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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日本学生剑道大赛有一次在两国的N大学礼堂举行。时间是昭和五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参加的学校共有八十二所。比赛采团体战淘汰制,每校各有五名代表。全胜的队伍便是冠军。
比赛结果,进入决赛的是事先各方看好的关东名校武南大学队,以及关西覇主京都体育大学队。
冠军争夺战即将开始,观众纷纷集中到一号比赛场的四周。观众席上最前面的是这两校的拉拉队,后面是已经败阵的各校选手和身穿黑色学生服的其他剑道社成员。拉拉队的呼喊声响遍了整个礼堂。
两校的选手踏入比赛场,穿着白衣白裤的主审裁判中里和两位副审三村、北山也来到擂台中央。观众席上传来了掌声和欢呼声,拉拉队的大鼓声也响了起来。
高瘦结实的中里主审在啦啦队静下来后,缓缓举起手中的红白小旗。两校选手列队相向,行礼之后便各自走回两侧就座。比赛正式开始。
武南大学的选手是小川四段(先锋,三年级)、林四段(次锋,四年级)、石川守四段(中坚,四年级)、石川洋三段(副将,二年级)、中原五段(主将,四年级)等五人。
京体(京都体育)大学的选手是横山三段(先锋,三年级)、古泽四段(次锋,四年级)、金屋四段(中坚,四年级)、岸本三段(副将,二年级)、京冢四段(主将,四年级)等五人。
先锋之战,武南大学的小川经过一番苦鬪,以一分之差险胜京体大学的横山。
次锋之战,京体大学的古泽选手发挥身高手长的威力,在短时间内漂亮地击中对方脸部两次,迅速得胜。
中坚战开始不久,京体大学的金屋急速抢攻。武南大学的石川守虽防守严密,但还是中了一招,失去一分。第二回合时,石川守巧妙地避开了金屋的连环剑,并击中对方胸部,扳回一分。接着两人激烈缠鬪,在比赛时间结束之前,石川守趁隙以险招击中金屋手腕,赢得胜利。
金屋和石川守在比赛场中央各自收起竹剑,互相行礼。比赛场内顿时充满了鼓掌声和喝彩声。
接下来的副将之战是事先各方瞩目的一场比赛。武南大学的石川洋和京体大学的岸本都是二年级学生,而且在校内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不仅在学生剑道界成名,还被视为将来成人剑道界的两颗新星。两人在高中时期都是雄霸一方的剑王,实力超群,常在各种重要的高中剑道大赛中取得优胜,也常在冠军争夺战中遇上,战绩是平分秋色。
由于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就读于剑道名校武南大学,所以石川洋高中毕业后也进入这所学梭。岸本则进了另一所剑道名校,也就是关西的京都体育大学。
去年他们都还是一年级,并未在正式比赛中露险,因此这次的对阵可说是一年以来的第一次,势将拚尽全力,一决雌雄。
中里主审比出手势后,两人同时起立,腰插竹剑走向前去。然后两人相对蹲跪行礼,并拔出竹剑,以剑尖相碰,同时保持上身姿势不变,慢慢站起来。拍手和欢呼声突然停止,全场肃静。
『开始!』中里主审高声吆喝。
两位选手一齐往后跳退一步,剑尖直指对方,蓄势待发。激烈的攻防战于瞬间展开,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呀!』岸本低喝一声,弹开对方剑尖,攻入其防线内。石川则往前踏进一步,双手举剑高过头顶。
岸本乘机攻向对方左侧。石川挥剑挡住,同时大喝一声,顺势往岸本左脸攻去。岸本不但不后退,
反而上前砍向对方胸部。这下子双剑交锋,各不相让,成了互相以剑身向对方推挤的姿势。双方保持这种姿势用力推挤,岸本将竹剑左右挪动,似乎想迫使对方露出破绽,但石川以静制动,无懈可击。
中里主审大概是看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就将两人推开,命令他们重新开战。
接着石川再次双手髙举竹剑,摆出架势。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放下右手按住腹部,只剰下左手持剑。
岸本似乎吃了一惊,动作停了一下,但立刻站稳马步,将剑尖对准石川右脸,上下挥动。石川却仍维持单手持剑的姿态不动。
就在石川的上半身微微向前移动之际,岸本的竹剑已经后发先至!石川的竹剑挥向岸本左脸,但岸本的动作更快,住右避开的同时,已经拦腰一剑砍中石川左腹。『咚』的一声,胜负已分。
三位裁判同时举起白旗,表示岸本已先驰得点。
『第二回合,开始!』中里主审喊道。
这个时侯,每一位拭目以待的观众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吃了一惊,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毛病。
因为石川又再度摆出刚才的架势,双手高举竹剑,然后放下右手按住腹部,以左手挥剑胡乱砍向岸本的左脸,而且动作非常迟钝,好像疲累已极的样子,就连吆喝声也听不到。
最吃惊的人可能是岸本吧?对方这种怪招似乎让他吓呆了。如果石川的动作再快一点的话,也许真的会击中岸本的左脸。然而,那一剑实在太迟缓了,岸本闪身避过,并挥剑上前。又形成了双剑交锋、互相压挤的姿态。岸本似乎已镇定下来,不断移动马步。
观众席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好像在抱怨这场比赛太不精采了。
石川的动作显然不对劲,步履蹒跚,似乎摇摇欲坠,宛如西洋拳选手在快被击倒之前拚命抱住对方,想逃到绳边的样子。
『分开!』中里主审从中推开他们。
石川摇摇晃晃后退了两、三步,突然双手下垂,手中竹剑的剑尖碰到了地扳。
『剑拿好!』中里主审的声音充满怒气。
石川的竹剑应声坠地,同时石川上身往前倾倒,双膝着地趴了下来,但立刻又用两手撑起上半身,成了伏跪在地的姿势。掉落的竹剑被他的腰部撞开,一直滚到中里主审的脚边才停住。
中里主审露出吃惊的表情,望了望左右两名副审,然后拾起地上的竹剑,快步走到石川身边,注视着他问:
『你怎么了?』
可是,石川仍然保持伏跪的姿势,动也不动。
观众席上的骚动声增大起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已察觉石川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异常的变故。选手席上的另四名武南大学选手也站了起来。此时中里主审大喊一声:
『他受伤了!』
最先跑到石川洋身边的人是主将中原真,接着是其兄石川守。其他剑道社成员也都陆续跑过来,围在被中原抱起来的石川洋四周,裁判和京体大学的选手也都围拢过来。只有岸本一个人没有靠过去,宛如被那些圉观者挤开一般,默默走到比赛场一角坐下,开始取下护手和护面罩。
围观的人都看到石川被中原面对面抱住,石川正以戴着护手罩的右手隔着护胸和护腰按住腹部。再仔细1看,他的右手掌心有一片血迹,刚才趴倒的地板部份也有一片很清楚的马蹄形血迹,可能是以双手撑地时沾上的。
主将中原真的动作好像是从石川的腹部拔出什么东西一样。当大家看到中原左手握住的那个奇怪物体时,似乎都大惊失色。这一瞬间,围观者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那个物体上面。有人喊道:
『插进石川肚子的就是那个东西!』
『那、那是什么呀?』
『好像是凶器呀!』
这物体细而尖锐,形状像一把锥子,上面沾满鲜血,粗的一端用类似白色皮革的东西缠了好几层。
『你们在干什么!快把他的护面罩解开来呀!』围观者中的一人大嚷。
中原急忙将那锥形物放在地上,然后解下石川的护面罩。
石川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五官似乎因痛苦而扭曲着。他呼吸急促,以好像很勉强的声音说:
『肚、肚子忽然好痛……』
中原掀起石川的护胸,并用力拉开他的剑道装。石川那鲜血淋漓的腹部露了出来,血还继续不断地大量涌出。中原抓起自己头上的毛巾按住那伤口。
『快叫救护车!』、『快报警呀!』大会的工作人员纷纷大喊。
『分秒必争!对了,这附近就有一家急救医院!开车去!叫青术去开他的车子来呀!』中原大声嚷道。
接着中原从后面抱住石川洋的腋下,并叫石川守抬着他弟弟的脚,两人合力将石川洋快速搬往出口去。围观者自动让开一条通路。
穿着学生服的青木铁青着脸跑了出来,随后追去。
此时会场上一片肃静,大家似乎都在思考这件怪事。由地扳上的马蹄形血痕和锥形凶器看来,这应该不是意外事故,而且也不太可能是石川洋自已暗藏凶器刺杀自己。比较可能的是,石川洋在比赛时被某人用那锥形凶器刺伤了腹部。在场的每一偭人应该都看到全部经过,但是凶手到底是谁呢?几乎每个人对这件事都不敢置信。
这件怪事好像让大家都产生了不安与与奋的感觉。不久之后,围观者变得饶舌起来,大会服务人员也迅速展开善后处理工作。整个会场变得十分吵闹,一名大会工作人员跑去打电话报警。大会方面也迅速决定将这件杀伤案交由警方处理,并且吩咐大家不准去碰那血迹和凶器。各校选手在原来的座位上等候指示,武南大学和京体大学的选手,以及这场比赛的裁判员则留在场上,连换下剑道服都不可以。大家都很合作。
主办单位不久又宣布暂停这次的比赛。虽然日本剑道联盟订有『因选手受伤致比赛无法继续进行时,若受伤原因为其中一方故意或过失造成,则判定该方败阵;若受伤原因无法查明,则判定不能比赛者败阵。』的规则,但这次的事件显然不适用这条规则。
因为,从案发情况看来,这显然是一件重大的犯罪案子,必定有一名或一名以上的凶手存在,而且凶手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2
在中原、青木和石川守将受伤的石川洋抬出去五分钟之后,三名刑警抵达了会场。其中两名负责维持现场(地上血迹和锥形凶器)及安置关系人物;另一名则听取了中里主审关于此案之描述,并向管区分局报告经过。
接着,两国分局的办案人员分乘五辆警车到达。搜查课长大林宏佑负责指挥会场内的便衣刑警侦查。
大林首先听取了简单的报告,然后叫中里主审来接受侦讯。中里主审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述了一遍。说到中原等三人将被害者送往附近的冢越医院时,大林打断他的话,指示身旁的森本和安野两名刑警火速前往该医院,并叫他们带几名鉴识课人员一起去,以便采样来和现场的血迹凶器比对。又吩咐他们要将被害者的护罩和剑道装保存好,同时要向中原等三人查问事情的经过。
大林长得又瘦又小,但双眼却有如老魔一般锐利威猛。当他听完中里主审的叙述后,便瞪着中里说:
『那么,跟石川交手的那个岸本现在人呢?』
『他……』中里将视线移至地上,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他们是站在比赛场的正中央谈话。
『逃掉了吗?』
『没、没有,他还在。』
『在哪里?是哪一个?』大林往四周望去。
『岸本他……老实说,我不知道是谁刺伤石川的。』
『不知道?说什么傻话!你当时不是就在旁边吗?』
『真、真的啊!没有人看到是谁刺的。虽然我站得最近,三村先生和北山先生两位副审也在旁边,但是我们都没看到是怎么刺的。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胡说!被害者当时不是就站在你眼前吗?而且他一定是在比赛中被人用这根怪凶器刺伤的!没有错吧?』大林用手帕包起那锥形凶器,摆在中里主审面前。
『是没错!』
『这样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
『哪、哪有这种事……』大林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原先大林以为这只是一件小小的伤害案,应该能够立刻逮捕凶手,谁知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不仅凶手抓不到,连行凶手法都搞不清楚。虽然他接获报案后出动大批警察赶来,但那只是为了防范大众媒体的攻击而已,并非真的重视这件案子。他想:
(这个中里一定是想袒护凶手!)
于是他叫来三村和北山两位副审讯问。两人却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
『这件事很奇怪,但中里主审说的没错。』
大林望着眼前这三名裁判,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三人的表情都不像在撒谎,看起来都像充满了惊讶与困惑。
(被害者是在比赛进行中受伤的,如果有人出手伤害他,观众一定会看到。就算这三个裁判串通好说谎,也会马上被拆穿。〕
大林实在想不通,只觉得心焦气躁。他以充满怒气的声音向三位裁判问道:
『那么,被害者受伤的程度如何?』
『流了很多血,但详细的情形不太清楚……』中里主审回答。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来?』
『因为中原说附近就有一家急救医院,所以就让他们送石川洋去……』
『哦……』大林知道他指的是刚才提过的冢越医院。
『这件事实在出人意料……』中里主审露出为难的表情望着两位副审,好像觉得不叫救护车是自己的错一样。
手才对。如果被害者真的是在比赛中被刺伤,那么凶手应该还在这会场里面吧?
『关系人物都还留在这里吧?』大林环顾四周,改口说道。
『是的。』
『没有人从会场溜出去吧?』
『除了武南大学主将中原、剑道社员青木,以及被害者之兄石川守以外,没有人出去。至于观众,我就不知道了。』
^『真的是在比赛进行中受伤的吗?』
『真的呀!』中里主审说完,旁边的两位副审同时点头。
『你刚才说没看到是谁刺的,又怎么能断定是在比赛进行中刺的呢?刺伤的那一瞬间,你看到了吗?』
『虽然没看到,但是我能确定是那样……』
中里主审对这一点解释如下: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中,摆出单手拿剑髙举过顶的姿势是很不正常的,何况那并非石川拿手的招式。因此可以推测,很可能是因腹部剧痛难忍才以右手去按的。而且石川摆出那种怪姿势之后,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动作变得迟钝,呼吸也乱了。现在回想起来,显然是比赛进行中被刺伤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或者是在上场比赛前被刺的?』
『能打到冠军赛的大学生选手怎会在五分钟到十分钟的比赛中累得呼吸全乱呢?如果是在比赛前被刺的,那呼吸应该在一开始就乱了。在这么紧张激烈的剑道比赛中,呼吸一乱马上就会被察觉,而且必败无疑……总而言之,石川一定是因为身体突然出了毛病,才改成单手握剑的。』
『唔……』大林无法反驳专家的话,只好改口问道:『如果凶手不是岸本,也不是你们三位裁判先生,那么一定是在观众之中……是从观众席上丢出凶器伤人的吗?距离很远哪!』
『最前排的观众席离赛场都有十公尺远,实在不可能。而且比赛中选手都穿着护胸,即使凶器丢中腹部也会被护胸挡住而弹掉。更何况我和三村、北山两位先生就站在被害者身边,有暗器飞来一定会立刻察觉才对。』
『对呀!若是用丢的,打中背部还有可能,打到腹部就太奇怪了。』
大林想:这么说来,凶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凶器从被害者的护胸和护腰之间插进去了?这种事可能吗?
『你们真的没看到是谁刺的吗?』大林又间。
『真、真的呀!』
『是不是在包庇什么人?』
『句句实言呀!真的不知道是谁刺的。就算我们说谎,也没办法瞒过这么多观众的耳目啊!』
中里主审以求救的眼神望着观众席。旁边两位副审则脸色发白,用力点头。
大林开始认为这不是一件单纯的伤害案。他想:从状况上看来,凶手不可能在比赛进行中行凶而瞒
过众人耳目;但证人都异口同声说是在比赛进行中刺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凶手是谁呢?是怎么办到的呢?世上有这种事吗?
地板上的凶器和血迹旁边有一个护面罩,那是被害者石川洋刚才戴的。面罩上有一部份是布制的,布制部份的内侧绣了『春风』两个红字。
观众的视线大都集中在大林和其他刑警身上,唯独有一名男子从刚才就一直用望远镜注视着那护面罩上的字。
大部份的观众都是穿着学生服或剑道练习装,只有这名男子穿着一件肮脏的灰白色夹克,显得与众不同。他长得五官端正,鼻梁挺直,只是脸颊有点瘦削,看起来好像因生病而憔悴的样子。
他看那两字看了许久,然后放下望远镜,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小册子,好像怕被旁边的人看到似的,稍微倾身向前,将小册子翻开。
他翻到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以下这段话:
『昭和五十年六月二十九日,阳子自杀。发现者:村濑裕子。阳子所住公寓房间内的镜面上,用口红写了「风风风」三个字。口红是阳子自己的。风指的是什么?阳子死前写下三个风,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他合上小册子,将视线投向站在比赛场正中央的大林,嘴角浮出一丝微笑,然后立刻又恢复阴郁的表情,环视着整个会场,好像要记住发生过的一切似地微微点了好几次头。
3
当森本和安野两位刑警率队赶到医院时,医生告诉他们说石川洋已经死了。石川洋刚被抬进医院时还活着,但已奄奄一息,不久就停止呼吸了。
两位刑警听了医生大略报告死因和谌口情况后,便走进遗体所在的病房。
两名身穿深蓝色剑道服的年轻人织青着脸呆立在床边,另一名穿学生服的男生也是一样。
病房内的灯光很明亮,使得穿剑道服那两人身上的黑色护胸看来特别醒目。
『你是石川守……被害者的哥哥吗?』森本看着剑道衣上面的字问道。
对方默默点头。
『很遗憾……』森本将视线移到床上的尸体。
尸体脸上的表情看来很痛苦,头往后方杻曲得很厉害。森本闭起眼睛,合掌示哀。
『我是武南大学剑道社的中原真。您是……?』留着五分平头的年轻人问道。
『我是两国分局的森本,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森本看到中原手上拿着一条染血的毛巾。
『这是刚才用来捣住伤口的,想让他少流点血……』
『原来是这样……可以交给我保管吗?』安野刑警伸出手说。
中原交出毛巾,安野将毛巾递给身后的一名鉴识课人员。
『被害者穿的剑道衣和剑道裤都在这里了,刚才他身上还有没有穿别的?』鉴识员问。
『护胸和护腰在车上。他好像很痛苦,所以我把那些拿了下来。其他就没有了。』中原以镇定的语气回答。
两名鉴识员望了望尸体,其中一名说:
『这里可以结束了,我们去看看车子吧!这套剑道装就暂时由我们保管了……』
他说完就把刚才被害者穿在身上而现在脱下来,放在床边的剑道装拿起来,和另一名鉴识员一同走出去。
『杀我弟弟的家伙是谁?』石川守以僵硬的表情向森本刑警问。
『现在正在追查中。』
『你们不知道是谁吗?』石川守苍白的脸上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神情,嘴唇一直颤抖。
『早晚会抓到的。』
『凶手到底是谁呀?』穿着学生服的青木以发抖的声音问。
『你们有没有看到是谁杀的?』
『没有啊!』三个人异口同声说。
『你们什么时候发觉他受伤的?』森本问。
『他忽然用单手举剑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但没想到是受了伤。当他倒地再以两手撑起时,我才想到可能出了事……』中原答道。
中原外表看来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不愧是主将。
『你们也都不知道是谁吗?你弟弟在车上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有没有提到谁的名字?』森本转头问石川守。
『没、没有,什么也没说……』
『车子是由青木驾驶的吧?你在旁边照顾,难道他没对你说出凶手的名字吗?』
『没有。我坐在前座的助手席,只听到阿洋痛苦的呻吟声……在后座照顾他的是中原呀!』石川守望向中原。
『是。我在后面照顾他,但绝没想到他竟会死去……因为到医院的路,阿守比较熟,所以让阿守坐在前面指导青木。而且我当时一心只想按住伤口……』
『嗯,的确想不到会死掉。这种伤看来不像会致命,他又没有失去意识,所以让人掉以轻心。』
森本望向床上的尸体。上身裸露的尸体肌肉看来很发达,这么壮的人即使腹部中了一刀,大概也不会昏倒吧?
接着,森本询问青木案发时他所看到的状况。
『当时我在观众席上……我没有看到是怎么刺的,但我想,在他摆出单手举剑的姿势时,就已经被刺伤了。』青木答话的样子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森本对于『没有看到是怎么刺的』这一点感到有点怀疑。此外,青木那种过分害怕的态度也令他觉得纳闷。不过仔细一想,胆小儒弱的人如果被卷进谋杀案中,应该都会像他这么害怕吧?
『车子是你驾驶的吧?还好没出车祸。』森本以温和的口气说。
『是。我拼命的加速,因为背后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中原又一直在那边喊快一点、快一点……』
青木说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望着森本刑警。
4
安野和森本离开医院,坐车赶往N大学礼堂。他们打算要向大林报告石川洋的死讯,以及医生所说的死因和伤口状况。
另一方面,大林已叫人搬了一些桌椅到选手休息室,把那里当作临时侦讯室使用。他听完三名裁判的叙述后,心里早已认定岸本就是凶手,间题只在于岸本是如何瞒过众人眼睛下手而已。如果能够查明这一点,就可以将岸本视为现行犯当场逮捕。因此他首先便叫人带岸本来。
岸本被两名刑警挟着双臂走进来,在大林面前立正鞾躬。他的脸色看来很苍白,两眼睁得很大,似乎充满了惊愕与不安。可能是因为紧张过度的关系,呼吸急促,使深蓝色剑道衣上的黑色护胸不停地上下移动。
『尊姓大名?』
『我叫岸本信也,今年二十岁……京都体育大学二年级学生。』他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你明白你现在的立场吗?』
『明白。可是,凶手不是我。请相信我!』岸本的声音在发抖。
『啊,我又没说你是凶手。我们才刚要开始调查而已,你可以帮助我们吗?』
『好!』
『不可说谎唷!请把你所看到的一切照实说出来。这也是为你好。』
『……』
『先说比赛进行时的情形吧!』
『是!』
岸本开始叙述。他说得很顺畅,好像事先已经整理过一遍似的。内容和中里主审说的完全一样。
『你什么时候才发觉情况不对?』
『当石川摆出单手举剑姿势的时候。不过那时我没想到是受了伤,还以为他是在轻视我。所以我当时只是想:绝对不能输给他!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他很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受了伤。』
『换成单手举剑之前是吗?你想,有没有可能是凶手丢出凶器伤了他?』
大林说着,将那锥形凶器摆在岸本面前,凶器上还留着一点褐黑色的血。岸本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说:
『没有。』
『不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你敢确定?』大林收起凶器,瞪着岸本说。
『因……因为伤口是在护胸盖住的范圉以内,即使双手抬高使护胸上移,也还充分盖得到那个地方。所以就算有人投出凶器要杀他,也会被护胸挡住。』
『真的吗?那就奇怪了……既然穿着护胸,应该没有人伤得了他呀……』
『用丢的当然没办法,但是只要把护胸稍微掀开来……』岸本说到一半,突然闭口不言,脸色转青,好像想到什么似的。
『这么说来,只有你能办到了!』大林毫不放松,瞪着他说道。
『不对!不是我!』^^
『是你杀的!』大林的声音镇定而用力。
『不是!我没杀!我什么也没做!』
『你能证明你是清白的吗?』
『这、这……』岸本双拳紧握,不停颤抖。
『就是你杀的。』
『不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懂呀!』岸本的表情突然变成很颓丧的样子。
『老实招出来吧!』
『……』岸本只是一直摇头。
大林想,一定要逼岸本说出杀人的方法,否则无法将他定罪。
就在此时,安野刑警开门进来,在大林耳边小声报告了刚才在医院查到的一切,然后瞥了岸本一眼,立刻又出去了。
『岸本,听说死因就是这个凶器造成的伤没错。你是不是用这个刺伤石川的?』大林又将凶器摆到岸本眼前。
『……』
『你是怎么刺的?』大林的声音凶暴起来。
『不是我……』
『少装傻了!只有你办得到呀!』^
『不是我啊……我在比赛中,哪能分心去做那种事呀?你可以去问别人,比赛中只要稍微一分心,马上就会被对方击中,而且观众也会看出来,』
『……』大林想起中里主审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们比赛时双手都戴着护手罩,除了握竹剑以外,做什么都不方便,不要说下手刺杀,连去掏凶器都没办法。所以,应该说我最不可能是凶手。』
大林觉得岸本言之有理,因为他自己以前在警察学校时也练过剑道,知道那护手罩是坚硬的长筒状手套,戴起来要拿东西很不方便,甚至连一根香烟都没办法拿好。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但比赛中和石川接触过的人只有你呀!这是所有观众都知道的事实,所以无论怎么说,还是只有你才可能刺杀他。』
『……』
『你要知道,这是杀人案,不是比赛也不是游戏!石川被刺伤时,凶手一定在旁边……而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你!』
『可是……』
岸本突然往后仰,连人带椅差点翻倒在地上,幸好旁边一名刑警跳过来扶住他,才没有摔倒。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不断冒汗,宛如贫血病患一般。^
大林心想,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而且岸本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做手势叫旁边的刑警带岸本出去。
接下来大林又传讯了其他选手和裁判、计时员、记录员、靠前排的一些观众和工作人员等,都没有问出什么线索来。可以确定的只有案发前后相关人物的举动和所在的位置而已。
比赛场上的三名裁判在案发时双手都拿着红白小旗,也不曾紧贴过被害者。许多人的证词都是如此,所以这三名裁判应该是清白的。
由计时员的马表得知,被害者倒地是在比赛进行了三分四十秒的时候。比赛在三点二十八分正开始,因此被害者受伤倒地应该是在三点三十一分四十秒的时候。
记录员的笔记上,对被害者和岸本的动作记载得很详细。将这些记录与其他人的证词对照来看,可以判断被害者应该是在单手举剑不久前被刺伤的。被害者单手举剑之前,两人的动作是双剑交锋,互相推挤,因此被害者很可能是在推挤时被刺伤的。果真如此,那岸本的嫌疑就更大了。因为那时两人的竹剑和身体都紧靠在一起,对岸本而言是很好的行凶机会,而且也只有他有这个机会。
但是话说回来,看见岸本行凶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不仅如此,几乎每个关系人物都认为凶手不是岸本。他们异口同声说,岸本的动作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地方,而且在这么激烈的比赛中绝不可能瞒住众人耳目而行凶。
大林实在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奇案。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却没有人看到凶手是谁,连怎么杀的都查不出来!
5
大林感到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自己身为搜查课长,怎可表现出来?因此他强打精神,指示手下调查所有相关人物的衣物。
调查结果发现,那些衣物和护具都没有隐藏过凶器的痕迹。当然,也没有任何血迹反应。其中岸本的衣物调查得最详细,像剑柄、护腰、护胸内侧、护手罩的长简部份等可能隐藏细长凶器的地方,都小心检查过,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当大会主办人之一的菊田来问再来要怎么安置选手和观众时,大林不禁左右为难。他望着菊田这位长相像猴子的中年男子,心里想:
(在这里束手无策,会被几百名观众当成笑柄。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出目击者来!〕
他再度燃起斗志,对着一名手下大嚷,^
『麦克风拿来!』
大林手拿麦克风,站到比赛场正中央对着全场观众说:
『各位刚才都看到石川选手被刺伤了吧!很不幸,石川选手已经在医院过世了。这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一件谋杀案!大家都是本案的目击者……我们|定要找出真相来!』
会场内一阵骚动,接着又安静下来。大林继续说:
『如果各位有任何线索,请提供给我们,帮助我们早日破案。』
全场观众的视线都集中在大林身上,但没有一个开口说话。大林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滑稽而可怜的小丑,恨不得当场立刻消失无踪。
就在此时,他看到观众之中有人带着照相机,也有人带着录像用的摄影机。他心中一阵与奋,再度拿起麦克风说:
『请身上带着照相机和摄影机的人到下面来!拜托大家帮帮忙好吗?』
二、三十名观众同时起立,往会场走来。大林非常高与,他望着那些人,心里想:
(即使凶手瞒得过众人的眼,也无法逃过摄影机的镜头吧?说不定有人拍摄到了行凶的那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