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斋将军,你有没有好一点?」
泰麒向帐篷内张望,躺在帐篷内的李斋坐了起来。
「蓬山公。」
因为只带了最低限度的随从,而且是长途旅行,所以为了减轻负担,帐篷完全不豪华,帐篷内也很简朴,只是勉强备齐了必需用品。因为蓬山气候宜人,帐篷只要能够遮挡他人的视线就好,用薄布搭起的帐篷内也很宽敞。
帐篷深处,李斋从简朴的睡床上坐了起来,拉了一件上衣披在身上。泰麒立刻上前制止。
「你躺着就好。」
泰麒说完,把水壶递给站在帐篷内的随从。
「今天是仙女差遣我来送水,拿着。」
李斋整了整衣服,以免失礼,然后向泰麒鞠躬道谢:
「太感谢了。」
泰麒在随从的建议下,坐在李斋身旁,探头看着她的脸。
「伤势怎么样?」
「多亏了仙女送来仙水,现在已经不痛了。」
「……太好了。」泰麒吐了一口气后,微微偏着头说:「希望不会留下疤痕。」
李斋笑了起来。
「请不要为在下这么担心。仙女们很贴心地送来了仙水,况且在下也算勉强挤进了仙界,即使看起来伤势很严重,也不会有大碍。」
泰麒注视着李斋,纳闷地眨了眨眼睛。
「……李斋将军,你也是仙人吗?」
「即使是州侯师,只要有一定的地位,就可以加入仙籍,否则无法为州侯效劳。」
「为什么?」
听到泰麒的问题,李斋忍不住惊讶.
「您不知道吗?因为州侯也不是凡人,而是仙人,所以很长寿。为州侯效劳者,如果只是普通人,就无法发挥作用。」
「喔……」
看到泰麒一脸费解的表情,李斋再度感到惊讶。她曾经听说这个麒麟不久之前都在蓬莱生活,难道蓬莱没有仙人吗?
「神仙原本就没有寿命。」
「是这样吗?」
李斋轻轻叹了一口气。
「蓬山公,您知道吗?您也是神仙。」
「我也是?」
「对啊。君王就是神,一旦成为君王,既不会变老,也不会轻易死掉——至少不会因为生病而死。」
「原来是这样。」
「麒麟也是神兽,和君王一样,既不会老,也不会生病。既不容易受伤,也不会轻易死去。当然,有一种只有麒麟会得的病。」
泰麒惊愕地张大了眼睛,想了很久后才问:
「……所以,我也不会再长大了吗?」
「听说等您成年之后,就不会再变老了。」
「……这……有点奇怪……」
「仙女因为自己不会老,也不会生病,所以就忘了告诉你这件事——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喔。」
「君王可以赐予仙籍,君王身边的侍从、州侯和州侯的亲信都是仙人。」
「只有君王一个人长寿也没用吧。」
李斋苦笑着说。
「详细理由在下就不知道了。仙人也不会老、不会生病,但只有在当仙人的时候而已。仙籍和神籍不同,可以随时加入和撤销,这一阵子当仙人,也许过一阵子就不是仙人了。」
「不当仙人之后,就会变老吗?」
「听说是这样,通常很少有人主动不当仙人,但像在下这样被封为将军而加入仙籍者,一旦辞去将军,或是被迫辞去时,就必须放弃仙籍。像这种被君王赐予仙籍,在君王手下工作的仙称为地仙。」
「是喔……」
「除此以外,还有自己发愿升仙的人,或是被君王赐予仙籍,却并没有为君王工作的仙人称为飞仙,蓬山的仙女都是飞仙。」
「原来是这样……」
泰麒说完,吐出了一口气。
「我之前问过祯卫的年纪,她回答说,不记得了。搞不好她真的活了太久,记不清自己的年纪了。」
「也许吧。」
李斋轻轻笑了起来。
「所以,您不必太担心在下的身体,在下比普通人强壮多了。」
「太好了。」
「蓬山公,您没事吧?身体没有大碍了吗?」
「对,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我只是太累了,再加上看到血吓坏了。其实我应该更早来看你,但仙女迟迟不放行。」
「……在下真是太惭愧了。」
李斋满脸羞愧地低下头,泰麒探头看着她说。
「不,不是你的错,因为我是麒麟的关系。」
「……不。」
李斋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对黄海太掉以轻心了,忘了在黄海出没的妖魔不是她能够对付的。她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认为再大的妖魔也可以战胜,所以就失去了戒心。
——而且,同样身为将军,内心深处也想要和骁宗较劲。虽然明知道可能有危险,但仍然不想有丝毫的犹豫,被骁宗认为是没胆量的人。
「对不起。」
「那个……真的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想到,那种地方竟然有饕餮,当时你挺身而出,想要让我先逃走,而且,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才能收伏饕餮当使令。」
李斋看着拼命说服她的小麒麟。
「……您的心地真善良。」
「我是说真的。」
看到麒麟一脸严肃的表情,李斋露出微笑。
「感谢您送来的仙水,多亏有了仙水,我应该能够在中日下山。」
泰麒张大了眼睛。
「……下山……」
——仔细思考一下,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斋无法像仙女一样,一直住在蓬山上。下一个安阖日是秋分,位在黄海东南方向的令巽门会打开。
反过来推算,李斋能够停留在蓬山上的时间不多了。
……然后。
泰麒走出李斋的帐篷,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向他打招呼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
2
「怎么了?」
有人把手放在泰麒的肩上,他才终于回过神,发现是骁宗。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走去找骁宗了。
「喔……骁宗将军。」
——骁宗也很快就要离开了。
这件事令他感到极度慌乱。李斋和骁宗都要下山了。
泰麒对自己心不在焉感到羞愧,努力挤出了笑容,然后又皱着眉头。因为他看到骁宗身上穿着黑色盔甲。除了在蓬山上第一次看到他,和之前去猎驺虞以外,泰麒从来没有看过他穿盔甲。
「您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
「……对。」
「您怎么了?似乎很烦恼。」
泰麒一时答不上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在想,快要秋分了……」
「喔,」骁宗点了点头说:「那是下山的季节,听说对自己的武功没有信心的人都相约某天一起下山。」
「……是吗?」
泰麒说完,再度打量着骁宗。
「你为什么穿上盔甲?」
「喔,这个嘛——」骁宗说到一半,突然跪在泰麒面前,「您来得刚好,我正准备下山。」
「——啊……?」
泰麒目瞪口呆地看着骁宗。这句话太震撼了,泰麒不由得脸色发白。
「我正要去向李斋将军道别。」
「……现在……?」
骁宗一派轻松地笑了笑。
「是啊,我打算在回程的路上寻找驺虞,也有几个人提出要和我同行……原本以为没办法向您道别,幸好见到了您。」
泰麒巡视周围,发现骁宗的帐篷已经不见了,原本用来系骑兽的木桩已经拔起,地面也铺平了。
「现在就动身吗……?」
「因为这次也有马一起上路,如果不现在出发,无法在天黑之前到黄海。」
「但是,夜晚的黄海不是很危险吗?」
骁宗站了起来,笑着说:
「但驺虞只有在夜晚出没,想要猎驺虞,就只能晚上行动。」
太危险了。泰麒不由得想道,但立刻想起骁宗经常猎捕驺虞,他已经多次出入黄海,所以之前才能猎捕到计都。
「……你并没有放弃。」
「我当然不会放弃。」
「所以,每次安阖日,你都会来黄海?」
「如果这次回程时没有猎捕到的话。」
泰麒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所以,可以顺便来蓬山吗?」
骁宗注视着泰麒。
「那可不行,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上蓬山。」
说完,他又笑了笑补充说:
「况且,要在关门之前赶回去,根本到不了蓬山。」
他的回答很正确,即使计都快如疾风,也很难一天之内,在黄海深处和蓬山之间往返,也许连在之前去狩猎的地方往返都有问题。总之,必须在正午开门时就冲进来,夜晚在离四门最近的地方狩猎,在关门之前赶回去,才能及时离开。
「……骁宗将军,你是王师的将军,所以以后还会见到。」
泰麒抬头看着骁宗,努力挤出了笑容,骁宗苦笑着说:
「很遗憾。」
「啊?」
「我无意回王师。我打算放弃仙籍,离开戴国。」
泰麒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双手。
「……为……什么?」
「因为我不习惯丢人现眼。」
泰麒张大眼睛,然后低下了头。
「我并没有责备您的意思,因为我不是君王的料,所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
「不必为我担心,即使像我这种人,也有奇特的国家希望我前往效劳。我是武将,当然不可能去从商。」
泰麒抬头看着骁宗。
「……所以,以后也无法再见面了。」
「应该吧。」
骁宗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他对和泰麒分开这件事丝毫不以为意。如果泰麒还在养伤,他打算不告而别。
「虽然你要去狩猎,但离中日……还有一段时间。」
泰麒不愿放弃最后的努力,骁宗苦笑着说:
「因为我不想继续丢脸。既然我没有被选中,就不想继续赖在蓬山上,被人耻笑说我不干不脆。」
说完,他用大手拍了拍泰麒的头。
「别露出这种表情,您不必放在心上,这次的经验对我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是很好的教训,以后应该可以谦虚一点。」
骁宗笑了起来,泰麒也想微笑以对,但他笑不出来。
「骁宗将军。」有一个男人过来叫他,骁宗举起手回应,对泰麒行了一礼说:
「我去向李斋将军道别。」
「好……」
骁宗去了李斋的帐篷后,很快就回来了。泰麒就像吞了一颗大石般,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请多珍重,也祈愿您如意安康。」
骁宗站在计都身旁说道。
——这是道别的话。
只要泰麒点头,骁宗就会拉起缰绳,骑上计都扬长而去,以后再也无法相见了。
光是想像这件事,泰麒就觉得痛苦不已,但他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挽留骁宗。
「那我就告辞了。」
骁宗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泰麒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会不会回头?
泰麒期待着,但他也知道,骁宗绝对不会回头。
如果是李斋,必定不忍心对一个小孩子这么冷淡,一定会一天又一天延期,最后直到安阖日那一天才离开蓬山。
但是,骁宗绝对不会这么做。
骁宗骑上了计都,其他人也向泰麒行了一礼后离开了。
计都配合周围的骑兽,放慢脚步离去。
骁宗没有回头看泰麒一眼。
3
月亮挂在天上。
月光穿过薄纱的帘幔,照在床榻上。
骁宗一行人,已经抵达蓬山山麓了吧。
宿营会不会有危险?还是他们会在夜晚寻找驺虞的行踪,天亮之后才宿营休息?
「……你睡不着吗?」
汕子问,泰麒停下了无意识中抚摸着汕子身体的手。
「李斋将军还没有这么快离开。」
「……嗯。」
这件事完全无法安慰泰麒。
泰麒在床上辗转难眠,最后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不能出去散步吗?」
「晚上不可以去黄海。」
汕子看透了泰麒的心思,泰麒低下头。
「所以出远门也很危险吧?」
如果再度遇到像饕餮那样的妖魔怎么办?之前曾经听说,有人在黄海丢了性命,更何况骁宗他们人数很少,骁宗自己只带了三名随从,和他一起下山的人也只带了几个随从,总共不到十个人。
「傲滥。」
「有何吩咐?」床榻下传来回答声。
傲滥的声音又粗又低,虽然一开始以小狗的外形出现,但最近只要泰麒没有特别要求,它都以棕色大狗的外形现身。
「你可不可以送骁宗将军去令巽门?确保他一路平安。」
「恕难从命,」傲滥很干脆地回答,「我不能离开你。」
「即使我拜托你也不行吗?」
「目前必须以你的安全为优先,除非骁宗是泰王。」
……还是老问题。泰麒咬着嘴唇。
想要挽留骁宗,想要让绝不回头的他转过头,想让他安全抵达四门,都只有一个方法。
只要骁宗是泰王,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真希望他就是泰王。
为什么没有天启?真希望接收到天启。
(那只有……)
当他快哭出来时,一个念头钻进他的心里。
(……那只有、麒麟……才知道。)
泰麒张大了眼睛,慌忙用力闭上。
心跳加速。
(为什么?)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为骁宗的离开感到如此痛苦,竟然会想到这个念头。
他喜欢李斋,很希望她是泰王,但李斋早晚要下山这个事实并没有令泰麒感到太大的痛苦。
他悄然下了床。他有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躺在那里也变成莫大的痛苦。
「……泰麒。」
「我就在门口而已。」
他穿着睡衣,茫然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从这里到蓬山的山麓只有一条路而已,但一旦进入黄海,就有无数条路。更何况骁宗和其他人是去猎捕妖兽,会刻意偏离大路。这一行人一旦进入黄海,也许就很难再找到他们。
他将穿越危险的黄海,抵达四门。等到安阖日,就会离开金刚山。
到时候,就真的找不到他了。
回到戴国之后,他将辞去王师的将军一职,远离戴国,泰麒有方法找到他的消息吗?
即使有方法……
泰麒没有挑选骁宗,骁宗将要离开戴国。到那个时候,对骁宗来说,泰麒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十岁小孩。骁宗勇于开拓自己的命运,绝对不会眷恋任何没有价值的东西。
那根本就像死别。
骁宗每离开蓬山一步,就会忘记自己,骁宗和自己之间的维系越来越脆弱,当四门打开、关闭的瞬间,就会完全断绝。
泰麒站了起来。
4
「泰麒。」
看到沮丧地低着头的泰麒突然起身,汕子慌忙伸出手,抱住泰麒想要冲出去的身体。
「不行,现在是晚上——」
现在不是白天或清晨,随着时间进入深夜,刚开始转入生气,接下来是妖魔最活跃的时间。
「泰麒,不可以!」
泰麒甩开了汕子的手。
他无法忍受。他无法忍受和骁宗一别,将会成为永别。
「——汕子,怎么了?」
蓉可从露茜宫探出头,几名仙女也一脸纳闷,在蓉可身后探头张望。
仙女、汕子和傲滥。无论怎么跑,都一定会被他们抓到。泰麒明知道这件事,但仍然无法不试着逃跑。
汕子纵身一跳,在泰麒面前落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在夜晚去黄海。
泰麒因为李斋的伤和傲滥身上沾到的血,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今天才终于可以外出。一旦体力不佳,毅力也会受到影响,即使现在遇到妖魔,也几乎不可能降伏。
当主人的力量减弱时,使令的力量也会跟着减弱。汕子、傲滥和泰麒的关系已经变得如此密切。汕子很清楚,如果是小妖魔或许问题还不大,一旦遇到像傲滥那样的妖魔,她根本无力让麒麟顺利脱逃。
汕子不顾一切地想要抱住奔跑的身体,想要抓住他。
「泰麒。」
——泰麒闪躲开了。
汕子看着自己扑空的双手。原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失手。
她有点不知所措,立刻转身伸出双手,但她想要抓住泰麒的手再度扑了空。泰麒只是不顾一切地奔跑,汕子竟然抓不到他。
——和上次一样。汕子不禁瞠目。
和上次猎捕傲滥时一样,汕子好像中了圈套般,无论如何都抓不到泰麒。
——为什么?
泰麒只是终于开始了解自己能力的、无力的小麒麟而已。
「傲滥!」
听到汕子的叫声,从岩石后方跳出来的妖兽挡住了泰麒的去路,但泰麒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术,竟然从挡住整条小径的妖兽身边钻了过去。
汕子再度跳到泰麒面前,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没想到泰麒又闪开了。汕子好不容易快抓到泰麒的手臂,结果再度失手,最后抓住了泰麒的睡衣。
「泰麒,求求你,晚上——」
汕子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赶来的仙女也张大嘴巴,停下了脚步。
汕子抓住的睡衣突然失去了阻力,留在她的手上。
「啊……」
她忍不住叫了起来,仙女也同时惊叫起来。她顺着仙女视线的方向望去。
月夜下,奇岩黑漆漆的,出现在岩石之间的那个影子也是黑色,只有棱线闪着些许银色——她看到一个发出磷光的兽影奔向夜空。
「泰麒……」
银黑色的鬣毛还很短。
漆黑的脚、漆黑的脖子,只有背上的黑色闪着银色的珍珠光。
额头上出现了短短的珍珠角。
——必须去追他。
汕子紧握着手上的睡衣。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追上全速奔跑的麒麟。
5
泰麒满脑子只想着奔跑。
他避开了傲滥,闪过了汕子的手,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只觉得身体突然变轻了。他继续跑了几步,终于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他跑了三步,才发现自己变了身,当他转头望向露茜宫时,那已经在遥远的后方。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也没有丝毫的痛苦,一心想着快跑,四肢便在空中疾驰。
他又跑了三步,就到了甫渡宫,上山者点的火把拉着长长的尾巴,渐渐被甩在后方。
最先发现的是驺虞。
骁宗停下手,看着自己的骑兽。为了在黑夜出发猎捕,他正在备鞍。
「怎么了?」
驺虞看着天空,喉咙发出低鸣。
骁宗起初以为是妖魔在黑夜袭击,但驺虞的神情中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皱起眉头,顺着驺虞视线的方向望去,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了月光下,一头极其优美的神兽飞奔而来。
#插图
——黑麒。
他在感叹的同时,眷恋也在内心抬起头。正因为他不允许自己有眷恋,才决定提早下山。
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抬头仰望着天空惊叫着。麒麟带着宛如萤火般的光影,站在可以俯瞰野营区的岩石上。
那里是灌木和岩石围起的洼地,在五个火把内侧,有帐篷、有骑兽,还有惊讶地仰望天空的人。
「真是……漂亮的麒麟。」
骁宗最先叫了起来。他笑着说道,把鞍子放在地上。
「蓬山公,怎么了?您特地来送行吗?」
泰麒迟疑了一下,然后从岩石上跳了下来,站在洼地上。他知道自己将犯下大罪。
「您成功变身了,恭喜您。很高兴能够见识到如此独一无二的英姿,但完全不像您啊。」
泰麒无法回答。
「虽然有使令,但您也太大意了,赶快回宫吧。」
骁宗看到泰麒站在原地不动,便从行李中拿出一件长袍。
「——还是有何贵事?」
骁宗敞开长袍,泰麒终于得以恢复人形。他隐约知道如何变回人形,而且变回人形比想像中更简单,只觉得身体稍微变重了而已。
骁宗为他披上长袍时,他抬头看着骁宗。骁宗用刚烈的眼神望着他,但泰麒并不感到害怕。
——可怕的是自己。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骁宗将军……」
(根本没有天启……)
但是,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泰麒跪了下来,骁宗瞪大双眼。
「蓬山公。」
泰麒低下头,深深地低下了头——他深深地低头,宛如在乞求原谅。
「不离君侧……不违诏命……矢言忠诚……」
这是背叛。这是对天理、对仙女、对君王,对所有一切的背叛。
「谨以此誓。」
(怎么可以这么做……)
骁宗沉默了片刻。
泰麒感受到他锐利的视线注视自己。
现在还可以挽回——正当泰麒这么想时,头顶上响起一个深沉而宁静的声音。
「——准奏。」
无路可退了。泰麒更深深地低下头。他痛苦不已,很想趴倒在地上。
这是多么大的背叛。这是欺骗至今为止,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所有人,欺骗国家和君王,欺骗国民和骁宗的天大谎言。
他把额头放在骁宗的脚背上。罪恶贯穿了全身,眼前一片黑暗。
——他想要挽回。
这是谎言。他想要大声叫喊。
他突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打断他几乎已经冲到喉咙的呐喊。
骁宗把泰麒抱了起来。泰麒惊讶地张大眼睛,骁宗充满骄傲地笑了起来。
「泰麒,谢谢你!」
泰麒还来不及回答,周围响起一阵欢呼。骁宗抱着泰麒巡视众人。他带着极其骄傲的神情巡视众人后,笑着对泰麒说:
「你年纪这么小,却很有眼光。」
泰麒不敢正视他的视线,转过头时,看到一路赶来的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