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刚好是恒太登上英国电视新闻节目的时段。许多支采访团队来到国际商业银行,在总裁办公室透过卫星与英国新闻台摄影棚建立连线。棚内主播与恒太这样在现场直播节目上进行对谈的场面虽然不算罕见,但由于人刚好在革命社办公室内,因此我也进入总裁办公室观看这场访谈。
貌似英国绅士的主播开口询问恒太:
「好景气令全球市场生意兴隆,而众人对创造出这波空前好景气的总裁更是赞不绝口。请问总裁本身对目前的世界概况有何感想呢?」
「既然这个世界是由本大爷亲自操刀进行综合开发,景气暴升本就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今后景气会更进一步成长,同时我也已一目瞭然地看出——股价及不动产价位都会在短短数年后暴涨为现在的十倍之多。」
恒太彷佛发表重大宣言一般,以充满威严的口吻做出回应。
「十、十倍吗……!这应该是总裁首度如此明确地谈论这件事情吧!?您确定没有讲错数字吗?」
「就是十倍,一点也没错。」
「附带一提,您方才说数年后,但总裁是否已经预想到更具体一点的数字呢?请您务必分享一下您的看法。」
「这是最高机密。要是点出太过具体的数字,会造成行情陷入比现在更加剧烈震荡的走势,所以你们自己动动脑吧。但不到十年内确实会暴涨至十倍的价位,听我的准没错。总之不管是股票或其他投资商品都好,赶快掏钱买起来放著,这可是本大爷能提供给你们这群愚民的最强且最好心的忠告。」
「如此一来,就代表即便把钱存放在银行里也无济于事……可是,个人认为这是一波过于剧烈的通货膨胀趋势。各国中央银行也都对通膨率的飙涨感到担忧,并纷纷竭尽所能地采取金融紧缩的政策……」
实际上,前几天日本及欧盟才刚达成协议,联手开始推行景气紧缩政策。虽说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可言,但中央银行的政策还是投资人考虑要不要投资时的指标之一。
「区区央行的想法,终究只是官僚们的肤浅意见罢了。诸位该不会选择相信公务员讲出来的笑话吧?在我担任领袖所开创出来的新世纪之中,景气永远只会一路往上攀升。」
「这、您是否太过夸大其词了呢……?景气是由好景气及不景气交互循环而成的机制啊。」
就连主播也忍不住大惊失色,恒太却是一脸不耐地摇了摇头说:
「真是够了,看样子你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呢。那是过去的常识,然而今非昔比。本大爷早就以KK NEXT为中心,开创出另一个全新的时代了啊。」
「意思是说景气不会再有所谓的好坏循环了吗?」
「没错,景气会朝向未来笔直一飞冲天。放心,相信我就对了!」
如此斩钉截铁地断言的恒太双眼直视摄影镜头,搭配夸张的肢体动作大声宣言。
「我们人类目前已经迈入史上前所未见的黄金时代。这是一个世上所有人均能享受这波荣华富贵,科学技术进步神速,各国文化大放异彩的时代。相信为这个黄金时代揭开序幕的本年度将会被订作春日元年,最后在全新的地球年历上占有一席之地吧。诸位世界市民,只管堂堂正正地抬头挺胸面对出现在眼前的这个耀眼世界,大步迈向全新的世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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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各国的中央银行依然持续表明担忧之意,并积极地试图减缓景气热度。
另外,也有部分学者发出「这种事态太过反常,若冷静观察状况,便能发现这是一种不忍卒睹……可怕到令人双脚发软的过热趋势;景气总有一天会崩溃,引发极其严重的后果;碰到这种规模的反弹,整个世界大概会陷入起码三十年无法爬出景气超级低迷谷底的状态」之类的警告。
可是,几乎没有半家媒体肯正视这些警告,大众也通通把这些话当作耳边风。只要有电视台一播出提醒民众注意景气过热现象的节目,观众八成立刻就会拿起遥控器转台吧。
再者,也有很多经济学家支持恒太的发言,甚至还衍生出名叫「舂日恒太经济理论」、「超世纪经济理论」等异想天开的经济论调。前往书店只会看见激发读者投资心理的丛书前所未见地疯狂畅销,而极力标榜未来景气将永远持续往上攀升的经济学家更是从来没有少过。在这种状况下,加入煽动派阵营才能亨受到天大的利益。既然是祭典,当然还是随之起舞才有赚头。
于是市场钱满为患,各式各样的商品价位均无视实际需求而持续往上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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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齐聚在八楼讨论事情。
整个人深深坐进椅子的我,一脸苦涩地说道:
「好可怕的泡沫景气……就策动方的观点来看,市场完全过热到令人好奇为何站在另一侧的一般人就是无法理解状况啊。」
「因为国际商业银行源源不绝地供给资金,会变成这样也是很理所当然的结果。只要本大爷持续开著水龙头,世界经济就会一直保持在沸点。」
沙织闻言,随即转眼望向得意洋洋的恒太。
「毕竟媒体也只顾著煽风点火啊——只不过我觉得多半都是恒太造成的啦。」
「呵,看样子你这小丫头总算也开始理解本大爷的伟大之处了呢!」
「我连1%称赞你的意思都没有好吗!假使我过著一无所知的平凡生活,或许也会有点坐立难安地筹钱开始投资股票也说不定。像昨天啊,我爸甚至还打电话给我说『快替爸爸向莉音或巳继确认一下究竟该投资哪间公司的股票比较好』呢!」
「叫伯父打消念头吧,只要转告他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就好。因为再过不久,应该就能以低于1/10的价格购入股票才对。」
我立刻如此回应,说什么我都不希望伯父亏本啊。
「放心吧,我有再三提醒爸爸绝对不可以花钱玩股票。」
「路上人们的表情看起来通通都很耀眼呢。前阵子在路上,都只能看到表情僵硬,好像戴著面具的行人,可是现在大家都彷佛参加祭典一样欢欣雀跃。我觉得这一切通通都是托恒太同学的福唷!」
如此说道的柚学姊本身也表现出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我简直就像是为人类送来梦想的天使&圣诞老人。对人类贡献如此巨大的我,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优秀青年啊……全美国都为春日恒太的真心真意而感动落泪了……」
「你就继续臭屁一辈子吧你!可是麻烦找个我们不在场的时间地点喔。」
「看来伟大的春日恒太纯洁的心肠,似乎完全无法打动没血没泪的折织啊。本大爷明明是一鼓作气拯救世界脱离金融危机的巨星耶……」
在沙织与恒太的斗嘴即将发展成争执之前,我插嘴说道:
「等等,虽然你说你拯救世界脱离金融危机,但这也只不过是一时性的巨大泡沫经济罢了。正因为这颗泡泡的膨胀速度过于飞快,到时必会一口气猛然炸开。这可是件再恶劣不过的事情啊。」
「这我当然明白。为了真正拯救愚民脱离苦海,灾难乃是避无可避的必经之路啊。」
「总觉得啊,就这样不戳破泡沫经济不是也很好吗?这样一来全世界都能开开心心地享受好日子不是吗?」
面对沙织的提问,我轻轻摇了摇头回答:
「不,泡沫经济面临崩溃是必然的下场。崩溃并不是由我们所引发,而是人类本身所期盼的结果。真要说我们有动过什么手脚的话,顶多也只是给全球经济施打了那么一丁点禁药罢了。」
「世界经济原本就已经走进死胡同了,我们不过是扮演类似加速装置的角色。春日恒太将以泡沫经济崩溃为信号,挺身而出拯救这个世界。」
「恒太同学,请你要设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喔!相信伯父跟伯母,一定会对你的表现感到欣慰才对。」
柚学姊彷佛膜拜神明似地对恒太双手合十。
「倒不如说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让整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我无论做什么都会让世界变得更加光彩夺目啊。每个人都背负著所谓与生倶来的天命……呵,我果然还是非得亲自出马不可啊……」
沙织一脸伤透脑筋地说道:
「你干嘛自顾自地沉浸在感慨之中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泡沫经济崩溃的日子大概就快来临了。KK NEXT的平均股价今天依然持续上扬,但上升率已经接近封顶数字了。倘若成长率就此停滞不前,再加上我们暗中操盘抽走9.0%的利润,整个市场铁定支撑不了多久吧。」
我环视在场众人一圈,接著继续说明:
「而成长率的停滞不前,会带来超乎想像的沉重冲击。国际商业银行提拨的贷款,已经开始出现相当多不良债权。尽管还没搬上台面正式公开,但已有5%是确定无从回收的呆帐。」
「放款开始无从回收的现象,就是预告崩溃的信号对吧?」
「嗯,没错。如果行情转变走跌的话,我猜呆帐大概会轻轻松松就突破50%的大关……不对,搞不好会更严重。由于杠杆效应导致许多投资人的贷款额度都大幅增加,因此换算成实际金额的话……呆帐总额甚至极有可能突破一〇〇〇%的境界。」
「一、一〇〇〇%……意思就是说负债会爆增成国际商业银行放款总额的10倍之多对吧……我实在有点不敢想像啊……」
「以KK NEXT的崩盘为契机,价位呈现出暴涨走势的其他市场股票、不动产大概也会跟著开始暴跌吧。KK NEXT的瓦解,将促使现行金融体制完全崩溃,而且会演变成胜过雷曼兄弟破产风暴千倍以上的致命规模喔!」
此时,恒太突然面露狰狞笑容道:
「呵呵呵……很好啊……我就是在等待这一刻!我已经足足等待了千年之久啊!我作为真英雄君临这个人世的瞬间终于快要来临了……我非得让普天之下的所有愚民们毫无遗漏地清楚认识到——本大爷与天地同化的究极无比进化形态不可……」
「你到底是西元几年出生的啊……」
「能够活超过一千年,真的很了不起耶!好想请教一下恒太同学,究竟每天都会喝什么样的果汁呢?」
「引导世界走向灭亡是我春日恒太的职责所在。这次破坏,将会创造出另一个全新的世纪。本大爷以天魔王之姿震撼全世界的瞬间正一分一秒地不断逼近。」
「世界的崩溃将化作我们宣告建国的狼烟,我们再也没有采取任何新策略的必要。民众照理说会自行乱了手脚,为大恐慌正式揭开序幕才对。现在我们只需静待那一瞬间来临即可。这也代表我们总算是走到这个紧要关头了啊。」
我感慨万千地说道。
「如今回想起来,我们还真是尽做些乱来的事情呢……但再怎么都比不上接下来准备开始的建国计画及世界革命夸张就是了……」
话说完,沙织转移视线望向莉音道:
「莉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咦?我、我看起来像不舒服的样子吗?」
沙织的提问似乎令莉音忍不住大吃一惊。在会议上,莉音几乎连一句话都没讲,这是相当难得一见的现象。
「嗯,你这几天好像有点反常呢,看起来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找我们商量啊。」
「我也有同感。莉音社长假使有烦恼的话,我认为身为副社长的自己就必须扮演好商量对象的角色才行。」
正如沙织及柚学姊所指出般,莉音确实给人变得较为沉默的感觉。看样子她内心肯定怀著某种烦恼。
「……谢谢你们,或许我只是有点疲劳罢了。」
「所有事情进展都太过急促,即便像莉音一样厉害也累积了不少疲劳吧。你还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
我以一派轻松的语调说道。因为我心想还是耐心等候莉音主动找我商量比较妥当,所以才刻意轻描淡写地做出回应。
「莉音不在的时候,就必须轮到我出马代打。放心吧,部下请假所造成的空缺,就由慈悲为怀的我来负责填补吧!」
「抱歉害你们担心了,我真的没事啦。」
莉音面露微笑说道。那是一抹带有少许哀愁的笑容。
之后我们并未再深入追究莉音意气消沉的缘由,大家八成也都认为,还是等莉音愿意主动开口找我们商量烦恼比较好吧。
此时只见恒太霍然起身,彷佛准备为这场会议做个总结一样,耐人寻味地环视我们一圈开口:
「诸位革命同志,你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没什么好怕的,春日恒太随时随地都陪伴在你们身旁,只管朝向革命的远大目标迈进吧!集结至春日恒太的旗下吧!为了革命社的荣耀!」
「喔────────────────!」
全场只有柚学姊高高地举起手臂呼应恒太。
◊
一批规模大到几可占领整座港口的舰队群,集结在海参崴的洋面上。
由基莉亚公司派遣过来的两千多名员工忙碌地来回奔波的光景尽收眼底。
基莉亚站在矗立于港口地区的高楼大厦屋顶一边眺望海面,一边向我们说明现状:
「我走遍世界各地,倾尽全力收集到四艘快被报废的航空母舰。另外,油轮及登陆艇合计共四六〇艘,可说是一支由破烂船舰拼凑而成的大舰队。在舰队航行至东京湾点交之前,我会在船上堆满口径K发射器。而我的工作也就到此为止。」
「……承蒙你的关照啊。多亏基莉亚的帮忙,我们的行动也才得以瞒天过海,真的是感激不尽。」
莉音语调温和地表达谢意。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啦,毕竟我已经收到高达30兆日圆的钜额报酬了。这也是我头一次经手能够海捞这么一大票利润的生意啊。你们瞧,由于我分发了高额奖金给参与这项任务的维修技师及水手们,因此他们的工作表现都不同凡响对吧?」
「为了报答过往的恩情,日后我们会再提拨一〇〇兆日圆给你。就算是我们所提供的小小奖金吧。」
莉音虽然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基莉亚却霎时瞠目结舌地倒退数步。
「……真、真的假的!?喂喂喂,你可不准玩那种先让我抱持太大的期待,事后再反悔不认帐的把戏喔!我会把你刚刚那句话当真喔?假如只是开玩笑的话,那拜托你现在立刻就戳破它吧。」
「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开这种玩笑嘛。」
「真、真的是真的吗!?我可是一点都不懂『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喔!?」
「就跟你说没问题。你说是吧,巳继?」
「嗯,请你只管收下吧,用不完的现金还是留给亲近的熟人比较好。若是基莉亚小姐的话,我们自然很乐意将这笔钱交到你手中。」
我也发自内心同意莉音的决定。
基莉亚倒抽一口大气。
「神明……你们一定是神明没错……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幸运从天而降,反而显得我总是斤斤计较从事买卖的做法蠢到不像话……」
「就是因为你向来都脚踏实地做著生意,所以偶尔也会发生这种好运临门的状况啊。灾难也好,幸运也罢,总是会冷不防地突然找上门啦。」
「那、那么,我就不客气地领受啰!我甚至有点担心会不会因为在此用掉太多运气,让我明天就莫名其妙一命归西啊。哎呀……世事真是无奇不有呢……」
「你就拿那笔款项作为本钱,在这波泡沫经济的全盛期疯狂倒卖,试著打造出一个规模不逊于史坦伯格的大型财团吧,就从基莉亚你这一代白手起家。」
「不,罗莎早已火力全开进行倒卖了。那边和我比起来能动用的金额位数截然不同,没那么容易就会被他人追上啊!」
「这样啊,说得也是啦……嘻嘻,又被罗莎反将一军啰。无论在倾销原油时也好,这次也罢,不管再怎么做都是罗莎技高一筹呢!」
莉音面带微笑做出回应。
我也跟著耸耸肩膀。
「在我们疯狂收购金块造成黄金牌价暴涨的时候,他们那边也是很积极地卯起来抛售啊。」
「可是,史坦伯格财团之所以能够获得庞大利润,也是拜莉音你们大闹世界经济所赐啊。纵使因为泡沫经济反弹而引发金融海啸,也只会给罗莎他们带来莫大的利益。总之呢,就是这么回事啦。」
「反过来说,这也代表罗莎并不打算使出强硬手法来全面封锁我们的行动。」
「一点也没错。史坦伯格倾尽全力开始倒卖,就等于行情反转成大暴跌的时刻会比我们想像的还早来到。毕竟她拥有截然不同于一般资本家的凶猛马力啊。」
「这点早在我意料之中。反倒该说卡尔弗特或史坦伯格财团若不肯采取行动的话,那还真的不晓得这波泡沫经济要到几时才能划下句点了。现在这阵从合理角度来看根本匪夷所思的投资狂热,一不小心甚至很有可能持续长达三、五年之久啊。」
「恒太要是认真起来死撑下去的话,这波空前绝后的好景气或许能持续整整10年呢。假若不知戳破泡沫的机会何时才会到来,那我们也会很伤脑筋的。」
「所以基莉亚你也全力善用杠杆效应,拚命倒卖手中资产吧。既然握有一〇〇兆日圆的本钱,这对你来说铁定是个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吧?」
「说得也是,我是打算以我自己的方式全力以赴。尽管待在史坦伯格旗下没有任何不满之处,但反正人生只有一次,我自认十分清楚此时此刻正是我能否摇身转变成一大势力的关键时刻。」
语毕,基莉亚转眼望向日本海,紧抿著嘴不发一语。基莉亚大概也有她自己的决心吧。
「就连史坦伯格在超过百年之前的过去,也曾经只是个隶属于卡尔弗特财团旗下的企业而已啊。这次轮到基莉亚大展身手了,好好加油吧!」
基莉亚将视线移回莉音身上,目光温柔地开口说道:
「我今天能有机会迎接这个时刻的到来,全都是托你的福。我甚至不晓得该用何种字句来表达自己对你的感激之情。对我而言,莉音你是如假包换的天使,谢谢你。」
「这……拜托,你干嘛一脸正经八百地讲出这堆肉麻话啦?巳继,你有没有听见啦?你不觉得基莉亚有点不太对劲吗?」
莉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难为情地转眼望向我。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基莉亚有什么不对劲。我可是举双手全面赞成她的说词喔。」
「连、连巳继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们俩分明都有问题嘛……」
莉音难得表现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忸忸怩怩地羞红了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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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莉音从海参崴搭乘西伯利亚铁路,赶往由俄罗斯火箭公司负责管理的飞弹发射基地,那里几乎已是一座太空发射站。这里不光只是飞弹,我们也已经利用研究开发格洛纳斯系统的名义,发射了好几枚卫星升空。对我们而言,那可说是一座非常有用的实验基地。
今天也预计要发射一枚飞弹升空,因此我站在设置于管理大厦最顶楼的个人专用社长办公室窗边,眺望著底下的准备作业。
站在一旁的莉音则抬头看著我说道:
「到今天为止共计完成了9枚核弹头。尽管数量有点少,但以我们现有的设备来看,已经算是极限了。况且时间也很有限。」
「但拥有核弹头,就表示我们能运用的战略也变得相当灵活了啊。全世界并不晓得我们贮藏了多少核弹头。但只要拥有一枚,世界各国就会产生『他们搞不好持有一〇〇枚、甚至是二〇〇枚核弹头』的幻想。如果能够顺水推舟,让事态发展成全世界都不得不承认我们所建立国家的局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旦建国,就再也不能发射搭载核弹头的亚提斯飞弹升空,因此核武制造工程到此宣告结束。制造工厂作废,原先用来制作核弹头的油轮也改成设置飞弹发射器的炮塔吧。」
「亚提斯飞弹的发射升空作业就持续到最后一刻无妨吧?由于世界经济崩溃的时机无从预测,因此我想在时间允许的状况下多发射一些飞弹升空。」
「也好。即便撤离俄国,发射亚提斯飞弹升空的作业也能持续到最后一刻再喊停。」
「截至目前为止,已有大约二〇〇发搭载一般弹头的亚提斯飞弹就定位预备发射。而搭载核弹头的亚提斯飞弹则共有9发,数量还不够多啊。」
「在展开普通战斗时,就尽可能地运用巡弋飞弹填补缺口吧。」
「光是船舰数量就超过四〇〇艘以上,而堆满甲板的口径K发射器总数也超过二〇〇〇座以上,相当绰绰有余。每座口径K发射器都内建4枚巡弋飞弹,因此总弹数合计超过八〇〇〇枚……可说是火力非常强大的军备阵容,不是吗?」
「到了这种阶段,再来就算由我独自处理应该也不成问题才对。我会华丽地完成建国壮举,你们尽管拭目以待吧。」
莉音一副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的这句回应,令我冷不防大吃一惊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简直把我们说得像局外人一样耶?」
「意思就是说今后的事全部包在我身上啦!」
莉音显得有点心浮气躁。
「也就是说要我们把建国的事情交付给莉音独自处理吗?你在开什么玩笑?」
「谁在跟你开玩笑?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那……我们其他人怎么办?」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那么就趁此机会将财产平分成五等份吧。这样一来,巳继、沙织、恒太及小柚就通通都能瞬间跻身世界第一级大资产家的行列啰。恭喜你们,我也很替你们感到开心唷!」
「少在那边自顾自地胡说八道,现在为什么变成在谈论分配资产的事啊!」
我大声吼道。
「你这句为什么又是什么意思?我完全搞不懂巳继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们不是打一开始就这样说定了吗?」
「哪有,根本连提都没提过这方面的事情!」
「那只是巳继你不小心忘记罢了。我们不是起初就决定大家一起著手准备建国,等准备完毕后就平分资产吗?建国由我一手包办,你们只要等著看好戏上演就好。要是巳继可以开口告知其他人,相信大家一定都会欣然接受才对。」
「你完全没有讲这种谎话的必要,而且我认为大家绝对开心不起来。」
「这是既定方针,不接受任何异议。」
莉音定睛直瞪著我说道。
我则使劲摇了摇头。
「这才不是什么既定路线,我说的也不是什么异议。」
「……我再说一次,我不接受任何异议。」
「拜托,要开玩笑也该适可而止一点好吗?你该不会是要叫我们在这个节骨眼退出计画吧?」
「哦……巳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敢跟我顶嘴了啊?」
莉音整个人缓缓转向我,周身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绝非我的心理作用。
我也静静转身面向莉音。光是低头俯视个子娇小的莉音,便让我全身汗毛倒竖,这件事正是我保有野性直觉的最佳证据。
「这不是我有没有反抗意图的问题吧。」
「你必须听从我的指挥,相信你应该不会讲出要违逆姊姊想法之类的话才对吧?」
莉音冷冷地微眯双眼,抬头窥视我的表情变化。
「恕难从命,这种要求我坚决抗拒到底。」
在话说出口的瞬间,我看见莉音手臂微微后缩。
紧接著一阵沉重冲击袭向心窝。
「咕……唔……」
好久没挨过这么结实的拳头了,而且堪称是空前绝后的扎实一击。
承受不住痛楚的我,摇摇晃晃地单膝跪地。
「有种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莉音清脆的怒骂声响彻整间办公室。
「呵呵……莉音的身手也变迟钝了嘛……看来这阵子因为没空前往道场练习的缘故,导致你的实力下滑啰!」
捂著胸口缓缓站起来的我,撂下一句再明显不过的逞强话。
莉音双眉微微颤动,一副怒上心头的模样。
我毫不在乎地继续开炮:
「很抱歉,休想要我退出计画。我会坚持参与到底,我的答案也不会有所改变。」
「巳继,我再问一次,你应该不是真的企图违抗我吧?还是说你想亲身体验一下……看看我的身手是否真的退步了呢?」
(插图彩图)
莉音静静挪动右脚向前跨出半步,那是最适合使出刺拳的立足点。
我嗤之以鼻地反讽:
「莉音的正拳突刺,在我看来简直就跟慢动作没两样。要等你的拳头击中我啊,我大概都快睡著了吧。」
我只看见莉音太阳穴的血管抽动了一下。
「—唔!」
呼吸便戛然停止。
猛一回神,这才发现莉音的拳头已经没入我的胸口。
我腰杆一软,双膝无力地跪落地板,整个身子下意识地蜷缩成不堪入目的模样。
真是毫不客气的一击。同时也让我深刻体认到——莉音以往招呼到自己身上的拳头,究竟是有多么手下留情……
痛得面容纠结的我抬头往上看,只见莉音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可见她必定是将全副精力都投注在这一击之上。
「怪了,明明只是慢动作,你怎么会无法及时避开要害呢?」
莉音目光冷淡地低头俯视著我。
喘著大气的我边竭力调整呼吸边缓缓起身,同时使劲撑住颤抖不止的双膝。
「……我、我是故意挨你这拳的啦……这种攻击……就跟被纸屑或豆腐砸中一样……一点都不痛不痒。」
「你……你说什么?」
莉音登时睁大双眼。
「真遗憾,一点都不痛。没错,这种拳头打在身上根本一点也不痛。因为我已经晓得跟赌上人生的苦战及绝望比起来,这种一闪而过的痛觉简直就跟垃圾没两样。而这所有一切,全都是莉音你亲自教会我的道理喔!」
「……」
面对哑口无言的莉音,我毫不在意地继续开口:
「假使这样能让你满意,无论你要赏我多少记正拳都没关系。即便如此,我的答案仍不会改变。革命社的目的,已不再是只属于莉音一个人的目标,同时也是我们全体成员──包括我、沙织、恒太及柚学姊等人的目标了。」
「……」
「自从前些曰子开会那时开始,你就有点不太对劲了吧。面对即将付诸实行的建国计画,莉音你内心大概也充满各种烦恼,不知让我们涉入这场风波直到最后一刻是否真的妥当,对不对?」
莉音大吃一惊似地从我身上稍稍移开目光。
「你那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并不是被你拖下水,而是凭藉著自己的意志而战,想要依照自己的意志改变这个世界。」
「……那是因为你们都跟我走太近的缘故,一般人根本不会产生那种想法。」
话说完,莉音紧咬著自己的嘴唇。
「我们本来就不平常,我们才不屑当个普通人。」
「……」
「我说莉音啊——」
我半带叹息地叫了她一声,莉音这才将视线移回我身上。
我缓缓开口说道:
「我呢,拜莉音所赐学习到许多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当初那个对这世界完全一无所知的自己,真是令我大感惊讶。以前那个自己简直蠢到令我觉得无地自容的境界,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有办法在那种状况下过生活。」
我恳切地表明著自己的想法:
「我再也不想变回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我也曾跟沙织聊起这个话题,我说假使有机会重新选择人生的话,我绝对还是会选择现在所过的这个人生。」
「……」
这次轮到莉音陷入沉默,屏气凝神望著我。
「毫不知情地度过一生真的算是幸福吗?将不堪入目的骯脏事物藏在台面下,视若无睹地活著,真的算是幸福吗?我敢断言,现在这种生活让我感觉幸福多了。尽管辛苦的事情不少,烦恼也很多,但现在这种生活模式还是比平凡人生来得幸福一亿倍。而教导我掌握住这种值得骄傲人生的功臣,无非就是莉音你啊!」
「……」
「我不想过无味的生活,我想明确地继续定睛观望现实。现在的我不但明白世界的真实面貌,也拥有与之抗衡的战力。无论莉音你怎么说,我都会奋战到这条性命燃烧殆尽的最后一刻为止。」
「……巳、巳继。」
莉音嘟哝了一声,一副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上来的样子。
「所以莉音,你大可对自己的过往表现,以及对我们做过的事情引以为傲。相信沙织、恒太及柚学姊一定也都这么认为,请你千万别说出什么要孤军奋战的傻话。纵使你拒绝,我们也绝对会强行跟你一起行动。我们到最后一刻都是一个团队!」
「……果然……还是不行。革命社已经非常充分地达成当初设定的目的,这里就是颠峰。虽然不到十全十美,但接下来是我自己该面对的问题。」
「错了,接下来也是我们的问题。你为何就是听不懂呢?」
「……这个问题没有妥协的空间,以后再拨空找大家好好商议一番吧。」
莉音从我身旁退开,径自抄起公事包。
「我接著要前往欧盟,会在德国停留几天时间。我打算等出差完回到日本,再找革命社的成员们一起商量这件事。其实说真的,如果可以由你开口告知这项决定,相信大家自然也会点头同意,所有事情也都能顺利落幕才对啊……」
「打死我也绝对不会同意喔。」
「看来这阵子因为太过宠你,让你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一个会反抗姊姊的坏小孩了呢。」
莉音神情苦涩地继续说道:
「……几天后再找大家举办会谈吧。没办法了,也只能由我开口告知这项决定。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巳继你也审慎思考一下未来的事吧。」
莉音只留下这句话,随即转身步出办公室。
而被撇下的我,则是孤伶伶地坐回沙发椅上。
这下子总算明白莉音变得不太对劲的理由了。八成是决战时刻迫在眉睫,导致各种不同思绪一时之间涌上心头了吧。
在这种关键时刻,莉音总是会心生迷惘。她会怀著烦恼闷闷不乐,下意识地想要独自背负起一切。而莉音势必会再烦恼一段时间。
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莉音理解到我们跟她是不可分割的一支团队吗……
◊
在油轮底部,沙织一边仰望著堆积如山的货柜一边说道:
「货柜已经塞满整个船底,再怎么样都挤不出更多空间堆放货柜了。」
「黄金储存量已经高达3万公吨了吧。相当于官方宣称的库存量之20%,实际数量也超过10%以上,等于我们一口气登上了全球黄金储备量第一名的宝座啰。」
双手一摊的我如此回应。
沙织与我针对油轮的载货状况进行讨论。由于我负责购买现货的作业,搬运作业则交给沙织打理,所以我们必须即时互相确认对方的现状才行。
「虽说应该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我却没什么实际感觉啊。或者该说,明明有多达全球储存量1〜2成的黄金近在眼前,结果却通通都堆放在油轮里头呢。」
「接下来就把货柜堆放到甲板上吧。虽然曝露在室外,但也无可奈何。」
「还要再继续堆吗?」
「嗯,只要还有时间的话就做。也不知是幸或不幸,资金如同洪水一般滚滚而来,因此我想趁还能使用的时候设法花光这笔钜款。」
「知道了。国际商业银行的金库里头也有还没运送到船上的宝石,我会尽可能地办妥这件事。」
正当我们进行著对话时,油轮突然大力一晃。
「呜哇,船身动了一下……」
「咦?怎么突然动了起来?」
「目前应该只有柚学姊在舰桥那边吧?」
「过去看看好了。」
我们快步走进电梯,连忙登上舰桥。
一走上去,刚好目击到柚学姊盯著笔记型电脑萤幕,以及船舰仪表板的场面。沙织出声询问:
「柚学姊,没事吧?学姊刚刚好像移动了船只对不对?」
「啊,巳继同学、沙织同学。我想我已经完成莉音社长所交代的综合防卫系统啰!」
柚学姊笑容满面地对我们说道。
「意思是说……现在可以透过这面萤幕墙来登入我们拥有的军武及船舰了吗?」
「是的,要发射飞弹也不成问题唷。可是因为莉音说这些船舰大部分放著不管也没关系,所以我只是实验性地试著移动一下船只而已啦。」
此时,我的手机收到一通来自俄国的越洋电话。
我一拿起手机接听,对方是在俄罗斯火箭公司负责整合技术专家的其中一名研发团队队长。
「社、社长!大事不好了!系统遭到不明人士入侵……!转眼之间就突破了好几层防火墙……」
他惊慌失措地说道。
「……请先冷静下来。这就是以前我曾召集研发团队高层宣布过的那件事情。就是为了完善我们的危机对应指南,将在近期内暗中委托保全公司,出手调查系统内部是否有什么安全漏洞……其实今天我人已来到保全公司……所以没事的。」
我一边转告一边整理现况。
我本就知道柚学姊正著手开发综合防卫系统。为此,我把自己手边的飞弹规格表及各种相关密码提供给柚学姊,她甚至也能登入必须以我视网膜进行认证的系统。尽管没料到柚学姊今天会强行登入俄罗斯火箭公司的系统,但柚学姊也只不过是善尽自己的职责罢了。
如同一般企业活动那样,与柚学姊商量计画日程,或者强迫她报告进度与联络其他部门,都只是徒劳无功的做法。柚学姊不是有办法处理这类普通琐事的女孩。
我滔滔不绝地解释状况,研发团队队长总算也变得较为冷静一些了。
「因此呢,这次测试有找到一个可能被骇客锁定的安保漏洞。虽然不是多严重的错误,但保全公司会汇整调查报告,所以请稍待片刻。届时再依照报告书内容来改善俄罗斯火箭公司的系统吧。」
虽然是有点牵强的藉口,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打电话来的研发团队队长似乎暂时接受了这种说法,并决定等待我们的后续回报。
将手机收回口袋后,沙织一脸担心地询问:
「不要紧吗?」
「如你所听到的那样啰,俄罗斯火箭公司那边乱成一团啊。」
我轻声细语地对柚学姊说道:
「柚学姊,麻烦你以后暂时别登入亚提斯飞弹的控制系统好吗?亚提斯飞弹虽然是我们的财产,但现在还是别兴风作浪比较妥当。」
「我知道了。假使给巳继同学造成困扰的话,那我必须说声抱歉才行……」
「不不,我一点也不觉得困扰喔。我反而认为柚学姊做得很好呢,辛苦你了。」
我话一出口,只见原本垂头丧气的柚学姊瞬间笑逐颜开。
「嗯!人家很努力了唷!为了讨大家的欢心,人家可是竭尽全力了呢!」
沙织也伸手轻搭柚学姊的肩头说道:
「柚学姊,辛苦你了。相信莉音也一定会感到很欣慰。莉音人虽然在德国,但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吧。」
「谢谢你,沙织同学!」
沙织的这席话,让我鲜明地忆起日前与莉音发生冲突的光景。必须趁今天跟其他人说明此事不可。
「我有事要跟两位商量一下,可以挪点空档给我吗?」
「好啊。」
「嗯,我这边也没问题!」
「顺便也通知恒太吧,我想在莉音缺席的状况下谈这件事。」
话说完,只见沙织微微歪著头感到不解。
「要对莉音保密吗?」
「嗯,没错。就通知恒太前往离此不远的横须贺世纪大饭店,我们再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吧。」
我立刻取出手机联络恒太。
◊
在能够瞭望横滨海岸线的饭店咖啡厅中。
摆著一副格外嚣张的架子前来赴约的恒太,看向找他过来的我。
「竟敢打电话传唤忙得不可开交的本大爷,看样子巳继也变得很大牌了喔!你瞧,饭店员工们全都因为本大爷突然到访而吓得两腿发软了啊!」
不仅饭店员工,咖啡厅里头的客人们似乎也都被突然现身的恒太吓得目瞪口呆。既有茫然若失地眺望著恒太的老人家,也有每隔10秒就转头观看恒太的女性客人。但无论男女老少再怎样注意这边,我们已事先要求咖啡厅保留较大的空间给我们,因此他们都没机会听见我们的对话内容。即便如此,仍旧让我们不禁感到厌烦。
话又说回来,恒太平常总是生活在这种状况底下吗?这样根本连想随意走进路旁的店家闲逛都有困难,更别想过正常生活啊。
「自从恒太同学抵达之后,大家好像都偷偷摸摸地在看我们这边唷!」
柚学姊好奇地环视周遭一圈,我猜她恐怕不晓得恒太为何如此备受瞩目吧。
「恒太现在不管前往地球上的哪个角落,大概都会变成注目焦点啊。今后根本就无法跟恒太一起出门逛街了。」
沙织则是口气严肃地接著批评:
「你自己小心别被卷入暗杀事件啊!你现在是座会走路的广告塔,简直醒目到极点。至少也替自己安排几个保镖吧!」
「呵,会走路的太阳吗……还真是充满诗意的譬喻呢。能想到这种形容本大爷的字句已经很不错了。」
「什么……!?你干嘛擅自更改我的发言啊!?根本没人用那种字眼形容你好吗!」
就在这个时候,店员端了我们点的四杯咖啡过来。
店员的手微微颤抖不止,双眼频频窥探恒太的表情。大概是深怕在超级VIP面前有失礼数而紧张不已吧。
我啜饮一口咖啡,环视众人一圈之后便切入正题:
「话说回来,今天这样召集大家的原因无他,正是关于莉音的事。」
「莉音她……怎么了吗?」
「嗯,我前几天往俄国出差时,跟莉音起了冲突。实情是——」
我简略地说明自己与莉音在俄罗斯火箭公司实验场地的对话内容给其他人听。
讲完之后,沙织一脸困惑地说道:
「莉音打算要我们在这个节骨眼退出计画吗……?」
「没错,我也睽违已久地挨了莉音的铁拳啊……但我十分确定,莉音必定是在经过一番苦恼之后,为了我们著想才做出在此时此刻解散的判断。在这种紧要关头,莉音总是会显出格外脆弱的一面啊。」
恒太随即毫不客气地做出回应:
「哼,还真是像极了莉音的作风呢。在我的手下武将之中,莉音无疑是最高水准的战士……但却容易在面对最重要的关键时刻心生怯懦,这种症状比照傲娇,简称为傲弱。」
「那种简称有什么意义啊……」
「……傲、傲弱这个简称姑且搬开不谈……我倒认为恒太的意见十分切中要害。莉音外表看似坚强,内在却存有意外脆弱的一面。而我猜那才是莉音的真实本色。因此她才会到了这种地步,才开始犹豫是否该让我们卷入革命风波之中。」
「经你这么一提,之前莉音也曾劝我退出计画呢。就是某天大家一早就在办公大楼隔壁的旅馆餐厅碰面那次……你觉得莉音又会讲出相同的话吗?」
当时是确定新市场KK NEXT开花结果的隔天,我也刚好在场目睹了莉音对沙织说出「我会给你一〇〇兆曰圆,你就找个地方静待我们完成革命吧」的场面。
我点了点头。
「会。而且这次不单只针对沙织及我,八成会要求我们全部退出计画吧。不,搞不好她会直接撇下我们,企图独自完成一切也说不定。」
「我想跟随莉音社长到最后一刻,我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无论莉音社长有多讨厌我,我也想为莉音社长尽一份心力。」
沙织将手轻轻叠在柚学姊的手背上,语气柔和地开口说道:
「柚学姊,你说错了,莉音她绝不可能会讨厌学姊你。莉音反而是因为太过喜欢柚学姊,所以才会希望你能留在安全的地方。」
「无论莉音怎样劝说,我都丝毫没有退出计画的意思。我是为了实现世界革命的理想而生,现在我可以毫不迟疑地如此断言。」
恒太也赞成我的说词:
「那还用说。不管莉音这名部下再怎么吵闹,当然都无法把身为上司的本大爷给拉下台。我下台会造成革命社整个组织体系宣告崩溃,反倒该说,──就算由我宣布开除莉音也不为过啊。」
「我也不会离开莉音。因为莉音总是会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翩然现身,出手化解我的危机啊……」
「当初要是没得到莉音社长的帮助,我或许就非得离开学校不可了。能够像这样透过社团活动认识大家,以及觉得学校生活变得相当有趣,全都是托莉音社长的福啊。」
「那我就当作全体意见一致啰,没问题吧?」
我出声确认,只见众人均毫不迟疑地用力点了点头。
「相信莉音目前的心情依旧摇摆不定,因此我认为只要趁现在表明我们不打退堂鼓的决心就好了。」
「那该如何表明比较妥当呢?」
「这点我打算集思广益,大家有什么好点子吗?」
恒太随即伸手轻拨头发,信心十足地开始陈述自己的意见:
「乾脆举办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如何?作为互相宣示实现世界革命的纪念。」
「那样做或许场面会很壮观,但有什么意义呢?是要怎样串连起我们的决心啊?」
「不然就搬座大炮轰炸白宫算了。」
「那根本就等于开始革命了吧……」
「劫持客机冲入海中?」
「完全只是白白送命好吗……」
恒太一脸不是滋味地摇了摇头说:
「哼,劈头否定了我的所有提案吗……看来顽固的巳继似乎缺乏足以理解本人远大战略的智慧啊……」
「听你在唬烂!明明只是要向莉音表示我们不打退堂鼓的决心,干嘛搭配那么多铺张华丽的演出手法啊?」
「唉……期待恒太提出正经意见的想法简直大错特错啊……」
沙织重重地叹了口大气。
「有!」
柚学姊像个小学生一样高举手臂。
我们一同望向她,只见柚学姊笑容满面地说出她的提案:
「我想只要大家聚集在社团办公室,用银河饮料一起乾杯就可以了。相信那样一来,我们就能互相立誓,一同走完这条革命之路。」
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恒太忍不住睁大双眼叫道:
「你说……什么……!?或、或许这是个适合提振士气的好方法……但、但是可能会有人因而光荣捐躯喔……在革命开始前就因为喝了罐果汁而战死沙场实在有点……」
「恒太你在电视购物节目上不是说过『放心,没有生命危险』吗……所、所以一定没问题才对……」
「巳继及沙织大概不会出事……但我的心灵十分纤细敏感啊……我想把这项重责大任交代给你们两个……」
「你真是个胆小鬼耶!」
「我当个胆小鬼无妨。吾乃德高望重的胆小鬼大王,英雄之路就让给巳继去走吧!」
平常老爱斩钉截铁说「我才是真英雄」的恒太,这次居然二话不说就把英雄头衔转让给我,真是胆小得令人哑口无言啊。但此时此刻说什么也不能被恒太牵著鼻子走。
「其实我也是个胆小鬼,而且是个恒太完全料想不到的超级无敌胆小鬼。我可是胆小到完全不敢在大热天外出的胆小鬼喔?」
「天真!巳继你根本没见识过本大爷的胆小事迹。我可是个半夜要去厕所时,都非得全力打开走道上所有灯光才敢走过去的胆小鬼耶?」
「恒太充其量也不过那种水准罢了。哪像我是个明明只要等级十就能击败的头目,我却一定要练到等级十二才敢出手的胆小鬼喔。」
我得意洋洋地说道。
恒太闻言霍然睁大双眼,傲然夸下海口:
「可笑!我才是胆小鬼之中的超级胆小鬼巨星。我可是宇宙最弱的胆小鬼天王——春日恒太!本大爷打退堂鼓的速度普天之下无人能及啊!」
「喂!你们两个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巳继、恒太,你们的对话根本完全离题了嘛!」
「砰」地重拍桌面的沙织,狠狠瞪向我跟恒太。
恢复理智的我率直地开口道歉:
「你说得没错……对不起……」
「不然你这小丫头有什么好主意吗?」
「这个嘛……稍等一下……我想想看……」
「看来对折织抱有1%期待的我还真是大错特错了啊……」
「就跟你说稍等一下,你听不懂吗!……那不然这样如何?我们何不再次一齐前往睽违已久的猿岛走走呢?」
「……再次,前往猿岛?」
「我们要在那个地方建立一个新国家对吧?既然这样,当然也有实地考察一番的必要嘛。到时大家再一起当著莉音的面发誓,对她表明我们直到最后,也要和她生死与共。」
「我觉得这是个非常棒的点子唷!我想跟大家一起前往猿岛,并在莉音社长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意!我想举双手赞成沙织同学的主意!」
「好主意。反正我们迟早都得跑一趟猿岛,就以事前调查的名义邀莉音一起登陆,然后再当面表明我们的想法吧。」
「哦……想不到区区折织居然也能讲出颇有造就的意见呢,本大爷就姑且夸赞你几句吧。」
我语带确认地向众人询问:
「那就全场一致通过采用沙织的方案,没问题吧?」
柚学姊立刻表示同意,但恒太似乎显得有点不乾不脆的样子。
「稍等一下。沙织的方案确实不赖,这点我同意。然而……你们不觉得光是这样做好像还缺了些什么吗?」
「不然到底缺了什么啊?」
「表明心意……的确,这件事很要紧没错,但那也只不过是单纯的沟通手段罢了,完全不足以证明我们的坚定决心……」
「不然你倒是说说看,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证明我们的决心啊?」
沙织开口提问。
「假使能让莉音见识到春日恒太耀眼夺目的革命情操就再好不过了……若有方法可以展示出这份情操的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隐约可以理解恒太试图表达的意思。于是我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述说:
「……首先,何谓建国及革命。我们虽然轻描淡写地把这些词汇挂在嘴边讨论,但这岂不是天底下最沉重的一件事吗?毛泽东也曾经说过,革命就是暴动。基莉亚也明言我们就是一群恐怖份子。对现行的世界体制而言,革命家无疑是凶恶程度排名第一的罪犯。所以一旦参与建国计画,我们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踏进自己的家门。这是一场世界革命耶?先前莉音之所以试图劝沙织退出计画,也是因为担心这点的缘故。说理所当然或许也没错,伹我们确实有必要趁此机会,再一次试著认真面对这件事情不是吗?相信那必定能成为如同恒太所说,最坚定不移的决心证明。」
「……」
恒太顿时陷入沉默。
「……」
沙织似乎也无言以对。
「呃……」
柚学姊虽然好像有话要说,最后仍然支支吾吾地低头不语。
「因此我觉得莉音会烦恼也是当然的。她势必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独自扛起所有责任,所以我猜她八成是在摸索要求我们退出的藉口及时机。」
我将身子向前探到桌面上,神情严肃地继续说道:
「那就是莉音温柔的一面,而我们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她明明弱不禁风,却以使命感作为心灵支柱,佯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
「……巳继,你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做了吗?」
恒太轻轻地出声确认。
「我的答案早就已经出炉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吧?」
「嗯,我自认比任何人都还明白你的答案。」
「那恒太你又打算怎么办?」
「呵,事到如今又何必明知故问?换作是你的话,应该也晓得我的决定为何吧?」
「嗯,再清楚不过了。」
与我如此简短交谈几句的恒太,转头看著沙织及柚学姊说道:
「虽然我不是莉音,但你们俩还是退出计画吧。后续交给我们接手处理就好。」
「恒、恒太你凭什么擅自决定我们的去留啊……」
「我想留下来继续努力帮忙……」
我连忙插嘴打断对话:
「恒太,你这种口吻不太妥当。一般而言,想顺势开口表明『我要退出』是很难的一件事。」
「唔……巳继也变得很能言善道了呢……」
「我真心建议巳继跟柚学姊都试著审慎面对这个问题比较好。因为从今以后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喔?这辈子搞不好也永远没机会再回到我们土生土长的这个故乡了喔?」
「可是我已经决定——」
我立刻制止沙织的发言。
「停。不要当场回答这个问题,毕竟这不是个能够做出冷静判断的状况。」
语毕,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样好了,我们各自慎重思考一个晚上,如果仍决定要参加建国计画及世界革命的话,那就在明天同一时间前往旧社办集合,之后再分别回家与自己的家人道别吧。」
「可以,这是个好点子。」
恒太立刻表示赞成。
「……好吧。」
「……我知道了。」
沙织及柚学姊也都陆续点头同意。
「经过一天思考后,若不想来就别现身没关系。假使有人决定不继续参与,到时会依照莉音所言,将革命社资产均分给不参与计画的成员,并请他们退出革命社。此时此刻退出计画,势必能够成为名列排行榜高位的世界级大富翁,同时也能无忧无虑地过完下半辈子吧。那绝对是万人怎么渴求也得不到,宛如置身天堂仙境般的生活。莉音就是试图留下这样美好的人生给我们。」
我情词恳切地对沙织及柚学姊述说。
「我认为莉音至少会希望沙织及柚学姊能够享有这样的生活。这是至关紧要的大事,因此希望你们可以冷静下来,利用今晚仔细思考自己想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
「……」
两人均未做出回应。
「好啦,今天大家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吧。而明天或许我们能再见面,也或许没机会碰面。无论结果演变成何种形式,我们在泡沫景气崩溃之前都不会分开,就尽情享受到最后一刻吧!」
在场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以上,解散。」
以我这句话作为信号,众人同时起身,分别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可能是各式各样的思绪同时涌上心头吧,谁都没再开口说出任何一个字。
◊
时刻将近深夜。
留在革命社办公室的就只剩我及沙织两人。柚学姊先回饭店休息,恒太则有可能在总裁办公室,或者同样也回饭店休息了。
沙织始终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却刻意不主动找她谈话。因为我希望她能尽量在不受到我影响的状况下,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明天那个重大决定。要是我此时释出关怀之意,会导致沙织不自觉地感情用事。
今天的工作已经处理到一个段落,我径自起身离开座位。
「沙织,我明天一大早有事必须前往兜町,所以差不多要回饭店休息了喔。你还不离开吗?」
只见沙织差点哭了出来,露出彷佛一心期待我伸出援手,却又感到有点绝望的哀怨神情,
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而沙织的这副模样,也彻底粉碎了我原本准备默默转身离开的决定。
但,我又能怎么办呢?
「沙织,我无法提供答案给你参考。尽管我很想坐下陪你聊聊……但这次麻烦你自行思考好吗?」
「我连一天也不想跟巳继分开……而且就像重视你的程度一样,我也很重视莉音、恒太及柚学姊,所以我想跟大家在一起。」
「这可不是单凭『想跟大家在一起』的念头就能做出决定的事情。今后我们要做的事,可是相当于掀起一场席卷全球的世界大战啊。实际与全世界正面交锋,跟青春热血连续剧的内容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啊。」
沙织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我说:
「不,现在已经不止是基于那个原因了。多亏莉音的关系,我知道了许多以往根本一无所知的事……而我内心也存在著另一个对于有幸参加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能够亲手改变世界一事觉得感动的自己。」
「沙织的的确确参与到这一连串的事情。无论身在何方,沙织永远都是我们的一份子。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的情谊都不会有所改变。」
「巳继,你也和莉音及恒太一样……希望我能退出计画吗……?」
「……我的本意确实如此希望。」
听我如此回答,沙织的表情逐渐扭曲。我对她说出了一句不符她期待的话,但我不能说谎骗她。
「……巳继,你太奸诈了……我明明都已经决定好了,你却讲出那种话。听见心爱的人对自己这样讲,我究竟该怎么办……」
「这就是一个如此重要的转捩点。是一个包括生命、家人、梦想、信条、理想、自己的未来——跟上述一切均密不可分的重要决断。唯独这次,我希望沙织你能自行做出决定。」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说『与我共进退』呢?」
「这……」
我顿时闭口不语。
「……你就是不肯给我任何回应吗?」
沙织双眼噙著泪水。
「……抱歉,沙织……」
说完,我从沙织身上移开视线。
以往碰到重要分歧点的时候,我总是对沙织伸出援手,像这样冷落她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更何况这次我是在这种如履薄冰的状况下,狠心拨开她求救的手,不难想像这会对她的心灵造成多沉重的打击。
沙织一把抄起包包,笔直奔向电梯。
独自一人被遗留在办公室的我,则再度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我害沙织伤心落泪了。但我认真地希望沙织能够尽量撇开私情,理性地做出最后决定。
这一天,我并未与沙织碰面。因为我从早就一直在外忙著应付来自其他公司的预约,沙织也因为必须监督运输业者将货柜送上油轮的作业,所以照理说白天应该是不在办公室才对。
到了傍晚,我比原定时间还提早30分钟抵达旧社办。旧社办依然是原先那间遭到时代遗忘的破旧房屋,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看著令人怀念的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人潮,已经成了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直到不久前,自己明明也是那股人潮当中的一份子,人生还真是说变就变呢……想到这里的我不禁独自露出一抹苦笑。
社办大门已经开启,客厅也亮著灯光。
我沿著轧吱作响的走廊步向客厅,发现恒太及柚学姊早在里面等待。
两人分别出声跟我打招呼:
「动作很慢喔,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等你等很久了唷,巳继同学!」
「柚学姊,你也来了啊?」
目睹柚学姊现身的我感到有点诧异,柚学姊看起来还满有精神的样子。
「嗯!这是我很重视的社团活动,我觉得应该要跟大家一同完成革命才对。」
「但要是出了差错,日后甚至有可能再也无法跟家人团聚喔?」
由于不清楚柚学姊对事态的理解度究竟有多少,心生不安的我试著开口确认。
「我想革命就是这么一回事。即便如此,我觉得我们还是非做不可。」
「巳继,尽管放心吧。在你抵达之前,我也已经花了整整30分逼问柚学姊的想法。如今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任何一个你可能会担忧的要素,柚学姊她清楚得很。」
「这样啊……说得也是……柚学姊好歹也拥有顶尖水准的智商啊。柚学姊,刚刚讲出那些好像考验你的话,真的很对不起。」
我率直地针对特地确认一事向柚学姊道歉。刻意诘问已经来到这里的人有没有搞清楚状况,简直就是粗鲁无礼的举动。
「我打算竭尽所能努力帮忙,我相信姊姊、爸爸跟妈妈一定都可以理解我的选择。」
之后我们一边闲话家常,一边等待约定时间的到来。过程中,我们三人均刻意避免谈及有关建国或革命的字眼。
约定的会合时间为下午四点钟。等到时钟的分针多走了一格之后,恒太转眼望向时钟,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
「时间到了。」
「那么,最后就各自回家跟亲友说再见吧。真是的,尽管处理过五花八门的工作,但还真是最令人闷闷不乐的一项任务啊。」
我一边叹气,一边缓缓挺直背脊。
柚学姊则是一脸不可思议地出声询问:
「不等沙织同学过来了吗?」
「嗯,不必了。沙织她一定不会来。」
互相点头示意的我们同时起身。接下来必须回家一趟,真不晓得爸妈会露出什么表情啊。
就在我们准备步出客厅之际……玄关大门伴随咔啦声响开启,有人走进旧社办。
而带著轧咬声行经老旧走廊,来到客厅的人是沙织。
我神情茫然地开口说道:
「沙织……你来了吗……」
「哦……」
恒太似乎也颇感意外。
「我们已经等你等很久了唷,沙织同学!」
柚学姊则是笑逐颜开。
「抱歉我有点迟到,让各位久等了。」
之后我们四人彼此凝视了片刻。
谁也没有开口,形成一段微妙的沉默。
我与恒太都没出声询问及时赶来的沙织,沙织也没对我们讲半句话。
最后由恒太打破僵局。
「继续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走吧。」
「那就约晚上10点在车站前面会合,好吗?」
我话一出口,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我们并未继续交谈,连袂走出旧社办。
◊
我经过自己家里睽违许久的玄关。昨晚已事先联络爸妈,说「我有重要的事要讲」。
我人在日本国内的期间,几乎每天都留在办公大楼隔壁的饭店过夜,因此自然没机会回到单趟交通时间超过一小时以上的老家。想要回到这里,所需时间几乎就跟从办公大楼转搭新干线前往名古屋的路程不相上下。实在太遥远了。起初偶尔还会利用周六日回家拿换洗衣物,但现在若衣服不够穿的话,通通都改成直接到附近店家买新衣服更换了事。
所以跟爸妈碰面的机会真的明显减少许多。而在这种状况下,又因为我昨天深夜突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讲,父亲似乎便特地向公司请了半天假。
我久违地在客厅与爸妈相对而坐。
父亲有点难为情地开口说道: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聊个天了呢。」
「嗯,真的。」
我感慨良多地回答。
父亲跟一马叔叔是亲兄弟,容貌非常相似,但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与一马叔叔特有的危险气息完全相反,看起来就宛如体现健全生活的最佳写照。
「本以为你连高中都没上完会不会有问题……但现在你已成为一个父亲我根本无法抗衡的伟大商人。要是在社会中遇到你,你就是个令我望尘莫及,高高在上的顶尖人物啊。」
父亲用难以断定是玩笑或认真的口气说道。
母亲也接著开口:
「现在的你跟妈妈知道的巳继简直判若两人。妈妈内心既感欣慰,也同时觉得有点落寞呢。」
「我很感谢向来都没对我唠唠叨叨•而且也不太限制我的父亲母亲。」
我发自内心如此说道。论及最该感谢爸妈的事情,大概就是爸妈都愿意容许我选择这种如履薄冰般的危险生活吧。
「毕竟光是有个爱说这说那的一马,就足以让你吃不消了吧。」
「况且还有莉音跟沙织陪伴著你,所以我们才能感到安心啊。」
正如母亲所说,仔细回想起来,始终都由莉音负责担任我的指导教官。对我而言,莉音除了是一名伟大的堂姊之外,或许同时也像是我的另一名母亲。
「嗯,莉音有自己的主见,沙织也相当可靠,我也觉得可以很放心地与她们俩共事。」
「你偶尔会跟一马碰面对吧?那家伙过得好吗?」
「他非常有精神啊。对了,叔叔还托我向父亲说声『很抱歉到现在还没办法还钱』呢。」
「这点小事根本无所谓呀,反正也只是一点上班族微薄薪资能够赞助的小钱罢了。」
「我也讲过类似的话,但叔叔仍坚持要我代为转达歉意。」
「居然对那种零头小钱耿耿于怀,真是一点都不符那家伙的作风啊。」
「这应该不是钱的问题吧,背后应该有更多必须贯彻到底的原则问题才对。」
我不经意地这么一说,只见父亲露出彷佛挨了记冷箭似的表情凝视著我开口:
「……我时常在想,能够让人有所成长的要素既非年龄亦非学校,而是环境啊……如今我总算可以明白一马曾经说过的话了,看来我似乎已经没资格再对巳继摆父亲的架子啰。」
「父亲你怎么突然讲出这种话啊?」
「意思就是——你已经成为一名相当杰出的人才。这跟年龄大小无关,巳继已经是个比任何人都有出息的成年人了。老婆,你说是不是?」
「就是说啊,连爸妈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呢。毕竟这世上有太多只是虚长年纪,实际心态却比巳继来得更幼稚的人啊。」
听见爸妈这样一搭一唱,我也只能绷起脸点点头。
「嗯……其实说真的,我可以理解爸妈内心的困惑。我现在也十分清楚不久前的自己究竟有多孩子气。甚至只要一回想起当初的自己视野到底有多狭隘、目光有多短浅、脑袋有多么无知又老是半途而废,就会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许就是因为爸妈长期跟那样的我相处在一起,所以才会觉得我现在看起来判若两人吧。」
「一般学生根本无法像你这样客观地自我分析。不对,你妈妈说得没错,即便长大成人,也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点。」
「可是妈妈也晓得巳继的本质其实一点也没变唷!像是有点爱逞强的一面,或者难过时仍强颜欢笑的一面等等……巳继果然还是巳继啊!」
「……沙织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猜那一定是多亏我受了爸妈、以及莉音的栽培所赐吧。虽然老是被莉音折腾个没完没了,但事到如今总算才明白──原来那一切通通对我大有帮助。」
「莉音是个完美过头的孩子。再怎么说她也是一马奉献自己的人生,投注全力拉拔大的女儿啊。」
父亲交抱双臂,感慨万千地说道。
「要是没有莉音的话,我一定早已走上浑浑噩噩的人生道路,而且还丝毫不会发现自己的生活就是所谓索然无趣的人生。我对莉音只有诉说不完的感激。」
听我这么说,父亲顿时微微低下头去道:
「好刺耳啊……父亲我的人生,也是无趣人生的案例之一啊。」
「抱、抱歉……我没有否定父亲的意思……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真的没有故意要惹父亲不开心……」
「不,没关系,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就是因为没有实力,所以只能选择过这样的平凡生活。」
我虽想要否定父亲的这番感慨,结果却徒劳无功。就算讲出「父亲在大企业上班耶」或「应该再过不久就能升为董事才对」等无关痛痒的奉承话又有什么意义呢?父亲也很直率地面对我,我实在不该用那种像是敷衍的说词来瞒混过关才对。
此时,父亲突然抬头凝视著我开口:
「然而,这样的我也有引以为傲的事——就是拥有巳继及莉音你们这两名家人,这是最能赋予父亲的平凡人生价值的事情。」
母亲也一脸欣慰地接著说道:
「真的,我们比天底下的任何人都还要幸运,因为我们拥有如此了不起的儿子及女儿,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奢望也求之不得啊。」
听见爸妈的这番话,害我不禁眼泛泪光。
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掉泪,因为后面还有个非得亲口告知不可的正题。
正襟危坐的我吐出一口大气,使劲绷紧腹部肌肉,双眼不偏不倚地注视著爸妈,缓缓开口说道:
「言归正传……今天之所以麻烦爸妈腾出一点空档,是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而且是对我们一家的未来而言,极其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不必顾虑,说吧。」
「希望爸妈千万别把我说的话告知外人。假使在现阶段透露出去的话,会让我们有生命危险,因此请爸妈答应我——绝对会保守这桩秘密好吗?」
「……生命危险?」
父亲似乎感到相当诧异的样子。
但或许是目睹我面露严肃神情的缘故吧,父亲也随即收敛心神点了点头说:
「也是啦……巳继如今已经登上金字塔顶端了吧。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那母亲呢?」
「我答应你,所以你尽管说吧。」
母亲斩钉截铁地允诺。
「首先希望爸妈明白我们创设革命社这个社团的来龙去脉——」
接下来我花费时间,慢慢将以往我们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讲给爸妈听,而且尽可能地把所有细节都交代清楚。
以往革命社为了登峰造极而呕心沥血地经历过的难关与险境,爸妈他们完全一无所知。其实就跟一般世人所具备的认知相去不远,爸妈只是看见我们成功的关键点而已,因此我不急不徐地将串连这些关键点的过程线描述给他们听。
父亲瞠目结舌,母亲则是屏息紧握双手,不发一语地静静聆听我的说明。
即便在交代完所有细节之后,两人依然沉默不语。这也难怪,因为我讲了一大堆光怪陆离的事实。面对这种有如天方夜谭的实话,爸妈又能做何回应呢?
心想该给爸妈时间好好消化的我,决定静静等待,看谁会先出声打破沉默。
片刻过后,父亲神情纠结地开口说道:
「说真的,我完全无法理解。」
「这样啊……也是啦……我懂,我真的明白。」
「……不……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大概是巳继你刚才所说『丝毫不会发现自己的生活就是所谓索然无趣的人生』那句话吧……我过去也没能试著理解一马的观念。巳继,请原谅爸爸无法理解你的观念……我跟一马不同,我只是个凡人啊……」
「没关系,父亲的观念本来就很天经地义。」
「但即便是这么平凡的我也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巳继及莉音的历练远比我丰富,也克服过各式各样的难关,两人都是优秀的杰出人才。」
父亲的语气听起来格外认真。
「『优秀的杰出人才』这句话太言过其实了。我们一路走来做过不少危险及荒唐的事情,至于是不是优秀人才,只能留待后世历史去作评断。」
「……巳继,你已成为一名令我望尘莫及的大人物了啊。」
如此说道的父亲,脸上浮现出非常哀伤的神情。
母亲也困惑不已地接著说道:
「妈妈有很多地方都听不太懂,唯一的感想就是巳继及莉音似乎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没关系,有这样的认知就足够了,无法理解本来就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
「那么……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可能是身为母亲的第六感所致吧,我觉得母亲脸上看起来似乎布满了惊惧。
于是我抱著必死的决心,脱口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搞不好……我以后再也没机会回到这个家了。」
「……」
父亲不发一语。
「骗人……的吧?」
母亲则是神色丕变。
我硬是挤出话语回答:
「妈,是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吗,巳继?」
我以深深点头的方式代替回答。
只见下一瞬间……母亲双手掩面,突然放声大哭。她的表情扭曲变形、泪水夺眶而出的光景,看起来宛如慢动作一般,令我感到相当不可思议。我也同时惊觉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止。
父亲伸手轻抚母亲的背部安慰她,可是母亲却依旧不断发出哽咽的啜泣声。
我只能一边紧咬嘴唇,一边默默注视著眼前这幕情景。一阵锥心泣血的痛楚迎面袭来。
害母亲在自己眼前落泪,远比以往经历过的各种困难更令我感到痛苦不堪。
「妈,对不起……可是……请你谅解……」
我虽恳切地诉说,母亲却依旧泪流满面,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取而代之,父亲一边轻抚母亲背部,一边开口询问:
「应该不致于会赔上性命吧?」
我迟疑了一下,接著尽可能地对父亲实话实说:
「……我不晓得。」
「怎、怎么可能……面对这种状况,作父母的哪有办法轻易讲出『喔,是吗』啊!」
「但我刚才也说过了吧?为了登上目前这种境界,我们早就经历过好几次生死交关的险境。我又岂能对爸妈说出『这次不会有生命危险』之类的谎言。」
「你为何非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可呢!?」
父亲的声音充满悲怆。
我则竭尽所能地表达自己的意志:
「因为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我们已经成功揭开了这个世界的神秘面纱,要是在这个节骨眼打退堂鼓,日后必会终生懊悔不已。我想走完这条路,就算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我敢肯定地说——这件事情值得我赌上性命去挑战。」
「……巳继……」
父亲顿时无言以对。
我则轻声呼唤啜泣不止的母亲:
「妈。」
母亲依旧双手掩面。
我再次出声轻唤她:
「妈。」
「老婆啊……」
父亲双手搭著母亲的肩头轻轻摇晃,同时开口叫她。
只见母亲虽然还在啜泣,但总算肯抬起头来看我。此时的母亲脸上沾满了泪水,而这也是我头一次见到母亲哭得这么伤心的模样。
我没有说话,霍然起身离开座位,接著往后倒退一步。
面对我的突来之举,爸妈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只能茫然地抬头凝视著我。
我当场静静地弯下双膝。跪倒在地的我,抬头仰望屏住呼吸的两人。
「请原谅我这个不肖子。但我真的非常幸福。无论投胎转世多少次,我仍希望再走一遭相同的人生。」
我气聚丹田,毅然决然地开口:
「我发自内心这么想——爸、妈……感谢你们生下我!」
接著我双手拄地,静静下跪磕头。
在这段人生当中,我只向别人下跪过一次——也就是这次。
我缓缓抬头,只见父亲跟母亲都毫不顾忌地潸然泪下。
而猛一回神,我才发现自己也掉下眼泪。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哭出来的呢?彷佛眼泪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自然地夺眶而出一般。
父母不约而同地扑向起身的我。之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这么紧紧相拥,放声大哭。
◊
离约好的晚上十点还有十五分钟。
我已抵达车站。而车站前尚未见到沙织、恒太及柚学姊等人的身影。
到了这个时间点,站前的行人也会随之减少,变得较为寂静。尽管每隔15分一班的电车到站后,会有零星的上班族断断续续地钻出车站,但除此之外只能说是一片冷清。
无所事事的我只能留在原地静静等待。
距约定的晚上十点还剩十分钟。
或许没人会来也说不定。若真是那样也好。尤其是沙织与柚学姊,我内心深处仍旧期待她们能够改变主意。
剩五分钟。
我看见任由一头长直发随风飘逸的沙织静静迎面走了过来,脸上带著一张再无任何迷惘的洒脱神情。沙织已做出选择。
立刻认出我的沙织快步走到我身旁。
「巳继。」
「沙织。」
我们在相隔几步的距离下,有点腼腆地互打招呼。
「昨天真的很对不起,造成了你的困扰……你明明是那么替我著想……」
沙织的声音虽然清晰,双眼却布满了血丝。
「没关系。能够这样跟沙织重修旧好,我也很开心唷。」
「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我也绝对会跟随你到底。绝对喔!」
接著沙织环视站前圆环一圈,微微歪头,狐疑地问:
「恒太跟柚学姊都还没来啊?」
「好像是,约定时间就快到了。」
「他们或许不会出现呢。」
「嗯。」
之后我们没有再继续交谈,只是静静等待著。
时间到。
我们突然听见一阵啜泣声传入耳中。
——是柚学姊的声音!
我们左顾右盼地寻找声音来源,随即发现一道看似柚学姊的人影。我与沙织同时拔腿飞奔过去。
「柚学姊!」
沙织出声呼叫,伸出双手迎向柚学姊。
「沙织同学……」
柚学姊紧紧抱住沙织,毫不避讳地放声大哭。沙织则是一边搂著柚学姊,一边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发。
「柚学姊,真高兴见到你来。」
「柚学姊……没事了……柚学姊……」
之后我们花了点时间,不断讲些温柔的话安慰柚学姊。
等到在沙织怀中的柚学姊总算止住泪水之际,站前圆环的大钟时间也即将指向十点十分的位置。
想不到出局者竟是恒太。虽然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但这也是恒太自己选择的人生。
「走吧,我们搭计程车回公司去。」
「嗯。袖学姊,可以吗?」
「好……沙织同学……」
沙织及柚学姊都没有提起恒太的事。
我们温柔地牵著还有点站不稳的柚学姊衣袖,举手招呼停在站前圆环等待客人的计程车,再依序坐上车。
我坐副驾驶座,柚学姊及负责安抚她情绪的沙织则坐在后座。
我开口吩咐司机:
「虽然有点远,但麻烦载我们前往大手町。等抵达大手町附近后,我再指示您该怎么走。」
「明白了。」
关上车门之后,车子静静驶离现场。
瞬间,一道人影现身挡下计程车。
——是恒太!
紧急煞车的声音响彻整座站前圆环。
「危险啊!?混帐东西!你搞什么鬼啊你!」
我立刻向火冒三丈的司机赔罪道:
「对、对不起,他也是我们的朋友,请开门让他上车好吗?」
后座车门开启,恒太随即钻进车内。
「恒太!」
「恒太同学!」
沙织及柚学姊几乎同时发出惊呼声。
「你们是打算撇下本大爷跑哪去啊?」
「真是够了……我们等你等很久了耶!」
我转头对后座的恒太说道。
被突然冲出来挡路的恒太惹火的计程车司机,一隔著后照镜认清恒太的容貌,立刻吓得睁大双眼叫道:
「总、总裁!?是、是总裁本人……?骗人……的吧……!?」
「本人正是国际商业银行总裁——伟大的春日恒太。」
恒太趾高气扬地坐进后座的沙发椅,一如往常地做出回应。
「怎么可能……那名了不起的总裁竟……!?」
司机顿时心生动摇,惊慌失措地开口询问。坐在副驾的我则代替恒太回答:
「是的。很抱歉,我们因工作缘故而来到这一带。请赶紧开车吧。」
「呃,好!能够载到像总裁这样了不起的大人物,真是太光荣了!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您签个名呢……?」
「好吧。要签在哪里呢?」
「签、签哪里都行。车窗玻璃也好,沙发椅也罢,真的不管签哪都没关系!」
司机手忙脚乱地打开我前面的手套箱取出油性签字笔,紧张兮兮地边发抖边将笔递给恒太。恒太随即提笔在车窗玻璃上留下自己的签名。
「真是太感谢您了!这下子我也可以向我女儿炫耀了!我一定会终生好好爱护那个签名!」
司机表达感动的方式还真不寻常呢。
计程车随即重新上路。
装腔作势交抱双臂的恒太开口对我们说道:
「想不到你们三人竟然这么快就到齐,真是令身为指挥官的我放心极了。」
「恒太,你怎么两眼通红呀?」
沙织这句话让我不禁转头察看,果然发现恒太的双眼充血症状确实比沙织及柚学姊还要严重许多。
我语带调侃地说道:
「真的,这还真是相当难得一见的情形呢。」
恒太连忙用手臂遮住脸庞,拚命试图捣住双眼。
「这!?没有,你们搞错了!这只是我双眼差点同时显现出Gigas之眼的能力罢了。光是要控制单眼的能力就已经难如登天了,双眼同时发动只会害我更伤脑筋啊……」
「啊哈哈,你再逞强嘛!其实就算像柚学姊那样尽情大哭也没关系唷!」
「说什么傻话!本、本大爷……怎么可能会哭……可恶的小丫头……哼,所谓的英雄人物,通常都是欠缺悲伤情感的存在。看样子折织似乎不晓得这项道理呢。」
用字遣词虽然傲慢,但恒太却显得有点支吾其词。他一边用双手遮住脸庞一边自吹自擂的举动,感觉实在太过勉强。
「是是是,我随时都可以拿手帕借你用,但不会像对待柚学姊那样安慰你就是了。」
沙织声调柔和,亲密地说道。
「大家听我说,明天莉音就会回到东京,我们立刻跟莉音讲清楚吧,趁她的烦恼还不算太过根深柢固之前。」
我回头对后座三人如此说道,三人马上点头同意。
◊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照亮海面,可说是最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我们一同走下游艇。
沙织出面邀请莉音,一同前来猿岛进行调查。而莉音大概也是另有想法吧,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沙织的提案。
莉音与我自从那次出差以来,到现在都还没讲过半句话。莉音既没主动找我聊天,我也刻意不主动去找莉音谈话。在游艇上,莉音跟沙织及柚学姊也只是简短聊个一两句,并未积极地试著与她们搭话。
我偷偷摸摸地观察莉音的模样,发现她果然还是显得有点冷淡。众人大概也察觉到这点,都格外在意莉音的反应。
带头迈步前行的恒太对我们发号施令:
「革命在呼唤著春日恒太,众人跟随本大爷一同冲锋陷阵吧!」
「是!泉堂柚,要出发了!」
「真爱装模作样……为什么非得跟在恒太身后不可啊……」
「我们又来了呢。本以为下次来登陆就是占领此地的时候,想不到竟然又普通地来了一趟。」
「我们往山顶前进吧,然后在山顶附近的壕沟设置司令总部。这场革命要想成功的唯一关键——就是春日恒太的智慧。因此需要找一处能够死守本大爷脑袋的安全地点。」
「麻烦你头一个跳出来当肉盾好吗!平常老是开口闭口把自己形容成英雄,照理说英雄就该挺身为大家挡子弹才对吧?」
「哎呀呀,真是遗憾,看样子沙织似乎对这个世界的真理一无所知呢。所谓的肉盾,无非都是由遭到煽动的一般市民负责演绎的角色,因为他们很容易自诩为英雄。但真英雄并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摆在天秤上•,唯独胜券在握之时,真正的英雄才会现身。」
「那就代表我们之中只有恒太适合扮演肉盾的角色啰。虽然有点可怜,但你好好加油吧。」
「换句话说,扮演肉盾的责任就交给沙织了。庆幸吧,你能享有自认是英雄的美妙瞬间啰!这对你而言堪称是一辈子最有出息的一件事。」
「唔唔唔……你根本就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冒牌英雄嘛……」
沙织颇不是滋味地紧咬嘴唇。尽管两人的争执并不稀奇,但单就言词交锋这点而言,沙织要胜过恒太绝非易事。
除了拌著嘴的两人以外,我们之间的会话并不热络。因为莉音的话并不多,而我们也没积极地丢话题给莉音。
我们跟著带头的恒太,四处参观岛上的设施。
我们一路往这座小岛的高处攀爬,最后抵达能够一眼瞭望太平洋海面的高岗。高岗上有炮台遗迹,隔没几步路的附近也有壕沟。
扫视周遭一圈的我开口说道: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嘛,从这里也能清楚看见太平洋上的船舰呢。」
「嗯,总司令部就设置在这。等到揭竿起义之时,就必须再另设一间本大爷专用的中央司令室,以便因应激烈战事。」
「只是话说回来,这里果然很狭小呢,才花没多少时间就已经绕完一圈了。」
今天的莉音很难得对沙织这番发言做出回应:
「但反过来说,若换成面积较大的岛屿,大概就守不住了吧。即便有敌军部队登陆也无法完全掌握对方的行踪。因此这种规模的小岛反而刚刚好。更重要的,这里离世界人口密集度最高的东京都圈只有咫尺之遥,所以绝不会遭到核子弹攻击。」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打一开始便能排除掉遭受核弹攻击的可能性啰……莉音也顾虑到各种层面的因素呢……」
「假如这是一座太平洋上的无人岛,或者只是由破铜烂铁凝聚而成的废弃物飘流岛的话,在事情闹大之前,搞不好会被美国抢先一步丢核子弹连同岛屿一并消灭殆尽啊。作为革命家,那算是最糟糕的剧本吧。」
恒太从旁插嘴说道:
「哎呀,又被莉音抢先一步了……真是够了!麻烦你适可而止,不要再发动能够读取他人心思意念的Gigas之眼来读取我的想法好吗?这样会对作战行动造成影响啊。」
「我刚刚一边走路,一边发动了Gigas之眼杀手的力量唷!所以我想莉音社长应该是没办法发动技能才对。」
柚学姊话一出口,恒太登时装腔作势地倒退数步,摇摇晃晃地单膝跪倒在地颤声道:
「你……你说……什么……!?」
「啊哈哈,Gigas之眼虚有其名的事实穿帮啰。恒太,这下子你打算怎么办呢?」
见机不可失的沙织马上开口调侃。
捂住左眼的恒太手掌微微颤抖,神情严肃地嘀咕著说道:
「……难道莉音终于获得凌驾于Gigas之眼上的极Gigas之眼了吗?而且比身为原初型号的我还早一步入手?这怎么可能……」
「居然来这招……要是随随便便就能追加新设定,那根本就百无禁忌了嘛!」
「恒太还真是傻得令人羡慕啊……」
我与沙织傻眼地面面相觑。
之后我们四处检讨哪里适合建要塞,何处是比较容易架设兵器的平地等议题。若把无法配备于船舰甲板上的飞弹发射台搬上岸,应该有办法填满整座猿岛才对。
我们曾经一度登上猿岛,但以前那次比较像是观光旅行。尽管当时除了莉音以外,根本没人料到革命计画竟会变成现实,但这次我们也把革命当成自己的事情,检视岛内一草一木的细节。
在巡视岛内的过程中,莉音一直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我们都刻意不提问,早已打定主意要等莉音自己开口。
大致上逛完一圈,觉得再也没有其他该确认的新地点后,我们决定折回游艇埠头。
我们漫步在朝海面延伸出去的步道上,反正本来就没有加快脚程的必要。
这时忽然看到走在前面的莉音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我们,一边装出开朗神情一边出声说道:
「有种总算走到这个地步的感觉呢〜〜能够拚到离建国只差最后一哩路的这个阶段,全都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忙啊。」
「的确,这还真是一种既短暂又漫长的奇怪感触啊。」
这是我今天头一次回应莉音的发言,因为她终于切入正题了。
「真想早点进行革命呢,接下来也必须好好努力加油才行!」
「我觉得是因为有莉音负责带领大家的关系。知道了很多原先不明白的事,让我萌生出想进一步增广见闻的念头。」
「所有力量的根源尽在我身上。这是因为有我在场,才得以成就的大事。身为英雄的本大爷,乐意化作奠定未来新世界的基础!」
听完我们的回应之后,莉音面露微笑切入正题:
「大家听我说,我们来把革命社累积起来的资产平分成5等份吧。这可是一笔即便用『神级』来形容也绝不为过的钜款喔,相信一定能帮助大家实现人生中的所有心愿才对,这是大家应得的正当报酬。」
「事到如今,我们早就对数百兆日圆的报酬不感兴趣了。我们早已得到可以不把那种小钱放在眼里的事物,而且接下来还准备亲手掌握另一项更远大、更浩翰无际的事物。你们说是不是?」
我转头询问其他人。
「对啊,莉音,接下来才是我们的重头戏吧?」
「未来的所有一切,尽在我春日恒太的掌握之中。」
「社团活动的方针就是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国家,我认为活动还没结束唷!」
我们一致用力点了点头。
「不不不,你们稍等一下。我觉得你们是因为受到登上顶点的兴奋情绪影响,而不太能够做出冷静的判断。我希望大家可以再重新思考一番。」
莉音逐一扫视我们每个人的脸庞,恳切地接著说道:
「我们现在无疑吃立于世界巅峰的其中一角,已经到达了平常人纵使花费一〇〇万年也构不著的高处。大家已经办到了喔。站在常识的角度来看,即便说这是到了终点才能取得的成就也不为过。」
「我们是那么有常识跟气质的人吗?不是吧。在这前面,还有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我如此冋应,只见莉音脸上随即浮现出烦恼不已的表情回答:
「但若继续往前走,就再也没机会打退堂鼓了喔?届时必须抛下我们建立起来的所有事物。」
「但我们的目标就在前方。彻彻底底摧毁这个充满谎言的腐败世界,这是一件值得赌上一切去付诸实现的事情。」
「一点也没错。连根拔除掉所有笨到不行的愚民,由能够对未来负起责任的人联手打造新世界,团队王牌自然非本大爷莫属。」
连根拔除这个词汇虽然有待商榷……总之恒太也很正经八百地如此直言。
沙织也接著表态:
「我并不认为过去所建立起来的资产或名声有多重要,我们经历过的事情远比那些东西来得更有价值。而我也确信接下来要发生的大事件,必能为我们带来更加宝贵的体验。」
「沙织同学说得没错。跟我与莉音社长、沙织同学、巳继同学及恒太同学一起做过的事比起来,钱真的一点价值也没有。我很希望今后也能永远跟大家一起共事。」
「你们再仔细想想看。现代社会的革命行为,会透过媒体瞬间传遍全球。更何况要是执行所谓的建国计画,后果势必不堪设想。以后就算有家也归不得,甚至有可能再也无法跟家人团聚喔!」
莉音迟疑片刻,接著又全神贯注地持续劝阻我们。
「能够爬上这个巅峰,是单凭我一己之力绝无法达成的目标。全都是多亏有大家的帮助,我才能抵达这个终点。这里已是最后一站,难道不是吗?我发自内心,由衷感谢大家为我做的所有一切。再来的事情由我独自一人处理也不成问题,革命社就在此正式宣告解散吧。」
我们立刻异口同声地回答:
「抱歉,莉音,我无法答应这项提案。」
「本大爷全力加以否决,回去多做点功课再重新提案吧!」
「我也坚决反对到底。」
「我想我无法接受唷!」
面对我们宛如事先准备好的迅速回应,莉音登时哑口无言。
我向前跨出一步。
「所以说呢,要麻烦你收回刚刚那段话啰!」
「但我们已经抵达终点了耶?」
「还有世界革命尚未完成。那是最重要的工作不是吗?」
「可是啊,一旦接著参加革命,搞不好就再也没机会见到父母亲了喔!接下来,我希望你们能待在地球的某个角落见证我引爆的这场革命。无论如何这都——」
「停停停。我们知道,我们明白的,莉音。莉音想表达的意思,我们全都心知肚明。此外,我们也知道莉音拥有每次只要一面临紧要关头,总是会优先顾虑到自家人的安危而心生怯懦的特质。」
「本大爷为这种特质取名为傲弱。真正的英雄不该因同伴受害而感到良心不安,尽管暗自悲伤垂泪,有时仍旧必须毅然决然地继续向前进。」
「拜托了,唯独这件事你们都要服从我的决定。大家在建国及革命计画上都已经做出相当充分的贡献,就连接下来我要单枪匹马完成的事情,也是多亏有大家帮忙才能准备就绪。我们一同联手完成的事实不会有所改变,这确实是我们五人同心协力实现的成果,你们就回家静观其变吧。」
「不可能,也来不及了,我们已经做出决定了。J
接著我们异口同声地开始述说,包括我们是做出了何种决定,以及如何向家人道别——
莉音神情错愕地听著。这似乎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只见她睁大双眼,全身僵直地聆听我们说明。
等我们讲完之后,莉音手掩著嘴,微微颤抖不止地说道: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做了这种傻事……?」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革命并不是属于莉音一个人的计画,而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计画。」
「一点也没错,这场世界革命就由我春日恒太领衔担任主角。英雄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绽放光芒,天底下也无人能够阻止本大爷发光发热。」
「今天我们之所以邀请莉音来猿岛视察,主要也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们自行做出选择,也已经交代完所有事了。」
「爸爸、妈妈以及姊姊都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也绝对会相信我到底。又说可以放心把我交给莉音社长照顾。我想跟莉音社长一起、跟大家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
莉音全身僵直,瞠目结舌。
恒太则毫不在意她的反应,断然说道:
「我敢发自内心直言——我的人生棒极了。想也知道,我的人生必能维持最强及至高无上的境界,直到最后的一分一秒为止。纵使强如莉音,也不准干涉我的人生。」
「我也敢说,就算觉得这种生活方式非常夸张,但不管多少次,我还是希望能够走上跟这次相同的人生道路。我有种好像瞭解到世界……不对,应该说是人生奥秘的感觉。我再也无法重返过去那种一无所知的人生了。」
听沙织讲出这段话,恒太似乎感到有点诧异。
「哦……看样子沙织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转职了呢……愚民们若不持续咏唱咒语,催眠自己原本认定毫无价值的人生究竟有多不凡,以求得心安的话,根本连活都活不下去。但那种东西毕竟只是障眼法罢了,很快就会原形毕露。然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拥有吃立在此的意义,这遭人生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我们的存在是无与伦比的。」
柚学姊也果敢地接著说道:
「我也可以断言,能够遇见莉音社长,认识巳继同学、沙织同学以及恒太同学,我真的真的非常开心。甚至觉得光是因为认识各位,就已经让我找到人生当中最重要的宝物啰!」
「再来轮到我说了。我是全天下排名第一的幸运儿,过往那些呕心沥血的辛苦,如今彷佛都化作幸运回到身上了。只能说真是不可思议啊。」
一旁的恒太却全力否定了我的发言:
「错错错,我才是N0.1的幸运儿。究极无双……那是唯独春日恒太才能拥有的荣冠。」
「才不是呢,我相信世界第一的幸运儿一定是我。」
沙织也跟著否定了恒太的发言。
「那我觉得大家一定同样都是世界第一的幸运儿啦!我们果然注定要在一起啊!」
柚学姊竭尽所能地对我们诉说心声。
默默在一旁聆听我们对谈的莉音,彷佛有话想说似地微微动著嘴角。
「……」
但她却说不出话。
莉音双眼充满泪水,夺眶而出的一滴珠泪沿著脸颊滑落。莉音或许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掉眼泪的事实。
我们不约而同地转身面向莉音。
「我们必须向莉音表达感谢之意。我们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都是拜莉音所赐。无论面对何种障碍都能突破,不管遭遇何种困境都能克服,同时也得知了该怎么奋战、以及该如何做才能取胜的方法。这些力量,通通都是莉音传授给我们的宝物,真的很谢谢你。」
「莉音,谢谢你。今后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唷!」
「本大爷也姑且称赞一声吧,莉音是本大爷最棒的心腹大将。」
「非常感谢你唷,莉音社长!」
只见莉音宛如站立不稳似地弯下双膝,摇摇晃晃地当场跌坐在地。
「所以莉音,别再说什么在此宣布解散之类的话了。你完全没有独自承担一切的必要,因为还有我们陪伴著你啊!」
一边说一边蹲下的沙织双膝著地,静静将莉音拉到自己身边。
把脸埋在沙织胸口的莉音虽然好像有话要说,但却似乎无法将思绪转换成言词,接著发出了罕见的虚弱哽咽声,在沙织怀中开始啜泣。
我们则在一旁静静守候著这一幕,直到莉音不再哭泣为止。
海风清爽怡人,阳光受到海水反射而闪闪发亮。眼前明明就只是平淡无奇的海面及小岛,却让我觉得这是一幅绝无仅有的天堂美景。耳边只听见莉音的哽咽声。在场无人开口交谈,我们只是耐心地持续等候。
等到莉音总算收起眼泪,沙织这才温柔地出声询问:
「莉音,站得起来吗?」
莉音点了点头,在沙织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双眼通红,内心似乎百感交集,到现在都还无法好好地表达出自己的心声。
恒太则是耐人寻味地转头望向柚学姊开口:
「柚,你有准备妥当吧?」
「嗯!万无一失唷!」
她笑咪咪地从背包里取出水壶及纸杯。这是我们为了一同饮用以示决心,而事先准备好的东西。
柚学姊动作俐落地递出纸杯,我们依序接到手中,莉音也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掌接下纸杯。
接著柚学姊打开水壶,将土黄色液体倒满整个纸杯,这东西实际上可是极为要命的危险物品。这种液体,正是在柚学姊所挑选的果汁当中,号称最高杰作之一的——银河饮料。
「诸、诸位同志,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恒太讲出这句话的声音,以及拿著纸杯的手掌都颤抖不止。
「0、OK啦,要是连这点困难都无法克服的话……」
或许是错觉吧,我的声音好像跟著抖了起来。
「我、我也……没问题喔……」
「嗯!我准备好了!」
「莉音也准备好了吗?」
我开口确认,莉音以点头作为回应。
「乾杯的指令,就由伟大的春日恒太负责下达!」
恒太一边说,一边向前跨出一步。
「要上啰!绷紧腹部肌肉,睹上性命喝光这杯饮料吧!在这座炼狱的前方,有璀灿的末来在等待著我。那么诸位,预祝革命的成功……乾杯!」
我们一口气仰头喝下杯子里的东西。
喉咙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我仍打定主意继续喝尽这杯诡异饮料。
意识逐渐开始朦胧不清。大家八成都在极力忍受著这股不合理的感觉吧。视野渐趋模糊,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泪下意识地夺眶而出。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边好像隐约传来恒太所发出的惨叫声,我再也分不清楚周遭的所有一切。
就在感觉几乎喝光整杯果汁的那一瞬间——我的双膝颓然跪地,意识悄然坠入漆黑深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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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神智恢复清醒时,发现沙织用大腿枕住我的头,莉音在一旁窥伺著我的脸,柚学姊一脸担心地站在莉音背后看著我,而恒太则是得意洋洋地交抱双臂站在我旁边,低头俯瞰著我。
莉音面带微笑,出声跟我打招呼。
「早啊,巳继。」
「我昏倒了吗?」
「你总算醒来啦……这样就可以证明巳继是我们当中最弱不禁风的成员,我比你还厉害。」
「恒太你还不是才刚刚醒来而已!」
「见大家突然开始睡起午觉,害我吓了一大跳呢!」
「我们全都昏倒啦?」
我开口确认,柚学姊随即点了点头说:
「是啊,除了我以外,大家通通都躺下啰。相信大家一定是有太多烦恼,有太多该考虑的事情,所以才疲劳过度了吧。」
「大家似乎都一饮而尽了呢。喏,起来吧。」
见莉音主动伸手探向我,我便握住她的手掌,借势起身。
我与莉音相视而笑。莉音有点难为情地羞红双颊,抬头仰望重新站稳脚步的我。我则只是默默对她点了点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们已经重修旧好了。
我环视众人一圈并开口说道:
「大家都活下来了,看样子这代表我们还能继续奋战下去。真是太开心了!」
「巳继可得好好善尽身为部下的责任喔!手边还有很多工作等著交代给你处理呢。」
「为什么巳继非得当你的部下不可啊……」
「结果,这件事情印证了小柚才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一员啊。」
莉音微笑著说道,我立刻接著回应:
「这种事情一开始就知道了不是吗,柚学姊最厉害了!」
「虽然仅次于本大爷啰。」
恒太似乎无论如何都非得把自己形容成第一名不可。
「既然各位这样夸奖我,那我就必须更努力一点才行!」
「游艇差不多快出发啰!为了不要错过航班,我们这就回码头那边去吧。」
低头看著手表的沙织出声提醒。
之后我们一边闲话家常,一边信步走向码头。沿途再也没人提起任何有关建国或革命的话题。我们之间不用言语也能心意相通——不管是彼此的事情也好,或是接下来即将开始的大事件也罢。
我们宛如平凡的高中生,来岛上进行社团活动一样,和乐融融地畅聊到三更半夜。
目前社费为六〇七〇兆二四〇〇亿日圆,融资则是五九四〇兆三五〇〇亿日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