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回荡大地的渐弱雨声 Code3 Human

  绿之诗神如此叮嘱,

  举起你的手,泼洒沁凉的清水。

  远古思想家苦苦追寻着,

  那乳白色的绿之酒。

  紧密阖上的窗帘外,深夜的月亮高挂上空。

  今晚的风并不平静。

  窗外是片美丽世界,同时将地面与高空的光芒尽收眼底,正是夜景的旨趣所在。熄灭室内的一切光源欣赏夜景,是她格外喜爱的悠闲时光。

  然而今夜的繁忙,使她无暇流连于片刻宁静。此时此刻,缪丝卡正在自家认真埋首于工作中。

  她的眼睛忙碌地解读着好几份资料,拚了命地想从中找出解答。

  「没有错……最近那些雨八成是人工雨。」

  深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缪丝卡半仰躺地将体重沉到椅背上。她穿着轻便的连身居家睡袍,意兴阑珊地交叠起双腿。

  「照这样看来……『月之泪』恐怕就是……」

  深褐色的明眸中寄宿着敏锐的光芒,然而深锁的眉间诉说了她的烦恼。缪丝卡目前还无法掌握确切的情报,但是当她把手中握有的线索都调查一遍后,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零时不经意下听到的「月之泪」,似乎是非常重要的关键字,它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叩咚。

  「……!?」

  鸦雀无声的大楼套房内,传来不自然的声响,缪丝卡敏锐地踢开椅子奔出房间查看。

  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客厅,然而门的那一头并没有透出光亮,依旧是一片昏暗。

  房间电脑的微光渗到走廊外,却无法照透门的另一端。

  「是谁!?」

  缪丝卡警戒地发出询问——无人回应。不过……缪丝卡能隐约感觉到里面有某种气息,可以肯定有人闯入屋内。

  大门依然深锁,三更半夜能不靠钥匙闯入自宅的人,缪丝卡心里多少有个底。她并没有将自己的住址告诉对方,不过这点小事只要查一下就知道了。

  缪丝卡傲气凛然地笑了,慢条斯理地打开通往客厅的门。

  「未经同意私闯女性的住家,这种行为真令人不齿啊,艾克斯托拉?」

  青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前的蕾丝窗帘射入室内,蒙蒙照出室内摆设的剪影。

  缪丝卡将客厅打量了一圈……却没找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不论是餐桌的椅子上,或是客厅的沙发上都没有任何异样,与平时如出一辙。

  「艾克斯托拉……?」

  缪丝卡疑惑地眯细眼睛。

  这一回,她把客厅的灯打开,日光灯立刻将室内照得无所遁形,但依然见不到她原先预期的人影。

  不过缪丝卡很肯定有某人躲在某处窥视着自己,对方虽然没有现出形体,不过气息仍与她同在。

  就在这个时候,窗帘怱地一阵摇晃,瞬间遮蔽了她的视野。

  「——唔!」

  刚才的确有人通过,缪丝卡甩动长发向后一望。

  然而……眼前只看见窗户微微开着,夜风从缝隙吹入室内,吹得蕾丝窗帘一阵飞舞,就只是如此而已。

  「……窗户?」

  缪丝卡神色骤变,急急忙忙来到窗前察看,

  她住在十楼,所以风也格外强劲,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她不可能会忘记紧闭门窗。

  嘎叽一声,缪丝卡打开窗户,足以将云层撕裂的强风迎面扑来。空气很冰凉,风中还残留着下过雨的湿气。

  强风吹乱了窗帘,吹乱了缪丝卡的长发。缪丝卡伸手抚平乱发,抬头眺望拨云见月的夜空。

  月亮看起来十分遥远,在天边忧郁地散发微光.在那亦金亦银的虚幻光彩中……有个小小的身影彷佛被月光蛊惑般飞向远方,那晶莹闪耀的姿态就宛如一只振翅飞翔的蝴蝶。

  「爱尔奇恩……?」

  直到刚才为止还充斥在室内的强烈存在感已经不见了,蝴蝶带走了一切。

  胸口传来莫名的揪痛,缪丝卡不由得紧抓衣襟。

  月亮……变得好远好远。

  远到彷佛再也无法触及。

  「看样子又有得忙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主动连络那些老朋友,看来该是时候了。缪丝卡垂下眼帘,关上窗户。

  ※

  休假结束后又过了两天。

  夜色迟迟没有返回自己的座位,杵在咖啡自助区啜饮着盛在黑白塑胶杯里的预热咖啡。

  这杯咖啡已经被他加了五包糖,飘散出浓浓的糖果香。

  他边品尝着甜到令喉咙不适的咖啡,边注视着「那个人」。

  「呜~~夜色哥~~ 」

  伊欧塔两手捧着空杯小跑步过来,大大的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彷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太奇怪了!」

  「是有多奇怪……有这么严重吗?」

  「因为,因为……!老实说,刚收假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到了今天,已经不是『有点』了啊!」

  伊欧塔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再添一杯的。不,倒咖啡很可能只是他离开座位的藉口。

  夜色注视着伊欧塔泪眼汪汪的褐色大眼,开口说道:

  「你平时到底把他当成什么啦?」

  「别唬弄我!只要知道他平时的为人,任谁都会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嗯,是没错……感觉怪恶心的。」

  夜色再次将目光瞥向「那个人」——伊欧塔大呼小叫的理由,就出在零时身上。

  自己多年来的搭档,今天看起来状况极佳,笑呵呵地光速处理着一份又一份的结案报告。

  并没有人命令他这么做,缴交日期也还没到,但是零时居然自动自发地说「该来解决一下公务了」,然后便专心致志地归纳起各项资料。

  他高高跷着二郎腿,用异子哼着小调,以极端认真的表情工作着。

  「我当然是觉得省了不少事……但是他这样一反常态,也令人很难不在意。」

  这时,缪丝卡也加入咖啡自助区前的小圈子,手里一样拿着一个空杯子,彷佛那是入会的必要条件。如果是平时的话,真课长的空杯子应该也会在她的手上,不过课长现在开会去了。

  「夜色哥,零时哥是吃错药了吗?他是不是遇到什么打击?快告诉我!不然我快要……」

  说到一半,伊欧塔冷不防打了个哆嗦,抱起自己的身体,一边发抖一边转过身去。

  没有错,零时依然哼着歌在处理公务。

  从前天收假后直到昨天,零时的心情一直都处于飞扬状态;到了今天,这个情况竟然变本加厉了。

  「告诉我嘛,夜色哥!零时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夜色喝了口咖啡,冷静地说:

  「我不知道。」

  「咦……?」

  「怎么了,为何一脸讶异?」

  「不,只是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夜色哥对零时哥的事了若指掌……」

  伊欧塔的表情瞬间有点呆滞,夜色则用杯子挡住嘴角的苦笑。

  「那还用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回虫。」

  「所以说……夜色哥,你是真的不清楚?」

  站在旁边观望的缪丝卡也失望地噘起丰唇。

  「天晓得,反正八成是交到新恋人之类的喜事吧。」

  「新恋人!?」

  伊欧塔大吃一惊,停下正要倒咖啡的手猛烈回过头来,脸上写着「我不相信」。

  「零、零时哥有新恋人了?这是真的吗?什么时候?」

  「好像是之前连休时认识的。」

  该不该用「恋人」来形容实在有待商权,不过夜色显然不打算为自己的话负起责任。

  「所以心情才那么好?这男人真是单细胞生物。」

  夜色与缪丝卡意见完全一致,一起深深点了个头。

  「那他这次的新欢,又是怎么样的人?」

  「哎呀,伊欧塔小弟弟,你吃醋啦?」

  缪丝卡堂而皇之地揶揄道,伊欧塔听了气得鼓起脸颊。

  「不是啦!哎唷……到底是怎样的人嘛?」

  「喜欢小动物、和零时是漫画同好,好像还喜欢喝冷门酒。」

  「冷斗酒?真好奇是什么呢。」

  伊欧塔被缪丝卡与夜色左一句又一句地打岔,总算渐渐地恢复冷静,想像起对方的模样伸手倒咖啡。

  「是苦艾酒。」

  「苦艾酒呀?」

  夜色若无其事地说道,缪丝卡闻言皱起眉头。

  「是个性派呢……」

  「苦艾酒是什么?」

  伊欧塔边将奶精倒入杯中边发问,夜包注视着杯中掀起的漩涡缓缓开口:

  「苦艾酒是一种药草利口酒,由于当中添加了数种药草,所以有一股独特的芳香。」

  这种酒的主要原料为苦艾草,并添加了茴芹、欧白芷、小茴香等多种药草酿造而成,是一种黄绿色的酒品,据说发明之初是作为医疗用途的养生酒。

  「药草啊……」

  「但是听说它有引发幻觉的先例,所以曾经暂停生产。」

  「呃!幻觉!?」

  这个骇人的副作用使伊欧塔大吃一惊,脸皱成一团,引来缪丝卡的窃笑。

  「现在已经不会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哇咧,是这样啊……不过这种酒还真危险。」

  「嗯,是有一点。」

  小菜鸟拍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夜色瞄了他一眼,继续饮用手中甜腻的咖啡。

  就在这时候,位于视线前端的零时徐徐站了起来,按下手表型携带通讯器的按钮,接起电话。

  「哦!我等你好久了!」

  明明故意压低了音量,却难掩音色中的兴奋之情,零时顿时成了搜查一课中的焦点人物。他似乎有刻意放小声避嫌——以他自己的标准。

  「好,那我首先要去哪里呢?」

  从他高举的携带型通讯器中,确实传来说话的声音,但是对方的声音只有零时自个儿听得到。

  「了解!梅帝塔车站对吧,我立刻过去,你要等我喔——!!」

  由于最后一句话说得太快,所以没能听清楚。

  零时挂断电话后显得生龙活虎,他把灰色外套重新穿好,然后对着聚集在窗边的夜色等人浮现满面笑容。

  「我有事要外出一下,伊欧塔啊,后续就拜托你罗——」

  「咦?啊,等一下啊,零时哥!」

  然而零时对伊欧塔的话置若罔闻,很快地便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搜查一课。

  被遗留下来的三人面面相观,茫然望着零时临走前忘了带上的门,正缓缓地自行阖上。

  当中率先回过神来的人是伊欧塔。

  「烦耶,到头来还是丢到我身上!」

  「……零时只要心情一好就会心血来潮,习惯就好。」

  夜色半开玩笑似地美着放下杯子,接着便走回自己的座位。之前丢给零时处理的报告,最后果然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这时,突然射来的视线使夜色抬起了头。放眼望去,伊欧塔正一头雾水地返回自己的座位,而缪丝卡还伫立在窗边喝着咖啡,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的双眼始终盯着零时的座位。

  缪丝卡朱唇轻启,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夜色听不清楚,也没有非听清楚不可的必要,于是转回正面准备来赶工。

  泰坦……

  缪丝卡用细如蚊蚋的音量,独自一人呢喃着这个名字。

  ※

  交通号志灯从红转为绿,数台公车挤在路口交相前进。

  最近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难得拨云见日,久违的白云与日光露出脸来,白杨树在微风肘吹拂下轻轻摆荡。

  他们从梅帝塔车站出发,目的地是梦幻乐园,四点十分发车的接泊公车刚离开第五个停靠站。

  公车沐浴在徐徐西下的日光中,窗外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平缓的坡道两旁,并排着最近刚落成的新式住宅街。

  睽违已久的清爽美景,使坐在公车最后排的零时看得目不转睛。公车的轻微震动与舒适的林荫日光在在催人入梦,置身此情此景,教人不自觉地绽放柔和的笑容。

  同行的泰坦则坐在前方靠窗的位子,嘴角也浮现一抹浅笑。

  「泰坦,预计还要多久才会抵达梦幻乐园?」

  「嗯?大概还要二十分钟吧。」

  「是喔,还不到路程的一半。」

  零时利用上班时间偷溜出来,所以身上还穿着不死管理警察的制服;泰坦则穿的和前天一样,黑上衣搭白外套与白长裤。这两个人坐在开往儿童游乐园的接泊公车上,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零时的好心情全写在笑咪咪的脸上,只见他兴奋地搭上前方座椅。

  每当公车行经停靠站,背后穿着灰衣的男子都会像这样问一遍,泰坦忍不住苦笑。

  「真是的,你冷静点好不好。」

  「很难,该怎么说……就是觉得迫不及待。」

  零时毛毛躁躁地往后方椅背一靠。

  首先,他们此行的目的当然不是终点坫「梦幻乐园」,而是在那附近的某户人家。

  本来沉沉睡在泰坦手提袋里的幼犬,似乎也感受到阳光的气息,于是从袋口探出头来。昨天泰坦才帮它洗过澡,今天它的毛皮在太阳的照耀下金得发亮,摸起来也比刚捡到时柔软多了。

  「啊,不行啦小慈,不可以出来!」

  泰坦将想爬出手提袋的幼犬前脚塞了回去。幼犬探出头来,眼睛好奇地看着窗外,零时伸手轻轻地摸摸它的头。

  「欸欸——那户说要认养小慈的人家,感觉怎么样?」

  「我想想……我只有和他们通过电话,感觉上是一对很和蔼可亲的夫妻。」

  泰坦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窗户,窗玻璃上映着小慈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们正要前往某户想认养小慈的人家,从今天起,小慈将成为那个家庭的一分子。

  「他们有个儿子正要念国小,听说很喜欢小动物,从以前就一直吵着想养狗。」

  「小男生啊……所以小慈会变成他的弟弟罗。」

  「没——错。」

  泰坦哈哈干笑了两下,零时觉得他的笑声中除了欣喜之外,还流露出些许寂寞;因为零时自己也和他一样。

  「这就是男人的弱点吧,一旦知道自己即将失去某样东西,就忍不住感到寂寞。」

  「完全同意……」

  零时既像玩笑又带点真实的话语,使泰坦不禁发出叹息。零时再次摸了摸小慈的头,它那条短短的尾巴开心地左右摇晃。

  泰坦依依不舍地看着小慈。

  「希望这小鬼能当幸福人家的小孩。」

  「没问题的啦,泰坦,既然对方是你认同的家庭,小慈一定会过得很好。」

  零时自信满满地回他,泰坦放松表情揶揄道:

  「你又知道了?」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你和我不是很像吗?所以一定不会错。」

  「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是可靠的歪理。」

  「就说吧。」

  泰坦捡到小慈以后,一整天都紧紧抱着它。如此温柔的泰坦所选中的家庭,一定可以让小慈过得很幸福,在人们的观爱与温情下日渐茁壮。

  当公车来到第六个停靠站时,有两位妇人下了车,三位乘客走进来。

  第一个上车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接着走上来的,是一位仪态端丽的白发老妇;第二位则是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皮外套与黑色遮阳帽。

  公车发动引擎,继续爬坡之旅。

  「喂,小慈——你乖一点啦。」

  幼犬又从手提袋中采出身子,泰坦急急忙忙将它压回去,但最后终究是拗不过小慈,半开的拉链藏不住它那圆滚滚的身体。

  零时与秦坦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窗外,路程已经来到一半,他们很快便能抵达梦幻乐园。

  公车绕着山路回旋而上,不消多久,前方开始出现平坦的下坡路,好巧不巧地……

  闲静的车内忽然响起一道枪声。

  「呀——!」

  零时与泰坦前方两个座位之处,一位刚结束购物在返家途中的主妇发出尖叫;坐在博爱座的老人也弄掉了拐杖,惊慌失色地想把它捡起来。

  「吵死了,安静点好不好——!」

  坐在最端座位的男人站了起来,手持一把黑得发亮的手枪,对准了公车司机的脑门——他是刚才上车的那个皮衣男。

  「朝前方加速前进!要是你敢转弯或是踩煞车,我就直接打爆你的头。」

  「呃、是、是………!」

  手握方向盘的司机身旁冒着一缕灰烟,能够应变紧急状况并即时通报的仪器被子弹破坏了。

  「走直的!听懂没?不准给我转弯!」

  「是、是的……!」

  枪口顶了顶司机的脑门,司机回答的声音如同细碎的悲鸣。

  接着,男人将自动手枪转向车内乘客,眼睛睁得老大,即使与他有段距离,也能清楚看出他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在车内的所有人给我听着,乖乖坐好不准动!你们谁敢吵闹或是反抗,老子就朝谁开枪!」

  第二道枪声随即在车顶炸裂,男人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示威,轰天巨响让乘客吓得缩成一团,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边流泪一边发抖。

  零时暗暗咂嘴。

  「是公车挟持犯……」

  「那家伙比我们还突兀多了……」

  泰坦也压低音量说道,紧张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持枪男子似乎发现后面有乘客异常冷静,于是凶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并将零时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接着不悦地眯细眼睛。

  「喂,小子。」

  「……叫我吗?」

  看见零时还老神在在地跷着二郎腿,在车内游移不定的枪口立刻转向他。

  「对,就是你!你是不死管理警察吧!好样的……还有权利的走狗陪我一同上路,真是爽翻了!!」

  「一同上路?你该不会想带着公车里的全员和你集体自杀吧?」

  零时一问,持枪男子露出满足的微笑,这辆公车顿时成了他的个人秀舞台。

  「一同上路?不是,老子只是要你们见证我的命运罢了。」

  男人将车内扫视一递,彷佛将乘客当成了来场助兴的嘉宾。

  「你们给我听好了!这辆公车即将冲出悬崖,你们很快就要跟我一起陪葬了!哇哈哈哈哈啥!!」

  语毕,男子大肆狂笑,乘客间立刻传来惊恐的悲鸣,然而这对男人来说,就好比欢呼一般动听,令他陶然沉醉在这股气氛之中。

  零时紧紧皱起了眉头。杀人并不是阿特密斯的特权,这个世界上既有恣意杀人的阿特密斯,也有恣意杀人的人类,不论是哪一种,零时都深恶痛绝。

  想强迫人陪葬,真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要我们和你一起死!」

  有个年轻男子站了出来,黑色的枪口随即锁定他。

  「叫你乖乖坐着是听不懂啊!敢反抗我的话,我现在就开枪毙了你!」

  填入子弹的枪口逼近眼前,青年瞬时噤若寒蝉,深感绝望且动作僵硬地坐回坚硬的椅子上,垂下头去。

  「陪葬吗……」

  泰坦不自觉地呢喃道,深不可测的眼神彷佛在嘲讽自己。

  「太悲哀了,明明同样是人。」

  「泰坦?」

  「……零时,我来引开他的注意力,你可以找出反击的空隙吗?」

  悲伤的低语已然消失,泰坦坚定地抬起头来,表情上丝毫不见恐惧的影子,零时起初有点诧异,不过想到对方和自己是同一种人就恍然大悟了。

  「那还用说。你才是咧,没问题吧?」

  「交给我吧,这可是我的长项。」

  泰坦笑笑地从容说道,并将手提袋从膝上提起,放在脚边。藏在里面的小慈挣扎了一下。

  「等我一下喔,我马上就回来。」

  泰坦拍了拍露出半颗头的小慈,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

  零时迅速地弯下腰,躲到斜前方的座位后面。

  「那个——不好意思——」

  泰坦两手插进口袋,以轻佻的语气开口。

  「做什么!?不准随便站起来!」

  在车内缓慢来回巡逻的枪口瞄准了泰坦,泰坦瞥了眼冰冷的枪口,无所畏惧地咧嘴一笑。

  「啊,抱歉喔——唉,跟你招了吧,我想上厕所啦。」

  「上厕所——?管你去死!嗯?喂!你旁边的不死警察跑哪去了?」

  男人扭头搜寻车内,发现找不到人后再次将枪口指向泰坦,然而泰坦却用轻浮的语调把他的质问当耳边风。

  「别管他嘛——我快要憋不住了——」

  泰坦欠缺紧张感的模样,使男人加倍焦躁地逼近他,手中紧握的枪枝咻地抵向泰坦的胸口。尽管这个举动只是威吓,但他的手随时都有可能扣下扳机,不会有丝毫怜悯。

  但即使枪口迫近眼前,泰坦依然表现得恰然自得。

  「你疯了吗……?说!那个不死警察跑哪去了旦冉不回答我就要开枪罗!」

  泰坦那彷佛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表情,惹毛了公车挟持男。

  面对男人的恶形恶相,泰坦忽然沉下嗓音,嗤之以鼻似地眯细眼睛说道:

  「想杀我呀?何不试试看?……让我看看你的灵魂有何能耐。」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挟持犯。

  长满手毛的粗壮手臂从下方逼近泰坦,挟持犯佯装平静地搬出狞笑,但那打颤的嘴唇引人耻笑。

  「竟敢瞧不起我……!我就如你所愿地宰了你川」

  「想得美!」

  说时迟那时快,零时从死角跳出来,一拳挥向挟持犯的腹部。没想到他的筋肉出奇地厚实。

  「唔哦哦……唔唔……」

  挟持犯发出哀号,不过依旧紧抓着枪械,颠簸了几步总算站稳身体。

  「臭小子……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他痛苦地抱着肚子,额头上满是汗水加油光,一边忍痛一边举枪。

  「零时!」

  「唔……!」

  在这狭窄的公车内,没有零时的退路。

  死定了——

  死亡的预感如同利针贯穿两人,就在这时候……

  「哇啊啊啊!好痛——!」

  发出惨叫的竟然是公车挟持犯!?

  他的脚边出现一只小狗凶狠地发出低吼,那又白又小的牙齿狠狠咬住男人的脚踝不放。

  「小慈!」

  零时与泰坦的惊叫重叠在一起,分辨不清。

  公车挟持犯痛得眼眶泛泪,恼羞成怒地把脚一甩。

  「住手……!」

  小慈摔到了墙壁上,泰坦来不及接住他。

  零时飞身一跳,泰坦跑了起来,眼前一阵混乱——

  「这只臭狗!!」

  小慈的哀鸣远比枪声加倍冲击着零时的鼓膜。

  全身的体温彷佛从指尖开始退去。黄褐色的小小躯体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抹朱红从它身上流出。零时本来正急着奔向车头,途中却因为这个景象而愣住了。

  他看见附近有个女学生满脸是泪地伸出双手,从地上抱起那小小的身髅。

  满腔怒火在胸中燃烧,零时的怒号响遍车内。

  「唔哦哦哦哦哦哦!!」

  强烈的怒意凌驾了理智,零时的脑中一片空白,毫不留情地踹了男人一脚,接着乘势以一记扎实的膝击踢向男人的腹部,传来既厚实又笨重触感。

  男人一阵摇晃,终于失去力气跌在地上。

  事已至此,他依然不肯放开手中的枪,那对充血的眼睛拚了命地寻找起死回生的手段。

  「臭、臭家伙!休怪我无情!」

  男人锁定了正好抱起小慈的女学生。

  零时眼明手快地挡到她面前,朝男人挥出钝重的一击。紧抓枪柄的拳头愤怒炸裂,零时因为盛怒而大口喘着气。

  「金色的……枪……」

  泰坦睁圆眼睛,盯着零时手中的死魂之枪。

  零时没有回头,笔直地抬眼瞪向公车挟持男。

  「放下你的枪!」

  零时的死魂之枪里并没有装子弹,不过他光靠那对愤怒之瞳就足以吓阻敌人。

  男子被瞪,手中的枪因为颤抖「喀!」的一声掉落地面,整个人双腿一瘫跌在地上,那四脚朝天的模样已经失去了方才的霸气。现在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束手就擒的罪犯。

  零时捡起男人的枪,倒出子弹,将空枪插进口袋里没收。

  然后将失神的男人拖到无人的座位,拿出手铐把他牢牢扣在扶手上。

  车内霎时响起小小的欢呼,零时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死魂之枪收回枪套。

  然而现在还无法掉以轻心,因为公车仍以不寻常的高速前进,路边的公车站以极短的间隔不断从眼角通过,这实在不是一般公车该有的速度。

  「喂!司机先生!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停下来了!」

  泰坦急忙冲到驾驶座察看情况,却见到司机拚命压抑肩膀的颤抖,双手使劲抓着方向盘。

  「停、停不下来啊……煞车失灵了!」

  「你说什么!?」

  零时一个箭步跑到车头,低头察看司机的脚底——司机奋力踩住的确实不是油门,而是煞车。

  不知道煞车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操作不当而故障了,还是被挟持犯动了什么手脚?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冲下断崖,不然就是和对面来车相撞。

  「可恶,闪开!」

  零时半强迫地将公车司机拉出驾驶席,自己滑了进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先试着用力踩住煞车器,但是只传来一阵空虚的触感。

  「来真的……」

  泰坦焦急地抬起头来,此时公车前进的速度又加快了。

  要是再这样继续前进,就会正中挟持犯的下怀掉下悬崖。围栏抵挡不住如此高速的冲撞,坠崖几乎已成定局。

  「我、我们……我们没救了吗?」

  老妇人自言自语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陷入恐慌的乘客不只有她,大家惊恐的表情清楚地映在后照镜上。

  然而零时却咧嘴一笑。

  「各位别担心,请牢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请不要发出尖叫,怕咬到舌头!」

  零时从来没想过自己今生有机会摸到公车方向盘,实际上接触以后,他才发现这东西不如想像中大,感觉很好操控。

  「零时,你想干嘛?」

  「看也知道,既然煞车失灵,只好撞撞看啦!」

  道路上的其他车辆纷纷察觉异状而慌忙走避,喇叭声从四面八方飞来。

  「啥?零时,你脑袋烧坏啦!?这么做和那家伙有什么两样!」

  「笨蛋!我可不想和大家殉葬!我的目标不是悬崖,而是半路上那座公园啦。」

  你看。——零时拾起下巴一指。道路前方有个绿意盎然的广场,广场的四面八方被树林环绕,是一座设有散步道与大池塘的自然公园。

  「要是顺利的话,那些树或许能当作缓冲。」

  非阻止这场灾难不可——零时眼中的决心一览无遗。

  「泰坦,很危险,你先回去坐好!」

  「说什么蠢话啊,危险的人是你吧!闪开,我来开!」

  在没有踩煞车的高速下撞击树林,坐在车头的人不死恐怕也是半条命,要是一个不慎极有可能整个人从车窗飞出去。

  然而零时却撵开了泰坦想抢过方向盘的手。

  「不行。」

  「为什么!」

  「你不是输了吗?」

  「啊——?」

  零时潇洒地回头一望,脸上挂着桀惊不逊的笑容。

  「猜拳啊。我出了剪刀,你出布。」

  「啊……」

  昨天半夜,他们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结果却让美女逃跑了。这一次,零时决定要紧紧抓着胜利女神不放。

  泰坦无言以对地笑了,他的笑声听起来比总是陪伴在身旁的搭档那无奈的叹息,还要无力一些。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驾驶座就让给你,不过由我来帮你看路。」

  「喂,泰坦!」

  明明知道会有生命危险,他依然执意要做。无论是谁,零时都不想让对方遇到危险,于是出声阻止。

  但正因为知道危险,泰坦反而对他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你一定会成功的,不是吗?」

  「啧……随你去!受伤我可不管喔!」

  「哼,正合我意。」

  不管是谁,都想在绝望的沙漠中寻求一丝希望,因而拚了命地向神祈祷。席卷而来的不安与侵蚀全身的恐惧感充斥在公车里。

  哀鸿遍野中,只有零时与泰坦坚定不屈地直视着车头的挡风玻璃。

  「零时,就是现在!从斜前方切入!」

  「交给我!」

  零时以惊人之势急远转动方向盘,轮胎相继传来尖锐的悲鸣。

  公车开始在宛若森林的群木中蛇行前进,强烈的摇晃与冲击使乘客个个低下头闭上眼睛,当中只有两个男人情绪高涨地瞪视着前力。

  「零时,那里!」

  「了解!」

  泰坦找到了适合拿来作为缓冲的树丛,零时努力转动车头朝那里开,下一秒钟,平坦的车头迎接冲击——

  零时感觉到有个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支撑住公车。

  转瞬间,世界失去了声息。

  紧接着回传过来的是沉沉的冲击,零时的身体因此大幅摇晃,旋转的方向盘数度把他的手弹开,不过这阵撞击倒不如想像中疼痛。

  公车静止了。

  四周如谎言一般平静,隔了半晌,碎裂的挡风玻璃才一片片地掉落。

  「唔……好痛…………」

  回过神来,零时发现自己被压在方向盘底下,他努力撑起麻痹的身体甩甩头,玻璃碎片立即从头上散落到腿上。

  抬头一望,眼前的景象险象环生,车头的挡风玻璃布满了细小的裂痕,因而化为了纯白色。人们从玻璃掉落的几处破洞中,勉强看出自己已经来到附近的自然公园内;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泰坦,你没事吧?」

  零时急忙从驾驶座中爬出来,找寻刚刚还在附近的身影,那个穿着白色西服外套的男人就跌在刷票机的旁边。

  「没事个头……啊……小慈呢……?」

  泰坦边说边坐直身子,转动脖子。

  除了用手护住的腰部之外,他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外伤,甚至不见丝毫玻璃碎片造成的划伤。

  他们以高速撞击树林,能伤得这么轻简直可说是奇迹了。往后一采,车上的乘客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除了它以外。

  泰坦战战兢兢地朝穿着深蓝色水手服的女学生走去,小心翼翼地接过躺在她怀中那小小的躯体,极其温柔地将它抱进臂弯。

  「……小慈。」

  那前脚交叠、闭着眼睛的安详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幼犬的身体还残留着体温,让人不禁疑惑它为何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怎么样?」

  泰坦一时语塞,仅以悲伤的眼神看着零时。

  零时离开驾驶座,踩着碎玻璃走过来。

  小慈躺在泰坦的怀抱中静静地沉睡,睡脸还是一样天真可爱。泰坦爱怜地用指尖轻搔着它的脸。

  「害小慈有了不好的回忆。」

  「本来想救它的,结果却反过来被它救了一命……」

  脑袋逐渐麻痹,无力感支配了全身。这次的公车挟持案在乘客全员无事的情况下收场,然而,每当了结一桩大事后,那个会充满朝气地汪汪叫着慰劳自己的伙伴已经不在了。

  「真逊呐……」

  明明接下来还有幸福的家庭在等着它啊;明明就差这一步,它就能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在人们温暖的关怀下快乐成长啊。

  要是当时一枪解决对方该有多好……这个没意义的事后假设,使零时愤恨地咬紧牙根。

  「……零时,我带这家伙去好好睡一觉。」

  泰坦的声音还是一贯地轻描淡写,但是态度十分诚恳,除此之外还透着一丝疲累。

  说完,泰坦按下紧急逃生钮,将逃生门打开。

  跳到地面上的白色背影逐渐缩小,零时站在公车踏板上对他喊道:

  「等等,我也一起去……」

  「喂喂,不行啦,你好歹也是不死管理警察吧?好好完成你的工作。」

  泰坦如同在遥望远方般回头注视着零时。

  「你要打电话报警、收押挟持犯……还得和在场的乘客询问案发经过才行。」

  「啊……嗯……」

  零时有点动摇。

  不死管理警察与一般员警虽然所属于不同的机关,不过目的地是一样的,保护一般市民的人身安全是他们共同的义务。

  车内现在尽是表情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乘客,还有一位暂时昏厥的犯人,他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

  「小慈就交给我吧。关于我的事,你就随便虚应一下,拜啦……」

  泰坦别过头,往森林深处走去,踩着宁静的步子缓缓消失在树林中。

  不知他穿越森林,是要往何方前进?零时没有多问。他后来又呼唤了泰坦一遍,但他只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暗处。

  数分钟后,警车与数台救护车纷纷赶至,公卓挟持犯直接被移送到警政医院。

  零时虽然以不死管理警察的身分协助做笔录,但是仍不由自主地频频望着泰坦消失的方向。

  过了许久,泰坦依然没有回来,就在太阳西下的时候,东都署打电话过来找人了,直到这时,零时才宛如要甩开阴霾似地离开了事发现场。

  自己引以为傲的灰色外套,现在穿在身上竟感到有点儿沉重。

  ※

  被高耸围篱环绕的宅邸,犹如虚幻世界的一景。

  厚厚的云层阻绝了阳光,稀疏的光线随着日落逐渐消逝。一座无头的月之女神阿特密斯雕像,镇守着爬满藤蔓的拱门。

  这座洋房彷佛被弃置在时间的洪流外,静静地腐朽,这里除了爬满整面墙的深绿藤蔓以及杂草之外,不存在其他会呼吸的生物。令人费解的是,洋馆中不时传来孩童乐不可支的窃笑。

  嘻嘻嘻、嘻嘻嘻……

  笑声是神准的二重奏,从长廊的这一端回荡到另一端。发出笑声的其中一名孩童,是一名短发、神情好强的小男孩;另一个孩子,则是一名从服装到姿态都宛如娇弱少女的小男孩,这两个少年都穿着以黑底红格纹为基底的服装。

  他们神似的不只有服装打扮,两张脸就像同一张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这两个蓄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很显然是一对双胞胎,一条手铐系在密不可分的两人之间,他们的两只小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们赤红的小嘴,勾勒出一般小孩或是大人皆无法佯装的无垢微笑;笑得莫名妖艳。任谁见到都会出声赞叹的成对美少年,分别闪耀着一双既不像天使也不像恶魔的眼瞳。

  双胞胎男孩在某个房间的门前停下,木板隔间的室内,挂着一面褪色的黯淡窗帘,一张精简的书桌、木床及小型厨柜,勉强诉说着这里是一个居住空间,不过所有的家具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得出来已经许久没有住人。

  当中只有一样东西除外。某个深受屋主喜爱的家具,就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轻轻摆荡;那是一张摇椅。

  椅子轻缓地摇呀摇,上面躺着一位沉睡中的青年。

  「爱尔奇恩。」

  「爱尔奇恩。」

  双胞胎兄弟心情愉快地奔向那名缥缈的青年。

  青年的手腕细得彷佛一折就弯,身上穿着一件淡桃色和服,皮肤的颜色比月光还苍白。

  ——宛如死人一般。不过那盖住半边脸的长浏海,正随着鼻息轻巧摇晃。

  凌乱的深棕色发丝下,隐约能看见包住左眼的绷带。

  「爱尔奇恩睡着了。」

  短发少年一脸没趣地打量着苍白青年的面容。

  「真的耶,睡着了。」

  短发少年的正对面,那位头发齐肩的少年附和道。

  摇椅被双胞胎兄弟扶住而停下。

  「蝴蝶累了啊。」

  「毕竟飞去了很多地方嘛。」

  两张稚气的脸蛋面对面交换眼色,相视而笑。

  这时,青年紧闭的双眼迷蒙地微睁,不过,他似乎不是被两兄弟的声音所惊醒,因为他槁木死灰的眼神望着虚空、并未对焦,有如还置身梦境一般。

  「啊,爱尔奇恩醒来了。」

  「蝴蝶醒来了。」

  爱尔奇恩幽幽地起身,茫然无神地转向吓了一跳的双胞胎兄弟,他空灵的模样,好似没有形体的烟雾袅袅上升。

  他不知何时穿越了双胞胎,那一左一右压住摇椅、中间系着一条铁链的两只小手之间,如同幻影般衣袖翻飞地走向敞开的门扉。

  「你要去哪里?爱尔奇恩。」

  「你要出门吗?爱尔奇恩。」

  见到苍白青年作势离开,双胞胎不以为意地问道。他们那对既可爱又美丽的成对眼瞳,也彷佛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

  「……梅罗佩·艾斯泰罗佩。」

  爱尔奇恩短促地呼唤道,他的声音飘怱不定,好似随时都会被气流吹散,带着气音的低语宛如歌唱。

  「干——嘛?」

  头发较短的梅罗佩歪过了脖子。

  「干——嘛?」

  头发较长的艾斯泰罗佩如法炮制。

  爱尔奇恩什么也没说,从他缺乏血色的薄唇间,溢出微弱细碎的讪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蝴蝶在呼唤……我……呵呵呵呵呵……」

  说完,爱尔奇恩拖着佣懒而笨重的和服衣摆离开了房间,他的脚步轻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好像他轻如空气似地。

  双胞胎目送着爱尔奇恩消失在走廊尽头,接着纷纷坐上主人不在的大型摇椅。

  摇呀摇,摇呀摇地,摇椅乘载着双胞胎摇晃。尽管两人的身材十分瘦小,坐在同一张摇椅上还是显得有点儿挤,不过对他们来说,只要在一起,不论做什么事都很惬意。

  「好像摇篮喔,艾斯泰罗佩。」

  梅罗佩嘻嘻笑着说道。

  「是摇篮在摆荡喔,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跟着嘻嘻笑道。

  从房间的窗户可以望见外头的景致。日暮时分,若是支配权在太阳身上,想必能将天空染成美丽的橘红,可惜今天云层偏厚,所以天色略显昏暗。

  天空逐渐拉扯、削薄了白云,到了夜晚月亮应该会出来露脸吧。记得今夜是弦月之日。

  若想欣赏恰如摇篮的月亮,不如向月之女神祈祷,请求入夜后云层能大幅消散。

  因为,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再过不久,就会有很多小宝宝出生了呢。」

  「是呀,会有很多小宝宝出生。」

  就是说啊——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相视而笑,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负责摇晃月之摇篮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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