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二十九.追捕者与被捕者

  依莉丝等人回到了离神殿有段距离的自己房间。

  进入房间,迎接她们的是正在开心地转圈跳舞的南瓜头。

  「……邦布金,你为什么在跳舞?」

  依莉丝打开门,同时确认他的姿态,稍稍板起了脸孔。

  邦布金一边踏着轻快的节奏,一边回过头来:

  「噢!依莉丝唷!听着吧!吾人现在不只身体,连心也在跳舞。其实就在刚才,吾人——」

  邦布金夸张地转过头去,还张开着双手,只有头大大地倾倒。然后他不可思议般地将视线移向依莉丝背后:

  「……咦?汝背后看来像是乌路可司祭与西亚。」

  「……没错。」

  依莉丝冷淡地回应。

  站在后面的乌路可直眨着眼,对邦布金的舞蹈感到惊讶,并以手指掩住嘴。那茫然的样子,不像是在笑。

  穆司卡和西亚、凡尼斯和卡多尔虽然也在身后,但他们对邦布金的奇行怪状早已习惯了。

  邦布金无言地当场呆立。

  「丽莎琳娜也抓到了。凡尼斯,把她绑起来带到里面去。」

  凡尼斯还扛着丽莎琳娜,听到指示,经过僵住不动的邦布金身旁,消失在里面的房间里。

  邦布金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只配合着凡尼斯的动作转动头部。

  「你刚刚从神殿骑士的手中把乌路可救出来是吧?辛苦了。」

  依莉丝如此说道。

  「不过,后来做得不怎么好就是了——」

  邦布金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依莉丝的牢骚——不久,他用手拖着下巴,茫然地仰望天花板。然后他极轻地从南瓜内侧说: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邦布金双手抚摸着那颗大头:

  「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写好的剧本全乱了,那可是吾人最满意的作品——」

  「……剧本?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无惧于依莉丝的冷淡视线,邦布金朗声歌唱:

  「正是,吾人刚刚才发现了模仿古典剧的乐趣。勇敢王子与美貌司祭携手逃出,但司祭已失去往昔的记忆,而王子的身旁,则有一位与王子心灵紧紧相系的异世界少女——啊啊!」

  他的声音高亢地在房间里响起。

  对这突如其来、妄想般的话,依莉丝茫然的发不出声音。

  邦布金毫不顾忌地继续高声歌唱:

  「——司祭即使失去记忆,不知为何还是受到王子吸引。还有愈是了解王子,就更加难以分离的异世界少女。互相牵制的这两个人,不知何时产生了友情,然而就在此时,王子面临了不得不选择其一的命运。究竟他将选择何人当其伴侣?他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是否能打倒吾人呢?这个超越生与死、美丽爱情与丑陋憎恶的故事结局将会是——!」

  ——在这段接二连三且明显不寻常的话语后,沉默了约三秒——

  邦布金蓦地颓然垂下肩膀。

  然后他转向依莉丝,困惑般地歪着头:

  「……就是这样,把乌路可司祭送回去,过一阵子再强迫菲立欧王子做出选择,这就是吾人所发现,今后的大乐趣。」

  被人擅自设定为出场人物的乌路可也僵住不动。

  他所说的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依莉丝思考了一下,愤怒地转开目光。「这个」南瓜头恐怕是认真的。

  「我才不管你想做什么呢!」

  她不禁高声叫道。身后的乌路可吓了一跳,耸了耸肩。

  「邦布金,你该不会是故意让乌路可和西亚逃走的吧!?照事情的发展来看,就算是你也——」

  邦布金快速地左右摇摇头:

  「不不不。依莉丝唷!丰富的人生是需要悲剧和喜剧的。必须认真地培育这芽苗,等待结实的那一天到来。而诞生的会是喜剧还是悲剧呢——这跟有剧作家的舞台剧不同,结局端看演出者选择。吾人热爱有出色演出者的美丽故事,为了必要且有效的演出,多少做一些让步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邦布金滔滔不绝地述说着依莉丝难以理解的思想,像是征求同意般地摊开双手:

  「所以现在已经不能把丽莎琳娜和乌路可司祭两个人送回去了吗?」

  「当然不行!你说话前先动动脑筋吧!」

  邦布金丝毫无意否定他背叛,何况对他来说原本就没有「背叛」这回事。

  依莉丝猛然对提出不可能提案的邦布金叫道:

  「在人生里追求戏剧,根本就是妄想!拜托你不要将它付诸实行啦!」

  「汝竟说出此等怪事!将命运创造为戏剧作品,乃具有公认的艺术价值,今宵吾人是想用自己的手开创现实的命运,并观看结果。那是以人生为名、逼真、丝毫不假的真实。吾人想亲眼观看郡并非以让人观看为目的,纯粹由思想所造就的成果——若汝无法理解这个愿望——依莉丝,汝尚年轻。稍微学学吾人吧!」

  南瓜头挺起身子和胸膛,大放厥词到了极点。

  依莉丝咬紧了牙关,一手盖住自己藏不住愤怒的表情。

  「…………我真把你埋进附近的南瓜田。」

  「嗯嗯,倘若吾人的脸填满整片田,孩子们会很开心的。」

  邦布金这愚弄人的回答,让穆司卡在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依莉丝随便想像了那副光景,心情差到不能再差,狠狠瞪了穆司卡一眼。这位肌肉发达的巨汉慌张地假装咳嗽,将视线停留在邦布金身上:

  「邦布金,任性就到此为止。别说这了,为了帮助乌路可大人,你好像跟神殿骑士对战……你把他们解决了吗?」

  穆司卡边问边走进房间。依莉丝也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乌路可和西亚跟在他们身后,最后由卡多尔关上房门。

  听到穆司卡的问题,邦布金拍拍手回道:

  「正是。我也疑惑该怎么办才好,我想,要杀他们随时都可以下手,所以只伤了他们、将之击退而已。神殿骑士团副团长里卡德是主嫌,其他约有十个人藏身在一旁,恐怕是有计划的犯罪。我本来认为他们是乌路可司祭的护卫,其实是非常可恶的人。」

  「……那些家伙真是差劲,竟然想靠暴力对女人乱来。」

  依莉丝打从心底动怒。

  她虽然不太了解这个名叫里卡德的男人,但知道他是个讨厌的色鬼。尽管她对邦布金搞笑的言行感到生气,不过就乌路可平安无事这点,她不得不认同他的本事。

  邦布金歪着头问:

  「但是,汝等连丽莎琳娜等人都带回来了——那位王子呢?」

  「菲立欧王子一开始就不在她们身边。他注意到神殿发生异常,就将乌路可司祭交给丽莎琳娜,前去观察状况。」

  穆司卡回答的都是从乌路可那里所得知。

  「异常变化吗?嗯——那就是跟『魔术师之轴』所发生的现象一样吗?教授?」

  邦布金说的,也是依莉丝等人所理解的。

  对于御柱的发光现象本身,依莉丝等人并未具有太大的危机意识。在她们原本的世界,与御柱非常类似的「魔术师之轴」也屡次对外部的刺激有所反应,发出极为相似的光芒。

  穆司卡等人具有这层认知。

  「嗯,恐怕是相同性质的状况,但也很难说,我们并没有轴与御柱几乎相同的确切证据,暂时先仔细观察看看吧!」

  听穆司卡这么说,依莉丝也点点头。

  目前这个阶段并没有必要神经兮兮,而且现在也顺利捕捉到了丽莎琳娜,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他们去处理。

  依莉丝将视线转向脚边,在那里的是幼小的女孩西亚。

  她紧紧拉住乌路可的衣摆,默默地以严肃的眼神听着大人们的对话。

  那样子像是胆怯——但相反地,她虽然幼小却非常勇敢,看起来像是要保护乌路可。

  依莉丝笑了。西亚的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么——」

  依莉丝轻抚西亚的头。

  西亚吓了一跳,肩膀发颤,以颤抖的双眼仰望依莉丝。

  「……那么,西亚。你对乌路可用『辉之眼』。」

  西亚咬紧了牙仰望依莉丝——没有回答。

  另一方面,依莉丝脸上还挂着微笑。

  乌路可听不懂话中含意,交互看着依莉丝与西亚。

  「依莉丝?什么是辉之眼……」

  「乌路可,你不必担心。来,西亚。『你应该知道吧?』」

  依莉丝说着,以视线示意隔壁房间。

  那里面有被限制行动的丽莎琳娜,还有凡尼斯监视着。西亚虽然年幼却很聪明,应该非常了解依莉丝的话意味着什么。

  证据就是她发起抖来:

  「可、可是,依莉丝……」

  看不下去的穆司卡从中插话,这位秃头巨汉有着跟他体格不相称的温柔眼神。

  「——依莉丝,这件事晚点再说也可以吧?对了,我们应该先将乌路可可祭的事告诉卡西那多司教,也许他现在正在寻找她的下落——」

  「教授,你闭嘴。」

  依莉丝断然地说道,弯下腰,笑嘻嘻地看着西亚的脸。

  但她却绝对不与西亚视线相交。

  「西亚,丽莎琳娜会遭到什么待遇,就看你的选择了——你懂吧?还是要我实际做给你看?像是手指、手臂或脚……」

  她在小女孩的耳边低语。

  西亚的脸色变得苍白,牙齿在紧闭的嘴里咯咯作响。

  「位莉丝,不要再说了!」

  恶狠狠叫着的——不是穆司卡,而是乌路可。

  乌路可用纤细的手臂抱起了西亚,让她离开依莉丝身边,紧紧地拥抱她:

  「依莉丝,你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如果不方便让我知道,你不用说也没关系。不过,我要说清楚一件事,我离开房间全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跟这孩子没有关系。如果你做出什么让西亚哭泣的事,我会讨厌你的。不要责备这孩子。」

  这话虽然没有抓住要点,但乌路可的纯蓝色双眸却绽放出真挚的美丽,像是要射穿依莉丝般地瞪着她。

  依莉丝察觉那眼神里已不再有友情和信赖,眯起了眼。

  她让西亚使用「辉之眼」,是打算问出乌路可的真心话,关于有无关于菲立欧的记忆、对自己这些人是否感到信任、乌路可自己的想法——

  不过似乎已经可以省略那个阶段了。这虽然是已经预测到的事,但「这个机会」如果在很早的阶段就来到,说不定反而更好。

  「……我说乌路可。」

  依莉丝笑咪咪地说道。

  乌路可手里还抱着西亚,露出警戒心地瞪着依莉丝。

  依莉丝毫不介意地慢慢说道:

  「我本来还想说可以跟你当好朋友,真的唷!即使是『作作样子』,朋友还是朋友吧?」

  「喂、喂!依莉丝……」

  穆司卡慌张地想要打断依莉丝的话,但她无意住嘴。

  反正,她接下来打算消除乌路可的记忆。而让西亚答应再做处置的方法也准备好了,如果西亚不配合,那就用「只好杀了乌路可」的状态威胁——依莉丝是这么打算。到那个节骨眼,为了要救乌路可一命,西亚就会听她的话。只要西亚本人喜欢乌路可和丽莎琳娜,就一定会对她言听计从。

  乌路可的眼神依然凶恶,依莉丝不以为意,还是满脸微笑:

  「我啊,真的很讨厌像你这样的女生,装作是好女孩,永远一副自己是对的的表情,对每个人都很好、又温柔又漂亮,受到大家的疼爱——你这种人真像公主呢!」

  ——依莉丝所说的这些要素,都与丽莎琳娜有所共通。

  依莉丝这时终于明白自己讨厌乌路可的理由,因为这女孩很像丽莎琳娜。容貌和个性虽然不同,但想要保护西亚的那种高尚模样,还有嘴上讲的那些义正严辞的话,都让依莉丝有强烈的厌恶感。

  乌路可无言地凝视着依莉丝,蓝色秀发贴在汗湿的肌肤上,抱着西亚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我就全部告诉你吧!你非常喜欢菲立欧王子。不过真是了不起呢!明明记忆已经完全被消除了,思慕之情却还在心底某处,没有比这更不干不脆的了。不过,菲立欧王子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自己在单相思罢了——若是你就这样忘掉,一定会比较幸福的。」

  乌路可的表情很僵硬,她完全屏住气息,僵立不动。穆司卡也放弃了,别开脸孔。而依莉丝的话又更加尖酸刻薄:

  「卡西那多司教也是共犯唷!他说过,反正这个国家会因塔多姆的侵略而灭亡,菲立欧王子也会死掉,与其让你为此悲痛欲绝,还不如让你忘得一干二净比较好——其实这都是藉口。要是你死了,他在本国的立场就会变得很糟糕。可是丧失记忆算是种疾病,就不是卡西那多司教的责任了。要是你全都忘掉,乖乖回吉拉哈去就皆大欢喜了,也不会定到今天这一步。」

  然后依莉丝——说出了从未说出口的话:

  「你真蠢……夺走你的记忆的,就是『那孩子』呢!」

  依莉丝边笑边指着西亚。

  乌路可明显地全身僵硬,西亚也是一样,现场的空气冻结了。

  「依、依莉丝……!?」

  穆司卡用高八度的声音叫出声,他似乎没想到依莉丝会连这些事都说出来。

  依莉丝夸张地耸耸肩。

  「真是个傻瓜。你知道西亚对你做了什么吗?那孩子对你的脑动了手脚,让你失去记忆。那孩子能做这种事呢!包括你最喜欢的菲立欧王子的回忆,全部都——你竟然这么拚命地保护夺走自己记忆的人。哎呀!怎么啦?你的脸色很不好呢!」

  依莉丝边说,边正面凝视乌路可的脸。

  乌路可一动也不动,瞪大的眼睛颤动着,僵立不动。

  她抱在怀里的西亚,不知是不是喉头噎住,也无法发出声音。

  乌路可依旧无言——

  看不下去的穆司卡,将西亚从她手里抱走。

  穆司卡抱着连哭都不哭出来、只会发抖的西亚,默默地消失在隔壁房间。

  自己就是消除乌路可记忆的人——西亚一定非常害怕让乌路可知道这个事实。至少依莉丝是这么想。

  对喜欢乌路可的西亚来说,应该没有比被乌路可讨厌更可怕的事了。

  依莉丝抓住乌路可的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事吗?」

  乌路可没有反应,她的眼眸失去了活力,似乎不太舒服地以手掩住嘴。

  「……因为我要让你再一次失去记忆,这样一切就都解决了。」

  ——西亚会配合处置的吧!

  依莉丝微笑着,轻轻地抚摸乌路可的脸颊。

  「因为这样,所以要请你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乌路可纤瘦的肩膀颤抖着。

  ——啪!

  ——极为清脆而突兀的声音响彻房内。

  *

  一时之间,乌路可并不了解自己做了什么。

  在依莉丝脸颊上打了一巴掌后,经过了几秒,乌路可才终于知道自己打了人。

  在她动脑筋思考之前,身体就先行动了。

  眼前的依莉丝茫然地按着自己脸颊。连乌路可也看得出来她挨打的脸颊红了起来。

  「……依莉丝……你……你……」

  乌路可的声音发颤。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眼前的少女。

  「你竟然命令西亚……命令她做『那种事』……?」

  乌路可问道。她眼神凶恶地瞪视着依莉丝。

  依莉丝按着脸颊,惊讶地张大了眼。

  乌路可感到自己的视线因泪水模糊了,开口叫道:

  「依莉丝!回答我!你让西亚做这种事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孩子不是你的道具!我终于明白——那孩子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向我道歉。你强迫那么小的孩子犯罪——而且还想把她逼入绝境吗!?我不许你做这种事!你再碰她一次看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后,乌路可就想去追被带到隔壁房间的西亚。

  不能让西亚就这样下去——她强烈地如此觉得。

  不必依莉丝说,她也已经知道自己过去对菲立欧抱持着好感。若非如此,她不会光是想到他,胸口就如此骚动不安。

  但是——西亚的事则完全出乎她预料。

  西亚可以让他人强制丧失记忆,这一时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乌路可知道一些来访者们的奇妙技术;同时,依莉丝所说的,正可以印证自己目前的处境。

  乌路可正要打开隔壁房间关上的房门,但依莉丝抓住了她的手臂。

  「依莉丝!放开……」

  乌路可正想抵抗,视野突然剧烈地晃动。她的脸颊受到强大的冲击,就这样撞上了地板。

  拳头立刻接着从上落下。

  乌路可瞬间闭上了眼。

  「——依莉丝唷!到此为止吧!」

  倒在地上的乌路可,因为听到这细微的声音而张开了眼。

  依莉丝挥下的拳头停在她眼前,但不是依莉丝自己要停止的。

  「汝想杀了司祭乎?司祭大人并非战士,汝倘若认真打,可是会让她送命的。还是冷静一下比较好。」

  就在拳头即将打中乌路可之前——邦布金的手抓住了依莉丝的手臂。

  南瓜头就站在乌路可的正上方,左摇右摆晃着脑袋。

  乌路可这才自觉到,是依莉丝将自己击倒在地,而邦布金阻止了本来还想追打的她。

  乌路可仰望着模样跟刚才完全不同的依莉丝。

  那没有表情的冷酷眼神,像是在看物品一样俯视着乌路可。乌路可对那视线感到战栗,屏住了气息。

  「……我本来想杀了你。」

  静静地说完后,依莉丝站了起来。

  乌路可震慑于依莉丝刚刚所表现出的凄厉魄力,她无法动弹,甚至忘了呼吸。

  依莉丝的拳头对准她的头部而来,如果躺在地板上挨她一拳,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

  邦布金挡在乌路可和依莉丝之间。穆司卡听见骚动,也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

  「依莉丝,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

  问完才注意到乌路可倒在地板上,穆司卡瞪大了眼。

  邦布金转向他,耸了耸肩:

  「教授唷!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乌路可司祭惹恼了依莉丝——在依莉丝冷静下来前,先让乌路可司祭闭嘴,对双方都好,这是吾人的愚见。」

  倒地的乌路可依然动也不动,因为刚刚脸颊挨打的冲击,让她还是觉得天旋地转。挨打的睑颊当然很痛,嘴里也可能有稍微划伤,尝得到血的味道……

  虽然茫然——但乌路可还是瞪着依莉丝。

  依莉丝所做的事,对乌路可来说是绝对不可原谅。

  穆司卡俯视即使倒下也不退却的乌路可,又看了看被邦布金拦住而在闹脾气的依莉丝,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差不多明白了。先让乌路可司祭到这里来——」

  穆司卡说着,想要把乌路可扶起来,就在此时——

  「——请杀了那女孩吧!」

  窗外突兀地响起女子的声音。

  那带有笑意的清朗声音,乌路可也曾听过。

  就在不久前——乌路可才在自己的房间见过那名女子。

  依莉丝将视线转向窗边,邦布金低下身子、摆好架势,隐形的卡多尔则不发出脚步声地走到窗边。

  穆司卡立刻发出盘问:

  「是谁?现身吧!」

  「哎呀!我可以进去吗?那就谢谢你们的邀请——」

  乌路可抬眼望去,看见窗外有着细细的发光绳索。

  依莉丝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那道光极像来访者所持行的手环之光。只是手环的光是围绕在手边,而窗外的女子则是像绳索般将它延伸出去。

  她沿着那条绳索现身。

  一身黑色装束,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虽然她月黑布隐藏住脸的下半部,但黑布上方的细长双眼,是不容看错的。

  她用手指灵巧地打开窗子,脸上堆满微笑。

  暗杀者西兹亚——这是乌路可所听到的名字。

  「乌路可司祭,刚才多谢你了。不过,我这次不是来找你。各位来访者,初次见面——」

  西兹亚一面刻意地打着招呼,一面嘻嘻笑着。来访者们保持距离,一起注视着她。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破绽,如果她表现出任何奇怪的举动,众人立刻可以一扑而上。

  她本人淡然自若,反倒是在一旁观看的乌路可,因紧迫感而全身发抖。

  「——卡西那多司教的无名氏……不是吧?叫做神柱守护者的那群人?还是王宫的——」

  依莉丝以尖锐的声音询问这突如其来的可疑人物。

  西兹亚开心地眯起了眼,稍稍地歪着头说:

  「真可惜,你都猜错了。我是对你们更有用的人,这一点我很有自信。」

  西兹亚坐在窗边,将修长的双腿交叠。

  「——我叫西兹亚,从西方大国『拉多罗亚』来迎接各位。」

  从她的口中说出这遥远的异国之名,令乌路可已经不是感到惊愕,而是茫然了。

  而来访者们则对她的话感到困惑,露骨地皱起眉来。

  西兹亚摊开双手——并露出温和、稳重而温柔的微笑:

  「与其加入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崩解的神殿势力——还不如和即将得到霸权的我们一起观看全新历史的未来走向,各位意下如何?这样一来,就能无视于神殿和这个国家的各种障碍,完全照各位所想的去行动。」

  依莉丝肩膀发颤,俯视了一下乌路可。

  那视线冷淡到——令乌路可觉得背上一阵凉意。

  西兹亚接着又说:

  「没错,拉多罗亚会保障各位的自由。也就是说,若各位想要杀掉神殿势力的人——我们绝不会怪罪各位。依莉丝大人,我在外面偷听,然后跑进来说这种话虽然僭越——但乌路可司祭和丽莎琳娜对拉多罗亚来说都是很大的『妨碍』。跟各位利害一致的不是卡西那多司教,而是『我们』才对。」

  这番和微笑并不相符的挑动言语,充满了引诱来访者们的意味。

  乌路可从地上仰望依莉丝的样子。她减轻了警戒心,颇富兴味地观察西兹亚,脸上的表情并非动摇,也不是犹豫。

  微笑着的西兹亚继续说:

  「现在,这里的御柱正在发生某种异常变化。如果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能清楚明白拉多罗亚和神殿势力哪一边会胜出了——吉拉哈根本就不是值得依靠的存在,趋势实在太过明显了。」

  西兹亚自信满满地如此断言。

  依莉丝表现出暂且考虑的样子,然后转向穆司卡:

  「——教授,把西亚带来这里『做个确认』。」

  她以冷冷的声调说,完全无视于乌路可的存在。

  *

  对一介神殿骑士切尼·阿尔加列而言,这一天正是不折不扣的衰运之日。

  在早晨训练时,同僚把训练用的钝剑跟真剑搞混了,害他差点就让真剑砍到;午餐时有只苍蝇死在汤里;当他正想午睡时,又有人要他去做杂事。结果一直到傍晚,他都还在做那些无谓的琐事。

  位于神殿骑士团宿舍中、团长室隔壁的小小书库——前辈骑士要切尼找出一本应该收在那里的书。

  那里的书基本上都收藏在木箱里,与其说书库,不如说已经变成了仓库。

  就在切尼带着提灯,一边被蜘蛛丝弄脏红发,一边勉勉强强地翻着木箱时——听见了团长与副团长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如果切尼什么都不知道,应该就不会在半调子的信仰和良心之间挣扎,而是跟往常一样过着轻松的一天——然而,他就是听见了。

  团长与里卡德串通,企图藉由袭击乌路可司祭来对菲立欧王子复仇——这真令人难以相信,但换个角度想,这段话也有可以让人理解的部分。切尼所认识的贝里耶和里卡德,正是拥有「那种」性格的人。

  切尼在吉拉哈时,曾在祭典席上见过乌路可司祭一次。

  当时她刚与父亲马汀司教一起自阿尔谢夫返国,虽然遗留着跟小男孩一样的短发,但可爱的程度连神殿内的人都赞不绝口。

  就连当时还是新人骑士的切尼,也瞒着别人偷偷买了同时绘有她与神姬的复制画像。

  在已历经沧桑的现在,切尼对高阶神官们的尊敬也变得淡薄——但让跟下流畜生没两样的里卡德侵犯那位楚楚可怜的乌路可司祭,这种事他实在看不下去。

  虽说如此,要切尼当面责备长宫们,他也办不到,也对求见卡西那多这样的高阶司教有所顾忌,结果,切尼做出了迫不得已的选择。

  他将自己曾听闻的事,一字不漏地泄露给敌对的阿尔谢夫一行人知道。

  若让团长或副团长发现,他们一定会动用私刑。

  虽然切尼在说出口前也很迷惑,但他做出这个选择,不单单只为了乌路可。

  团长等人正在为了让战乱扩大而有所行动,这件事让切尼感到不快。如果是个人作战也就算了,不要将周围的人都牵连进去。

  像贝里耶或里卡德那样的男人,就算吉拉哈灭亡了,他们也打算转任佣兵吧。然而切尼对自己出生的国家有所眷恋,所以老实说,他不接受贝里耶等人想要让战乱扩大的方针。

  即使在神殿骑士中,这么想的应该也不只切尼一人。然而部队不允许违抗指挥官,因此没有人将反抗之意表现出来。就算是恶名昭彰的神殿骑士,只要身为人类,就会各自有不同的想法。

  然后切尼将乌路可司祭的事完完整整地告知阿尔谢夫的人,以为就可以安心度过这一天。

  ——他本来是这么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切尼边咂嘴边绷紧了脸,他现在正挥舞着爱用的巨剑。

  他所面对的敌人是宛如尸体般的一群人,实在不觉得他们是人类。虽然他不相信有怪物之类的存在,但今晚这份认知也有所改变。

  他往后退向连接御柱的走廊,与伙伴骑士们一起在入口附近继续苦战。

  骑士团长贝里耶还待在大厅深处的御柱附近,知道里头的空气充满奇妙的药物后,骑士们就抛弃了发狂的他。其他还有几位同僚跟贝里耶一样沉溺于战争。包括死伤者在内,当初的战力几乎已经减半。

  「喂!切尼——我们差、差不多该逃了吧?」

  他身边的骑士在入口附近一边挥舞着剑,一边低声说道。

  切尼啧了一声以示回应。就算想逃,若就这样逃走,敌人也会进行追击吧!被从背后砍杀也不是件好事。

  「不,我觉得撑到增援的人来会比较好一点,要是我们撤退时出差错,这些家伙会更得寸进尺的。」

  他正说着,敌方老人的短枪就从旁突刺过来。

  那老人是几个种类的敌兵中最强的。正因为伙伴们也知道这一点,以那老兵为对手的人周围正确实增加援助。

  切尼架开刺过来的短枪枪头,直接横劈大剑。

  老兵立刻竖起枪防御,却让切尼的剑押着后退了几步。

  老兵面无表情,眼睛仿佛混浊的玻璃珠一样。

  切尼对那样的眼神感到不寒而栗,回过剑来,老人灵敏地踏出一步,同时转动短枪。

  跑来切尼身边支援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叫,脖子被老人的枪尖掠过。

  「这个——混帐东西!」

  切尼对准了毫无防备继续突刺的老人,劈下巨剑。

  刀刃顺着对手的头盖骨滑下,削去耳朵并砍进肩头,剑势才总算停下来。就在同时,其他的骑士从旁将首级也砍下来,老人才真正成了一具尸体。

  他们还来不及松口气,其他士兵又接着来袭。

  切尼对敌兵持续增援的现状感到焦躁不安。

  让短枪伤到脖子的伙伴还活着,切尼指示其他伙伴带他退下,自己再度面对来袭的敌兵。

  神钢之剑的剑刃虽然不会损坏,但不停挥舞着剑的手臂却愈来愈疲劳。

  「受不了!今天到底是什么鬼日子啊?」

  切尼咬着牙叫道。敌兵们干脆地通过他身边。

  他慌张地想要追上去,但后续又有攻击砍了过来,实在无法应付。

  虽然他是在前不久才知道——敌兵们似乎不是只会袭击在动的人,在具有包围机能的空间里,他们会莽撞地突击,以突破包围。但是在包围变薄弱的现在,他们简直就像还有其他目的般,出现了无视骑士而奔跑的人。

  (……这些家伙在找什么吗……?)

  切尼一边应付眼前的士兵,一边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突破包围的敌兵们开始往各个方向奔跑,现在看起来,他们不像是以特定的一处为目标,也有可能只是像动物般行动。

  不知不觉间,又有更多增援的敌兵陆续经过他身边。

  士兵源源不绝地自御柱出现,很明显地,骑士这边不论人数和气势都开始屈居下风。

  「这里已经不行了!先撤退!」

  同伴骑士的声音自远处响起,那并非发自南侧这边的骑士,似乎是应该守在西侧的男子绕过通路跑来这里。

  「你们不能再以这些诡异的人为对手了——」

  那声音不自然地中断了。

  切尼望向那方向,不禁诅咒起上天。

  来叫他们撤退的同僚骑士——脖子被一把锐利的短剑刺穿了。

  他背后有一个面无表情的敌兵,是那名身轻如燕的女子只身跑来这里。

  骑士当场气绝倒下。不久,源源不绝的敌兵又从女子背后的暗处涌现。

  ——从方向看来,西侧的包围好像比南侧这边更快崩溃了。以御柱为中心向四方延伸的直线通路,由现处的圆周状通路全连接在一起。只要有一处崩溃,其他地方理所当然也会受到波及。

  不过——本来以为不会这么快发生。

  因药物而变得狂暴的神殿骑士们与王宫骑士团,说不定会互相残杀。理由虽然只能凭推测,但状况恶化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敌兵从新的方向来袭,摆好架势的伙伴们退缩了。

  「可恶——每个都一样没出息。」

  切尼如此说道。他并不是真心这么想,只是为了斥责动不动就怯场的自己,才故意这么说。

  他重新拿好巨剑。

  ——神殿骑士们原本就是为了在这种意外事态下保护神宫们,才分配给各神殿。虽然实际上,他们就像吉拉哈派遣来监视拥有自治权的各个神殿,但至少原则上是负责「警戒保护」。

  (愚蠢的原则——啊,今天真的是衰运日吗?)

  切尼暗暗头痛不已。

  都死到临头了,他还不想逃跑,他也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愤怒。

  反正我们这群神殿骑士就是讨人厌,要是逃走,人们一定也只是说「早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并轻视他们而已。

  佛尔南的神殿骑士团,不轮在神域之街或是神殿内,都因为粗野、凶暴和专横拔扈而让人们避之唯恐不及,人们的眼神与其说畏惧,还不如说是轻蔑他们。里卡德当然是对此感到开心,而贝里耶也毫不介意,但是——

  对于一介骑士切尼来说,这实在让人心有不甘。

  (你们大概以为所有的神殿骑士都是像里卡德副团长那样的人吧——)

  前不久,切尼才对菲立欧王子的随从说过这样的话。

  那是他了解对方确实这么想才会说的话,神殿骑士的恶名足以这种形式深入世间,现在才想要改变这种评价是不可能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切尼才无意当场撤退。

  (如果像我们这种半调子的人倾全力保护这神殿——那不是很痛快吗?》

  他这么一想,脸上就自然地浮现大胆的笑意。

  「……哪,喂!」

  切尼虽然心生畏怯,却以轻松的口气对还在继续战斗的伙伴们说:

  「——我们是『恶名昭彰』的神殿骑士,对吧?」

  伙伴们一副像是「你这是什么话」的样子,直眨着眼。

  杀了同僚的女子跑到了切尼身边。

  他对准了一挥——巨剑砍下了女子的首级,切尼爽快地为同僚报了仇,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成就感。

  大批敌兵正成群从西侧逼近。

  「——我们被街上的人们和神官们讨厌,害小孩哭泣、女人走避。人们让出路来给我们,一进酒店,座位就自然地空了出来——像这样接近无赖的我们,如果在此确实地守护神殿,不就可以让那些看轻我们的人刮目相看吗?」

  切尼虽然刻意地用半开玩笑的方式说着——但因为他的这番话,让几位骑士眼里又重新恢复了光芒。

  觉得心有不甘的一定不只自己。

  即使是像里卡德或贝里耶这样的上司,也仍是上司;作为部队的成员,是不容许违抗上司的,而且在此之前,也没有刻意违抗的必要。

  切尼自己也并非完全是好人。

  他无意现在才来讨人喜欢,也没有那个资格,但——即使如此,切尼还是保留着身为「骑士」的坚持。

  其他伙伴们应该也有这种想法,只是程度不同。

  距离稍远的同辈骑士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啊,在确定降职到佛尔南时,还觉得真是抽到下下签啊!虽然真的是很不怎么样的下下签啦……反正,还是不要当官才对!」

  他边笑边向前踏出一步,跟嘴上说的恰恰相反,他并不打算逃跑。

  其他前辈骑士轻轻耸肩。

  「好啦,别抱怨啦!我跟那个团长在一起十年了,像你们这群人还没有资格发牢骚呢!我也不是不明白你们的心情啦,但在佛尔南被人讨厌,比起在南方被人讨厌要来得好多啰!」

  这位前辈骑士重新拿好手上的战斧,而不是骑士剑,笑嘻嘻地说着。

  在切尼背后,又有其他骑士低语:

  「……我怎么会跟着你们干这种蠢事呢?逃掉不就好了,现在还有什么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啊!你们真是的。」

  说这番话的本人,虽然一脸嫌恶的样子,眼神却活力四射。

  其他剩余的伙伴们也——没有丝毫想逃的样子。

  对他们报以苦笑后,切尼舍弃了迷惑。

  「那么首先,就让那些家伙看看我们这些坏蛋认真起来是什么样子,我们没有道理输给那些家伙!」

  切尼说着扛起巨剑,准备奔向逼近的敌兵们。

  就在此时——

  「——真是不错的觉悟哪!小伙子,我很欣赏你!」

  从背后稍远的柱子阴影中,传来不知名的老人声音,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的切尼,被这么一打扰就停住了脚步。

  刹那间——

  在更深的神殿,突然出现一闪即逝的刺眼闪光。

  那宛如落雷般的耀眼光芒差点灼伤眼睛,切尼立刻别过脸。

  就在逐渐逼近的敌兵们正中央,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道光。

  同时,连续响起了某种小东西弹跳破裂的声响——

  切尼以手臂护住脸,等视线恢复后,他迷眩的双眼见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只是经过那一瞬间,眼前就烧起了烈火。

  敌兵们身处烈焰中。遭最初的闪光迷眩双眼的他们,一边向左右逃窜,一边全身着火,简直就像干柴般激烈地燃烧着。

  那种燃烧方式远比人体着火还要激烈,火势瞬间蔓延开来,甚至让人怀疑他们的血液是不是变成了油。

  切尼茫然地看着这副光景,其他骑士们也一样摸不着头绪。

  火势完全没有蔓延到石砌的神殿,只是焚烧着敌人的身躯。

  切尼对这惊人的光景说不出话来,他虽然习惯以剑作战,但从未经历过这种事。

  「……真、真是惊人。比我想像中燃烧得更加猛烈啊——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那些家伙的身体跟人比起来,性质有很大不同。」

  切尼听着老人悠然的低语,并寻找着发声来源。

  他就在自己身边。

  宽广的额头、引入注目的白色长须,是个高大而强壮的老人——

  他自柱子后现身,从怀里取出不知何物的药瓶,灵巧地抛出,陆续落在敌人之间。

  洒落的液体一触及其他火苗,就以爆发的气势助长火势,将火焰向周围扩散。

  切尼也认识这个蓄着白须的老人,先前曾在街上的说书会上见过他,而对神殿骑士们来说,他现在也是通缉中的人物。

  火势在渐渐密集的敌人中扩散,四周充斥着人体燃烧的呛鼻臭味。

  老人一边退避火焰,一边拉住茫然的切尼手臂:

  「喂!小伙子,危险哪!那是我的特制药,在精制的管草油里加了磨成粉末的火之辉石,还混合了其他各种东西——这些家伙似乎很怕火,这样应该多少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吧!」

  火势耀眼地燃烧着,最前排的敌兵摇摇晃晃地接近他们。

  切尼刚从那里退开,那些敌兵便当场跪倒,就这样像烧过的炭一样地崩解在地上。

  遭火焚身的敌兵们,陆续当场倒下,只留下武器、护具和化为炭的躯体。

  切尼紧绷着脸,转向引发这场大火的老人:

  「你、你——是谁?」

  因为这老人受到通缉,所以连切尼也知道这号人物的名字。但一想到他的来历,就觉得并没有帮助自己等人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引起眼前事态的作战方式太超出常轨,而「你是谁」就是出于这个涵意的发问。

  「——什么话?我是正好路过的炼金术师!」

  老人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犹自茫然的骑士们。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士兵还会持续过来,发自御柱的增援也不会停止。你们趁现在撤退,跟其他伙伴会合。」

  「不,可是——」

  切尼还想反抗,老人回头对他投以锐利的一瞥。

  「现在已经不可能把那些家伙封锁在一处了。西侧已经完全崩溃,如果南侧也一样,敌兵马上就会散到整个神殿了。你刚刚那份坚持——接下来请用来保护神宫们吧!」

  「啊……是。」

  听到老人强而有力的话,切尼也不得不点头。老人轻轻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切尼就跑到他背后叫道:

  「等、等一下!你呢?打算怎么办?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自称为炼金术师的老人——戈达·托雷思眉毛恶狠狠地一挑。

  「我是得知御柱的异常变化,以『神柱守护者』的身分来保护高司教,他应该已经被带离地下的房间,目前恐怕在祭殿——我现在就要过去,趁那些士兵还没有到那里之前。」

  接着戈达就毫不客气地快步行走起来。

  切尼突然对身边的骑士耳语:

  「喂!你们去跟其他人会合吧!我要跟着那个老爷爷去看看。」

  「啊?你在说什么——」

  「我很在意呀!而且还让他救了一命,上面应该有刚才突破包围的敌兵,我去帮帮他也好。」

  切尼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追上老人。

  看到老人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应该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但还是可以在身后保护他。

  带着若干好奇心,还有益发加深的危机感,切尼重新扛起染血的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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