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三

  啃食着死伤营兵的五只飞天猪,同时转动倒竖的双眼,望向一具单手握着铁戟,从容不迫地走向它们的肥满胖子。这名肥胖中年男子任凭绋红色外套随风飘动,身穿一袭上下成套的纯白色军服,搭配一双半筒军靴。可说是一团隔着军服,亦能清楚看见脂肪晃动模样的高档赘肉块。

  下颚无法咬合的飞天猪看得口水直流。那是一个比自己还要肥壮,感觉相当美味的人类。五只飞天猪将吃到一半的肉块丢往旁边,同时转身冲向那名肥胖中年男子。它们霍然翻动诡异的双臂皮膜。

  「噗~」

  五只飞天猪发出奇异咆哮声拍动皮膜,展现出如同恶魔般的举动飞向空中,随即一鼓作气扑向肥胖男子的身体。

  以各种姿势紧抓着肥胖躯体不放的飞天猪一起开始享用大餐。

  伴随着「噗、噗」的啼叫声,那具脂肪满布的庞大身躯在转眼间就彻底遭到飞天猪的皮肤所掩盖。碎裂的军服从淡桃红色的肥肉缝隙之间缓缓飘落,可怜的肥胖躯体就这么尸骨无存地被啃噬殆尽——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但接在军服之后碎裂飞散的物体,却是淡桃色的肉片。

  看似十分柔软的飞天猪腹部,受到由极近距离横扫过来的铁戟直击而裂开,致使不久前才刚吃下肚的东西随之洒遍周遭一带。

  猪群顿时爆出一阵「噗叽~」的惨叫声。彷佛有颗炸弹在五只怪物的中心点引爆一般,只见猪怪的庞然巨躯缓缓飞向半空中。不对,腾空而飞的,是猪怪的庞大躯体的一部分。断掉的手脚及首级,由切断面流出土黄色液体,华丽地飞舞于新宿天际。

  接着又见赶尽杀绝的一闪。

  戟尖震碎飞舞于半空中的飞天猪头部,接着刺中旁边另一只腾空的猪怪左腹部,割裂它那柔软的腹部,挖走其大肠,并且连带贯穿旁边第三只飞天猪的胯下,顺势将它的身体纵向剖成两半。

  只见一副结实到令人不禁看得入迷的肌肉装甲,屹然耸立在五只飞天猪喷出大量血肉及脏腑所形成的阵雨底下。

  剪短的俐落发型底下,有着一张剽悍的武将表情。

  发达隆起、压缩密度甚高、且错综复杂地交缠在一块的肌肉脊线——这些线条棱角鲜明地密布于身体前面及背部,在碎散纷飞的飞天猪肉片后面显现出他那一身宛若雕像般的肉体美。

  如同树干般的右臂,强而有力地重新握紧铁戟握柄。

  在转瞬之间收拾掉所有飞天猪的这名武者,转动他深邃的双眸,望向方才敌营重骑兵直冲而来的旁道。

  趋前迎击的第三列士兵,正全力对抗着白河骑兵及拔刀队。同时也隐约可见一边游走于敌群当中,一边身形轻灵地挥舞小刀奋勇作战的静之身影。

  「接招吧,小喽罗们!」

  化作万夫莫敌之武将身形的岩佐木如此放声怒吼,随即翻转巨躯猛然冲向战阵。

  身陷占据整条单侧双线道大马路之混战当中的敌兵们,察觉到直冲而来的那名巨汉身影,都不禁吓得睁大双眼。第六感大声提醒他们赶紧逃命,然而当他们发现时却为时已晚。

  所向披靡——

  遭到铁戟横扫的肉体,被震成碎屑喷向盛夏天际,化作阵阵鲜红色的血花洒向色彩浓郁的夏季天空。

  岩佐木将左脚收回踏出的右脚旁边,带动整个身体旋转后,再度向前大大地跨出右脚,顺势祭出第二戟的横击。

  彷佛割除杂草一般,遭到铁戟直击的白河兵身体弯曲成诡异角度,或是口吐鲜血、或是吐出呕泄物,接着夹带碎散飞溅的肉片,将自身体内所含的五颜六色洒向新宿的狭窄天空。

  岩佐木并未就此收手。他跳进拔刀队的人群之中,顺势利用铁戟离心力接连挥出凶猛残爆的横击、横击、横击——

  一边旋转魁梧巨躯,一边如同手持楔子贯穿敌方军团一般前进、前进、再前进——

  每当岩佐木的铁戟横扫现场,众多敌兵就恰似白铁玩具一样飞向天空。

  受到岩佐木这支巨大楔子刺穿的敌方兵团,在转眼之间裂成两半。

  路上早已血流成河,形成一滩肉片及脏器满布的沼泽。断手断脚的遗骸,只能睁大丧失生命光芒的空虚双眼,仰望血花飞溅的夏季天空。

  没人能够阻止岩佐木。纵使有勇敢敌兵躲过铁戟钻入岩佐木怀中挥刀劈砍,也只会让他那身肌肉装甲染上一丝血红而已。改用突刺也无法贯穿肌肉,只会在肌肉表面留下如同被蚊子叮咬的凹痕。在敌兵吓得目瞪口呆的当下,再次折返的铁戟横扫已轰中腹部,勇敢的士兵们就这么吐出破裂的内脏,以奇妙姿势飞向天空。

  在这三个月以来,经历了再三的压抑之后,岩佐木体内那股抑郁之气总算在此获得解放,他的武者灵魂发出了欣喜咆哮。那是只能活在战场上的男子汉,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敌兵所喷洒出来的黑蔷薇色液体、淡桃红色的肉片、断裂的血管、脑浆、脑髓、脑下垂体,全都大大地祝福着岩佐木满男。岩佐木则以力量作出回应。除了战斗以外,他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理由,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表现自我的手段。全心凿穿、横扫、歼灭敌人——岩佐木就只是为此而活在世上的。要他为了除此之外的目的而活,他说什么也办不到。

  这成了一场对白河兵而言极不合理的战斗。不仅遭到单方面的痛殴毒打,而且纵使再怎么攻击,也无法对岩佐木造成任何伤害。虽同样身为特进种,但两者间的进化程度实在相差太多。漆黑兵列发出惨叫、心生畏惧、试图逃离岩佐木手掌心的敌兵,都被第三列士兵自背后挥刀砍杀。

  这正是启十在战前所追求的「压倒性」武力。单凭一人的武力,就能导致数百敌兵溃不成军,彻底扭转战局带来真正的胜利。即便不谙战略战术、纵使士兵数量不如对方,只要尽量多雇用几名优异的特进种,使其乖乖听命行事,就有可能取得会战胜利。启十为了拉拢岩佐木所耗费的时间及心力,终于在此时此地开花结果。

  受到岩佐木投入战场的鼓舞,第三列士兵重燃斗志。一波接一波地袭向不知所措的白河兵,动手砍下他们的首级。

  最后——敌兵开始溃散逃亡。丧失战意的白河军,再也无法维持住战斗阵形的应有机能,人人一哄而散地逃离现场。

  「咱们追,要歼灭敌军。熟悉周遭地理环境的人负责带路,还保有斗志的人通通跟我走。」

  岩佐木顺着地面拖行不断滴下血肉的戟尖,喘着大气,出声对第三列士兵说道。在由始至终观看了他那如同鬼神般之战斗英姿的士兵们当中,约有三十名成员摆出立正姿势,听从他的指示。

  目送率领精兵展开追击的岩佐木背影离去之后,全身染成血红色的羽染静才挪动视线向上仰望。

  在面向甲州街道的七层楼高综合大楼屋顶——有邪恶的不明物体躲在那边。

  静的第六感察觉到这一点。

  「有一股很糟糕的气息。」

  自言自语地嘀咕一番之后,静纵身飞跃。娇小身体宛如手球一样高高弹起,脚底板扣住了大厦外墙。练气发挥跳板的作用,促使静展现出更上一层楼的跳跃能力,畅行无阻地沿着侧壁往屋顶直奔而去。尽管略逊由纪几分,然而静的练气仍足以辅助她提升运动能力。

  同一时刻,武藏野军队本营——

  鸟边野单手握着十字形铁矛,伫立在启十身旁。虽因无人在耳边实况转播而不知战局究竟有何转变,但藉由侧耳聆听亲信们的交谈,使他得知绕道前来的敌方重骑兵团及拔刀队已被岩佐木扫荡殆尽。

  ——在这个时候,我也很想好好推销一下自己。

  这就是鸟边野在现阶段的主要目标。看样子,他似乎对自己在启十眼中只被视为操纵岩佐木之傀儡师一事,感到有所不满。反正既然要暂时落脚于此,那么即便双眼失明,他也希望能够设法展现还派得上用场的一面,藉以提高今后的待遇。

  ——好像有个臭臭的家伙躲在这附近呢。

  鸟边野打从刚刚开始就一边蠕动鼻子,一边寻找这股气味的来源。在丧失视觉的当下,嗅觉、触觉及听觉便成了他赖以判断外界事物的媒介。他聚精会神,搜索这股桀骜气息的出处。

  的确——有个臭气冲天的存在由上方鸟瞰着这个地方。

  同样散发臭气的人会互相吸引——

  尽管八成不可能发生这种状况,但这个名叫鸟边野的魔人,确确实实嗅出了位于附近的另一名魔人之存在。

  「我离开一下。」

  鸟边野一边抽动脸颊展露微笑,一边开口对启十说道:

  「总觉得那边好像有个怪东西。」

  只见羽染静如今正运用练气,沿着鸟边野举起枪尖所指的那栋七层楼高综合大楼壁面往上奔驰。

  西新宿方面,第二列——

  「这下子没戏唱了。」

  玉对身旁的沙也加丢出这句坦率的牢骚。失去座骑的沙也加紧咬嘴唇,双脚伫立在鲜血满布的地面上,接着勇气可嘉地对从远处逼近的敌人挥动铁锁。但她那早就疲惫不堪的纤细手臂,已经无法精准地收拾掉对手性命。

  幸存的士兵们,全都自然而然地集中到斋藤坐镇的天桥附近。在这座战场上,斋藤自高处发射的利箭是唯一值得信赖的攻击。反过来说,除了聚集至天桥附近以外,当下再无其他生路可走。显见第二列确实已经精疲力竭。

  人数将近两倍的白河兵,彻底包围住位于天桥附近的第二列。他们在堵住逃生路线的状况下发射弓箭或利用投掷器具抛出石块,藉此避免造成己方的无谓伤亡,同时稳扎稳打地逐步施压。

  组成第二列的八王子兵早已折损大半成员。现场随处可见气绝身亡的士兵们倒卧在路面上,将柏油路面染成深红色,折断的手脚及散落的脏器则遭到怪物抢食。其中又以独眼鸦的生性最是恶劣,它们会伸喙采入还活着的士兵伤口拉出胃脏、大肠及小肠,趁热当场生吞活剥。活生生地亲眼目睹自己的内脏被乌鸦拉出体外吃掉,真不知这些伤兵究竟作何感想。嘶哑的惨叫、由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呐喊,痛苦万分地回响于西新宿地带的路面上。

  阵阵沙哑的嘎嘎啼叫声由上空飞降。身怀羽翼的怪物们成群结队飞翔于低空中,等待第二列全灭的那一刻来临。再仔细环视周遭,便可发现壁虎类怪物出现在布满建筑物壁面的藤蔓阴影底下;化作杂草丛生地带的一楼店铺暗处,则冒出一群体积跟小孩子差不多大的老鼠军团,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第二列士兵的疲劳程度。只要发见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怪物们就会当场展开袭击,绝不会等到人死之后才动手。除了一边闪躲白河兵发射的弓箭及石头,同时还得提防怪物群的动静不可。如此一来,士兵们的体能消耗速度自然会变快。再这样下去,第二列铁定沦为怪物们的大餐。

  时间所剩无几,玉面露焦躁神色望向沙也加。

  「就跟你说快派那个老爷子上场杀敌,你听不懂是不是啊!」

  玉破口大骂一顿。沙也加则绷着脸回瞪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竟敢用那么粗俗下流的口气对沙也加说话?」

  「我虽只是一介佣兵,但我的身分地位并不是重点啦,当下不是就只剩那个老爷子有能力击退敌人吗?再不快吩咐他出手,包括你这大小姐在内的所有人都必死无疑喔。」

  玉竖起下巴指向满身鲜血,跟在沙也加身旁待命的执事雨宫。

  「雨宫因为年事已高,无法进行长时间的战斗。因此他只有在沙也加发生危险时才会采取行动。」

  「这算啥?他是大小姐专用的人型兵器吗?」

  「有什么不妥吗?我才想麻烦你别只顾着在此大发牢骚,赶紧挺身奋战如何?」

  玉心不甘情不愿地定睛睥睨着敌兵群。要他冲锋陷阵自是不成问题,但光凭自己的战斗力实在不足以驱散这一大票敌兵。玉的特色是透过不死肉体所展现出来的「防盾」能力,并非如同岩佐木或久坺一般的「攻矛」能力。

  此时,天桥上的斋藤突然脱口发起牢骚。

  「阿玉~不好了,我手边没箭可用了啦~」

  「啥~真的假的~」

  「真的啦~」

  「伤脑筋啊~这下子真的麻烦了……」

  尽管置身在生死交关的状况下,玉还是先以悠闲语调进行交谈之后,这才将目光挪回敌兵身上。

  玉很清楚自己绝不会死。再这样下去,最后命丧此地的将会是沙也加、雨宫、斋藤,以及第二列的士兵们。总之说什么都不会是自己。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干脆就故意冲出去被箭射穿胸口,接下来只要乖乖装死就好。等战斗落幕后再起身拔出箭头,重新踏上寻找某片可以悠闲过生活之土地的旅程即可。

  ……只不过想归想,却无法说做便做,这就是玉之所以为玉的缘由。

  先认命地微张嘴角叹了口气之后,玉接着出声说道:

  「真拿你们没辄——喂,大小姐。我会负责突破敌人的包围网其中一角,你就率领剩下的士兵们从那边逃走吧。」

  「咦?」

  「总之就先设法逃回去跟第三列会合,到后方重整旗鼓。殿后的工作包在我身上。」

  「你、你怎能这样随便发号施令?……」

  玉无视于沙也加的抱怨,接着抬头仰望天桥。

  「斋藤先生也快逃吧~等补充完弓箭再重回战场就好。」

  「知道了~阿玉,真不好意思啊~」

  「用不着在意,OK的啦~」

  玉转脸望向第二列士兵,他已在不知不觉当中掌握了现场的主导权。

  「接下来要突破包围网罗,我要你们化作人墙守护这位大小姐。」

  「是。」

  玉的发言果然夹带着非比寻常的老练气息,剩下的士兵们也都自然而然地听从他的指挥。他们迅速围着沙也加筑起人墙,排列成以突破包围网为目的的队形。斋藤也从天桥一跃而下,以糟到不能再糟的难看姿势着地后,再蠕动软趴趴的身子加入队列。

  玉撇头看着沙也加,「嘻」地笑了出来。

  「好啦,走吧。可别吓到尿裤子唷。」

  「尿、尿裤子……!?」

  将满脸通红的沙也加留在背后,双手紧握短剑的玉,运劲震碎脚跟底下的柏油路面,纵身冲进敌军包围网的其中一角。

  突然遭到奇袭的敌人被玉的斩击砍个正着。尽管比不上牛丸或岩佐木,但普通人还是应付不了玉的行动。每当两把短剑绽放光芒,敌阵就跟着瓦解溃散。虽然枪林剑雨直扑而来,玉的动作却非常敏捷。他身形轻灵地躲过敌人攻击,面露鄙视神情吐出舌头,接着又翻身挥剑劈砍。

  第二列士兵依照吩咐冲向玉所突破的包围网一角,只见该处瞬间爆发混战。穿越敌方兵列抵达第二列后方的玉,则不顾自身伤势,依序挥剑砍杀穷追不舍的敌兵。

  「无礼之徒,可恶、可恶!」

  前方传来这阵出自沙也加口中的声音。没想到沙也加居然一边接受士兵们的守护,一边主动挥舞铁锁扫荡敌兵。玉张口大吼。

  「笨蛋,快点逃!只管集中精神全力逃命啊!」

  但沙也加却是充耳不闻。她神情狰狞地对四面八方甩动铁锁,试图铲除来犯敌兵。白河兵则冲着身为主将的沙也加蜂拥而至。看在敌兵眼中,只要取下沙也加的人头,回去就能心想事成地论功行赏。

  「这个笨女人……!」

  在混战之中,玉踩碎倒地不起的敌人背部纵身飞跃。自背后砍杀扑向沙也加的白河兵,加入援护的行列。

  「无理之徒,快快让出道路!给我滚一边去!」

  只见沙也加任性地喊叫着。她甩动的铁锁,刚好缠住了位在右侧面的敌人手臂。在这种状况下根本解不开。敌人硬是收回被铁锁缠住的手臂。沙也加双脚顿失平衡,顺势倒向敌人所在方位。

  「啊……」

  在抬头仰望的沙也加双眼前方,悄然出现一道双刀剑所绽放的寒光。这口剑已由头顶对准沙也加直劈而来。

  「公主——」

  察觉此事的雨宫呐喊声从很远的后方传入耳中。看样子处于老人模式的他似乎因为跟不上行军速度,而在中途走散了。

  来不及了。头颅将被砍成两半——沙也加忍不住紧闭双眼。

  结果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当沙也加睁开水蓝色的双眼之际,只见玉以单手接住迎头劈落之双刃剑的背影出现在视野前方。

  玉丝毫不在乎手掌会受伤,他用手指紧握着双刃侧边以档下攻击。数条从手掌溢出的鲜红细丝流到他的手臂上。

  接着玉的飞踢就此矗向敌人颜面,鼻梁被踢碎的敌人边喷出鼻血边飞往后方。玉露出严肃的神情望向沙也加。

  「混帐东西,你给我适可而止!少在那边多管闲事,快点逃命去!」

  「你、你说什么……」

  「众人都为了你而挺身抗敌!你的任务明明就是全力逃命,麻烦你最起码也搞清楚这点好不好啊,笨女人!」

  沙也加目瞪口呆,抬头仰望那张破口大骂的容貌。

  沙也加自从诞生至今的十七年来,从未曾遇见敢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的人。没想到在这世界上,居然还有男人敢如此放肆而真挚地大声斥责身为八王子殖民地市长千金的自己。

  他那过于粗暴的语气,深深刺入了沙也加的心灵。从玉指尖滴落的点点鲜血,更进一步将嵌入意识之中的言辞楔子推向深处,导致横躺在心海底端的普遍性存在激起一阵浪花。

  这阵波浪冲走了积蓄在沙也加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堆积物,在风平浪静之后,只留下一股少女应有的纯粹感情。她的小小胸口,则被这股情绪压得透不过气。

  沙也加的双颊顿时染上一抹绋红,露出似乎有点水汪汪的双眼仰望着玉。

  「公主大人————————」

  此时,雨宫的咆哮声猛然自后方迸出。

  敌兵群同时发生阵阵惊爆。目赌沙也加身陷九死一生的危机,雨宫立刻敢动了妖怪模式。

  尽管持久力不佳,但若论及瞬间风速则足可匹敌岩佐木的雨宫,在混战中彻底引爆他的强大攻击力。

  「胆敢危害公主大人的匪徒——」

  雨宫的右手手刀刺入敌兵肋骨间隙,顺势硬将手腕塞入对方体内,一把抓住敌人心脏,接着伴随「哼!」的一声怒喝震碎肋骨挖出体外,当着敌人的面将还在跳动的心脏捏成肉泥。

  「本人雨宫绝不轻饶!」

  同一时间,雨宫的左手手刀也已刺穿旁边的另一名敌兵。再度裸露于空气中的那只左手,也一样握着尚在蠢蠢鼓动的心脏。

  「只要是为了公主大人,本人雨宫……」

  雨宫一一将挖出的心脏递至敌兵眼前……

  「纵使赴血蹈肉……」

  再得意扬扬地运劲捏爆。

  雨宫手无寸铁。但他的手刀却能精准地由军服表面刺入肋骨缝隙,准确地找到心脏后再震断肋骨挖出体外,一颗接一颗在主人眼前豪迈地加以粉碎。

  「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噗滋」一声,只见被硬生生扯断的大动脉及大静脉扭曲翻甩,蕴含其中的大量血液随之迸射而出,溅向四面八方及雨宫身上。

  他那过度残虐的杀戮手法吓得敌兵惊恐不已。敌兵宛如潮水消退一般,连忙自雨宫身边退开。他们只敢远远地包围住雨宫,并不知所措地伸长武器。

  「倘若山岳崩落,本人将挥拳击碎!」

  鲜血淋漓的雨宫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迳自扑向围绕在周遭的兵士。

  「假使江河暴涨,本人必挺身化作防壁!」

  敌兵发出惨叫。赤手空拳的雨宫毫不留情地袭向四处逃窜的敌兵背后。向前猛刺的手刀钻碎士兵脊椎,正确地抓住心脏,再由背部挖出体外。

  「如果天塌下来,本人会板起胸膛撑住!」

  被挖出体外的心脏,接二连三地在雨宫掌中遭到压碎。只见这名老人家身旁瞬间堆满许多躯体正中央开了个大窟窿,看起来跟毛毛虫没啥两样的凄惨尸骸。

  雨宫已经化身成为一介妖怪。

  他全身染血,一个接一个地挖出心脏并当着本人的眼前捏爆,然后一边高声朗诵内容莫名其妙的自创新诗,一边为了猎取新的心脏而扑向敌兵。

  他周遭的敌兵身影彻底净空。与第二列交战的白河兵,全都吓得赶紧从这个血淋淋的妖怪身边逃开。间隔距离极长的他们,只能脸色苍白地竖起剑尖指着前方,而且说什么也绝不肯轻易靠近。

  捏爆凭双手狠狠刨挖出来的数十颗心脏之后,情绪过度激动的妖怪弓起身子仰天长啸。

  「本人绝不允许你们伤及公主大人一根汗毛——」

  放声怒吼的妖怪身形就此一软,双膝颓然跪落地面。

  「雨宫——」

  沙也加边尖叫边抱住鲜血淋漓的妖怪身体。这个妖怪当然没死,他只是耗尽体力、不支昏倒罢了。

  「好可怕啊~真不想与他为敌~」

  就连玉也被他的奋战身影吓得面露僵硬神情,目不转睛地眺望着泪流满面的沙也加,以及心满意足地躺在她怀中沉眠的妖怪。虽然那是一种实在太过凶狠的战斗方式,但其残酷程度却发挥功效,导致雨宫身旁的友军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更幸运的是在这个时候,众人已能清楚看见身穿子鹿色军服的第三列士兵从后方火速赶来驰援。只见一百多名友军歼灭了绕道而来的白河兵,就这么声势浩荡地顺着甲州街道向东推进。

  「哦哦,他们反将了对方一军啊。真有两把刷子呢。」

  漆黑兵列开始陷入混乱。在受到名叫执事雨宫的妖怪所震慑的状况下,又适逢援军赶抵现场,促使原本观望的态度转变成逃命要紧的念头。而士气轩昂的第三列则在此时此刻闪动剑光,迎面展开突击。

  尽管白河军在人数方面还是占有优势,但武藏野军队却因着岩佐木加入战局,而导致两军的斗志产生差距。岩佐木几乎单凭一人就驱散敌方分遗兵团,其天下无双的存在感,大大地鼓舞了第三列士兵。连一度打出逃亡牌的第二列八王子兵,也随着援军到来而转守为攻。

  再次爆发的混战——

  但伴随时光流逝而逐渐减少的却是漆黑军装。在新宿陆桥起火燃烧的联络通道,同时也阻断了原本埋伏于此的白河军退路。另一条逃生路线是在陆桥前方与甲州街道交会的国道四一四号线,然而此地早已化作怪物徘徊生息的茂密树林,军队想由此通行可说是困难至极。假使决定经由国道四一四号线退兵,那么除了得冒着在途中遭到怪物袭击的风险之外,整支军队也只能拆成小队形态,三三两两各自脱逃才行。

  对白河兵而言,不管走哪都是险境。但若继续逗留在甲州街道,就必须同时对付士气旺盛的武藏野军队第三列,以及由八王子移民地常备兵所组成的第二列不可。原本应该收拾第三列的绕道兵团提前撤退一事,对战局造成了颇大的影响。假使想保住一命,就只能撤向早已变成树海的四一四号线——长官虽发出继续奋战的号令声,然而每个白河兵的脑海中却都浮现出上述想法。身为兼差士兵的他们,将生存本能的低声私语,摆在维持战线的使命之前。死在这种地方实在太扯了,快逃吧、快逃吧……这阵耳语与逃亡念头互相串连。不听使唤的双脚迳自转向国道四一四号线这条唯一退路。

  白河军的兵列开始出现擅自撤退的士兵。而如此一来,事态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只见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转身逃亡,漆黑兵列就此瓦解。三十名八王子骑兵则朝着四处逃窜的敌兵背影展开追击。他们彷佛夸耀歼灭战乃是骑兵的看家本领一样,倚仗座骑快腿追上疲于奔命的敌人,从马鞍上抡枪刺向敌兵背部。受过精良训练的骑兵们,勇敢地策马继续深入四一四号线这片在大白天也显得昏暗无光的深邃森林,穿越树干间隙并毫不留情地猎杀残兵败将。白河兵的死前惨叫宛如鬼哭神嚎一般,在树海的阴影底下肆意绽放——

  「哦哦,太猛了。打赢了耶。」

  在白河兵全数消失的甲州街道上,玉伸手擦去额头汗水,接着对身旁的斋藤露出傻笑。

  「太好了、太好了。我原本还以为这下子会全军阵亡并变成怪物的大餐,但看样子或许还有办法反败为胜呢~」

  吊儿郎当的斋藤也笑了出来,随即转眼望向远方的新宿陆桥。

  「后面应该是没什么好担心啦,问题就只剩下第一列罗。」

  「啊——……」

  玉也装出经他这么一说才回想起来的模样,跟着挪动目光送向道路尽头。掉落在陆桥上坡中段的联络通道,至今仍保有十分强烈的火势。包含由纪在内的第一列,就是被孤立在那片火墙的另一端。

  玉其实也很在意另一边的状况。但照目前的火势看来,第二列及第三列暂时还无法越过烈火展开驰援——照理说啦。

  「若是阿玉的话,应该是有办法去到那条通道的另一边对吧~」

  斋藤笑容满面地俯瞰着玉,玉则一脸排斥地耸耸肩并吐出舌头。

  「我是去得了没错啦~」

  「那就跑一趟吧。等扑灭火势之后,我们也会随后赶过去啦。」

  「可是呢,我碰到热源还是会觉得很烫啊。就算从烈火当中穿过去也不会死,可是基本上该烧焦的还是会被烧焦。」

  「嗯嗯,我懂我懂。」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嘛~」

  「阿玉,拜托你啦。那边的友军感觉实在很可怜耶——不仅孤立无援,还得跟敌人的主要部队交战。相信他们肯定既害怕且泪流满面唷~?」

  「不过,很烫耶。火焰钻进鼻子跟嘴巴可不好受啊。」

  「拜托你啦~等这一战结束之后,我保证请你喝酒啦~」

  「实在拿你没辄耶~好啦,我去就是了啦。」

  「真不愧是阿玉,这样才像话嘛~」

  斋藤十分开心地拍了拍玉的肩头。

  其实在斋藤尚未提起此事之前,他脑子里早已浮现「该去一趟吗?」的念头,但玉这个生性不坦率到极点的男子,若没听见什么人开口就不会想去。要是没受到别人恳求并从背后推他一把,给他这个「虽然真的很不愿意,但别人都这么拜托我了,也只好勉为其难跑一趟」的名目,他会对这种充正义好汉的行为感到难为情,打死也不肯挺身援助友军脱困。

  「够罗~真受不了你耶~」

  玉一边发着有口无心的牢骚,一边使劲甩了甩双肩,接着定睛远眺在道路尽头起火燃烧的联络通道。由纪人就在那片炽盛火墙的另一边。

  「那我就先过去罗。」

  「嗯,我们也会立刻跟上。」

  玉将斋藤及第二列的士兵们留在背后,独自一人朝着陆桥直奔而去。

  「阿玉也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目送玉的背影离开之后,斋藤笑咪咪地轻声嘀咕一番,接着便为了补充已经用尽的弓箭而掉头跑向第三列。

  西新宿——七层楼高综合大楼屋顶——

  由于能使敌人丝毫不觉痛苦地死去而被冠上「苦无」之名的铁制投掷武器,分别射穿了三名鬼道众的额头。只见未受任何折磨便丧命的三人面带安祥神情,如同香鱼石板烧一样倒卧在酷夏烈日曝晒的屋顶上。

  春之门巴特所抛出的剪纸,为了追杀跳跃后空翻的羽染静而飞舞于天际。

  每张剪纸都被裁成近似鸟居的形状,而这些剪纸都夹带著名唤「厌力」的鬼道众特有力量,勾勒出近似手里剑的轨迹紧追在静的背后。厌力也是一种运用呼吸法淬链而成的生命能量结晶,实则跟修行者所使用的「验力」,以及练气能手所惯用的「练气」性质一模一样。

  闪过剪纸之后,静的双脚悄然无声地降落在生锈的屋顶护栏上头。

  「去死吧你。」

  话一说完,身穿白色无袖背心搭配深蓝色喇叭裤,整只上臂布满刺青图案的幸存鬼道众,伸长忍者刀直劈而来。静则面不改色,不发一语地运用灵活动作避过这记斩击。

  拜奇袭行动奏效所赐,致使一开始的五对一瞬间变成了二打一的局面。但逃过一劫的巴特及这个刺青男却是颇具实力的练家子,老实说静目前正身陷苦战当中。直到方才为止都还忙着对付重骑兵及拔刀队,接着又立刻赶至此地。被血染红的军服莫名沉重,静的举动也显得较为平淡无奇。

  「呿哒·叽·咿·哇哆。」

  巴特不时脱口对静抛出蕴含着厌力的感叹词,那恐怕是准备施展幻戏的前置作业吧。自幼便以女忍者身分接受训练的静之意识,比一般人更有办法抵抗幻戏攻击。但若单方面地持续遭到敌人发动术法,那就很难断言绝对安全无虞。

  「叫你去死,你就乖乖给我去死吧。」

  在阳光底下曝露出如同死人般苍白脸庞的刺青男,死缠烂打地追杀着静。静则迟迟无法摆脱他的追击。原本能够完全避开的忍者刀,竟在不知不觉之间撕裂静的军服衣摆、削断发丝、割破她的皮肤。

  「嘿。」

  静虽缓缓抽出小刀反击,刺青男却轻轻松松闪过攻势。巴特则抓准静的空档投出剪纸,接着又持续念诵奇怪的感叹词。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

  忍者刀的旋转速度开始变快。藉助几近异于常人的箭步冲刺所反覆发动的突刺与斩击,使静脸上表情首度浮现一抹痛苦神色。

  「咕,叽·咿哆咳。」

  巴特继续咏唱咒文,静找不到机会打断对方的咏唱。

  「死——吧——!」

  刺青男突然以尖锐嗓声脱口大叫,一记透过更凌厉的冲刺串连而成的必杀斩击,同时迎头直劈而来。

  「啧!」

  静首度发出简短呻吟,藉着横向翻滚避开这一击。然而刀锋却削过肩口,导致她由颈项至上臂部位顿时冒出鲜血。

  静紧咬嘴唇,中断横向翻滚动作跳向一旁,随即猛蹴屋顶护栏,呈一直线快步冲向巴特。

  先收拾掉大头目,刺青男留到后面再解决。

  静的深绿色眼瞳绽放出灿烂光芒,笔直射向巴特的双眼。两道视线的剧烈冲击,在半空中激荡出阵阵火花——

  巴特口诵饱含厌力的咒文,对准静的双眼飞窜而去。

  鬼道咒法刺中了深绿色的双眸。

  「!?」

  巴特从静的视野当中消失无踪。他原本所伫立的位置应该只剩下屋顶护栏而已。

  静向前探出的单脚停止了动作,接着如同陀螺一般猛然转身望向背后。

  空无一人。

  方才明明在跟自己交战的两名鬼道众,就这么不留痕迹地凭空消失了?

  突然,有紫色蝴蝶在静的面前飞舞。一只、两只、三只……蝴蝶数量彷佛变魔术似地逐渐增加。

  「幻戏。」

  她领悟到自己中招了。中了最应该提高警觉不可的敌人绝招——

  静将小刀斜举至眼前,一步一步缓缓往背后移动。

  此时此刻,再不逃亡会有生命危险。既然误中幻戏绝技,再跟敌人正面交锋也只会白白葬送性命。为今之计也只能先从屋顶跳下去再说。

  但说也奇怪。无论再怎么往后退,背部就是碰不到护栏。眼前的蝴蝶数量像是嘲讽静一般不断地增加,现在已经多到几乎快填满她整个视野的境界。

  静回头望向背后。只见护栏存在于极端遥远的后方。冷汗悄然自静的鬓角滑落。

  「搞不好,我还满想看你的痛苦表情呢。」

  她听见巴特的声音穿越蝶群传入耳中。静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只能绷紧神经,以免错过任何异常变化。

  「你,并没有堕落——那表示你肯定会吃尽苦头罗~」

  巴特那阵嬉戏般的声音,由静的四面八方不断传来。

  「就像这样的感觉~」

  噗滋。

  静的背部瞬间弓成「く」字状。

  「呜…………」

  由静紧咬的嘴唇之间,倾泄出这么一阵呜咽声。

  染血的忍者刀刀尖,自静的背后刺人体内,再由胸腔下方透体而出。鲜血沿着绽放银色光芒的刀身滴落,之后静只觉一阵滚烫的痛楚直窜脊椎。

  「放心吧,这点伤势并不会要了你的命。」

  巴特以左手握住忍者刀的刀柄,再用右手勾着静的颈项,自背后轻声对她说道:

  「这把刀呢,插入了你的内脏缝隙之间。所以现阶段还算不上是致命伤啦。你懂吗?刀刃是朝着上方刺入你的体内。只要我再多出一点力,刀尖就会「嚓滋」地刺透你的心脏唷。」

  贴近静耳边轻声细语的巴特,又更进一步地推动刀身往前钻。只见刀尖一边发出沉闷声响,一边上升至静的眼前。

  「唔……」

  静那张打定原本维持扑克脸的脸庞,大大地皱了起来。脸色显得苍白,冷汗沿着鬓角滑落,过度剧烈的疼痛促使她双唇微微颤抖不止。

  「只要我就此把刀刃抽出体外,你就能捡回一命唷。可是一旦惹得我不开心,你就等着当场毙命。听懂了没?」

  巴特一脸开心地持续低语。脸上浮现得意笑容的刺青男缓缓走向痛苦不堪的静眼前,一同享受着巴特的游戏。

  「向我求饶吧,秀出你凄厉落魄的求饶模样。我要看最不堪入目、最丢人现眼、跟猪没啥两样的求饶模样。」

  巴特轻声嘀咕,稍稍出力将刀身微微往上提。静再次猛然弓起背部,发出沉重的闷哼。

  「快……住手……」

  静看着背后的巴特,开口如此说道。巴特思考片刻后,才作出回答:

  「完全不及格。你再稍微动动脑筋吧。我想想看喔……『我愿意当场大便给您看,请您大发慈悲饶我一命。』你不觉得这点子颇赞的吗?然后再依照自己的说辞拉个大便来瞧瞧。办得到我就放你一马。」

  「这…………」

  「不说不行唷~你不说我就不会饶你一命。其实很简单嘛,说吧。呐,你再不说会死人喔~」

  巴特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随即更使劲地把刀身深深塞入她的体内。

  泪水自静的双眼夺眶而出,剧痛迫使鼻涕狂流,甚至连口水都跟着滴下,她缓缓转头望巴特。

  「巴特……你这是在干嘛……」

  「你问我在干嘛?我当然是在玩游戏啊。再不快点说,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喔~」

  「虽然我很想再多花点时间好好享受你的变态妄想,但由于时间所剩不多,因此请容我在此刻为这场闹剧划下句点。」

  静一边流下口水、眼泪及鼻涕,一边以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

  只见原本紧紧贴附在巴特脸上的笑容开始渐渐剥落。

  「——咦?」

  「你还真以为幻戏是只属于鬼道众的拿手绝活吗?」

  一只深绿色蝴蝶在巴特的视野之中飞舞,那是一只颜色跟静的瞳仁完全相同的蝴蝶。

  当蝴蝶消失后——口水、眼泪及鼻涕狂流的刺青男脸庞赫然出现在巴特眼前。

  巴特的忍者刀贯穿了刺青男的身体。

  「巴……特……」

  刺青男的躯体颓然倒下,朝上的刀锋将他的心脏剖成两半。

  茫然若失的巴特背部突然弓成「く」字状。

  原来是静的小刀由巴特背后刺入体内,震碎一根肋骨,再由胸腔下方透体而出。鲜血沿着小刀刀身滑落,一股并非幻觉,而是如假包换的剧痛贯穿了巴特的脊椎。

  巴特转动细长双眼望向背后,只见真正的羽染静面无表情地握着小刀刀柄。

  「你……会使用……幻戏吗?」

  「在我的流派,这是一门名唤『止念』的招式。」

  「我从何时开始……陷入幻觉?」

  「自从双方目光交会之后,所有一切都是你的幻觉。」

  「……真的假的?」

  「真的。」

  「你……是何方神圣?」

  「我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派遣女忍者罢了。」

  「你骗人……区区一名女忍者……根本不可能赢得过我……」

  「任凭你随意解读。就如同我将你解读为变态人士一样,你想怎么解读都没问题。」

  丧失气力的巴特双眼缓缓望向背后。

  「你打算……杀死我吗?」

  「我仿傚你的游戏,也将刀身刺进了你的脏腑缝隙之间。只要再稍加施力便可刺中心脏,不过,你觉得接下来我该如何是好呢?」

  巴特仰望天空,脸上随即浮现出很难为情的笑容。

  「麻烦……饶我一命好吗?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当场拉大便喔。」

  「不,请你打消念头。或者该说,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

  「那……放我一马啦。」

  「要我饶了你亦无不可,但你或许会得到『死了反而比较好』这个结论。纵使如此也没关系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凭你随意解读。」

  「饶了我吧……求求你……我保证绝不会再为非作歹了……请放过我吧……」

  「好吧,那我就饶你一命。」

  静无声无息地从巴特体内拔出小刀。由于伤口所造成的出血及痛楚,导致巴特的身体当场颓然倒地。

  「谢谢你……在下感激……不尽……」

  巴特一边在心中卯起来左右摆动舌头,一边仰望着静并开口说道。他暗自发下毒誓,改天等这伤势痊愈之后,势必将这女人与由纪一并打入鬼道,狠狠凌虐玩弄一番。

  就在此时——屋顶上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影。

  「咦?已经结束了?该不会真的已经打完了吧?」

  只见任由一头修长银发随风飘逸,以布条覆盖住眼窝的鸟边野米盖尔,跨越了护栏走近静身旁。他微微蠕动鼻头,弯腰探嗅倒地不起的巴特身体。

  「咦,这算什么?这个臭臭的家伙已经死掉了吗?为什么?照理说应该要由我动手干掉才对的。」

  静开口回答一脸不满的鸟边野:

  「那位先生还活着,只不过变得相当虚弱就是了。」

  「咦,这又是怎样?你在干嘛啊?你是笨蛋不成?为什么不给他致命一击?」

  「因为那位先生要我饶他一命。」

  「啥?那算什么,有够莫名其妙。那我可以宰了他吗?」

  「我并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妨碍鸟边野先生的自由意志。」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你该不会是个怪胎吧?算了,既是这样,那我就老实不客气……嗯?」

  鸟边野的鼻子再度产生反应。似乎是因为丧失视觉而导致他的嗅觉变得更加敏锐。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探嗅巴特的周遭,随后双膝缓缓跪倒在地,扶起横躺在地面上的巴特上半身,并将他那伤势沉重的身体拥入怀中。

  巴特睁大双眼,近距离仰望着鸟边野。

  「你是……什么……玩意儿啊?喂……你想干什么……」

  「你该不会是个练气能手吧?若是的话,就让我在你死之前吸光你体内的气吧。」

  鸟边野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之后,接着便嘟起嘴唇缓缓逼近巴特。

  巴特瞬间露出无人能出其右的惊恐表情。

  「住、住手……!喂,你……我没那种嗜好……喂……喂!喂————!!」

  这成了他死前最后一声惨叫。

  巴特在这世上所目睹到的最后一幕光景,便是鸟边野嘟起嘴唇逐渐逼近的幸福表情。

  鸟边野毫不犹豫地吻上巴特的双唇,顺势将残留在他那虚弱不堪之体内的练气——也就是鬼道众所谓的厌力——吸入自己体内。鬼道春之门鬼主日日锻炼而成的无形能量结晶,全部免费转让给鸟边野。

  巴特直翻白眼,身体微微抽搐不止,就这么被抱在鸟边野怀中,单方面地任凭他吸取能量。

  鸟边野则露出无比幸福的表情,透过彼此的口腔吸收巴特的一切。吸收、再吸收——

  「呜……」

  由于这一幕实在过于惊悚,导致静忍不住发出呻吟声,并举起衣袖捣着嘴角,转眼避看两名魔人的接吻光景。静的鬓角今天首度流下一抹冷汗。

  「噗哈啊啊啊啊………」

  吸光巴特的一切之后,鸟边野心满意足地昂首望天,张开口腔吐出练气的排泄物。

  全身乾瘪的巴特则横躺在鸟边野膝盖上。虽因厌力被吸收殆尽而变得气若游丝,但他依然还活着。他的双眼还隐约可看见无论如何都想保住一命的执着光芒。

  然而在完成练气排泄之后,鸟边野立刻面露爽朗笑容,伸手握住十字形铁矛。

  「哼、哼。去死吧你,哼!」

  他彷佛小孩子破坏玩腻的玩具一样,以锋利枪尖噗滋噗滋地猛刺巴特胸口。巴特似乎再也无法感受到任何痛楚一般,身体每挨一枪就猛烈痉挛一下,悄然无声地命丧黄泉。自胸部伤口溢出的鬼道众鲜血跟其肤色一样,总觉得好像比平常人的血液多出了一抹蓝绿色彩。

  瞄了可悲尸骸一眼之后,静挪动目光望向东方。

  在密密麻麻地并列于甲州街道两侧的水泥大厦,可以清楚看见起火燃烧的新宿陆桥。第一列则被孤立于那面火墙的彼端。

  「似乎赶得过去呢。」

  只要就此运用练气,沿着并列成排的屋顶不断跳跃,在得到充分助跑的状况下飞越四一四号线,通过新宿车站南方出口购物中心的屋顶,便可不受火墙妨碍,直接抵达第一列友军的身边。

  「鸟边野先生,你也要跟我一起赶赴第一列驰援吗?」

  静出声询问心满意足的鸟边野。静早已从町役场的职员口中得知鸟边野十分迷恋由纪一事。

  「由于久坂小姐此时八成正身陷苦战之中,因此或许你可藉机让她见识到你帅气的一面也说不定。」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一份诱饵,但鸟边野回答的速度却是快得非比寻常。

  「我去、我去。帅气的一面,秀给她看、秀给她看。」

  「你懂得运用练气施展跳跃的技巧吗?」

  「倒不如说我现在状况绝佳。这个臭臭人拥有相当大量的练气,而我也花了三个月的时光萃取练气。或者该说,我能施展出相当厉害的大绝招喔。」

  「这样啊,那真是令人期待呢。那首先请你伸出手来。」

  双眼失明的鸟边野若不让静牵着手,就根本无法移动。两个性格怪异的人手牵手,转头面向新宿陆桥所在方位。

  「久坂小姐,我这就来了。」

  嘀咕一声之后,静牵着鸟边野的手,就此纵身跃向隔壁大楼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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