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蓉可,我可以出去吗?」
泰麒一到甫渡宫,立刻心神不宁地问,蓉可微笑着说:
「请便,又要去找李斋将军吗?」
「不行吗……?」
「不,李斋将军品格高尚,况且又是将军,她的武功应该也值得信赖。」
得到蓉可的许可后,泰麒在今天轮到守在高台上的仙女陪同下,走出了甫渡宫。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仙女也渐渐认识了一些上山者,一个、两个仙女停下来和上山者聊天,泰麒身后的仙女人数越来越少,就连蓉可也在离李斋的帐篷不远处停了下来,和某位上山者的随从聊了起来,泰麒只能快步走完剩下的距离。
虽然现在不像之前那样经常有人拦他下来长篇大论,但还是不断有人想要找他说这说那,泰麒学会了避开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快步走去目的地。
「李斋将军。」
泰麒还没有叫李斋,她已经从帐篷内走了出来。
「您来了,」
「你知道我回来吗?」
「只要您一来,飞燕就会开心地叫不停。」
「真的吗?」
「对啊,也许飞燕以为您是它的主人。」
「怎么可能?」
「这就没人知道了,妖兽无法开口说话,所以在下并没有听它亲口说。」
李斋笑着拍了拍飞燕的脖子。
「飞燕,怎么样?」
天马转到一旁,把头在泰麒胸前磨蹭。李斋苦笑着说:
「看吧,在下没说错吧?」
泰麒为飞燕梳了毛之后,和李斋一起去散步。
李斋详细回答了泰麒的问题,还带他看了不少难得一见的东西,耐心地解释给他听,也介绍了她的朋友给泰麒认识。那些都是李斋在上山后结识的朋友,每个人都很亲切善良,所以和李斋一起在附近散步是一件开心的事。
「每个人都是戴国人吗?有没有不是戴国的人?」
奇岩深处冒出的涌泉周围是一个广场,他们在广场上散步,泰麒不经意地问。
「——当然啊,只有戴国人才能成为泰王。」
「是吗?」
「您不知道吗?」
李斋有点惊讶。
「我在不久之前都在蓬莱生活,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喔,」李斋点了点头,「在下听说了,恕在下失礼——一国之君必须是该国的人,这是规定。」
「所以这里的人全都是来自戴国吗?」
「那倒未必,只要在戴国出生的就可以。」
「是喔……」
泰麒牵着李斋的手走在广场上,突然停下了脚步。
「李斋将军,有一头很漂亮的妖兽。」
李斋看着泰麒视线的方向,点了点头。
「喔,那是驺虞——真的很漂亮。」
那是长得很像老虎的动物,连长尾巴的尖端,都闪着奇妙的五彩光芒。天马给人温驯的印象,那个妖兽感觉很勇猛强悍。
「驺虞是最棒的骑兽,一天就可以穿越一个国家。」
「太厉害了。」
泰麒之前听仙女说,骑马走完一个国家需要一个月。
「对,而且很听主人的话,也很聪明,再加上它生性勇猛,是最适合带上战场的妖兽。」
李斋走到驺虞面前,看得出了神。
「——真希望在下也可以遇到驺虞。」
「你不是有飞燕了吗?还想要驺虞?」
「想啊。飞燕固然温驯可爱,但因为性格很温顺,所以带它上战场太可怜了。在下是武将,所以必须以上战场为优先。」
「……也对。」
「希望离开蓬山时有机会遇到。」
「如果遇到,你就会捕捉回家吗?」
李斋笑了笑说:
「在下正有此意。见到您是此行的期待,但那也是在下的另一大期待。」
「是喔……」
「虽然用在下所有的财产,应该可以买到,但花钱买来的妖兽会轻视主人。不,即使不会被妖兽轻视,还是希望凭一己之力猎捕骑兽。」
「是啊。」
李斋笑着点了点头,向拴着驺虞的帐篷内叫了一声:
「打扰一下,请问驺虞的主人在吗?」
「——如果是问计都,那是我的骑兽。」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李斋一脸惊讶地转过头,她似乎有点紧张。
「……骁宗将军。」
原来就是那个男人。他今天没有穿盔甲,但身上仍然佩刀。他的一头像冰一样的白发和红色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李斋看了看泰麒,又看了看骁宗,挺着身体说:
「初次见面,我是——」
「你是承州师的李斋将军吧!」
骁宗笑了笑,李斋微微张大了眼睛。
「为什么?」
「因为将军赫赫有名。」
「果然是这样。」
泰麒忍不住插嘴说,李斋和骁宗都转头看着他。
「啊……对不起。」
骁宗好奇地问泰麒:
「果然?」
「不……我觉得李斋将军应该是很出色的将军。我只是这么觉得……」
李斋微微红着脸,看着骁宗。
「蓬山公很抬举在下。」
「没这回事,」骁宗笑了笑,「蓬山公有眼光,的确是这样,李斋将军在承州师可是闻名遐迩的人物。」
「蓬山公,千万别相信。」
李斋难得害羞的样子很有趣。
骁宗见状,也轻轻笑了起来。泰麒觉得像这样近距离接触,看到他的笑容,就觉得他似乎并不可怕。
2
「是李斋将军还是蓬山公对计都有兴趣?」
骁宗看了看泰麒,又看了看李斋。
「蓬山公想看一下。」
「如果是蓬山公,计都应该也很乐意。」
骁宗带他们来到驺虞身旁。
近距离观察,发现驺虞的眼睛比它的外貌更令人印象深刻,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复杂而美丽的颜色。
「……请问……骁宗将军,驺虞是你猎取的吗?」
「对,因为我不喜欢花钱买骑兽。」
「为什么?猎取妖兽不是很危险吗?」
骁宗扬起嘴角。泰麒微微后退,他豪爽的笑声令泰麒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既然要为野生的妖兽戴上枷锁,变成骑兽,如果不付出一点牺牲,未免太不公平了。」
「……呃……是啊。」
骁宗充满怜爱地抚摸着计都,脸上已经不见令泰麒感到害怕的笑容。
「它是我亲自猎取、驯服的,剑和它都是我的宝物。」
李斋似乎很惊讶。
「你亲自调教的吗?」
「是啊,因为调教得不够好,所以除了我以外,它完全不听其他人的指挥。」
骁宗笑着说完后,看着泰麒。
「千万不要伸手,虽然我一再告诫它,但难保不会有万一的情况。」
「……好的。」
「对了,」李斋看着骁宗问,「听说你的剑是前代泰王恩赐的?」
「对。」
「听说是一把名剑。」
「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剑很利。」
既然是剑,就不可能是装饰品——泰麒想到这里,忍不住感到害怕。
骁宗是军人,一定是因为杀了谁而获得这把剑,带在身上也必定是为了砍人。
「……是因为立了大功……?」
泰麒问,骁宗摇了摇头。
「不是军功,只是有机会在先王面前和延帝比剑。」
「你赢了吗?」
「我输了。」
骁宗露出爽朗的笑容。
「三个回合我只赢了一个回合,先王对我能够赢一个回合感到高兴,赐予我这把剑——这不是因为杀人而得到的剑,所以才是我的宝贝。」
「延王果然很厉害。」
「恕我说一句无礼的话,」他再度露出令泰麒心生畏惧的笑容,「如果我有五百年的寿命,绝对不会比延王逊色。」
他充满强烈的自信说道。
当他轻松谈笑时,并不会觉得太可怕,但不时露出的表情令人生畏。
「我也想要驺虞……」
李斋看着计都说道,骁宗很干脆地说:
「我知道狩猎的好地方,我带你去。」
「可以吗?」
「我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也没有他事可做,原本就打算在下一个安阖日之前去寻找驺虞。」
「你不是已经有计都了吗?」
「如果能有另一只驺虞,计都就可以有一半的时间可以休息。即使不奢望有三只,至少也想要有两只。」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狩猎的地方可以让别人知道吗?」
「隐瞒也没用,想要的人自己去狩猎就好。」
「被猎光了也没关系吗?」
骁宗轻轻笑了笑说:
「主人没有一定的能耐,根本猎不到。」
和骁宗道别后,泰麒深深吐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么紧张。
「怎么了?」
「没事……」
李斋探头看着泰麒的脸。
「您果然对骁宗将军心生畏惧吗?」
「你无所谓吗?」
「如果与他为敌,应该会害怕……不过,说句心里话,他的确会让人紧张。」
「……果然会害怕?」
「他的霸气十足,就好像相信是一条狗而放松了警戒,结果偶尔发现竟然是一匹狼,就会吓出一身冷汗。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泰麒觉得李斋巧妙地表达出他的感觉。
「我完全了解这种感觉。」
李斋小声地说:
「他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那不是普通的霸气……他不是泰王真是太可惜了。」
「是吗?」
泰麒觉得骁宗很可怕。
李斋点了点头。
「君王并非只要有高尚的人品就可以胜任,太善良的君王会让国家走上迷途,太高雅的君王会导致国家动乱……骁宗将军真的是出色的人选。」
「你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泰麒抬头望着李斋,她苦笑着说:
「见到骁宗将军后,我为自己自不量力地上山感到羞愧。他的能耐令我望尘莫及。」
3
「泰王似乎不在这次上山的人中。」
夏至过了一个半月后,蓉可对泰麒说。上山者并非都是成群结队前来,有人单枪匹马,或是只带了自己的随从上山,这些人终于在最近陆续上山了,之后不再有新面孔出现。
「所以,明天不必再去甫渡宫了吗?」
蓉可在整理床榻时点了点头。
夜晚,月亮高挂在天空,只听到静静的虫鸣声。汕子默默地为泰麒更衣。
「关闭离宫的大门,那些人就知道谁都没有希望了。」
「接下来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如果你想出去玩也可以。」
「可以吗?」
「没关系啊,反正众目睽睽。你是去找骁宗将军和李斋将军吧?只要有他们两位,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汕子也会保护你。」
那天之后,泰麒每次都会去找骁宗。
他每次都先去找李斋,和飞燕玩了之后,再去找骁宗。久而久之,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虽然和骁宗相处时,仍然不时有冒冷汗的感觉,但泰麒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习惯。习惯之后,或许是因为蓬山上男人不多的关系,不见骁宗,总觉得无法感到满足。
「呃……」
泰麒抬眼看着蓉可。
「李斋将军和骁宗将军明天要去黄海找驺虞。」
蓉可挑起眉毛。
「所以呢?」
「……我……应该不能去吧?」
虽然李斋邀请了他,但他回答说,仙女应该不会答应。
蓉可和正在房间角落的祯卫交换了眼神,然后吐了一口气说:
「可以啊。因为你很少提出要求,但千万不要受伤,让我们为你担心。」
泰麒欣喜若狂地回答:
「好!」
接近深夜的凌晨,泰麒从甫渡宫一口气跑到李斋的帐篷。
天色还很暗,也几乎见不到人影,但因为四周烧了很多篝火,所以广场上很亮。
「李斋将军!」
「蓬山公。」
身穿盔甲,牵着计都的骁宗已经到了。
正在为飞燕戴上鞍子的李斋转过身,泰麒第一次看到李斋穿盔甲的样子。她看到泰麒身后的仙女,微微欠身打招呼。
「蓉可说我可以去。」
李斋笑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
「可以让我坐在飞燕身上吗?」
「当然啊。」
随后赶到的祯卫端正地行了一礼。
「李斋将军、骁宗将军,蓬山公无可取代,请务必确保他的安全。」
李斋和骁宗都恭敬地行了一礼。
「因为相信两位,所以才让蓬山公和两位同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蓬山公陷入危险,而且麻烦两位请务必要在中午之前送蓬山公回来。」
「遵命。」
祯卫点了点头,看到只有天马和驺虞装了鞍子。
「两位不带随从吗?」
「随从的马跑得不够快,无法在中午之前赶回来。」
李斋为难地说,祯卫也皱起了眉头。
黄海是很危险的地方。虽然五山受到了保护,但黄海有无数妖魔出没。妖兽被猎捕之后,经过调教,会听主人的话,性情也会比较温和。但野生的妖兽很危险,所以会攻击人类。
而且,黄海除了妖魔以外,还有无数危险。有流沙,有充满瘴气的沼泽,还有落石不断的山崖。
「两位可以保证蓬山公毫发无伤吗?」
李斋用力点了点头。
「绝对不会让蓬山公受伤。」
「虽然很希望能够同行,但没有玄君的许可,仙女不可离开五山。你们千万不可去危险的地方,即使在狩猎时,也要以蓬山公的安全为优先,也不可以见血——没问题吗?」
「是……没问题。」
李斋露出困惑的表情,祯卫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说了下去。
「万一遇到不得已要斩除妖魔的时候,请其中一位先带蓬山公离开……即使必须因此牺牲另一个人。」
「……祯卫!」
因为祯卫说得太过分了,泰麒忍不住轻轻拉了拉祯卫的衣角。
「我们并不是去游山玩水。」
开口的是骁宗,他的脸上露出惯有的刚烈表情。
「既然是去狩猎妖兽,就不可能只是在黄海边缘而已,多少会有点危险。正因为有自信可以保护蓬山公,才会邀请一同前往。如此一再叮咛,即使是蓬山的仙女,也未免太无礼了。」
祯卫注视着骁宗说:
「……你很有自信嘛,难道不是骄矜狂妄吗?」
骁宗用更刚烈的眼神瞪着祯卫。
「轮不到仙女来操心。蓬山公是我们戴国的麒麟,谁会比戴国国民更关心蓬山公的安全?仙女这番话难道不是骄矜狂妄?」
两个人互瞪片刻后,祯卫先移开了视线。
「……那就交给两位了。」
「遵命。」
祯卫转身离开,骁宗拉住了驺虞的缰绳。
「——太阳快升起了。李斋将军,上路吧。」
4
天马的速度飞快,却几乎感受不到摇晃。
天马在岩石之间穿梭,飞越平地,跨越倒地的树木时,都不会让人感受到任何冲击。安稳的感觉难以想像正坐在动物的背上,泰麒不由得惊讶不已。
天马似乎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就连在被岩石和树木遮住月光的地方,它仍然可以保持速度一路奔跑。
「……您感觉如何?」
李斋问道,泰麒回头看着在身后抱住自己,同时操控着缰绳的李斋。
「简直就像麒麟。」
李斋瞪大了眼睛。
「您曾经坐过麒麟吗?」
「对啊……很奇怪吗?」
李斋苦笑起来。
「真是令人惶恐的经验。您把飞燕和麒麟相提并论,它必定受宠若惊。」
「是吗?」
「当然啊。因为您本身是麒麟,所以并不觉得麒麟有什么稀奇,但我们根本不敢想像骑在麒麟身上。」
「是喔……」
是这样吗?泰麒忍不住想。话说回来,想像自己骑在景麒这个人身上,的确会感到有点奇怪,却并不觉得惶恐。
「像这样和您坐在同一个鞍子上,就令在下诚惶诚恐。」
泰麒抬头看着李斋面带笑容的脸,感到有点不解。
他看着在一旁奔跑的计都,想要征求骁宗的意见,看到骁宗似乎并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一脸严峻的表情看着前方。
骁宗身上再度散发出令人生畏的气势,他还在为祯卫的话生气吗?
泰麒第一次坐天马的兴奋心情一下子萎缩了。
因为他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飞燕和计都进入了黄海深处,它们身轻如燕地穿越岩山,来到五山之北的恒山山麓。
前方开路的骁宗在一片高低起伏的岩石连绵山丘让计都停下后,从它身上跳了下来。月亮还挂在天上。
「骁宗将军,在这里吗?」
李斋也停下飞燕问道,骁宗默默点了点头。
泰麒被李斋抱下飞燕后,看着骁宗充满霸气的脸开了口。
「呃……骁宗将军。」
「怎么了?」
骁宗的声音很冷漠,他解开绑在鞍上的行李,没有回头看泰麒。
泰麒对着他的后背鞠了一躬。
「刚才……仙女说了很失礼的话。」
骁宗停下手,叹了一口气。他浑身散发的霸气突然消失了。
「……蓬山公,您没必要道歉。」
「不,那个……骁宗将军、李斋将军,真的很对不起两位。」
正在岩石后方升火的李斋笑了起来。
「您不必放在心上,仙女会担心是理所当然的。」
「不,」泰麒轮流看着两位将军,「……因为我是生病的麒麟。」
两个人同时看着泰麒,他红着脸说:
「这只是一种比喻……」泰麒努力思考着该如何表达,「祯卫并不是看不起两位,不是这样的,而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所以她们才会这么担心。」
李斋温柔地笑了笑。
「您是无可取代的,千万不可妄自菲薄。」
泰麒摇了摇头。
「不,仙女们之所以会担心,是因为我无法做任何麒麟会做的事。我想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有使令。」
骁宗和李斋都瞪大了眼睛,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麒麟害怕见到血,所以无法自己拿武器战斗,无论对方是妖魔或是妖兽都一样。
使令可以代替麒麟作战,发挥保护麒鳞的作用。通常麒麟有无数个使令,没有使令,就代表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不光是这样,我也无法变身。」
骁宗和李斋更惊讶了。
「照理说,麒麟应该有很多使令,使令会保护我的安全,但我没有办法,即使在逃的时候,如果变成麒麟,就可以逃走,但我也做不到。」
坦承自己的无能很丢脸,泰麒在不知不觉中缩着身体。
「所以仙女都很为我担心,还特地请来了庆国的台辅,想要治好我。」
自己的无能让周围人多么难过,但这些人又是多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想到这里,就更加难过了。
「台辅真的很用心教我,但我还是学不会,所以——」
骁宗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泰麒的头。
泰麒抬起头,发现骁宗露出温柔的视线看着自己。不时令他感到害怕的骁宗竟然会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
「我原本就没指望靠您的使令,不必担心。」
「但是……我有女怪。」
骁宗笑了起来。
「那就太令人安心了。」
他用巨大的、比景麒更大的手抚摸着泰麒的头。
「……嗯。」
5
「要用什么诱饵?」
泰麒问正在设陷阱的李斋。
「玉。驺虞特别喜欢玛瑙。」
李斋拿了像鸡蛋般大小的玛瑙递到泰麒面前。
「它、它们吃这种东西吗?」
李斋笑了笑说:
「和猫的猫薄荷一样。」
「是喔……」
李斋把玛瑙放在泰麒的手掌上,回头对骁宗说:
「我去外面撒一些诱饵。」
说完,她跳上了天马。
「撒诱饵?」
「玛瑙碎屑——骁宗将军,蓬山公就麻烦你了。」
「遵命。」
飞燕高高跳了一下,立刻冲了出去。这时,东方的天空终于晕染了一抹淡淡的白色。
三更半夜是狩猎的最佳时机,当太阳升起后,妖兽很少出门在外。虽然现在还是黎明前,但绝对不是最佳时机。两位将军为了泰麒的安全考量,才选择这个时间在黄海上狩猎。
骁宗把绳子系在打入岩石之间的木桩上,轻轻拍了一下手,站了起来,走向正躺在篝火旁岩石上的计都。
「蓬山公,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好。」
骁宗靠在计都身上,指了指自己的身旁。泰麒乖乖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觉得能够猎到吗?」
「不知道,这要看运气。」
「计都也是在这里猎到的吗?」
骁宗点了点头。
「我每逢安阖日就来黄海,差不多是第六次的时候。」
安闰日一天能够赶路的距离有限。在第六次时,骁宗终于决定要猎捕驺虞。那次到下一次安阖日之前,他都留在黄海。
泰麒张大了眼睛。
「一直都在黄海?有办法做到吗?」
「只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猎捕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老实说,设下陷阱之后才是一场硬仗。」
泰麒想像着那些拉成复杂形状的锁链和绳子不知道会如何发挥作用。
「蓬山公,我让您感到害怕吗?」
骁宗突然开口问道,泰麒惊讶地抬头看他。
「……不……那个……」
「有时候您会露出畏惧的表情,该不会我身上沾染了尸臭味?」
「不是这样的。」
「看来我身上有会令麒麟感到害怕的东西。」
骁宗露出淡淡的苦笑。
「麒麟是仁慈的动物,我身上似乎有让仁慈的麒麟不敢靠近的东西。」
「不是这样……」
「因为我是武将,所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毕竟我肩负的使命和仁慈背道而驰。如果您知道我身上缺少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希望知道自己身上欠缺了什么。」
骁宗的声音很平静,淡淡地溶入夜色中。泰麒不禁困惑起来。
「……那个,我想并不是你想得那样。」
骁宗露出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也许是因为眼睛的颜色……让我联想到血,所以才会感到害怕……」
「谢谢您的安慰,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真正的关心。」
骁宗静静地,但很有力地说道,泰麒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说不清楚。」
「任何事都无妨。」
「我很懦弱……我相信应该是这个原因。虽然仙女们说我缺乏霸气,叫我要更有自信,但我还是做不到。」
骁宗默然不语地看着泰麒。
「骁宗将军,你浑身充满了自信。虽然我不太了解霸气的意思,但我相信那就是霸气,有时候……你会散发出这种强烈的气势——你了解我说的意思吗?」
骁宗点了点头。
「所以,这会让我很害怕,但和羡慕又不太一样。」
泰麒看着计都身旁的篝火。
「……就好像火,虽然很明亮、很温暖,但火烧得太旺,不是会令人感到害怕吗?就会让人退缩……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泰麒也无法透彻理解自己的恐惧。
「并不是会因此觉得自己很没用,也不是因为粗暴感到害怕,感觉不太一样。和看到血的时候会害怕的感觉也不太一样——」
虽然他努力想要寻找贴切的字眼表达,但觉得说出来的每个词汇都不够正确。他越想越着急,差一点哭出来了。
「但不是讨厌的感觉,就好像虽然很害怕大火,却会觉得很美、很厉害,不是吗?这两种感觉差不多,虽然觉得很厉害,但也同时会感到退缩。」
骁宗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不要哭。」
「对不起……」
「是我不该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对不起。」
「不……」
骁宗温柔地笑了笑,抚摸着泰麒的头发。
「蓬山公,您是个好孩子。」
「不……哪有……」
「您很诚实、心地善良,戴国将成为一个好国家。」
「是吗?」
骁宗点了点头,用抚摸他头发的手搂住了他的肩膀,看着篝火。
他没有再说话,泰麒靠在他的身上,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