第一卷 神之子的黄金圣血

  那名男人的嗓音相当低沉,令人不禁联想到巨钟的撞音。声音响起的同时,环绕住透子的黑暗亦眨起波动。黑暗本身如同流水一般缓缓消失不见,但并非是有光线照来。原本漆黑到连自己抓住膝盖的双手也无法瞧见,现在却能够慢慢看见东西。

  「我很高兴终于见到你,柚木透子小姐——」

  对方话一说完,黑幕就仿佛一滩墨水遭到稀释般,四周变得朦胧微亮,透子这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张偌大的沙发上。

  眼前是一间天花板高挑的空旷房间,空气中带着沁骨的冷意,看来已长期无人居住于此,四周飘散着空屋特有的霉味臭气。接着,是一个望着自己,坐在对面扶手椅上的男人,两人之间隔着张矮桌。

  房中十分昏暗,男人的容貌仍鲜明地跃入透子的眼帘。那名男人无论身高或体型都相当巨大,但称不上臃肿肥胖,而是宛如职业摔角选手般的健壮体魄,甚至有些骇人,尽管他整个人已做进椅中,整体看来仍像一座小山,这样形容真是一点也不夸张,穿着西装的肩头在脸庞两侧高高隆。

  脸上付着卷曲的朱色刚硬毛发,泛着油光的鹰钩鼻,自头发及覆往下半张脸的红色发须中高高突起,赤眉底下是一对发亮的大眼睛。那双眼也是红色的,好比烧红的炭火一般赤红。

  男人乍见之下就像是一头野兽。不,甚至像一头红毛狒狒或猩猩正穿着西装假扮成人类。

  对方凝视的目光十分刺人,透子将双脚自沙发上移至地面,同时别开视线。不过她还是不快地感受到男人的目光依然紧紧追着自己的动作。

  (西门·马古斯……)

  透子在心中重复念着这个名字。在兴龙面试之前,那个寄至公寓的资料信封袋上,印刷的字样便是「SIMONMAGUSCONSULTANTS」。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正是一切的主谋,唆使酒吧经理——城利用金钱吊透子上钩,再将她安排至龙的身边。

  透子做了个深呼吸后抬起头来,迎面瞪向男人的血红双眼,内心暗自决定次不会在别开视线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你是指哪句话?」

  「『终于见到我了』这句话的意思。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哎呀呀,年轻人就是性急。当然,我接下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男人似乎觉得很有趣,埋没在胡须底下的嘴唇微微扬起,再次发出低笑声,那声音非常洪亮,像是在巨人的容器内震荡徊响。他讲着一口流利的日语,但依五官、发色和瞳孔颜色看来,绝不会是日本人;外表也称不上青年,但是也不是像五十岁或七十岁的人。

  「不过真的要讲起来,恐怕得花上一段时间。如果你会觉得无聊,不如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

  说及此,男人顿了一下,解开交叠的双脚,扬起上本身往前探出。一张覆满朱色毛发的巨大脸庞霎时逼近。透子在下腹部使力,压下想往后退的欲望,迎视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红眼。

  「柚木小姐,希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为了打到龙绯比古?」

  那个滩博美也对透子这么说过。

  「没错,那是我们长久以来的宿愿。」

  「为什么?你们究竟是谁,龙他又是什么人?话说回来,我认为这些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真是个急性子啊,一口气就问了这么多问题。」

  男人又自红须中发出低哑笑声。

  「不过,也好,我就先从容易回答的问题开始吧,你现在的老板龙绯比古并不是人类。」

  「你该不会想说他是吸血鬼吧?」

  透子想去与大学学长通电话时的玩笑话,不禁脱口而出,红发男子十分平静地点头回应。

  「很接近。」

  「太荒谬了!」

  透子愤怒地用力一甩头。

  「他一直都在白天活动,晒到太阳也不会燃烧或化成灰烬啊。」

  「那是当然的。所以你问我他是不是吸血鬼,我只是回答你『很接近』。很接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啊、是吗,所以呢?」

  透子不由得暗暗嘀咕,对方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真像杂耍演员,不过她决定暂且不打断男人说话。

  「大致上说来,你们听到『吸血鬼』时,脑中所联想到的形象,都只是根据这两百年来人们写的小说和电影。脸色苍白的怪物、白天时在黑暗中的灵柩中沉睡、夜晚徘徊于街道上寻找猎物、讨厌驱魔人、畏惧十字架信仰的重生死者。

  以上这几点,都只是那些叫做小说家的人,混合了东欧当地风俗和自我妄想后创造出来的假象罢了。你想想看,若是每天晚上不吸食人血便会毁灭,白天时又惧怕阳光,一旦进入沉睡就无法保护自己,这个生物能对人类构成什么威胁?」

  「所以吸血鬼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吧。」

  透子于是说道,对方却耸了耸肩。

  「你刚才应该看见了吧。在耶稣,基督的处刑场上,你所认识的那个名叫龙绯比古的男人,当时也在现场。而且那个男人的长相,与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模一样。」

  「梦是梦。会出现我认识的人,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喔——这么说来,你知道距今约两千年前,耶稣是遭受十字架酷刑而死去的嘛。」

  「这件事谁都知道。」

  「可是你见到的情景,与其它宗教绘画及圣经记载上的内容都一样吗?天空万里无云、斜阳高照、既没有跳舞的天使、也没有精灵之鸽,柱子上的男人淌着鲜血,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在那副景象中,就只有永无止境的残酷拷问个死亡,根本没有发生什么超自然现象或是奇迹的征兆。没错吧?」

  「是的。不过我原本就不是基督教徒,也不相信神或是奇迹。」

  「原来如此、你是合理主义、也是物质主义者啊。」

  红发男人咧嘴一笑。

  「的确,耶稣逝世的时候,并未引发往后世人所说的那些奇迹。尽管他的身上流着天上的黄金之血,但神之子耶稣待在人世时,是以一名人子的身份,饱受折磨地缓慢死去。

  他的门徒和母亲都不在他的身边。因为他们都害怕遭到逮捕而一溜烟逃跑,躲在城市里吓得浑身直发抖,只有耶稣的女门徒兼情妇的玛利亚,个现在那个叫作龙的男子真的待在那里,一切就如同你所看见的。」

  「梦就只是梦罢了。」

  透子再次说道。

  「无法成为任何证据。」

  「哎呀呀,你那种对一切事物存疑的个性个物质万能主义,是现代人的通痛吗?」

  男人说话时,露出排列不整齐的门牙。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玛利亚对龙喊出『拉哈比』时2,你对这个名词有印象吗?那是一个出现以赛亚书目中的怪物之名,相当于巴比伦神话中出现的提阿玛特(注31提阿玛特、在巴比伦个苏美神话中的描写是海洋女神、也是所有原始混乱的丑恶化身,也有一说是混沌海洋之龙),都是天地创造以前就存在的混沌魔物。

  如果你见到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梦境,为什么当中会出现你应该不知道的资讯呢?而且,为何我又会如此清楚你的梦境内容?」

  「——催眠术。」

  「恩——原来如此。」

  男人哼笑了一声。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况且那样做也毫无意义。玛利亚的梦境之所以博达至你入眠的大脑中,不过是个单纯的偶然。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那就不用浪费时间了。换个话题吧。

  你大概不会盲目相信媒体的报导个口耳相传的传说,反而还会轻蔑那些随声附和的人吧、可是你却会相信自己的亲身经历,对吧?撇开梦境不谈,若是在清醒时亲眼见到那些东西,你就会相信,我没说错吧?」

  男人一面说道,一面在胸前搓着两只大手,他的手指和指甲上都密密麻麻长满了赤色刚矛,并带着一个与他眼球差不多大的红宝石戒指。

  「这么说来,你无法相信有一个怪物能自耶稣时代起存活了二千年之久,但是看见化作人类孩童模样的生物忽然变成巨大妖猫时,却能够马上接受这项事实咯。」

  「——!」

  透子顿时屏住呼吸——因为她确实亲眼看见了。

  那并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证明就是透子现在身上穿的衬衫,胸口处被撕得粉碎,肌肤上留有好几道血痕,包覆在牛仔裤下的小腿上残留着齿印,鞋里的脚尖正淌着粘糊糊的鲜血。一度忘却的痛楚猛然自意识中复苏,透子不禁动了动坐在沙发上的身体。

  「你不久前才被一只庞大如豹或虎的野兽袭击,因而负伤在身。那头野兽还在你的眼前变身为人类的姿态——变成了一个你迄今每日所见,一直深信是个人类的孩子喔。

  你说你无法相信我所说的话,那么,龙绯比古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既然和他一起生活的孩子是怪物,他也不可能是个普通的人类。这个推论很有道理不是吗?」

  听见对方滔滔不绝的言论,透子险些要点头同意,自己确实亲眼看见那头野兽,所以莱拉显然不是人类,就算先将西门的理论个那个梦境搬到一旁,龙也极有可能不是人类。

  用不着西门告诉她,她早该找到了。至少在看见掉入河川后变身的莱拉时,就该知道了。

  她不感到苦恼,非但如此,还原谅了袭击自己的莱拉。因为她能明白那孩子想保护空的心情。她从未思考过『如果莱拉和龙不是人类的话』这种问题。不过没有时间思考也是事实。

  龙绯比古并非人类。即便承认这一点,她也不会单方面地被这男人牵着鼻子走。得出这个结论后,透子呼了一口气混乱不已多的脑袋回复冷静,根本不必感到惊慌失措或激动辩驳,不管龙是何人,是要他是个值得信赖的雇主就好,彼此的立场应该没有任何改变。

  至少现在,她丝毫不觉得眼前的男人比起龙更值得相信。既然西门是因龙并非人类而追捕他,那表示西门有可能是个妖怪猎人吗?但是依外貌而言,这名男人远比龙他们更像怪物。

  「他不是人类,所以就是你的敌人吗?」

  「不,可惜问题并没有这么单纯。」

  西门轻轻耸了耸肩。

  「我现在就回答你另一个问题吧。你之前问我,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因为你的体内流着微量的龙之血。」

  「咦……?」

  「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寻找像你这样的人类,而龙之所以不赶你走,也是基于这个缘故。」

  透子霎时哑口无言,下一秒脸颊倏地烧红。

  「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可能!」

  看见透子的反映,男人故意轻笑出声。

  「哎呀,这真是失礼了,我似乎害你有所误解。我指的并不是你的母亲或其他人和龙曾经发生过关系。关于这一点,民间的吸血鬼物语倒是描写得十分正确。龙应该无法使人类女性生下他的子嗣,至少在这两千年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例子。

  不过他却能籍由吸食人类的血,将自己的鲜血让渡给对方,让那个人类变成与自己相似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那是一种不老不死的存在,非但不会畏惧白天的太阳,也不是那种会渴求鲜血在夜晚徘徊的吸血鬼。

  那家伙很少对人类那么做,可是大约在一百年前的日本,他袭击了一位女性。恐怕不是出于饥饿,而是受到对方的吸引,想要将她变成自己的伴侣吧。不过那位女性在千钧一发之际获救,所以并没有成为非人之身,只是仍有极少部分的鲜血流进了她的体内。而那位女性,就是你的父亲的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曾祖母。抚养照顾你的人就是她吧。你是否因此想起了什么呢?」

  透子要紧下唇,努力不让情绪显现在脸上。她可以明确感受到自己年幼的嗓音正待脑海内不断回荡。

  (奶奶……)

  透子五岁之前,都个曾祖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在保留下来的单薄相本中,有一张曾祖母在过世一个月之前拍的相片。在日头的照射之下,留着一头短发、男孩子气十足的透子身边,是穿着一件夏装、撑着洋伞的曾祖母。

  在洋伞的阴影底下,显现出一张白暂的瓜子脸蛋。如果将深棕色黑白照片上的透子盖住,看来便像十足的浮世绘美人图。近年来大街上可谓美女如云,但是以往翠看到那张照片时,却大声嚷道…

  『好漂亮喔!这样子已经九十岁了?真的吗?我不相信!看来只有三十岁嘛——!』

  确实如此,由于当时透子还是个小孩子,并不觉得曾祖母生前的模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很难以置信。尽管透子称对方为奶奶,但一旦走远一些,别人全都以为她们是对母女,那是因为……?

  「龙大概还没察觉到这件事。但是在见到你的时候,或许又感应到了什么,有可能是你与他倾心的女子长相相似,也是可能是问到了自己的血的气味,他的血流经你祖母的血管之后,又传承至你身上,所以他才会被你吸引,将你挽留下来。」

  透子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想不出要说的话。自从在镰仓库遭莱拉袭击后,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脑袋好沉重,一直隐隐作痛,现在自己所做的事,反而比刚才的梦境更加令她感到不真实。

  曾祖母什么也不知道吗?就算如此,也多少会稍微察觉到自己的奇特之处,那就是她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会逐渐衰老。

  她不可能没有发觉,即使如此,曾祖母还是选择了沉默,或许是因为当时透子还太年幼,倘若真实这样,真希望曾祖母能再活得久一点,然后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

  透子低声开口,那嗓音听起来好像不是由自己发出的。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在找我——」

  「你明白了吗?」

  「要我当间谍?」

  「这么说倒也没错。这么以来,我们总算进入正题了。他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长久以来一直追逐他的踪影,找出他的决定性弱点。我们不单单是要消灭他,而是要想尽办法或捉他、所以期盼你能成为我们的一员,在他身边找出弱点。」

  「手法真不算高明呢。」

  透子嘲笑道。

  「你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特地捏造出一个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藏书工作?」

  「正是如此。不过,我们唯恐龙会察觉,所以才来在事前你接触。」

  「但是他若拒绝缘用我,也就没戏唱了吧。」

  「可是他没有拒绝呵。因此可以证明找到的我们是正确的。」

  「哈!」

  透子发出干笑,身心疲倦到了极点,反而令她神志清醒。

  「那么很不巧地,那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怎么说?」

  「因为莱拉知道我是被你们带走的,到了明天龙自然会晓得这件事。是到如今再到他的住处,也不可能从事间谍的行动吧。」

  「原来如此。」

  男人却依然沉着到一种令人火大的地步。

  「这么一来,我们就会做出一件对你来说不太有趣的事情喔。」

  「你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已经忘了吗?你那个重要的妹妹啊。」

  (小翠——)

  透子反射性地紧握双手,屏住气息,好不容易才籍此压下险些迸出口的尖叫。她并没有忘记,只是故意不去思考。

  『我很中意那孩子喔。真想把她变成属于我的东西。不过为了你的话,我会忍耐……』

  滩博美的嘲弄声在耳畔復蘇。

  「你若是不肯助我们一臂之力,那名少女此后的人生将面临一个巨大的转折。你应该没办法放任不管吧?」

  「卑鄙的家伙!」

  透子愤然啐道。

  「至少我能肯定,不管龙的真面目是何种怪物,也比你好上千万倍!」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假扮成一个清廉的正义之士。」

  西门·马古斯坐在扶手椅上,一派闲适地重新交叠双腿,腐肉似的红黑嘴唇中可看见尖细的舌尖。

  比起消灭龙,我们更想活捉住他。这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我要在这个世纪结束之前做个了结,所以我们会不择手段。你是我们期望已久的王牌。虽然我也很同情你,不过要恨,就去恨你曾祖母与龙之间的孽缘吧。」

  『只要你别像刚才一样妄想逃跑,那孩子就很安全。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比蜜糖还要甜腻的嗓音说道。翠的天真笑容,还有她撒娇似的呢喃语调闪过心头。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喔,人美又聪明,整体也很干净清爽……』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

  透子紧握着拳头,瞪向西门·马古斯。

  「你还没回答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龙并非是人类,那你们又为何要追捕他?」

  「你真爱提问题。」

  红发男子抿嘴笑道。

  「我就告诉你吧,那个女人很危险,就像是一头野生的肉食性动物,虽说是我的下属,但也不是时常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而且令人头大的是,她似乎非常中意你的妹妹。

  所以搞不好她还非常她还非常希望你任务失败呢。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阻止她,她便能将可爱的猎物变作自己的东西,将那个已经完全驯服、全心信赖自己的处女在你的面前将她抱进怀里,爱抚她,掠夺她的双唇……」

  至此男人停顿了下,咯咯笑了起来。

  「要我快点说出结论?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那个女人的真名为娜娣雅——她才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喔。」

  2

  「您觉得如何呢——?」

  一道低喃在黑暗深处响起。

  「真是有趣极了。」

  又是一道声音回答,黑暗本身仿佛在震动一样。

  「那个丫头相当火大,好像随时会越过桌子冲上来捉住我啊。」

  「您看去来很开心呢。」

  「的确。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明明拥有那般强韧的灵魂,却只因为被被人捉住了一个小女孩作为要挟,就变得如此顺从听话。将我的血分给她也不要。」

  「您说的是。」

  「人类都是这副德行吗?」

  「您原本也是人类吧。」

  「那么久远前的事我早就忘了。倒是你现在还是人类吧,城。你也拥有弱点吗?若有人以此要挟你,甚至愿意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那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

  干枯嘎哑的笑声在黑暗之间流动。

  「自我为大人效命的那一天起就舍弃了一切。或许一开始是有的,但我已经不记得了。」

  「嗯——」

  「不过、大人您说那个丫头十分坚强,我却不这么认为。所谓的坚强,不过是顽固罢了,只要使出一点力量就能摧毁那层顽固,之后人心就会变得以外脆弱、容易瓦解。」

  「因为她还年轻吧。」

  声音愉悦地轻道。

  「年轻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你不这么认为吗?」

  「是啊。不过近年来这个国家的人们,无论年纪多轻都缺乏坚强与执着的心,像过热的果实般,自出生起就软烂不堪。」

  「过热的果实吗……摘下来吃的话还算不错。」

  他舔舔舌头,发出蠕虫在潮湿泥土地中爬行般的声音,令人发毛。

  「在落地腐败之前,摘下那些红透的果实,让它们的汁液在指间淌落,接着大快朵颐。同时听着他们痛苦哭喊的叫声……多么令人愉悦啊。」

  「……」

  「不过,我还是想要那个丫头。她就像一只既坚韧又柔软的年轻母鹿,我要操控她的灵魂,用我的牙齿和利爪撕裂她,再将她吃干抹净。」

  弹舌的声音响起,混着野兽般的喘息声,同时不断传出磨牙与吸着唾液的作恶声响。

  「——话说回来,大人。亚而加想问大人您,现在可以再增加一些手下吗?」

  「现在有多少名?」

  「十二名,全部都年轻好动。」

  「亚而加这家伙专挑自己喜欢的长相下手,又想趁机制造自己的假后宫吧。」

  「多少吧。」

  「若想要增加,每天光是动员所以手下也相当费功夫。只是能达成目的,有足够能收拾残局的士兵就好了。别让亚而加太过为所欲为,看紧他一点,那小子最近太不敬重我了。」

  「不过他说,在街坊间散布吸血鬼谣言,动摇人心,是个相当有效的做法。」

  「这是为了引出拉哈比啊。」

  「他很快就出现了,但为何将他交给玛利亚?」

  「至少我们明白了一件事,那家伙果然无法下手杀死玛利。」

  「话虽如此,但也无法以玛利亚为筹码令他乖乖听话。」

  「你也还很年轻啊,城。」

  「与大人相比,自然仍属年轻之列,不过以一个人而言,也差不多将至大限了。」

  「是吗。」

  「请您千万别忘了,待活捉他之后,也请赏赐给我一些神之血。」

  「你脑筋转得还真快啊,城——」

  回话的嗓音变得十分冷淡。

  「可别动一些无谓的歪主要喔。」

  「您是在怀疑我吗……?」

  「别那么害怕。若你自认毫不愧对与我,那就用不着那么惊恐。」

  「我自然是毫无愧疚。」

  「只是无法闷不作声——?」

  沉默与冷意侵入黑暗之中,宛如正与恐惧作见证。然而不久,一道带有笑意的低沉嗓音打破寂静。

  「好了,你退下吧,我要歇息一会儿。」

  「是……」

  「只不过,即便是在我沉睡之时,吾主依然能知道外头的一切。不要忘了这一点。」

  声音自此静寂,门扉吱呀地敞开,接着再度关上。

  3

  一张看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明亮的马路,背后传来关门声音,她吓了一跳而回过头去,望见一扇大楼的后门,塑胶门上没有任何标识。

  透子望着那扇门扉,恍惚地呆站在原地,脑筋完全无法运转。现在她在哪里?自己又是谁?在哪里做了些什么?记忆仿佛覆盖了一层浓雾,一切都是那么地朦胧不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不,这里是哪里?

  ——现在几点了?

  透子站在一条车辆禁止通行的狭小巷道,不远处可听见车辆来往的引擎声,推测应该是位在东京的某处。依太阳的位置看来,现在是上午,手腕上的手表不见踪影。通车时她还会戴着,但工作时便显得碍事就拔下来了,这么说来……?

  每当轻轻挪动身体,浑身便疼痛难当。她低头望向胸前,随后张大眼睛。浅蓝色的衬衫像是遭人以美工刀割出好几条裂缝,隐约露出的肌肤上渗满鲜血,透子一见到这副模样——

  「啊——」

  记忆上的浓雾倏地散开。昨夜的所以画面一股脑涌出,化作汹涌怒火朝自己袭来。黑暗中晶莹闪亮的绿色双瞳……背在身后的孩子那头湿发的气味……滩博美的鲜艳红唇……

  透子心想,自己搭上了城的车之后,大概就被他们从镰仓带到这里,接着做了个奇妙的梦,一个红毛兽似的男人说了…『希望你能协助我们』——

  「那么,这栋大楼是他们的住处?」

  透子狠狠一咬牙,怒火自体内翻腾而出。她握住门把用力一转,但似乎上了锁,怎么也打不开,于是她拖着发痛的双脚,从后门小路绕到正门。

  那是一栋狭小又老旧的四楼混杂大楼,门户大开的玄关连接一道狭窄的楼梯,一旁的墙上排放着信箱上头却没有任何名牌,投放进去的传单已经满出,沾满了灰尘。

  透子爬上楼梯,打开第一扇看紧的门。那间房间并未上锁,屋内空荡荡地没有任何家具。光线自脏於不堪的窗户照入,可以看见尘埃在空中弥漫飞舞。不对,透子心想。与西门·马古斯对坐的那个房间,远比这里还要宽敞、天花更高。

  她查看了一至四楼的所以房间,连自己刚才醒来时的后门大门也确认过了,然而门锁个合叶处早已生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难道从背后传来的关门声只是错觉?这么说来,自己难道在失去意识之后,就被他们开车载到这里,丢弃在这栋大楼的后门,然后他们就拍拍屁股走人?

  「可恶……」

  她低声愤恨地说道,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晕眩感一路自脚底涌上。她说服自己:破口大骂反而会彰显自己的窝囊……可恶!

  透子活到二十六岁,一直都是独自过活,从未依靠过谁的帮助,这也是是支持自己走下去的唯一骄傲。现在她却变作游戏中的棋子,任人为所欲为地操控、使唤,自己却束手无策:比起身体上的伤口,受到伤害的自尊心更让她疼痛难当。

  透子的疲劳已经到达一个极限,西门?马古斯的嗓音却在轰隆回想。

  「你大概不会乖乖照我的话做。说不定你现在正动脑筋,打算之后马上飞奔到你重要的妹妹身边,然后把她藏起来,认为只要竭尽所能将她带离这里,应该就不会有事了。不过你那是白费因为她已经完全被娜娣雅迷住了。

  娜娣雅那个种族啊,比起吸食受害者的鲜血,更喜欢捕获对方的心,让对方变成自己的人。一步一步慢慢按照计划,如下西洋棋般地布下陷阱、配置棋子,享受自己计谋成功的喜悦。绝对不放过相中的猎物:比起男人,他们更偏好纯真的年轻处女,高阶翠正好完全符合他们的喜好。真遗憾,无论你怎么说服她,恐怕也没用吧。」

  (谁管你啊!)

  「我知道赋予你的人物十分艰难,所以我也不打算过分催促你。那么,只要我们认定你不会背叛我们,并且又在认真执行任务的话,你的妹妹就不会成为娜娣雅的饵食。不管她再怎么迷恋娜娣雅,只要还没吸血,就还有解脱的可能性。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们。

  面对龙,你要采取什么作法,也任凭你处置。只不过为了确认进展,自明日起我每晚都会打一次电话到你的公寓。不管是多么琐碎的事情,我希望你都能如实告诉我——」

  透子甩开在耳中不断重复的西门的嗓音,勉强驱使虚脱无力的膝盖站起身。不能再磨磨蹭蹭下去了!总之得先赶到翠的住处,对她说明一切才行。就算说滩是吸血鬼,翠大概也无法马上相信,但是翠很清楚,透子并不是一个会开玩笑或说谎的人。

  走出大楼之后,映入眼帘的住址门牌是麹町。翠的大学位于水道桥,公寓也在那附近。透子打算坐地下铁在神保町下车,虽然一身破破烂烂的衬衫不太体面,但现在在意这个也无济于事。透子记得翠的电话号码,还是事先打个电话过去比较好吧。

  然而走到一半,透子才猛然警觉自己没带钱包。因为昨晚预定在鎌仓过夜,所以所有行李……包括定期车票、卡片和钱包,全都放在龙家的二楼了。她慌慌张张地翻找口袋底部,却只找到一枚百元硬币。

  不幸中的大幸,是走到翠大学距离并不算远。凭着一双疲惫至极的双脚,自内堀打到经由靖国大道,走到水道桥附近的O女子大学正门不用花到两个钟头。现在刚好是午休时间,校园中洋溢着年轻女孩的轻铃的话语,个个穿着鲜艳的衣服互相擦身而过。透子拿着全身仅有的一百元硬币,走进校门前的电话亭拨打翠的手机,万一打错电话便万事休矣。女子大学检查入校人士格外严格,就算想进去校园内寻找,警卫也不可能让一身破烂的自己进入校园。

  「喂?」

  开朗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

  「小翠?是我,透子。」

  「咦、小透姐?怎么这个时间打给我?啊、该不会是从鎌仓打来的吧?」是小翠平时的声音,于是透子不由得吁了口气。

  「不是,我现在正在拟学校的大门前。」

  「真的?你今天休假吗?真难得你会跑到学校来呢。」

  「方便见个面吗?」

  「当然咯。啊、我在餐厅吃午餐,你知道在哪里吧?」

  「嗯,不过我想警卫应该不会让我进去吧,因为我全身脏兮兮的。」

  「咦——?」

  翠顿了一下。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疲倦,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有点累。」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你在电话亭里等我哦!」

  听到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响,透子再度叹了口气。知道现在她才知道,当她听见西门说翠已经

  完全被滩迷住时,自己竟是如此的害怕。真是愚蠢,翠还是以往那个翠啊,安心感就像是一壶热汤,缓缓地自脚底向上蔓延。没事的,只要有翠在身边,自己就能成为那个既坚强又勇敢的「小透姐」:为了保护翠,她什么事情都办得到。

  由于没有下一个等着打电话的人,透子就这么站在电话亭里面,讲背倚在玻璃墙上,前方可以看见校门。警卫果然一脸可疑地瞥向她的方向,想进校门一定会被拦下吧。不过已经不用担心了,看,翠正在往这里跑来,跟小时候一样,脸蛋因奔跑而变得红通通的。她看到透子了。

  「小透姐!」

  透过玻璃,透子可以看见翠瞧见自己的双眼张得大大的,嘴唇愕然开启。透子险些笑了出来。怎么了,小翠?怎么露出那种表情,我的摸样有那么糟吗?

  「你受伤了吗,天哪,满身都是血……小透姐!你怎么了!」

  没事的,不过是点小擦伤。透子原想这么说,但当她想移动身躯时,眼前的世界却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为之扭曲,接着霍然暗下。

  「振作一点啊,小透姐——!」

  翠的大喊,泫然欲泣的表情,也跟着融入黑暗之中。

  再次长在眼睛时,翠的脸庞随即跃入眼帘,她正一脸担心地望着透子,接着嘴角放松地扬起微笑。

  「感觉怎么样?」

  翠拉来床边的椅子审视着透子的脸。在翠的身后,是一片覆住窗户的明亮薄荷绿的窗帘,柜子上摆着相框和插了白色洋桔梗的花瓶,以及一双黄色小熊玩偶。那个小熊玩偶十分眼熟。

  「——这是小翠的房间?」

  「对啊。小透姐真是的,突然在我眼前昏倒。我都快吓死了,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本来我想叫救护车的,但是你又说没事。」

  经翠一提,透子的确有印象这么说过。

  「不得已之下,我就请警卫帮我叫了辆计程车,将你载回公寓,从玄关到电梯时你还走得动,不过一进房间后你就完全倒地不起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拉到床上,起来了吗?」

  「嗯……」

  透子几乎什么也想去起来,但是要承认又觉得有些难为情。可能是看到翠的脸之后,神经整个放松下来了吧。能凭借着自己的双脚一路走到房间,也许称得上相当了不起。

  「现在几点?」

  「快要五点了。你连续睡了四个小时喔。我还很担心你要是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该怎么办呢。」

  翠不满地说道,眼眶却逐渐泛红。

  「抱歉。你下午还有课吧?给你添麻烦了。」

  翠说:「不,才没那回事呢。」并且孩子气地摇摇头。

  「完全没关系喔。虽然这样说不太对,但我觉得有点高兴。」

  「高兴?」

  「因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小透姐在帮我嘛。小时候的话那是理所当然,但即使我已经长大了,还是一直麻烦你。喏,我也很可靠吧?小透姐一定是这么认为,才会来找我吧?」

  「嗯。」

  透子点点头,她至今完全没有想过,翠竟然会在意这种事。

  「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可以问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翠将脸凑上来。

  「我看得出这不是一般的伤口,衬衫像是被人撕裂一样零碎破烂,整片胸口上还留下了巨大是抓痕,小腿和脚跟也有被某种东西咬过的痕迹。是狗吗?就算鎌仓乡下了点,城中也应该不会有野狗吧?」

  透子没有回话,在床上坐起上半身查看自己的身躯。身上的衬衫和裤子已经被褪下,换上了舒适宽松的T恤。翠似乎已为伤口消毒,胸口上的抓痕不再出血,但是依然十分红肿;小腿及脚跟上卷着偌大的医用绷带,移动时并不会有太大的痛楚,看来骨头和神经没有异样。透子不禁暗想,莱拉果然不打算杀了自己。

  「欸,小透姐!」

  翠焦急地叫唤。

  「嗯,伤口已经没问题了。」

  透子故意答非所问。

  「伤势方面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意思?有什么事严重了吗?」

  「是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透子又开始犹豫了。她认为翠一定会相信自己,但是她该怎么说、又要从何说明起才好?

  担任翠研究小组的助教——滩博美其实是个吸血鬼,并相中了翠为目标,而透子也遭受到滩的顶头上司的威胁。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龙绯比古并非人类所造成的——但是这些话未免太超出一般人的理解范围;更何况,就算翠被滩迷住这件事是谎言,但翠对滩有好感是千真万确。

  「小翠,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咦咦,为什么?」

  翠仓皇失措地眨着眼睛。

  「你去年不是就说过想出去玩吗?初夏时就去北海道如何?当然,地点选小翠喜欢的景点吧,好久没去旅行了,我们就单独两个人去玩个四、五天,好好放松一下吧?」

  翠更加一脸讶异与不解,但会有这种反应也会死无可奈何,因为去年翠才说了类似的话,邀请透子一起去旅行,但透子却马上推辞道:「你和学校的朋友去就好了」。事实上是透子对翠的母亲有所顾虑,她很害怕若是最后演变成伯母当面跑过来对她说:「别再和我女儿纠缠不清了」一切都将无法收拾,往后两人就无法再像现在这样,偶尔还能互相见面谈天。

  不过在这个当下,透子希望能争取到让翠好好听自己说明的时间,而且是滩与翠两人无法会面的情形下。假使那样翠还是无法接受的话,她就打算不让翠回到东京,而是将翠送回山形的母亲身边。至少在这个事件以某种形式结束之前,都要让翠留在那里。

  「真是突然呢。」

  「嗯——不行吗?」

  「我也很想去,可是,暑假还有一个月——」

  翠伤脑筋地偏过头沉思。

  「而且,我暑假和滩学姐有约了。」

  透子的脸庞霎时僵直。

  「你们……要去哪?」

  「还没决定好,不过……应该还是北海道吧,不好意思喔。」

  翠天真的耸了耸肩,接着忽然拉高音量笑了起来。

  「怎么了,小透姐你的表情好可怕。讨厌啦,好像在吃醋一样。」

  翠仰起下巴哈哈大笑,斜眼往透子瞥来,偌大的双眼蒙上阴影,两颊奇异地有些扭曲,透子第一次看见翠路出这种表情。

  「小翠。」

  「怎么了?」

  「不要和那个人来往比较好。」

  「那个人是指滩学姐?咦咦、为什么?」

  翠神色中不再带有困惑,夸大的做出惊讶的表情,没有发出声音地干笑着。

  「还是说,小透姐……你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在吃滩学姐的醋?为什么?真难以置信,你好奇怪哦——」

  翠坐在凳子上,扭动身躯不断哈哈大笑。透子全身僵直,注视着那样的翠。不对,不太对劲。翠不会这么笑,她不是会路出那种眼神的女孩。

  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翠刚刚明明是真的在担心透子,询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却像是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般抖动着肩膀放声大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对了,自从翠口中讲出滩的名字后就……

  门铃此刻正好响起,翠起身走向玄关。「晚安,啊~~谢谢你特地拿来!」翠开心的嗓音飘来,接着是一前一后的两道脚步声。透子已经猜想得到是谁来了。

  「晚安,透子小姐。你身体还好吗?甜蜜地季候要黏上耳朵的嗓音传来,黑色荷叶裙在透子的视线一隅飘动。」

  「我带了换洗的衣物来喔。你或许会不太喜欢我的衣服,不过翠同学她特地拜托我拿来呢。她的衣服应该不和你的尺寸吧。」

  对方将手提纸袋置于床上,透子则反射性将袋子拍落地面。

  「——姐!」

  翠慌慌张张地捡起它。

  「对不起@姐姐真实的,应该是才刚醒来,脑袋还迷迷糊糊的吧。」

  「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在意。」

  翠就像是个撒娇的孩子般倚在滩的身上,滩也挂着微笑,同时低下脸靠向翠,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小翠!」

  透子大喊,几乎要从床上爬起来。

  「不可以接近那个女人,她是吸血鬼!」

  翠转过头来,不知是否有听见透子说的话,望向这里的双眼只是呆愣地瞠大,不发一语,身体也毫无动作,仿佛是睁着眼断气了一般。

  「没用的。」

  滩吐出这一句话后。踩着轻盈的步伐走来,站在依旧坐在床上的透子眼睛,整个人遮住透子的大半视线,双手叉腰瞥了过来。嘴唇红艳艳的,好似涂了鲜血。

  「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妹妹的耳朵呢,听不进任何一句责备我的话。就算听到了,也只会觉得那是一阵杂音,是她无法理解、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语言。若你硬要说给她听,她也只会大发雷霆不听你的劝告。

  为什么会这么做?你应该早就明白了吧,远比翠的心早已属于我,她爱恋着我。别说这是一种欺骗嘛,我只是让她察觉自己真正的心意罢了。而你的存在,早就从她内心消失无踪了。我可是远比你有魅力多了呢,她所凝视的人是我,只有我。真是同情你呀。」

  滩宛如一个在宣判死刑的女王,缓慢地、字句清晰地,以明确的发音说完之后,轻轻旋过身,在呆立不动的翠的肩膀上轻轻一抚。

  翠就像一尊人偶,迅速转过僵直的身体面向滩。当她的眼睛一看就滩的脸庞,表情马上产生变化,绽放陶醉又甜蜜的微笑,伸出手臂抬高,滩也以双手环抱住翠。

  「令姐好像身体不太舒服呢。我们先出去吧,让她好好安静休养。翠同学,可以出门了吗?」

  「嗯,这样就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去。」

  翠对滩笑着点头,完全没有看透子的方向。接着滩抱住翠的肩膀,两人仿若一对情侣般走向大门。走到一半时,滩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别一直为翠同学添麻烦。啊~~该不会是没有坐车的钱?那么我顺便借你吧。」

  滩右手仍环着翠的肩膀,仅用左手灵巧地自钱包中抽出千元钞票,再扬指一弹。钞票飘向空中,仿佛视线计算好似的,正巧落在滩带来的纸袋上。

  「玄关的门是自动锁,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么再会了。」

  等到两人步出大门、门扉阁上的声音传来时,透子依然无法立即起身。

  4

  透子先前穿的衣服还留着,于是他拿起沾满泥土和鲜血的破烂裤子,毫不在意得套在脚上。

  不过碎布般的衬衫已经不能再穿,但她宁死也不想穿上滩的衣服,最后决定直接穿着那件当作睡衣用的宽松T恤。

  虽然透子不甘使用滩留下的千元大钞,但也无可奈何。若要徒步走到自己的公寓不知要花上几个小时,她并没有那么多的体力。

  不过透子在离开之前,狠下心来翻找了翠的抽屉,然后拿着找到的房间钥匙,到街上打了一份备份。只要有这幅钥匙,她就能打开进入公寓的那扇大门。既然翠和滩住在同一栋公寓,自己至少也要持有一份钥匙才能够保护翠。

  (这么做或许只是让我心中好过一点罢了——)

  一回想起刚才翠望着自己的眼神,透子甚至有种一切太迟的错觉。但她随即咬了咬牙,将那不祥的景象和快要跌落谷底的挫败感自脑中挥除。

  透子在水道路搭上电车,途中换乘秋叶原、京滨东北线后,回到东十条街已将近九点。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搭乘电车时。她也一直在思索这件事,透子打算对翠说出滩真实面目的计划,已经完全败露了。原本想让翠远离那个女人,带翠离开东京,往一些较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现在却已经没办法这么做了。

  倘若透子遵照对方的指示,努力找出龙的弱点,翠就能得救。但是他们的约定值得信赖吗?就算可以信赖,恐怕那个约定单纯的指:滩不会吸翠的血。

  尽管未被吸血,翠的意志依然在滩的操控之下,不愿接受那个女人的负面情报。

  另外,只要透子还有利用价值,翠便一直都会是借以掌控透子的有效人质。照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救得了吗?两人仿佛成立他们的奴隶一样……

  一直以来,透子都是由自己选择生存方式,当唯一的家人——父亲下落不明之后,她才知道父亲竟然欠下了一笔庞大的债务,即使如此,透子当时仍然在没遭人强迫的情况下独自承受,并开始女里还债,也不会怨恨不幸的命运。比起逃避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担下债务,她认为面对困难,积极向前要好得多。

  但是现在,遭受危险的人不只有自己,还有翠。而且翠本身毫无任何罪过,只是因为和透子有所关联,才会被他们当做人质。透子现在脑海中一味想着:该怎么做才能确保翠的安全,又能让自己恢复自由?

  不然,干脆按照西门的命令,找出龙的弱点,帮助他们消灭他吧。透子对龙并无怨恨,也不讨厌他,但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事物比翠还要重要。假使能顺利达成目的,最后消灭龙的话,透子也就不再有利用价值,翠叶有可能获救,可是……

  (那个男人的弱点……?)

  这两个礼拜他们每天都会碰面,但透子又真的认识他多少呢?她一直相信他是人类,毫无怀疑。不,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对这点半信半疑。这样的自己,如何能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形下,找出他决定性的弱点?

  头脑无法思考。总之今天就先上床睡觉吧,在那之前先吃点东西。仔细一想,从昨晚到现在,她完全没有进食。房里应该还有面包和牛奶吧。

  走在店家已关门歇业的的商业街上,透子在半路转了个弯,公寓随即出现在眼前,这时她停下脚步。原本一直遗忘的记忆,忽然之间涌上脑海——她没有钥匙。

  那是当然的,钥匙也和钱包及定期车票一起放在侧背包里,机房在鎌仓的宅邸里了。房子的备份钥匙则保管在附近的房屋仲介所,但这个时候仲介所早已关门休息了。总算来到这里,却进不了房间吗。而且还身无分文,这下怎么办?透子不禁想当场坐在马路上。

  这时——

  「柚木小姐。」

  有人赫然自背后叫住她,她吓得整个人险些跳起来,转过头去,站在眼前的是——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怎么会……?」

  她吐出连自己都觉得十分愚蠢的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把这个忘在我家了吧。」

  对方举起透子携带的老旧侧背包,递至她的眼前。

  「你特地那这个过来给我吗?」

  「我想没有它的话,你会很不方便吧。」

  眼前的男子下半身穿着黑裤子,上头是浅灰色的立领衬衫外搭一件黑色短背心,脸上的太阳眼镜依旧存在,头发在颈后绑成一束,整体像是有些古怪的明星装扮,他是——

  龙绯比古

  对方可能只是顺道路过还她的背包,但毕竟人家特地将东西从鎌仓送到这里,总不能在路上说声:「谢谢你,再见。」就撇下他走人吧。于是她问:「要上来坐坐吗?」对方则回答:「不嫌叨扰的话」

  踩着吱嘎作响的室外楼梯上楼,透子邀请对方进入那间僅附流理台和瓦斯炉的三坪房间。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悉数守在柜子当中,连家具也没几样,是在是个相当冷清的房间,这个场合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房间并未呈现东西乱扔的凌乱景象。

  请龙坐在矮桌对面毫无弹性的坐垫上后,透子走向瓦斯炉正想要泡茶时,独自却突然咕噜咕噜地大叫了起来,害她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没用餐吗?」

  「嗯嗯、是啊。」

  「我身上正好带了一点食物,你要吃吗?」

  听对方这么一说,透子回过头去,瞧见龙从手里拿出一个包着红色餐巾的便当盒。解开餐巾后,里头是一个黑漆底配上金粉彩绘的多层木盒。龙接着打开盖子,便当盒中更是装满了配色和拼盘都十分漂亮的散寿司(注:是指醋饭上加上各式各样的配料,如蛋丝,海苔,生鱼片等等。)。看来不像是外头商店贩卖的的商品,于是透子抬头疑惑地望向龙——

  「是我做的。」

  看见透子一脸惊愕,龙不禁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那是一张与他不太相衬、以外地十分可爱的笑脸等等。

  「做菜时我的兴趣。味道方面你可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太难吃。」

  「——你会……进食吗?」

  语毕,透子在心中暗叫不妙,但是对方却毫不吃惊地点点头。

  「这也是我的兴趣,并非不吃我就会饿死。」

  见到对方如此干脆地承认自己并非人类,反而让透子的内心产生动摇。

  「果然会令你感到不舒服吗?」

  是指并非人类的他妈?还是指这种人所做的料理?被对方突然这么一问,她忽然莫名地涨红了脸。

  「不、不会,没那回事……那我就不客气了!」

  透子匆匆忙忙打开餐具橱,拿出碗筷、小茶壶和盘子,可能是因为亲手抚养她长大的曾祖母喜欢日本茶透子从小就养成了喝茶的习惯,就算是生活贫困,也会坚持买好的茶叶。

  她将温过的碗放在陈旧的茶托,与加了温开水的小茶壶一同端至矮桌上。就座之后,她再次审视便当里的散寿司菜色,真的相当丰盛。里头有蛋丝、红姜、莲藕和红萝卜。川汤过的去壳虾子,甚至也有以醋腌过的小鲷鱼,浅色系的搭配,令人有种怀念之感。

  「看来很好吃呢。」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感想。

  「若合你的口味就好了。」

  「要一起用餐吗?」

  「嗯,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透子沾湿饭勺时候盛饭至两个小碟上,说:「我开动了。」之后便拿起筷子。不过她的视线还是不由得盯向对面男子的嘴角。虽然每天早上都会一起面对面喝红茶,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吃东西。

  姑且不论哪个艺人覆住他双眼的全黑太阳眼睛,那直挺的纤悉鼻梁、脸颊线条和轻涂了淡色口红的嘴唇,仿佛是个美丽的雕工品。那对美丽的嘴唇缓缓咀嚼,咬着莲藕的清脆声响低声传来。与其说吃东西不适合他,不如说这是一幅极不真实的画面。

  (她这张脸,跟吸血鬼这个词还比较搭——)

  龙忽然停下筷子抬起头来,露出白色的门牙,望着她露出笑容。

  「我可没有下毒哦。」

  「我才没这么想!」

  像是被他看穿了自己脑中愚蠢的念头,透子再次面红耳赤,连忙别开眼,拿起筷子塞了口饭至嘴里。醋饭有种清爽的口感,干醋的香味在舌上缓缓蔓延,却又窜过一阵辛辣。这个味道是——

  「是花椒吗?」

  「是的,我家里少许的花椒调味,会辣吗?」

  「不——」

  记忆在脑海里骚动。她好像吃过同样的味道,而且是相当久远以前。

  红、黄、白、粉红……在漂亮的配色下,舌头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辛辣而觉得一阵刺痛,她吓了好一大跳,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记得这似乎……

  「柚木小姐。」

  忽然有人叫唤她的名字,将她从回想中拉出。

  「虽然略嫌太迟,但我还是得郑重向你表达我的歉意」

  说完,龙将筷子工整地放在小碟子上,双手抵住膝盖,深深地低头鞠了个躬。

  「没有料想到莱尔会袭击你,着完全是我的疏失。尽管如此,你甚至还出手救了他,我代替他向你表示感谢。不过仅是低头鞠躬的话,还远远无法表达出我的谢意。」

  「那、那个……请你快起来,别这样。」

  透子又是一阵仓皇失措。

  「用、用不着特地向我道歉,而、而且……我的伤势也不是很严重。」

  「是的,莱尔也说过,他只是想要吓吓你将你赶走,并不打算真的杀了你或让你受重伤。希望你能相信他。」

  对方理所当然地自认为没认错是有些自大,但是看到他慎重的不断向自己鞠躬,更是让透子坐立难安,于是她努力转换话题。

  「那个……莱尔和莱拉,到底哪个名字?尼一直都叫他莱尔吧,他究竟——」

  龙笑着点头。

  「变成女孩子的时候,不称呼他为莱拉他就会不高兴。不过我自己也不太细化他那样的打扮。」

  「我还以为女仆装是你的兴趣。」

  「别调侃我了。因为这个缘故。这二十年来我都无法出现在编辑的面前。他还是个孩子,等到腻了之后就不会再穿了吧。」

  透子不由得跟他一起笑了起来,然后条地顿住。小孩?那莱尔到底几岁了呢?不,话说回来,不管是男是女,有「小孩子」能变身成打猫妖的吗……?

  「有疑问的话,任何事都可以提出来没有关系。」

  龙温和地微微一笑。

  「任何事吗?」

  「是的。」

  「问了的话,你会告诉我吗?」

  「当做是赔罪,我会尽量回答你。」

  这句话吸引了透子,她抬起头正面注视着他。若他真能回答她的问题,那她想多了解他这个人,但绝不是为了将这些情报告诉西门·马古斯。

  「在我发问之前,能请你把太阳眼镜摘下来吗。」

  「是对我的惩罚么?」

  「不,只是在没有看见你眼睛的情况下,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认为那是真话。」

  龙轻轻耸了耸肩,毫不抗拒的抬起右手,缓缓拿下眼镜,接着甩了甩头撩开刘海,望着她的方向。

  弯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下方是黑中带着湛蓝的双瞳。初次见面的时候,她震怒之下拔下了对方的太阳眼镜,也曾在一瞬间见过那双眼睛。没错,是这张脸,跟那个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她开始能够理解为何他会一直不肯拿下太阳眼镜,在昏暗的室内及夜晚戴着太阳眼镜的确十分奇异,但至少这样看来还是个普通人类,即便走在东十条的肮脏街道上,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突兀。

  但是,这双眼睛太过奇特了,黑得深邃,仿佛里头存在着宇宙;盯着不放的话,好像整个人会被吸入其中,被带往某个未知的世界。她的睫毛下方流泻出寒气,包覆住他的全身,微微散发出光芒。人类绝对不会有这种眼镜。没错,绝对不会。

  「你……不会不是人类吧?」

  「恩。」

  「那又是什么?」

  龙微偏过头。

  「这个嘛——」

  「你刚说过,会回答我任何问题。」

  「就算我想回答你,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他的口吻是透子平常熟悉的戏谑语调,但是现在那双暴露在外头的眼睛,却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其他东西和我一样了吧。换句话说,我不动隶属于人类或动物,也不属于灵长类,普如雷,爬虫类等任何一种归属,也没有可以代表我的称谓。正如你现在所见,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我。我只能这么说」

  (不打算趁人自己是吸血鬼啊……)

  说会回答任何问题,果然不是他的真心话吧。

  「也就是孤独一人的意思吗?」

  「是的。」

  「那么,你是从何处,又是怎么诞生的?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对方缓缓眨了下漆黑的睫毛。

  「你见到西门·马古斯了吗?」

  龙反问,这是一个突然触及透子内心深处的问题。

  「他对你说了什么?」

  无论对方问了什么,都是她无法回答的问题,透子最后问道。

  「——提问的人是我才对吧。」

  「抱歉。不过,根据他告诉你的那些话,我的答案会有所不同。」

  「不管我问什么,事实都应该只有一个吧。」

  「你错了,即使事实只有一个,言语也只是截取其中的一个部分罢了。更具说话的人所用的辞藻及说法,给人的印象也会完全不同。你说对吗?」

  透子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他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神令她感到害怕,迄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的压倒性挫败滋味往她的胸口压来。不行,自己终究不是龙绯比古的对手,不论他人如何要挟,她都不可能找出他的弱点。

  (可是——)

  透子在内心暗自摇头。不能输,她输了的话,还有谁会去保护翠。

  「我做了个梦。」

  透子的声音沙哑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什么梦?」

  「在十字架上,有个人濒临垂死的边缘,那个人的脸和你十分相似。他正是神之子耶稣·基督。我后来获知,那是一个名唤玛利亚的人的梦境,也是真实发生过的情景。」

  「西门是这么告诉你的吧。」

  「那是事实吗?」

  一旦放弃提问,就只能在这个男人跟前认输。龙看着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的透子。

  「或许是吧。不过依我看来,我并不认为那个男人说的话值得信赖。」

  他在故意模糊问题的焦点,想岔开这件事。

  「因为他是你的敌人吗?」

  「至少对方是如此认定的,倒不如说,我是他们追逐的猎物。」

  「这两千年来?」

  「对。」

  透子不禁暗忖:真的是这样吗?那个西门·马古斯看起来更像是一头野兽,或者猎物;相对地,龙是个持有武器的猎人,当他的眼睛望向敌人时,那份冷酷联系们也比不上。

  「他到底是在寻找你的什么——」

  「话说回来,柚木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吧。他对你说的话应该不止这些而已。他的目的就是利用你,让你接近我身边吧?」

  忽然之间,透子有种想对他坦诚所有事实的冲动。如果是他,或许能够帮助透子。教导她该怎么做,才能让翠自滩的束缚中醒来,才能让翠一如以往地安全生活。假使他能够说出这些问题的解答,透子就能自现下突然遭人无端牵扯的困境之中解脱。

  可是——

  他不可能毫无隐瞒地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个念头制止了透子的冲动。她凭什么认定龙的答案足以采信?滩博美是吸血鬼的话,他也一定属于那个族群;况且他以往还袭击过自己的曾祖母,差一些就能将曾祖母变作自己的同类。

  ‘龙大概还没察觉到这件事。但是在见到你的时候或许又感应到了什么,有可能是你与他倾心的女子长相相似,也有可能是闻到了自己的血的气味,他的血流经了你祖母的血管之后,又传承至你身上。所以他才会被你吸引,将你挽留下来……’

  西门的这一番话,至少佐证了某些事实。但是,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嘴上说会回答透子的问题,却总是将话题岔开。即使透子做的梦是两千年前发生的事实,又何以能够信任他。

  一个吸血鬼出现在耶稣死刑现场,又与耶稣拥有相同的长相。只有一些怪异分子才能认同这种生物真的存在吧。要是他没有袭击过曾祖母,透子和翠也不会被无端卷入这么莫名其妙的战斗之中。

  「你自己也……猜不到吗?」

  她以严厉的语气反问。

  「多少猜测得到。不过,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他平静地回答,深邃的视线笔直注视着透子,令她整个人几乎要被吸入其中。透子咬紧下唇,不知不觉间低头望着膝盖。不行,不管再怎么虚张声势,自己也不可能赢得了这个人。她甚至不敢正面迎向他的目光。

  「我不能说。」

  透子低声说道。

  「不过,我不会再去镰仓了。」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透子才恍然发觉:是啊,只有这个办法,既然自己做不了什么间谍,再在龙的身边工作也毫无意义。每天继续和他相处的话,总有一天他会看穿她的心思,然后如同西门利用透子一样,龙最后也会利用透子吧。两者皆非人类,是吸血鬼,或近似于吸血鬼的存在。不能对他们的甜言蜜语寄予期待。

  他不会答应西门的要求,但是她要救出翠。这项任务并非不可能办到,对手若是他们的话,应该远比对付龙还要有胜算。至少透子面对西门时,感受到的压迫感没有这么强烈。

  「撇下做到一半的工作,我非常抱歉。」

  她翻找着龙拿回来的背包,自车票夹中拿出东十条到镰仓的定期车票,并且以指腹推向他的面前。

  「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龙不发一语地望向那张车票,最后抬起头,将定期车票一转,推回给透子。

  「你愿意先保留着它吗?」

  投资不明白他的意思。

  「等你哪天改变心意的时候,或许还用得到。」

  「你的意思是说,在剩下不到两个半月的时间里,我会改变主意么?」

  投资不自主的提高了音量。

  「你凭什么敢如此断言?别做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透子做起上半身,抬眼瞪向隆的双眸。在他的浓密睫毛底下,有着一对暗色深渊,两个宇宙的碎片。霎时,于某个在十字架上痛苦的扭动着身躯的人,那扭曲的脸庞相互重叠。

  「什么都知道?不,并非如此。」

  他慢慢摇了摇头。

  「不过,我的确是比你活得久了一些。」

  「只有一些?」

  她的嗓音变得尖锐,分明毫无可笑之处,她却险些大笑出声。

  「两千年算是只有一些吗——」

  「由宇宙的历史来看,只不过是一瞬间罢了。」

  龙又摇摇头。

  「然而,在这个一瞬间的岁月当中,一旦存活于世就一点,相对的也能见识到许多事物、依我个人的浅见,两个半月的时间,就足以让很多事情产生变化了。」

  「————」

  「柚木小姐,你能相信我么?」

  「你要我相信你什么?」

  透子挑衅地反问。

  「你叫我相信你,我却完全不了解你这个人。明明说过会回答我任何问题,结果却什么重点也没有说,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一度放松的神经,现在再次刺痛的绷紧,仿佛能听到绳索拉紧时那种要断掉的刺耳声响。

  「是啊,叫你相信我或许太强人所难了。不过,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事吗?」

  「没有!」

  透子大叫。她无法原谅自己的软弱,在听见龙的询问时,她竟有一瞬间涌出想要向他求助的念头。再继续听着他的声音的话,透子可能会变得无法压抑自己。

  「柚木小姐——」

  「没有!没有任何事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回去!」

  龙已经离开了,定期车票依然留在矮桌上,还有金粉绘制的黑色便当盒。透子动作迟缓的伸出手,喝着依然冷却的茶,再一次用筷子夹起几乎没吃半口的散寿司。她已许久不曾进食,却丝毫没有食欲。口中的散寿司并未理会她的心情,径自在舌尖上奏起了愉悦的味觉乐章。入口即化的醋饭当中,参杂着花椒的辛辣与香气。辛辣与——倏地屏住气息。刚才也是,这个味道,这份香气,差点就要引出她记忆中的某个片段。

  「奶奶……」

  她喃喃轻唤,抚养透子直至五岁的曾祖母,曾在过节的时侯做过散寿司。曾祖母分别作了小孩口味和大人口为两种,透子在好奇心和恶作剧的驱使之下吃了一口大人口味的散寿司后,却因为那种刺痛舌尖的辛辣咸吓了一大跳,还因此哭了起来就是这个味道。自那之后,透子吃过好几次味道类似的散寿司,但从未有人掺了山椒作佐料。仔细想来,醋的酸度和料理配菜的刀法,简直跟曾祖母作的一模一样。

  思绪变得如纠缠的蛋丝一般复杂,全然找不到出口。她不懂,完全不懂;甚至不明白这件事是否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

  没有任何人回答,透子一直是孤单一人。

  5

  六月十日,星期六,时间已过深夜十二点。

  柚木透子站在一处可以眺望翠所居公寓的高地上,这是一条拥有大幅度弯道的陡峭上坡,到了这个时间别说是行人,就连车辆也极少出现。透子将脚踏车停在弯道处眺望公寓,也不用担心别人对她投以怀疑的目光。

  公寓玄关正对着一条不算宽敞的小巷,往前弯个直角就能看见大马路。公寓前方有盏照明用的路灯,自透子的所在位置看去能毫无死角的一览无遗。另外,翠的房间位于四楼角落,2DK的敞开小窗正好面向这里。

  这四天来,透子都没有回到公寓住处,她带着存折和健保卡,以及最低限度的换洗衣物,提领了所有的存款买了一台脚踏车和双筒望远镜。平时守在公寓和大学周边,监视翠和滩的动向;一有空闲就到图书馆窝着,或者在咖啡厅和公园的长椅上补眠。幸好现在还是梅雨季节前夕,天气不算太冷。待在图书馆的期间,她查阅了有关吸血鬼的文献。假设真如西门·马古斯的嘲弄所言,一般的‘吸血鬼’形象只是有传说和妄想编织而成,就算翻阅了区里图书馆中不下十册的吸血鬼研究书籍,肯定也不会有任何帮助。但是多亏了那些书籍,她仍统整出了以下几点:吸血鬼的失误只有人的鲜血,不能照到太阳,白天时无法动弹。这些绝不是普遍性的事实,因为能在白天是到处乱跑的吸血鬼,在东欧的传说中并不少见。

  翠每天早上九点前离开公寓,徒步前往大学在天色暗下之前,便会提着买来的晚餐回到住所。昨天和前天,滩博美都是到了下午才会在大学出现,不过白天的确能在外走动。但是滩穿着长袖,手套,甚至还戴着帽子,应该是在闪避太阳的光线。

  当滩夜间外出的时候,和投资险前几次见到过的一样,穿着相当单薄,昨天和前天都还是过了晚上九点后独自一人步出公寓。透子本想尾随,但是一台似乎是诚驾驶的黑色美式轿车停在马路上等候,滩很快就坐进车内。先不论机车要骑着脚踏车在一条毫无塞车的路上跟踪轿车实在相当困难。

  西门说滩博美的本名是娜娣雅,透子在一本名叫《吸血鬼事典》的书中找到这条项目。不知作者写的是事实还是传说,总之娜娣雅是指十五世纪,住在巴格达近郊的食尸鬼。描写一个美丽的女子半夜隐瞒着丈夫前往坟地,啃食死人的尸骸,而后遭人用剑刺杀又将她埋在坟墓里,然后复活重生,最后在白天挖开他的坟墓以火焚烧才将他消灭。

  也有其他项目写到如何防范,击退吸血鬼,但是大多数都是以十字架,圣水或祈祷文等等与基督教相关的方法。如果娜娣雅来自回教国家,那些东西大概都派不上用场。

  透子果决地无视于西门·马古斯一天联系一次的命令,恐怕现在他的手下——城那帮人正在寻找她的行踪。假使龙的镰仓住所也遭到监视,那么对方很快会发现透子并不在那里,应该已经开始起疑了吧。

  她是在打赌。无视命令可能会让翠身陷险境,但是滩在袭击翠的时候,真面目定会显现出来。当然,透子这几天会持续监视她们,正是为了亲眼目睹那个现场,绝不轻易让对方吸翠的血;而且,当翠看见吸血鬼的狰狞面貌之后,或许也能自束缚中清醒过来。

  等翠进入房间后,透子便将脚踏车停在坡道上,借由备份钥匙走进公寓走廊,守在翠锁住房间四楼的逃生出口前严阵以待。滩的房间在三楼,只要监视着楼梯和电梯,就能发现滩是否在半夜偷溜进翠的房间。

  结果昨天和前天,滩都在破晓时分才回到公寓,然后直接进入自己的房间。她和翠没有往来吗?透子并不清楚大学和研究室中的情形,但滩不可能在公众场合做出攻击吧。

  然而今天时间已至深夜,却未见翠和滩两人回到公寓。翠似乎是与朋友出去吃饭畅饮,傍晚一票人成群结对的走出校门,滩也是离开大学后直接去了某个地方。因此,透子已经在坡道上监视了四个小时以上。

  最后,透子还是没有随身带个像样的武器。一般消灭吸血鬼最普遍有效的方法,就是以木椿或剑贯穿他们的心脏,原本她考虑至少买个蓝波刀,后来还是作罢。因为她几乎一整天都在街上到处徘徊,若有警察上前来盘问临检,被发现身上带着那种东西就百口莫辩了。

  木椿反倒比较不像是凶器,于是他前往DIY手工艺品店,买了一个看起来最硬、长度约二十公分的方形木材,再以美工刀细心地削尖其中一端,接着放在T恤外头那件连帽外套里,沿着身体线条以及线缝在内侧。他尽量不让那种‘拿着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呢’的负面念头霸占自己的脑海。

  在图书馆查阅之后,每本书上都写到,若想拯救遭到吸血鬼袭击的被害者,只有消灭那个吸血鬼一途;反向思考的话,透子只要杀了那个女人,翠就能确实获救。

  但是一直聚精会神地站在路旁时,强烈的睡意便会不断袭来。那也是当然的,离开公寓后,透子一天大概只睡三小时。她多少有些担心,在这样子下去自己还能监视几天——

  此时,吵杂的谈话声自坡道下方传来,透子探出身子查看声源。一群女学生聚集在公寓玄关前方开心的高声谈论,甚至有些吵杂不休,当中也包括了翠。总数有五、六个人。透子暗忖:如果那些女孩会在翠的房间过夜,今晚就不用太担心了。

  然而这时,交谈倏地中断。

  「呀啊、滩学姐!」

  一阵高亢的叫声响起,划破一瞬间的沉默。

  「晚安,您刚刚回来么?」

  「咦,您怎么会在小翠的公寓?」

  「你真笨,滩学姐住在这里啊。」

  「咦咦,和小翠住同一栋公寓?好好哦——我也想住这里!」

  「对啊对啊。」

  比起方才愈发娇滴滴的嗓音接连传来。

  「各位同学,已经很晚了,安静一点吧。」

  接着是滩的甜腻嗓音。

  「快点回家吧,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哦。」

  单单这句话,就让方才那些嘈杂不已的女孩子像是被浇了冷水似地蓦然安静下来,轻声说了句「晚安」后一个个匆忙离开,只剩下滩和翠留在原地。滩环抱住翠的肩膀,两人眼前的大门跟着敞开,只要再往里头踏进一步,他们便会消失在透子的视线之中。

  但是有那么一刹那,滩回头朝这里望来。照理说她应该看不见透子,因为漆黑的坡道上毫无照明。然而那个时候,透子确实瞧见了滩的红艳双唇挂着笑意。

  透子迟迟无法下定决心采取行动,搞不好滩早就察觉到透子在监视她们了,所以至今才会故意不接近翠。到了今晚,滩终于主动挑衅,为了不让透子忤逆他们,她打算在翠的眼前让透子再次体认到自己什么也办不到吗……

  四楼套房的客厅窗户倏地透出明亮的灯光,翠站在玻璃窗前,以双筒望远镜望去,翠的双颊似乎因醉酒而染着红晕,正打算拉上窗帘。

  这是,一双白皙的手臂抱住她的肩膀,滩贴近翠的背部,以脸颊磨蹭对方的脸,涂了口红的嘴唇含住樱桃色的耳垂。双手的手指在进行爱抚、一路缓缓移动,自晕成樱色的后头直至下颚,透着衬衫按揉突起的胸脯。抚摸、揉捏、十根手指头像在演奏乐器般的在催的身上起舞。

  那扇窗框俨然成了容纳两人的画框,翠敏感的扭动身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滩,蹙起眉动着嘴唇,像是隐忍什么。滩低下脸,抬起翠的下颚,转向自己湿润鲜红的嘴唇——

  透子开始狂奔,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将手上的双筒望远镜收进脚踏车上的手提包里,只顾着火速将钥匙插入对讲机下方的钥匙孔,较早的等待着大门敞开后,马上冲进去按下电梯按钮。电梯向上移动,幸好到达四楼走廊的途中没有遇见任何人。她跑向挂着‘高阶’门牌的东侧尽头房间,握住门把,试着轻轻转动,果然上锁了。透子拼命压下焦急的情绪,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插入钥匙,打开房门。

  玄关处的灯依旧亮着,翠的房间格局是公寓中最常见的类型,笔直的走廊右侧是浴室和厕所,左边是两坪左右的和式房间,尽头是一扇嵌着玻璃的槅门,乃通往客厅的入口。那扇槅门微微敞着,里头的光线流淌而出。

  鞋子该怎么办?透子不禁觉得在意这种事的自己真是好笑,但还是脱了鞋踏进室内。蹑着足音走近客厅,透过玻璃看去,里头空无一人。刚才透子看见的那扇窗户上,窗帘任然没有拉起来。

  通往内侧寝室的房门时嗑上的,从中传出了人的谈话声。是翠的声音在撒娇。透子记得除了自己以外,翠不会再别人面前这样说话。

  「姐姐……」

  翠的声音说道。

  「拜托你,姐姐,小翠已经不行了……」

  「你这孩子真爱撒娇。」

  滩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真的可以吗?你不后悔?一旦开始之后,就不能再回头了哦。」

  翠的声音开始啜泣起来。

  「小翠明明说了好几次,想和姐姐合为一体啊。我这么的喜欢姐姐,你都不相信我吗?」

  「再说一次,小翠,你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还要喜欢我吗?」

  「喜欢,我心中只有姐姐一人,其他我谁也不要。」

  「可以将你变成属于我的人吧?」

  「恩,拜托姐姐,吃了小翠吧,将小翠的一切全都吃下去,快点!」

  「真是可爱的孩子——」

  全身的汗毛轰地一声竖起,透子再也忍无可忍,她屏住呼吸,一口气打开卧室的房门。翠和滩正坐在床上,翠躺在滩的怀抱中,手脚虚软的瘫直,脸庞贴在滩的胸前,所以无法看见她的表情。滩抬起眼,丝毫不带惊讶之色地看向透子。

  「哎呀,难怪我一直觉得有人在偷看我们,原来是你啊?」

  那双微微抿起的嘴唇,带着莫名的鲜红与湿润。

  「放开小翠——」

  透子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只见对方扬起嘴角。

  「如果你如此重视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听西门的命令?多亏了你,我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哦。要我放开她当然可以,但是已经太迟了就算我叫她别过来,这孩子也会自己缠住我。」

  滩再次抱起胸前的翠,翠的脸颊绯红,双眼紧闭,像是酒醉后睡着了一般,但是,当滩用手撩起覆在她脸上的栗色头发时,解开的衬衫领口中露出了雪白的颈项,透子在上面看见了自己一直戒慎恐惧、视为噩梦的景象——滑嫩的皮肤上,浮现出了一块花瓣似地红色内出血淤痕,渗出的鲜血形成一条细细的血流,自淤痕的中心点流向锁骨的凹陷处。

  「我才不会用咬的呢,那样太野蛮了,毕竟处女的肌肤十分柔软,只要用力一吸,热腾腾的鲜血就会涌出来了啊。对了,迷上我的女孩子一旦活得我的亲吻之后,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细长的舌尖自滩的唇间探出,舔了舔湿滑的唇瓣,滩将翠横放在床铺上后,以手指抚摸颈上那道血流,夸耀似地朝着透子高攀占了红色鲜血的湿润指尖。

  「你放心吧,如果你从现在起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杀了这孩子。我会让她继续活着,不再吸食她的鲜血,听从西门老头的命令虽然让人不快,不过对我而言也算是一种娱乐。她还是人类哦,只是白天时会有些精神恍惚,心依然隶属于我,就像一个可爱又忠实的宠物,明知会死,还是疯狂地想贴近我;一到夜晚,就会趴在我的脚边舔舐我的脚趾,希望我能亲吻她呢。不仅如此,只要我一声令下,她任何事都——」

  透子扬声打断,不让她再说下去。

  「住口!」

  下一秒,透子伸手进连帽外套内侧,抓住削得尖锐的木椿,往床上一蹬,看也不看的往滩扑上去,将木椿笔至此向对方线条优美的胸脯中央。

  明明刺在人的躯体上,透子却觉得自己好像将木椿钉进一堆木屑当中,有种不真实的诡异触感。一股冷意自脚底窜起,她不由得松开手,缩起身子望向对方。

  透子维持着冲上床时的姿势,滩则是自床上往后飞出,背靠在墙壁上,勉强吃力的站着。木椿深深刺进了他的胸口,看来像是将她的身体钉在墙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狠狠瞪着透子。

  滩张开嘴巴,发出「咕啊——」的奇异呻吟声,一股腐臭味随即飘向鼻尖。她颤抖着双手,抓住胸上的木椿想拔起它,却办不到。鲜血自扯动的伤口中涌出,而且是黑浊的、死血似地颜色。光滑白皙的眉毛顿时扭曲,张开的嘴巴周围出现了一条裂痕,变得皱纹满布。

  「你,竟敢……」

  说了这句之后,滩的口中喷出黑色鲜血,双脚一跌,背部滑落地面,像个内容物被掏空的软袋子。凌乱的头发披在地上,手脚弯曲,身体还在动,却也只是微弱的阵阵痉挛。过了数十秒后,那张萎缩枯槁的泛黄面容,像张面具般睁着双眼瞪向天花板。

  直到这时,透子才注意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空无一物的双手沁满冷汗,不停轻微发抖。这应该就是紧张解除后的反作用效果吧。尽管自己至今从不去想,但滩博美其实也有可能不是吸血鬼;倘若真是如此,透子就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杀人犯。

  但她的内心却隐隐有种「那也无所谓」的念头。反观滩倒在地上那副模样,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从胸口中躺下的鲜血几近乌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透子还是不肯定滩是否死了,她叱责放松心神的自己「不能大意」!不知对方究竟存活了几百年,她不相信这么轻易的杀死对方。

  这是,翠的惨叫声传入透子的耳中。那是沙哑,却又明显带着恐惧的嗓音。回过头,在床上做起上半身的翠一脸惊恐,等大的双眼紧盯着玩躺在地上的滩。

  「小翠,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翠没有回话,嘴唇剧烈发抖。

  「小翠——」

  透子又唤了一声并往翠靠近,当他伸手想触摸翠的肩膀时,翠倏地转头,目不转睛的瞪着透子,一脸不敢相信。

  「小透姐……」

  颤抖的嘴唇逸出低语。

  「为什么?你为什么杀了滩学姐?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小翠!」

  「不要啊啊啊啊啊!」

  翠放声尖叫。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杀人凶手——你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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