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宗像健一-魔羯宫-

  东京都港区虎之门。许多大企业本部和有名法律班务所坐落的街道,到了中午也从宁静变得喧器起来。

  之前在闭锁的大楼里工作的人们一齐涌上了街道,为了摄取能量而向着饭馆奔去。

  坐落在虎之门二丁目的一角的“宗像法律综合事务所”。这所事务所里的时间也同外部一样不断地流逝着。如果工作太多抽不开身的话可以倒休,但基本上从中午开始一直到下午一点是午休时间。

  “昨天的的比赛真是让人意犹未尽啊。”

  宗像健一拿着筷子,不满地皱着眉。两手撑开的报纸上,体育专栏内刊载着昨晚足球国际比赛的报导。

  “喂。别一边看报一边吃东西。”

  作为食堂来使用的会议室现在只有两人在里面。宗像和相对而坐的松冈心。其他的所员基本上都去外面吃东西,还有一个人留在公司看家。

  宗像综合法律事务所是由宗像、松冈两名律师,还有辩护士秘书两名、公认会计一名、事务员两名构成的小型事务所。

  虽然公司不大,但却扬名在外。宗像和松冈都是在司法考试中一次通过,多次接手各种棘手的案子,并接连取得无罪判决的实力派。

  虽然这些条件也是这所事务所有名的原因之一,但最让人瞩目的还是所长的性格。

  “谁都没想到会在PK战就输了吧。简直不敢相信日本的守护神竟然会败了。”

  “别拿着筷子跟那一边比划一边说话,真没教养。”

  松冈还是像往常一样纠正这种细节。左耳进右耳出的宗像把报纸折了起来,熟练地将手里的筷子上下翻动。美味的烧肉便当还剩了一大半。

  “你也看了昨天的比赛吧。不觉得不甘心么?”

  “虽然不甘心,但不管我怎么后悔他们也不可能赢了。要随遇而安啊。”

  冷静的表情和语气,加上无皱褶的西装简直和气质配合得天衣无缝,宗像这样想着。竟然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讨厌真是不可思议。

  与之相对的是穿着因长期穿着而变形西装的宗像,用水压了的头发还是屹立在头顶。

  虽然样貌端正的松冈确实会让士气上升,但这所事务所的所长确如所名一样是宗像。事务所最里端是宗像的办公桌,隔板隔开旁边的便是松冈的席位。

  但是宗像却从未将松冈当做从业员来对待。平常都想朋友一样对待他,不仅在工作上,连私下也十分亲密。

  “你才是,比赛输了觉得很不爽吧。”

  “自己参赛和看比赛可不是一码事啊。比我还激动而暴走的你可是给别人带来了不少麻烦呢。”

  不管是宗像还是松冈都喜欢足球到了自己组成了名叫“kapriconFC”的足球队的程度。由于一说起足球的话题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松冈在午休的时候都要强制自己不提起足球。

  “……话说回来,你这么慢吞吞地吃没问题么。午休就要结束了。”

  手拿筷子的宗像看了看表。确认了手表的指针确实在十二点五十分后。猛然闷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吃太快对身体不好啊。”

  “我吃完了!”

  从座位上起来,拿着便当盒,疾步走出。这些动作几乎同时进行。

  剩下的松冈一边叹息一边站起来,宗像胡乱地将椅子放好。

  ◇◇◇

  在电子表显示十三时的时候,宗像的客人来到了事务所访问他。

  灰色为室内的主色调,所有成员都在被隔断隔开所形成个人空间内。

  复印机和传真机集中放置在房间中央,和所有员工的距离均等。放在那里的观赏植物也为营造宁静轻松的氛围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整理好了自己的行装以后,应着事务员的声音向着门口快步走去。

  被双亲带来的小男孩充满好奇的视线四处环视。是一个大概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子。

  “久等了。好久不见,还好么。”

  “好久不见。这么忙还麻烦您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托您的福我们父子过得都很好。”

  男孩子的双亲很恭敬地低下了头。是前一个月获得无罪判决的男子和其家人。

  “那就好。不进来坐坐么。给您倒咖啡。”

  “不,太不好意思了。今天这孩子说什么都嚷嚷着要过来,实在是打扰了。‘有帮助爸爸的[正义的伙伴]啊’这么对他说了以后,他就说‘一定要见到正义的伙伴向他道谢’……”

  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宗像低下头看着男孩子。大大的黑色眼眸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乖,好好跟人家打招呼。这个人就是帮助爸爸的正义的伙伴哦。”

  “呀,初次见面。我就是正义的伙伴。”

  有点自满的宗像向他伸出了手。

  “……不变身么?”

  “变身?”

  “帮有困难的人的时候,就要先哗一下地变身,然后飞到天空里去啊。之后就能打倒坏家伙了。”

  “别乱说啦。“

  看着慌张的阻止儿子的母亲,宗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或许他是把自己想象成了特摄片中的英雄所以非要过来。

  男孩的父亲由于猥亵罪而被起诉,但他声称自己是无辜的。这场审判时被告方没能找到证人,已经被遇到了死胡同里。觉得到了这时候都没有人能为这个男人作证,已难免罪责了。

  但是经过末像废寝忘食的调查,对“被害者”以前曾经以被痴汉骚扰而要求私了的事情进行了立证。对于被害者的证言感到怀疑的法官下了无罪判决。

  随着审判的时间向后拖延,被告的家族也承受了巨大的负担。将坏人抓住并且解救父亲的人是英雄。即使说明后也不懂的少年估计自己在脑中想象了英雄的形象。

  “多亏有了这位才能让爸爸不去坐牢哦。即使他长这个样子,也是爸爸和你的英雄哦。”

  “这种样子……”

  随着孩子母亲的诉说,宗像向下看了看自己的衣脚。将露出一角的衬衫塞了回去,整了整自己的领带。

  “对不起,不是那个意思……啊,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抱歉。”

  “没事的,孩子母亲。这家伙已经对这种台词习惯了,完全伤不到他。”

  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出现的松冈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宗像的肩膀。看着强忍笑容的松冈,宗像感到十分沮丧。但马上重整精种的宗像又向少年的脸庞看去。

  宗像向着完全不介入大人间的对话,而只是直直地盯着宗像的少年再次伸出了手。

  “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就尽管来这里找我。绝对会帮助你的。”

  “大叔,是你帮了爸爸吧。真的很强么?能打败坏人么?”

  “大……啊啊,我很强。不管多强大的家伙都能制服哦。”

  男孩子炯炯的目光对着挺着胸的宗像。紧紧握着的小手充满了热量。

  “那么你就是正义的伙伴了哦。正义的伙伴的话不能输给任何坏人哦。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哦,所以平常这样就好了。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是,是么。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嗯!”

  伴着儿子的话,双亲赶紧道歉。这回松冈强忍着不笑出来,宗像依然满脸笑容地跟孩子打着交道。

  ◇◇◇

  “……你可笑的过头了。”

  “呀,刚才太经典了。你知道你在孩子眼中是一个什么形象么。”

  目送着要回去的一家人,宗像有种要在松冈整洁西装背后留下脚印的冲动。

  “但是啊,你也要考虑到之后的事情啊,别跟没事人似的。况且那孩子万一被欺负找人来帮忙怎么办?”

  “要是接受委托的话就把它做好。”

  看着十分认真的回答的律师,松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宗像老师。法律援助协会的吉住先生来的电话。”

  女性事务员叫了一下宗像。所谓的法律援助协会就是日本进行司法援助组织的统称。将待接的话筒拿起,宗像的耳边响起了学生时代后辈的声音。

  “我是吉住。对不起前辈,突然给您打电话。现在有点事情想找您商量,请问您有时间么?”

  “啊啊。没事。发生什么了?”

  “实话说啊,现在审理中的案子里的律师被辞退了。所以才想问问能不能让身为国选律师的前辈接下这个案子。”

  宗像歪了歪头。在整个案子了解之前更换律师的现象简直是万年难得一遇。因为律师必须把握整个案件的走向,并且要熟知整个审理中资料的内容,并不是说换人就换人的。

  “案子审理半截竟然更换律师真是让人感到不安呢。并且也没有确定的继任人选吧?”

  “虽然不知道详情怎样,但似乎是针对审理内容中的矛盾点接受了对方检事的询问,认为他没有尽到身为辩护律师的职资,并且没有认真地进行辩护,所以应该辞退他。真是大麻烦呢……”

  “怎么回事。要这样的话法庭会混乱的。谁是这次的检事啊。”

  “是啊……柳先生……”

  “柳!?……是么。要是他的话倒是有可能这么做呢。”

  柳志信是东京地检的精英,也是名镇四海的天才。也曾经和宗像多次在法庭上较量,亏了他让宗像吃了不少苦头。但是绝对不使用卑鄙手段的他对于宗像来说算得上一个劲敌。

  “帮帮我吧,前辈!我也很困扰啊。也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别人对方是柳的时候其他人都拒绝了啊。”

  对着仿佛抽泣般的声音,宗像叹了口气。虽然是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但是要是现在拒绝了他,他又能去找谁呢。在找到辩护律师之前被告人也之只能处在一直被拘留的悲惨状态。

  “……我知道了。既然是帮你的忙。”

  “您能接么!?谢谢您!”

  电话那头后辈兴奋地声音爆发了出来。是不是觉得高兴过火了呢,宗像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刚才的电话说什么?”

  松冈对着切断电话的宗像说。似乎竖起耳朵听着电话的内容来的。

  “因为柳,所以负责案子的辩护律师被撤了下来。”

  “这我知道。难道你接了这案子么。”

  “是啊。”

  看着没有片刻犹豫就回答的宗像,松冈像喝了一肚子苦水一样满脸愁容。混杂着吃惊和责问的神情向他看去。

  “你知道案件详情么?”

  “只知道大概。”

  “……真是的,你傻了么。即使老好人也得有个限度啊。真是不够慎重啊。”

  平常就对宗像的举动感到无奈的松冈这次更是超过一般限度地惊呆了。

  “什么啊。你知道什么嘛?”

  “谁知道啊。你自己调查去吧。顺便说一句别把我扯进去。即使你有困难也不给你当助手。自作孽不可活。”

  将视线平静的转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宗像对松冈的态度很不解。但是已经接下的案子也不可能拒绝了。随着事务员开始接收从传真机里一张张传来的案件资料,宗像站了起来。

  接收了前几张返回自己座位的宗像,将审判记录简单地整理一番后大略看了一下察件的内容。

  被告人,小西恭一有杀人嫌疑。被害人是和小西同一所学校的朋友河本宗次。

  小西被怀疑将河本约到大学附近一所位于高处的神社,并且将其从楼梯上推下从而将其杀害。在率件发生时小西没有不在场证明,并且在推测被害时间前三十分钟时,有人曾经目击到两人争吵。

  并且大学内也有人证言说他们两人最近由于金钱而发生过冲突。并且,也有人证言被告人也曾经对被害者说过“杀死你”之类的话。

  从被害者衣服的背面检测出了推挤时的指纹。由于指纹和被告人一致,所以作为物证被提交上来。夹克是由特熟尼龙所制成。比平常的棉质或化学纤维更容易留下指纹,由于足以作为证据所以采集了指纹。

  被告人在审判之初全面否定了自己犯罪。但是审判中期的时候却又翻供承认犯罪,于是被起诉。

  检察方认为应该判处十年有期徒刑。而辩护方则是要求缓刑。

  “……明明看起来不是什么很复杂的案件啊,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看起来确实是很单纯的案件。在证物俱全的情况下,被告又承认了自己的罪名,应该很容易作出判决才对。

  在看着不断吐出的传真时,终于找到了柳强行替换辩护律师的理由。

  似乎辩护律师在接受了检察方的询问后,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主张。公审中其辩论的内容也是漏洞百出,所以柳主强烈主张这样没有办法作出判决。

  辩护律师也向法庭提出自己身体不适,于是法官同意了双方的请求。于是就演变到了今天的状况。

  “但是,下次的公审不就已经要陈述罪行了么……”

  审判已经进入了最终阶段。如果没有新的证物出现的话,就只剩辩护方和检察方就要各自陈述自己的看法,由法官定罪量刑了。

  “到了这种田地,我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啊。为什么那么说?”

  看省推积如山的资料,宗像不解地问。

  既然有知道明明已经只剩定罪的分了。还要求交换辩护律师的检察官。宗像完全不能理解柳是怎么想的。

  ◇◇◇

  宗像在看守所内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男子。

  小西恭一。二十岁男性。剪短的头发和整洁的仪容,不管怎么看都不像能犯下重罪的人。紧闭的嘴唇和消瘦的面颊能看出他有多么的焦躁。

  仿佛忏悔室一般狭小的空间被玻璃再次分隔成了两部分。在玻璃墙大概及腰的位置开了一个由金属板相隔能够透过声音的洞口,但是要想传递物品的话估计连指头缝都伸不过去。

  宗像和小西面对面坐在中央,小西的左后方有看守守卫。

  “您好。我是接下来担任您辩护律师的宗像健一。”

  虽然尽自己所能沉稳地进行了自我介绍,但是迎来的却是沉默。不知道是心情低落还是对宗像感到警戒。向这里望来的耳光充满了没有生气的灰暗眼神。

  “我已经看过小西先生所有的审讯记录了。下次就是宣判的时候了,我会全力协助小西先生的。要尽全力不能放弃啊。”

  在这种时候才替换上来的辩护律师能干什么。不管是谁都会想到这种结论,但是宗像依然鼓励着玻璃墙对面的人。

  辩护律师和被告人的信赖关系是必不可少的。想要达到理想目标的话,只有相互协调台作才是一条通向胜利的控径。

  但是能看出来小西已经彻底放弃了。瘦削的身躯只是一动不动地蜷坐在那里。

  “……小西先生。我”

  “好了,不用再说了。”

  盖过宗像的声音,小西用强调的口气说道。

  “已经无所谓了。我想赶紧让这个案子了结。尽早赎罪。”

  “您这是在承认自己的罪行么?”

  “是的。是我推了河本将他杀死的。也有杀人动机。”

  “我想听听您在事件发生时去了哪里。”

  “就像检察官所说的那样。资料上全都记录着。”

  “……我想听同样的话从您口中亲口说一遍。”

  小西缓绥地摇了摇头。感受到强烈否定的意志,宗像咬着自己的嘴唇。真是比想象中的顽固多了。

  “我是您的辩护律师。为了帮您辩护必须要得到您的协助和信任。能不能请您好好地和我说说呢。”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那么就像之前的人一样直接退出好了。不用麻烦听我说话了。”

  这句话的最后混杂着怒气。宗像尽量隐藏着失望的情绪,站了起来。至少现在小西没有一点想同他说话的意思。

  “我会再来的。”

  “请别再来了。”

  双方的话语显示了两人间的距离。宗像行礼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从装饰着滥俗钢铁装饰的接待室出去,在守卫那里办完手续走出拘留所,东京灰暗的夜空下闪烁着星光点点。

  宗像深呼吸了一下夜里清凉的空气。

  “……虽然觉得他实在是太顽固了,但是那到底是什么。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即使认罪了,但是拒绝辩护的被告人也是屈指可数。但是小西似乎对于辩护律师本身有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小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拒绝正常的公判呢。从最开始至今公判,看来要好好查查到底小西为何态度有着这么大的转变。

  宗像确认了一下时间。不到九点五分。这种时候打工作上的电话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从胡乱放着的资料里寻找出了之前担任辩护律师的人的电话号码,按下了通话按钮。

  但是辩护律师的态度也像小西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交接已经进行完毕了。除了资料以外的事情我一概无话可说。”

  “但是……但是公判的时候被告人的态度您也发现了吧?”

  “不记得。资料上写的就是全部内容了。这件事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请尽量以后不要联系我了。那么我挂了。”

  手里拿着单方切断的手机。

  肯定有什么内情。但是即使想抓住什么线索都从手中溜走了。就像在大雾中迷失一样。宗像在空中握紧了拳头。

  ◇◇◇

  “……哈啊。”

  “宗像老师。咖啡。”

  “…………唉。”

  “老师,就放在这里了啊。”

  “……啊啊。嗯.谢谢。……嗨。”

  不断的叹气声惹得咖啡液面不停地摇动。女性事务员一脸困惑地向下看着,最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宗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手头摊开的审判资料。

  到最后判决的日子还有几天。宗像今天依然从审判的资料里寻找着线索,看看能不能找到被检查方忽略的证词,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成果。

  小西的反应依然没变。就像触到了暗礁一样失去热情的宗像。像一个燃烧完的火柴一样蔫坐在那里。

  就在这时,宗像的手机闪起了收到信息的灯光。

  来电人不明。

  (……谁来的?)

  无意识地避开了咖啡杯,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这里是宗像。”

  “什么啊,这种无力的声音。”

  仿佛被这当做招呼的吐槽声音鞭打了一下,宗像立刻端正了姿势。

  “柳?”

  电话那头的是至今为止交锋过无数次,就像难以攻陷城池般挡在宗像面前的男人。

  “什么啊,发生什么了啊。在公判进行的时候检事给辩护律师打电话的话,可是要免职的啊。”

  那边响起了柳笑着的鼻音。

  “有新的证据出现了么。”

  “怎么回事啊,你。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说吧。”

  “作为辩护律师的你有信心把这个案子解决么?”

  被戳中了最不想被人指出的地方,宗像咬了咬牙。将身为辩护律师该做的事做好。也就是说除了赢得无罪判决没有其他途径。

  将宗像的沉默当做了答案吧。响起了柳轻笑的声音。

  “看你的样子,肯定是没有新证据吧。不,其实是即使有证据也不会出现吧?本来觉得你还挺难应付的,但看来我高估你了。”

  听着仿佛带刺的言语,宗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柳其实知道什么。他是为了确认宗像是否也知道这件事而打电话来的。

  要不是电话就准备抓住人摇晃的宗像猛地站了起来,嘶声力竭地说道。

  “喂,你说什么我可不懂啊。你说什么呢!要是知道什么的话就赶紧都告诉我!”

  “法庭外检事对辩护律师所说的话什么都没有。”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到底发生什么了?给我说明白!”

  没有分别的寒暄,就这么突然地切断了对话。

  “喂喂?喂喂!喂,柳!……这臭家伙!”

  由于是不明号码,连回拨的可能性都没有。宗像仿佛要把手机捏碎般紧紧地握着它。

  仿佛是在这心情低落的几天里火上浇油般的感觉。充斥着怒火的宗像披上衣服站了起来。

  “喂,要去哪。”

  松冈在绝妙的时间叫住了他。

  “去柳那。”

  “认真的么。他不可能见你吧。”

  “我去了。”

  抓住了向前走去的宗像的衣袖。

  “真是的,柳检事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人呢。难道已经算计到我们的行动了么。”

  “怎么回事。”

  “那个人不仅老谋深算。性格也十分顽劣。……我要出去,回来之前你就看这个吧。是给你的‘煤’啊。”

  宗像想要把松冈的手甩开的动作停止了。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递过来的一枚纸。

  “从我之前曾经在真锅工作的叔叔的朋友那里知道,有个很有名的名叫林原的“狐狸”辩护士。那家伙参与进了一起民事诉讼里。是一起要求住在那里的老妇人搬走,最近那个案子的诉状下来了。简直是在法律上完全站不住脚的要求啊。”

  要是说真锅的话宗像也知道。是松冈之前所在的律师事务所身为所长的那个人。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

  “那个老妇人的名字是铃谷。是小西母亲的旧姓。”

  “……你说什么?”

  看着愣住的宗像,松冈似乎觉得很好笑而浮现出了笑容。

  “要是不要的话就放到碎纸机里去。那我走了。”

  走出去的松冈已经将行装整理得无懈可击。也是为了让宗像尽早发觉吧。估计刚才和柳的对话也是如此.在能说的情况下问的吧。

  但是现在的宗像却没有去在意柳的意图和松冈的行动。为了防止脑内想的事溜掉,还穿着外衣就向着桌子飞奔过去。

  “是么……原来如此……!”

  胡乱地拨弄着调查书,宗像验证着自己所想的事情。眼中浮现的光辉在逐渐增加。似乎松冈所送来的‘煤’平安无事的被当做燃料点燃了。

  “水城小姐。”

  宗像目不转睛地盯着调查书,叫着调查员的名字。调查员和事务员不同,主要负责诉状或答辩书的制作,判决的检索调查之类的事宜,就像是辩护律师助手一样的人。

  “关于这回的案件,麻烦你再去重新调查一遍。”

  听着宗像的话,水城莉子的眼球一下子瞪圆了。看过宗像无数惊人之举的她也不禁感到了意外。

  “老师,审判就在大后天了哦?况且现在都下午了,即使说要现在全部调查也不可能啊。”

  “一定要赶上!不是亲眼所见我不相信!”

  在暴走状态下的宗像脸也不抬地翻着手头的调查书,对比着判决记录高速地做着记录。已经进入了刹不住闸的状态。

  “……老师真是的。但是只有这样才像老师啊。”

  能干的调查员耸了耸肩,将相当厚重的一沓子判决记录拿了过去。

  ◇◇◇

  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看出去,天已经黑了下来。

  宗像保持着沉默,和莉子找着大量的判决决资料。

  小西的笔录资料、判决的记录、检查方拿出的作为证物的照片。桌上摆满了从上位辩护律师那里继承过来的资料。

  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如果有疑问的话就给相关的人打电话核实。也不知道会花多少时间。虽然看似无关的举动却带来了实质上的进展。

  “老师,要不要去冲杯咖啡啊?”

  “嗯、啊啊。拜托了。”

  伴随着事务员的声音,宗像从阅读着的判决记录里抬起了头。由于长时间的工作而难隐劳累的神色,但是眼神中依然充满力量地闪耀着。

  宗像抬起肩膀前后转了一下,拿起手头的笔疾书起来。

  伴随着阅读的资料增多,案子的疑点也逐渐浮现上来。

  首先第一点就是那个尼龙制的外套。它是作为事件被害者·河本被害时所穿着的衣服,并且背后留有小西的掌纹而判定是小西将河本从台阶上推下去的有力证据而被提出的。

  但是,普通的衣服是不会留下这么清晰掌纹的,并且这种艳色的外套怎么看都不是喜欢土气衣服的河本的风格。

  “被害人当日偶然地穿了件花哨的衣服,并且偶然留下了清晰的指纹……这种事可能么?”

  “虽然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是几率极低。”

  将笔拿在手里,宗像点了点头。

  简直像是按上去的指纹加上留下的外套。头脑里觉得证据也太过充分了。这仿佛就是什么人为了取得证据而作出的伪证一样。

  第二个疑问就是为何开始声称自己无罪的小西突然态度大变,全面认罪。

  根据调查书,“觉得被判刑很可怕,所以就谎称自己无罪。”小西是这么说的。

  要是由警方施加压力强制他承认罪责的话,那么他也是应该在法庭一开始就认罪啊。

  就这点来说,在第一次的审判里,法庭记录里也留下了身为检察官的柳提起这件事,但是被检察长指摘“你是检查方的人吧。”而被警告。

  不自然的证言,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那里要是有什么原因的话,主要是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宗像闭上眼,在脑内想象着各种可能性。

  首先想到的就是,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但是小西却在包庇对方。

  但是那样的话犯罪的人就应该是跟小西十分亲密的人物。但是现在看来和小西十分亲近,并且有杀害河本动机的人并不存在。

  接下来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和小西以这个作为交换条件。或许这样就能说明这些不自然的证物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了。

  “嗯。资料还是不够啊。”

  将咖啡杯送到嘴边,松冈读起了关于民事诉讼的案底。

  对于小西母亲所发出的民事诉讼撤诉难道是个偶然么。要是偶然的话时机抓的也太过准确了——实在是太凑巧了。

  相对的,要是有人对小西说,“要是想让我们撤回对你母亲的诉讼的话就必须认罪”的话就可以解释了。这种情况下也不是没有突然翻供的可能。

  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但是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看来还是得和柳确认一下才能得出答案。从白天的谈话来看,柳似乎知道自己所不知的隐情。

  马上给柳打了通电话,但却没有接通。无奈下只好给东京地检打电话,直接拜托柳了。

  但是接电话的事务官却以“判决前辩护律师给检事打电话成何体统”为由直接挂听了电话。

  “……这个木头疙瘩!”

  挂断电话的宗像对着连见都没见过的对方说了这么一句。将脱下的外衣挽在手上站了起来。

  “我去柳那里一趟!水城小姐麻烦你继续调查着!”

  喝干了已经冰凉的咖啡,宗像从事务所里走了出去。

  ◇◇◇

  东京地方检事厅坐落在和宗像综合法律事务所相距不远的霞关的地区。皇居外庭展现在眼前,简直仿佛置身异地般地充满着绿色。

  虽然白天有很多人从这里穿行,但是到了晚上人就变少了。但是检事厅的大楼里还露出大片灯火,一看就知道还有人多人加班。

  在地检停车场门口出口处响起的巨大刹车声是在夜里0点。

  “……喂!想死么!”

  从四门轿车里出来的检事对着伸开双手挡在车前的人怒骂着。看到挡在前面的人是熟人的瞬间眉毛更加上挑了。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啊。知道我有前科还敢挡在前头么。”

  “要是你这点能耐的话不用动手就能结解决了。”

  将挡在路上的手放下,宗像不合时宜地笑了笑。明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汽车,但却没有一点胆怯的样子。

  “免职处罚的是谁啊?……一直等在这里么?”

  “因为有事要问你。就这回的案子你知道多少?这案子有什么内情。”

  “不知道。自己去调查,辩护律师。”

  “没时间了。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礼。但是要是知道什么就赶紧告诉我。”

  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柳转身回到了驾驶席。宗像并没有追过去,只是像门神一样挡在车前。完全没有要闪开的迹象。犀利的眼神透过透明的前挡风玻璃直直地望向柳。

  先认输的是柳。

  “……上来。要是被人看见的话就麻烦了。”

  宗像笑了笑。乘上了助手席,系上安全带。法国老字号汽车厂商斯特隆的引擎响着欢快的声音在夜空下奔驰。

  车子向着国会议事堂方向前进,从霞关的入口处进入了首都高速都心环状线。车的数量微微增多,周围的速度开始加快。

  穿过了第一个洞口,高大的建筑群便展现在人眼前。在晴朗的夜空下,各种颜色的霓虹灯竞相闪耀。宗像的目光一下子被闪光的东京塔夺去了视线。

  “真是兜风的好天气啊。”

  “夜里呢。……助手席上有个做着个男的去兜风怎么说都让人有些不爽呢。”

  速度虽然在加快,但是引擎的声音依然宁静。车体也几乎没有摇晃。虽然看似是车的性能十分好,但也多亏了柳的驾驶技术。

  “……检察官的责任是让自己起诉的被告人被判有罪。也可以说跟你的工作截然相反。这回的事件也是确认很多证据的可信性,估计会被判刑吧。能说的就这些。”

  柳意外地首先打开了话匣子。宗像吃惊地望向坐在驾驶席上的柳,但是冰冷的面孔上没有露出任何感情。

  “这种事情我知道。但是这件案子肯定有黑幕。……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叫林原的辩护律师所接手的那个民事诉讼的案子。”

  瞥了一眼宗像拿出来的民事诉讼的诉状,柳的头转向了前方。连想要知道文字内容的心都没有,看来不只是因为是在开车,而是早已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你知道吧?证人撤回证言的理由就是这个吧。”

  “……我刚才就说了,检察官的工作就是让被起诉的被告人有罪。没有关系的证据完全没有意义。即使这份诉状对这个案子起了什么影响。”

  听着平淡的口气,宗像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你身为生活在法律下的人,难道不觉得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么!”

  “那你就自己去调查啊!自己调查完作为辩护方的资料提出不就好了!就是为了这样才将那个辩护律师撇下来换上你的啊!”

  引擎的声音一下字变大。突然加速的车向将东京有名的发卡弯驶去。

  “喂,看着点前头啊你!……哈?”

  将将避开了那个转弯,宗像总算舒了口气。接着他总算意识到了柳话语的重要性。

  看向旁边。宗像看到的是由于说漏嘴而坐在驾驶席苦笑的柳。

  “……原来是这样么?”

  车的速度回复了平常的速度。在夜里奔驰的改造车门也都向前争相前进。

  “……没什么。总之那个诉状不能成为捡查方的资料。要想在法庭上将它当做证据提出的话就说服被告人,整理好以后作为辩护方的资料拿出来。要是拿出这么点证据的话到最后也是会被‘不认可’的。我要说的只有这些。”

  感受到沉默的气息,宗像慌张地开口。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觉得这件事有内幕么?”

  紧闭的双唇张开。经过了半响的沉默后,终于缓缓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被告人的供述是解决这个案子的关键。那个男人在身为检事的我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紧闭了自己的心灵。而且在我调查他前就已经决定立案了。”

  “也就是不管检事来不来都会被立案么。太奇怪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反正在他承认犯罪的前提下,检察方什么都做不了。让被告人无罪是辩护律师的责任。”

  宗像目不转嘲地注视看柳的侧脸。

  操作着方向盘的柳一瞬间将头转向了宗像。

  他的眼神里怀着淡淡的期望般的神色。检察官除了让人背负罪名其他什么都做不到。和辩护律师一样用法律守护着人们,但是方法却南辕北辙。

  柳恐怕是一边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一边尽量寻找出事情的真相。宗像从本应是敌人的他那里感受到了信赖与期待。

  “柳……”

  “你的态度虽然顽固不化,但是最好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和对方多接触,让他打开自己的心灵就好了。这回你那种强势的态度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对柳所抱有的友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宗像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握紧了拳头。

  “竟然说我顽固不化!?哪里有啊!说说看!”

  “不管什么都是。太吵了给我闭嘴。接下来的你就自己考虑吧。……家里和事务所要到哪里。”

  完全不看歪着头的宗像,柳踩下了油门。不知何时车已经从首都高速出来,行走在普通道路上。

  “想回哪里。”

  “啊啊。那就事务所吧。还把我送回去,真是好家伙啊。”

  “由于深夜乘车,乘坐金额为一万日元。”

  “什么!?太贵了!”

  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宗像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看着包裹在夜空中的东京,宗像确信了这回的案子终将有所眉目。和小西有关的杀人事件,应该被重重地谜题所包围。在那里有着比黑夜更黑的阴影。

  “明天早上我去见见被告人。”

  “那就去吧。”

  两人的对话中断了。接着就只剩引擎的声音像摇篮曲一样响着。

  ◇◇◇

  半睡半醒的宗像虽然基本上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但是看起来却精神饱满。自从进入了狭小的会见室以后,就昂首挺胸起来。

  和这种态度比起来,和看守一起进来的小西却是了无生气。那是已经完全放弃的表情。

  “早上好,小西先生。一大早就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有点东西要让您过目,所以请原谅我这么早就来了。”

  小西依然连招呼都不打。只是低着头看着桌子,保持着沉默。

  顺着他的视线,宗像将从松冈那里拿来的诉状滑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

  小西惊愕的表情并没有逃过宗像的眼睛。便开始对他娓娓道来。

  “铃谷千惠子。是你的母亲吧。”

  “…………不知道。”

  “有没有什么人对诉状的事跟你说过什么呢。”

  “不知道!”

  声音在室内回响。虽然诉状在,但他连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小西本质上其实是纯良的青年吧。由于不会说假话,已经脸色大变了。

  “……有没有人以撤销撤回土地的决定为筹码让你认罪呢?”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看着坚定地摇着头的小西,宗像在言语上层层施压。

  “你在审判中曾经突然翻供吧。撤回自己的无罪言论,开始承认自己的罪行。那是为什么呢?难道是被什么人强迫的么?”

  “你……你收敛点!”

  这回变成了怒喝。看着完全不表露感情的宗像,小西将诉状推了回来。

  “你就让我在这吧!你们辩护律师一个个都一样。都是有钱人那头的吧。就别管我们这些穷人了……”

  句尾不自然地崩毁,话语中混杂着呜咽。总想能看出来小西在哭泣。

  能感到他不是单纯的厌恶国家权力。宗像的直觉告诉他。

  小西对辩护律师的厌恶是根深蒂固的。仿佛是憎恶所有挂着辩护律师头衔的人。

  宗像一言不发地望着小西。小西现在也只是认为宗像是个辩护律师吧。要让他意识到自己首先是一个个体要怎么做呢。

  明天就到公审的时候了,只剩下今天一天时间了。会面时间又只有这么一点,宗像重整旗鼓继续做工作。要是强制的让他怎样,估计也不会带来什么好的结果。

  “……小西先生。能跟您说一件小事么?我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小西并没有抬头。只是有些困惑地摇了摇肩膀。

  “我以前十分地憧憬‘正义的伙伴’。”

  宗像开始陈述自己小时候的回忆。

  “我小时候身形十分羸弱,要是从前头按大小个排队肯定轮不上我。班里有个很大个的学生,大家都得听他的。但是那家伙却是相当的爱欺负人。但是我呢又最不能忍受别人欺负弱者。所以就无数次地抗议、无数次被打得鼻青脸肿……。

  就在那时候我明白了。要是想贯彻正义的话‘力量’是必不可少的。于是我就去了附近的空手道场,努力地锻炼自己的身体。最后变得比同学都要强。当然也赢了那个孩子王。我相信那就是贯彻‘正义’的道路。”

  宗像笑了笑。应该把心情传递过去了吧。小西停止了哭泣,开始歪着头听故事。

  “到了高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朋友受了老师的欺负。现在看来明摆着错在校方……但是大人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最后的结果就是被赶出了那所学校。

  由于不能忍了就和校方交涉了多次。就在那时老师和一个自称辩护律师的人一起出现了。啊啊,那么就能解决了。要是辩护律师的话就是法律工作者,也就能理解事情的真相吧。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去听别人的诉说。相反的,他只是说着‘法律上’校方是有多么站得住脚,他只是一直重申这件事。那个辩护律师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知道真相。对他来说到底谁是正确的完全不重要。

  其实那时候我打了那个辩护律师呢。虽然没有被退学,但是也受了相当大的处分。

  那时候我意识到了。法律并不是‘正义’。而是为了在社会上立足代替‘拳头’成为‘武器’的工具。于是我就将这个最好的武器拿到了手。为了贯彻我所谓的‘正义’而将武器握在手中。……这样想着,我就选择了辩护律师这样一条道路。”

  小西没有出声。周围再次被沉默环绕,宗像将头抽了回去。

  “对不起说了这么无聊的话。我就是那种人。为了自己相信的事实用法律去战斗。我是为了‘正义’而去战斗。现在我也依然憧憬着‘正义的伙伴’。”

  隔着透明的隔板,已经感受不到小西的敌意了。已经没有警戒地缩着肩膀,而是一副怀揣好意地听着宗像讲述他故事的样子。

  “你肯定没有杀人。肯定是被什么人诱导而背上罪名。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小西先生。真的这样就好了么?

  即使是缓期执行了,你杀了人的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可是会伴随你一辈子的事啊?就在你这样的同时会有一个人完全没有悔过,也不进行偿还,在那里偷笑啊?为了这种人而进行交易,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么?”

  小西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首次用直勾勾的视线望着宗像。

  “虽然不知道拿着这个诉状的人说了什么,但这只是小小的威胁都算不上的东西您知道么?他们不可能将小西先生的母亲赶出去的。”

  宗像终于进入了主题。将刚才推回来的诉状再次递向小西那里。

  “不能被……赶出去么?”

  “只要是您母亲有居住在那里的愿望的话。小西先生和那种无意义的撤诉做了交换,而要认罪服刑啊。这只是我个的猜测,对方是法律工作者吧。”诉状上写的是让小西的母亲从居住地上搬走。连证明都没有,用口头约定的低价从之前土地所有人那里买到土地转让到新的土地所有人那里是最近的事情。然后从新的土地所有人那里要求退还土地就是这么一回事。”

  “要是把诉状送到法庭的话普通人估计都会吓一跳吧。但是并不是被告人=败者。即使原告是法律工作者也没必要害怕。如果雇用和他一样是法律工作者的律师的话,肯定会帮助你的。”

  “……但是,有很多人没钱雇佣律师……”

  “但是有时候和律师商量是不花钱的。即使是真的要雇佣律师的话,现在也有法律援助能帮忙垫付一部分费用。但是更大一部分人会认为请律师会花一太笔钱。”

  于是那些人便会认为自己没有胜算,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欺骗对于法律不了解的人是相当不正当的手段。

  况且小西现在是被拘留的状态,而在精神上对其施压。自己没有办法判断是非对错,而被别人说的话所操纵。

  宗像怒火中烧起来。为什么没有犯罪的善良公民会被关在这种地方,等待有罪判决的到来呢。

  “……但是,那家伙……他说要想住在这里就必须要认罪……说除了这样别无他法。所以,我才……”

  “那个人是谁。”

  小西的视线在空中迷离。肯定是被人恐吓不能说出名字吧。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宗像感到了悲哀。

  “小西先生,就一次可以么。能不能请您相信我呢。只要一次就可以了。难道您不相信正义会胜利么。”

  “……辩护律师先生。”

  两人视线相交。已经失去生机的眼眸中又重现了一丝光亮。宗像从包里拿出了一枚照片从诉状上面滑了过去。

  “让你认罪的是这个人么。”

  “是,是这个人!您为什么知道呢。”

  随着小西吃惊地张开双眼,宗像深深地叹了口气。

  照片上的男人,林原吉次。是臭名昭着的林原法律事务所的所长。虽然是业界首届一指的大型事务所,但是有着为了取得判决胜利而不择手段的传闻。是松冈事前所在的真锅辩护律师事务所相熟的事务所。

  宗像的猜测完全得到了证实。

  “……原来如此。辩护律师先生已经全都知道了啊。就在警察做笔录的时候,那个人要求见面来着。从那个人请的辩护律师那里……说能告诉我能救母亲的方法。”

  小西似乎误认为宗像是知道了全部事实才来这里。小声地说着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

  “说是只要我认罪结束这个案子。就撤销对我母亲的诉状。不仅能撤回上诉,还能一生无偿地住在那里。……于是我就放弃了无罪的主张,主动包庇了罪责。他们说是这种程度的罪的话其实也不会进监狱,只是缓期罢了……”

  听说没有死刑而放心的人很多。但这也是事实。

  但是缓期和无罪判决还是有本质上的差异的。被告人今后必须背负着难以甩掉的包袱度过一生。

  “于是你就承认了自己根本没有做过的罪行对吧。难道就真的没有想过跟辩护律师谈谈么。”

  “……我想着辩护律师什么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能也说说之前的经历么。”

  宗像点了点头,小西开始道来自己幼儿时代的故事。

  “我父亲是那种酗酒如命欠债无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失踪后,母亲就一个人挣钱将我养大。虽然生活的十分清贫,但是不用每天面对父亲的拳头,即使我们没钱也能生活得很安稳。……但是到了我小学的时候不知道为何法庭要求我去亲戚的家中寄养。当然我们拒绝了,但是那以后亲戚雇用的辩护律师来到了我家。”

  宗像立刻反应到了是人身保护法。虽然要是离婚的话就能将孩子判给其中一方,但是小西的父亲却失踪了。失踪如果不够三年的话就无法提出离婚申请,母亲就不能变成单独的抚养人。

  恐怕是父亲那边的亲戚要求继承小西的抚养权。判定为母亲没有单独抚养权而将孩子带走,没有执行法院的命令而执行处分。

  “那个律师说父亲的失踪是由于欠债和犯罪,妈妈也和这些事情有牵扯。母亲为了不放弃我的抚养权而背上了还债的包袱……到了现在。

  我也不想请什么辩护律师,觉得是因为辩护律师先生说了那些话才使母亲接受了这些条件。即使是离了婚的现在。母亲也在努力工作还着这辈子也换不清的债。所以觉得至少要有个栖身之所。母亲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被人夺走的东西了。她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小西咬牙切齿地说着,由于觉得羞耻而抿着嘴。

  宗像在小西的面前,只是沉默地哭着。小西用吃惊地表情看着。

  “……你在同情我么?”

  “不是。……对不起,不是这个原因。只是觉得法律将人伤害到这种程度而感到不甘心而已。”

  “……我从未想到过会被法律所救。将我和母亲分开的律师说我母亲是犯罪者。将母子在一起生活说成是犯罪,难进不觉得奇怪么。所以不管是法律、辩护律师还是警察统统都是我的敌人。那些家伙只会帮助有钱人。”

  没有找到手帕的宗像用袖子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小西直盯盯地看着他。虽然诉说着讨厌辩护律师,但对他却没有显露出一点敌意。

  法律并不总是弱者的朋友。而是不抱有一切感情,全民平等的。随着使用方法的不同,既可以成为武器也可以成为盾牌。

  对于没有法律知识的一般民众来说,那些没有原因的要求首先就说不通。只是用一般的认识去下的定义。

  但是如果是从班法律事业的人用它来当武器的话,如果不去应战就会输。

  法律就是如此强力的武器。

  “这种……这种事情绝对不可饶恕!不能将法律用来做这种坏事上!”

  “……律师先生……”

  “就是为了帮助像你一样的人才有了宗像综合法律班务所。求你了,小西先生。请协助我吧。我决不允许发生这种事。绝不对不能看着他们践踏法律!”

  小西呆呆地望着仿佛黄河般决堤流着眼泪的宗像。然后笑了笑。不是悲观的笑容,而是放心和决心的笑容。

  “我会对你说全部发生的事的。那时候发生的事……”

  ◇◇◇

  “作为撤诉的条件,想让你在这里留个手印。”

  在审问室里的中老年男人,做着满脸堆笑的表情。但是眼睛并没有笑。看看小西的眼神中充满了蔑视之情。

  狭小灰暗的审问室。仿佛刑警的手续永远忙不完一样。除了没有监狱的铁格子外,对于小西来说这里同监狱无异。

  即使声称自己无罪也没有人来帮助自己。似乎听到了精神被消耗殆尽的声音。明明在陈述事实,但却像谎话一般。

  小西呆呆地望著名叫林原的男人。

  “……手印?什么样的文件啊?”

  “不是文件……是这个。”

  监视他的警察,拿出了一件外套展开来放在桌上。他的表情也想林原一样悭吝地笑着。

  “希塑在这里留下你双手的手印。“

  林原将两手张开,给他做了个例子。

  即使是一片浆糊的小西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作伪证。为了要让小西成为犯罪者,是需要证据的。

  脑袋里的什么部分想着这是错的。但是,如果自己拒绝了的话,母亲就会无家可归,露宿街头。

  小西的脑袋里充满了母音疲惫的面庞。还是行孝道吧。小西对坚持否定的自己说道,将自己的手摊开。

  林原满足地笑了笑。

  “祝贺你。这下你的母亲就能一生无忧地生活下去了。你可真是个有孝心的儿子啊。”

  ◇◇◇

  将握紧的拳头举起,砸了下来。即将要砸向桌子的铁拳在即将砸到前停了下来,微微地颤动着。

  “……律师先生?”

  颤巍巍的小西向着一言不发的宗像询问道。似乎被宗像全身喷勃出来的怒气吓倒了。

  “……抱歉。失礼了。”

  收起拳头仿佛为了收敛行动般地系了系领带。但是怒气以上来似乎就收不住了。

  宗像知道为何林原会向小西说出这样的谎言。

  小西小时候发生的那起抚养权战争的律师也是林原。可能虽然见过面,但是由于当时年纪太小所以记不清了。于是忘记了他长什么样。

  翻阅了卷宗过后,发现小西的母亲并没有聘请律师。就像小西说的一样,同意了辩护律师的条件,悲哀地伴着泪水入眠吧。

  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找上小西。既没有法律知识,有极为不可能给自己请辩护律师,并且即使给他派去了国选辩护律师也不会相信。小西被林原当成了一枚棋子。

  “……就这样沉默下去你能忍么。”

  宗像仿佛自言自语般小声地诉说着。即使小西出庭,估计也不能改变局势了。能被当做有力证据的可能性极低。

  但是即使如此,宗像也不能就此放弃。

  “小西先生。最后能让我问一个问题么。”

  “什么?”

  “我想从你的口中听到真相。你真的没有把河本先生推下去吧。”

  宗像用完全没有怀疑的语调诉说着。小西深吸了一口气,同宗像定睛相视。

  “我没有。我绝对不会杀死自己的朋友。”

  宗像安心地笑了笑。

  “我就想听到这句话。谢谢您。我会尽全力帮助您的。”

  “应该是……我说道谢的话吧。用那么没礼貌的态度对待您,您竟然还相信我呢……”

  “这是我的工作。能不能把您母亲的案子也交给我呢。小西先生只要一心考虑明天的判决就可以了。将事实说出来吧。”

  看了无数次表的看守人员,告知探望结束。使用完了见面的这三十分钟时间,宗像成功地让对方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

  从今天到明天的判决到底能干什么呢。但是,又不得不将真相公诸于众。对着说完分别的话而站起来的宗像,小声地说着。

  “宗像先生……对吧。我果然不能相信辩护律师。……但是,如果是宗像先生的话或许我会去相信……我现在是这么想的。就请您关照了。”

  虽然转身,但是小西已经背对着自己。但是那个背影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了。

  ◇◇◇

  酒下的阳光让人感受到了夏天的气息。虽然刚从看守所里出来就已经汗流浃背了。但是宗像并没有在意。比起外面的气温,体内无处释放的怒气更是让他心烦气躁。

  “喂。要去哪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耳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松冈站在那里。

  总想并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在烈日下行走。声音追着他靠过来。

  “宗像。等等。”

  “等什么啊。“

  “要是去那个老狐狸那的话还是别去了。”

  宗像停下脚步,向着追来的松冈大声说道。

  “为了说这个等在这里么?”

  “这件事不是你想想的那么简单。那个老狐狸不是为了单单一个土地问题就能亲自出马的。那家伙估计是为‘权利’而做的。”

  “知道么。我只是为了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后,救出被告人。”

  看到责问的目光,宗像有点过意不去。他很明白松冈是真心地关心着他。但是如果在这里停下的话就没法救出小西了。也就是说原本无罪的人要背负着犯罪的包袱。

  “……看来把那些文件交给你真是失策啊。”

  “现在别说这些了。你也和柳一样么。隐藏着什么不说。”

  “我并没有隐藏。我只知道老狐狸和这件事情有牵连。这回的事情,我之前呆的那个地方也掺了一脚。所以知道不能接近他们的理由。……喂。”

  为了追话说了一半继续向前走的宗像,松冈快步追了上去。站着的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一种人。一个是精心穿着的名牌西装。还有一个是便宜货穿了好久的衣服。不管是服装还是什么都能看出他们两个性格的不同。

  “有时候也得听听别人的忠告啊。”

  “我不一直听么。”

  “但是根本没听到心里去吧。……现在调查出的这点证据并不能打败他们。绝对的。不管是警察还是检查方,不知道他们和这件事有多少牵连,也有可能使出司法或者行政手段。你要是只身闯人虎穴,能不能全身而退可不好说啊。”

  宗像吊着眉毛看向松冈。

  “这种事我知道!”

  “所以住手吧,就看着最终宣判就可以了。现在才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主张无罪。或许可能会让法官留下坏印象以致处以极刑,那就更不能算是为了被告人好了吧。”

  “你是说让我什么都不说就看看没有罪的人被判刑么?”

  应该生气的对象是林原啊。但是宗像却把怒气撒到了松冈的身上。对于松冈的建议,宗像从心底否定着。决不能背叛身为辩护律师的自己。

  “这可是让一个人死了啊。竟然让一个没有罪的人当做杀人的人被判刑。难道这就是‘正义’么?将埋藏的真相揭示于人们面前不是我们的工作么!?”

  站起来的松冈什么都没说。平常的飒爽表情微微不定,视线里露出了苦涩的感觉。

  松冈也在迷惑吧。知道辩护律师应该做的。但是由于担心朋友的安慰,而不得不去阻止。

  “……对你说还是没用啊。”

  沉默后的回答,宗像点了点头。

  “要是要做的话就做好准备。那帮狡猾的家伙绝对不是傻子。相信他们也将你的行动看在眼里。”

  “我知道。晚上我会回事务所。走了。”

  收敛起刚才的怒气。宗像对着松冈挥了挥手。

  即使是真实的想法相互控击。最后也会达成一致互相理解并最后得出结论。这是因为松冈的精神已经和宗像产生了同调。

  宗像也知道难得自己身边有着这么一个理解自己的人。

  “小心点啊。”

  松冈已经不去追着他了。

  ◇◇◇

  一位访客在今天下午来到了坐落在东京都港区新桥的林原法律事务所。

  “那个,客人。请问您预约了么?”

  林原事务所是即使在东京也是很有名的事务所。宽阔的办公室内坐若多名辩护律师,经常有听到噱头而来的访客。

  人口处是两名美丽的接待处小姐站在那里,接待来访的客人。来访的都是遵守礼节的正常人。

  但是现在从两名接待小姐那里过去的来访者却没有一点这种迹象。

  “没有预约,但是让我见见所长。”

  还没来得及制止,穿着便宜货西装的男人就冲向了里面。

  “客人!能请您在入口处等等么?”

  “不能等。”

  将保安的手挥下去,穿过人群,宗像到达了所长室。一下子将门推开。

  “我是小西恭一的辩护律师。有事找您谈一下。”

  对着正面坐着的林原仿佛预计到宗像的到来般沉着。

  “客人!”

  “我有话想说。”

  冰冷并且坚定的话语让警卫一下子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好了。你出去吧。”

  “是……明白了。”

  警卫员出去后室内只剩下两人。宗像全身被怒气包围,林原则是处事不惊。

  “那么,您有什么事呢。”

  “您知道名叫小西恭一的这么一个人么。”

  “不,没听说过。”

  “用撤销对他母亲的民事诉讼为由威胁他认罪的是你吧。还利用他精神衰弱的心理状态巧妙地说服他做伪证并提交给检查方。并且还威胁他承认罪责。”

  林原脸颊微微抽动。用嘲笑的表情看看宗像。

  “不仅这样。你还从小西母亲那里夺去了抚养权。那时你知道了对方对法律一窍不通,而诱导证言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

  “要是妄想的话我看还是说到这里就够了。”

  林原在绝妙的时机揶揄他。保持着冷静的宗像的感情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你……就你这样还是以法律为职业的人么!!”

  “是啊,那当然。我才是要吃惊呢。没想到从事法律行业的人竟然会如此无礼。竟然相信要给自己脱罪的被告人的话。”

  “我刚才说的都是事实!!”

  “那么证据在哪里?”

  宗像一下子被噎住了。林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步步紧追。

  “没有证据的话,那这一切就只是你的幻想而已。您知道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您要冒多大风险么?啊啊,但是被告人所说的话可能会被法律震慑住呢。今天已经要下班了,请您尽快。”

  被逼到死胡同的宗你两手握拳。如果只是在这里打倒林原的话。想打多少个都没问题。但是那样也救不了小西。

  “你……作为一个人难逆不觉得羞耻么!作为法律工作者难道不应该贯彻正义么!?”

  “你才是,真的是做和法律相关的工作么?是不是动画看多了,什么‘正义的伙伴’啊,你干脆去那个世界好了?”

  完全被鄙视的语言让宗你的举头攥得更紧了。

  怒气在身体内盘旋。但是作为宗像武器的法律在这里却讲不通。

  ◇◇◇

  被短信叫出去的宗像走在被金色的光线所照耀的道路上。脚步声回荡在周围。从墙壁上挂着的几个面具上选了一个带有金属光泽的有角面具戴在了脸上。

  做好明天审判的准备,今天休息一下也好是没错。但是被这个短信叫出来对于宗像来说是不得不服从的命令。

  在通道尽头的是被称为“红之间”的宽阔房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刺眼,这个房间的红色不知为何充满了让人镇静的气息。

  “你好,摩羯宫。终于来了啊。”

  坐在房间中央的金发占卜师露出了和屋子主人相符的笑容。真宫阳介。除了这个人是有着像美丽人偶般脸孔的占卜师以外,宗像对他一无所知。

  除了宗像以外,还有十一个戴着假面的男人聚集在这里。他们并不知道各自的本名。在这里所举行的会议总是包含着谜团。

  “这次的目标是林原吉次。林原法律事务所的所长。”

  宗像一下子直视着占卜师。他的确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看着手头的资科。

  “林原律师利用自己的立场和权利,并且用法律于非法勾当,将很多弱者逼向绝境。……并且现在也将一位名叫K的无辜青年当成傀儡,将罪名转嫁给他。为了隐藏政治家冈田议员的儿子所引发的蓄意谋杀事件,拿了巨额钱财,并且要将罪名嫁祸在K的身上。

  林原背后有着和国家权力相关的地下组织。只要他们还在行动,日本的‘法律’就制裁不了林原。”

  眼前的迷雾完全吹散了。知道了事情全貌的他知道这些事情是不能做到证言提交到法庭的。

  日本的法律——宗像的武器并没有派上用场。强忍着怒气握紧拳头,背部右侧,肩胛骨的位置感到了一种灼热的感觉。

  刻印热了起来。抬起脸时,感受到了真宫的视线。

  “……能接受么?摩羯宫。”

  “是。当然。”

  简直是连想都想不到啊。仿佛是命中注定般,宗像在头脑里这样想着。

  燃烧了一天的怒火终于迎来了终结,变为了寒冷的火焰。

  “……能问一个问题么?”

  “诶诶。什么。”

  “那个冈田议员会被惩罚么?”

  十一个人的目光投向了两人。估计所有人都在想同一件事。

  “那不是我们的任务。惩罚他的是‘法律’。……那么请你拿着这个。”

  为了拿信封,宗像向着真宫走去。接近后更加觉得占卜师的面庞仿佛人偶般精细。紫玉色的眼眸闪着坚定的光芒。

  “肯定会派上用场的。”

  真宫笑了笑。看起来有点悲伤的笑容,仿佛看穿了宗像一般。

  ◇◇◇

  坐落在赤坂一隅的料理屋充满着安静的氛围,简直让人想不到它坐落在京都内。

  分剖出来的一个一个小房间即使说话也不会被人听到。老板的人也很很好,深受政治家和则政界人物的喜爱。

  “听您说的,似乎事情变得不那么简单了啊。真的没问题么?”

  围坐在黑檀茶几周围,室内有两个男人。两人都是中年步入老年的人,但是坐在上宾位置的男人显得更加倨傲。

  坐在下座的林原卑屈地弯着腰察言观色。

  “完全没问题。全都向着计划的方向进展。您就都交给我吧。”

  “你说的是真的吧?”

  “我到现在犯过错么?我十分能理解老师您对于儿子的事痛心疾首的心情。为了让冈田老师剔除那块心头肉,高枕无忧地生活,即使让彼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大政治家冈田议员的儿子在最近刚犯下了杀人罪。

  由于有着在政界和财界都能呼风唤雨的父亲,“即使我杀了人也没人能问我的罪,我爸会给我善后的。”经常向周围人如此炫耀。为了证明这点,于是就向素不相识的人伸出了杀手。

  冈田为了湮灭这个案子而找到了林原。和无数的政治家有联系,林原游走在警察和地检之间,捏造证据。

  “这次的寨子是我全力以赴制作出来的‘艺术品’。绝对不会让辩护方有可乘之机。虽然检察官的行为让人不解,但是一个人是没办法扭转这一切的。”

  “但是辩护律师不是更换了么。”

  “只是一个吵吵着正义的小子。什么都做不到。……能这么办的这么顺利多亏了您介绍的‘御影’的各位啊。真是太感谢了。”

  随着林原确信的语气,不安也渐渐消失了吧。冈田狞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嗨。谁都会想的到拘禁中的犯人不会拿出新的证据。整个计划都很顺利。”

  “嗯,听到这些总算安心了。果然交给你算是对了。……先出去一下。”

  “是,请慢走。”

  冈田站了起来,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出去。拉上门身影消失瞬间。响起了仿佛青蛙般的哀鸣。

  “嗯……?”

  接下来听到的就是巨大的碰击声。就在林原觉得不对的时候,门被大大地敞开了。

  “你……你是……”

  目瞪口呆的林原仿佛缺氧的金鱼一样嘴一张一合。

  宗像在门大敞四开的情况下踏入了屋内。已经穿得十分破旧的西装配上松松垮垮挂着的领带,握紧的拳头。明明没有身上携带凶器的迹象,但给人一种身体本身就是利刃的感觉。

  林原意识到其实是杀气的作用。

  “你、你……为什么在这……对了,冈田老师呢。”

  “在外面睡着呢。”

  “你……你都做了什么啊!这回你可做不了辩护律师了啊。放逐!不。一定要起诉你!”

  伴随着进一步靠近的宗像,林原发出了小小的悲鸣。跌坐在垫子上一点点向后爬着。

  宗像充满威严地看着底下的老年男人。现在在那里上下牙打颤,惊恐无比的男人,让多少人背负了不幸的命运啊。不染脏自己的双手葬送了多少弱者的前途啊。

  “我恤憬着‘正义的伙伴’。于是锻炼了自己的‘拳头’,之后得到了更有利名为‘法律’的武器。”

  “哈、哈哈哈……!什么啊,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你疯了么!”

  “我认为得到了法律就能成为‘正义的伙伴’。但是这个世界上却有将‘法律’用在恶徒上的人。……于是最后需要的还是‘拳头’。”

  林原的视线向宗像的拳头集中起来。宗像冷冷地望着乞求性命的眼神。

  仿佛置身于异空间般被寂静,那就是不被法律管制的世界。

  “将法律当成玩物的你,不需要用法律来惩治。至少给我体会下去世之人的痛楚。”

  ◇◇◇

  和昨天一样的大晴天。

  宗像以仿佛要和暑日拼个高下般的气势走进了法庭的入口。脸上写满了自信,怎么都让人想不到是一个即将吃败仗的辩护律师。

  “宗像老师。”

  听见背后叫他的声音,宗像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呦,柳。”

  看到那种快乐的表情,柳仿佛吃了一惊。

  “状态相当好啊。”

  “多亏了你。今天也做好了准备啊。”

  “嗯。会怎么样呢。”

  伴随着柳的话语,宗像莞尔一笑转过身去。已经穿的没型的西装的背影让人感到了威严感。

  在其后面走着的柳边走边露出了不知是苦笑还是微笑的笑容。

  ◇◇◇

  到了开始判决的时候。

  坐在被告席的小西的脸上也看不到绝望。向着坐在辩护席上的宗像露出了微笑。

  法官宣布开庭。在说完了例行公事的开篇后,宗像开始发话。

  “法官。能不能请您对新的证物过目呢。”

  法庭内喧闹了起来。在最后提出的证物可以说是压轴的,如果一个不小心的话很容易让情况急转直下。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拖延时间么。在听众的注视下,只有柳的表情一成不变。

  “请辩护人提出新的证物。”

  从鼓囊囊的信封里拿出来的是一盘录像带。

  “为了确保真实性,请求在这里当场播放这盘录像带。”

  法官同意了柳的发言。投放到放映员准备好,位于正中央的大屏幕上。

  听众的议论声更加热烈了。

  被推了一下的青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一看就是掌上摄影机摄出的图像仿佛兴奋般地摇晃着,比电视画面更加生动。

  响起了笑声。镜头推向将被害者推下去的男人,并且调整了焦距将其放大,男人得意地做起了V字手势。应在大屏幕上的面孔怎么看都不是小西而是冈田议员的儿子。

  “……从哪里弄到这种东西的?”

  柳的声音很少见的颤抖了起来。

  “是将被害者推下去的嫌疑人的朋友所摄下的内容。要求其本人作证也是可以的。”

  惊呆了的法官看向了柳。

  “检察官认可这个证据么?”

  “除了认可也别无他法啊。”

  法庭内被奇妙的兴奋感所包围。战败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这下就赢了。宗像确信。

  莉子和松冈冲向了从法庭走出去的宗像。两人脸上虽有倦容但却十分兴奋。

  “成功了呢!这下子肯定无罪了呢,老师!”

  “真是的,还从来没听说过在这种节骨眼逆转的呢。看着就让人揪心啊。”

  确认了录像带作为物证的价值以后只要送到检察官那里走走形式认定它的可信性就可以了。虽然改日才要传唤证人,但是在证据面前也是无所辩驳。

  完全没有提到林原辩护律师的名字。但是从宗像所提出的资料里却显示出身为犯罪赚疑人父亲的冈田的父亲曾经为这件事出钱。

  完全以辩护方的逆转为胜利。但是宗像不知道为何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怎么了,老师。难道胜利了不高兴么?”

  “不。要说高兴倒是高兴……”

  吐露出了叹息。莉子和松冈传递了一个眼神。这种态度太不像宗像了。

  “怎么了,还以为会高兴得大吵大闹呢。竟然拿出那种证据。应该再高兴点啊。”

  话里带刺地说着的是稍迟从法庭里出来的柳。

  “录像带和照片,还有经费纪录,竟然有这么多。多亏了你,东京地检已经发动主力去冈田议员的事务所包抄了。真是困扰啊。”

  宗像叫住了随便说着向前走的柳。他的脸上还带着和刚才一样的愁容。

  “柳。”

  “怎么了?”

  “你在这回的案子里……从一开始就知道案子和冈田议员又牵扯是吧。”

  和往常一样的沉默。

  “像你这样的人不探究案子的核心肯定就不罢手。说不定就能从哪探究出真相,难道不是么?”

  “所以这样才能让连想也不想就在法庭上乱叫的人上钩对不对。”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使唤我么!?”

  和松冈的视线相会,微微地笑了笑。松冈仿佛苦笑般地也对他笑了笑。

  “像你这么死脑筋的人即使听到了冈田议员的名字也不会害怕。估计反而会咬牙切齿。像你这样偶尔也有派上用处的时候啊。”

  松冈阻止了冲动地揪住柳上衣的宗像。被拍了拍肩,宗像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喂,柳。”

  “什么啊。还有要说的啊。”

  “也注意一点你的手下。不,是要注意地检所有的人。这回的案子可不简单。”

  “……我知道。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耸了耸肩,柳向着阳光走去。高大的背影逐渐地远去。

  “不简单,是指什么?”

  听到刚才对话的莉子探头问道。

  “不,没什么。……啊啊,这也让人生气!为什么我非得让那家伙那么威风啊!”

  莉子和松冈看着想到了刚才的生气劲,而独自对着空气捶打的宗像笑着。

  “柳检事真是个好人呢。”

  “真是的。跟你配真好啊。”

  “那也能叫好人!那种不要脸的人!”

  响起了爽朗的笑声。就在这时平静的时光缓缓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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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间.Ⅱ-苦恼的山羊座/战地的水瓶座-

  宗像健一在一个炎热的暑日来到了美术馆。

  从地裁(地方裁判所)回来的途中,朋友松冈心约他“都来到这了要不要到附近走走?”,结果来到了果然是从来也没来过地方。

  也不是感到自满,但是宗像自认为与艺术完全无缘。不仅是因为没有兴趣,而是有点敬而远之,如果不是工作的话估计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要说是美术馆的话,不净是玻璃灯啊、古老的碟子啊、年代悠久的壶之类的东西么?你不觉得恐怖么?”

  “恐怖?你在怕什么啊。”

  “你说艺术品那么容易被碰倒,磕了就碎,而且要是力气大点就会弄碎哦?而且据说用胶水粘不上呢——喂,恐怖吧?”

  看着一脸认真地诉说着的宗像,松冈开始只是无话可说地看着他,最后摇了摇头。

  “……虽然理解了你在说什么,但是身为律师这种拥有很高社会地位的男性可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吵死了!这还和年龄地位有关么!?”

  “要是这回回去了的话,下次可就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来看了……”

  听到了松冈的自言自语,宗像立刻改换了表情。

  现在忙的这个案子是表面上看去是杀人事件,但由于宗像的介入,发展成了永田町震撼一时的大丑闻,最后漫天飞的报纸都在报道这件啦。

  案子告一段落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梅雨季节,真正的夏天也向宗像袭来——就在这时,松冈也像平常一样,当着宗像贯彻“正义”的助手。

  由于一直帮着自己处理案件,连休息日都忙得不可开交的他当然连进行美术鉴赏的时间都没有。

  宗像盯着灼热的地面,奇妙的用没有力气的声音回答。

  “……那里面说不定凉快点呢。”

  跟着松冈到了美术馆,虽然不是很大但装饰和氛围却让人感到安心。让外面的喧嚣显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展示的并不是宗像所害怕的那种容易损坏的东西,似乎是战场的个人摄影展。在巨大的相框内展示的是遥远国度里的风景。

  旁边还有在平常日子来看展览的客人,说不定其中哪个就是有名的掇影家呢。

  宗像看着贴在接待处旁边的海报说。

  “还不知道松冈有看摄影展的兴趣呢。”

  “也不是,只是日下部春流照的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另当别论?”

  “他所捕捉的风景仿佛要把战场的空气也一同记录进去一样。”

  这种表述对于现实主义者的松冈来说还真是相当充满了诗意呢。一边感到意外,宗像一边将视线转向嵌在相框内的作品,原来松冈的感想并不是子虚乌有。

  展出的作品表现了各地战争中的国家。

  虽然是普通日本人所难以想象的前线光景,但并不是光站在那里然后挑选被摄体直接照。

  坐在道旁的瓦砾中吸烟老人的背影,安抚孩子睡觉母亲的侧脸,军用吉普旁抱着枪男孩那干枯的眼底——在战火中人们活生生的姿态、由于战争的过度而荒废的一切、感觉仿佛这一切都在这里冻结。

  但是在照片上活生生映照的是活下来的人们坚定地情感、还有他们所抱有真实的悲伤情感。

  这并不是虚拟。也不是自己生活世界过去的写照。

  展现在宗像面前的是正在世界某处所发生的真人真事,并且这种事说不定还时刻地在身边发生,这让宗像被那种气势压倒。

  接着,看到难民营里被摄的孩子站在那里眼窝深陷。

  仿佛是被煤炭熏黑般的肌肤、被褪色衣服所包裹孩子们无邪的笑脸没有一丝倦怠。

  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少女,双手抱着装满黄色花朵的花篮,仿佛是对着摄影者一样张开着双臂。

  仿佛是看着镜头的大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看到孩子们的笑容,只会想到他们在和平的生活着,但是想到他们不知何时会命丧黄泉,宗像的头脑仿佛被什么冲击一般。

  ——松冈看到本来是被拽来的宗像开始入迷的看日下部的作品而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表情也开始布满阴云。

  好不容易宗像看完了难民营内孩子们的照片,流连忘返的他被松冈抓着手拖了出去。

  在斑驳的阳光下,将刚从半梦半醒状态恢复过来的伙伴推进了咖啡厅,要了两杯布兰德咖啡,这时候一脸思索表情的宗像终于开口了。

  “我说啊,松冈,我觉得刚才的那个照片啊——”

  松冈一瞬间仿佛要做好准备似的伸了伸背部。向着仿佛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般做了个手势又陷入沉默的宗像催促般的探出了身子。

  “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呢。”

  “……是啊。”

  “虽然这个世界上很多无名的哀愁,但是我想知道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啊。”

  “——是啊。所以你才想了这么多无所谓的事么。”

  为什么同伴的脸上挂着这么悲哀的表情?

  宗像一边觉得奇怪,一边说着。

  “是吧,果然,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将眼前的这些委托全都做完——诶,松冈?喂,怎么了啊?”

  宗像将突然倒在了桌子上的松冈摇晃了起来。叹息着看着宗像。

  “是么,那就好——我刚才还以为我们现在必须把送到难民营的行李给收拾好呢。”

  看着好不容易从紧张状态恢复过来的松冈,宗像不解地歪着头。

  “你说啥?”

  “没事……你要问我的话还真难回答呢……”

  很坏心的松冈眼神迷离地望向远方,宗像好奇地探着头,两杯咖啡放在桌子上,布兰德咖啡的芳香缓缓地满溢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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