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终章 未来的布局

  1

  清新纯净的空气。

  治愈生命、温柔呵护所有生物的大气。

  如今总算是重回彷徨森林。

  位居森林中央的森林都市佛雷斯多尼姆。

  宁静偏僻的角落,耸立着两座墓碑。

  在雷恩以及盔甲骑士的袭击中不幸丧命的长老乌尔姆。

  以及伟大的魔王卡留斯。

  ——卡留斯被晓月打倒之后,许多并肩作战的族人纷纷放弃战争,迁移至佛雷斯多尼姆定居。

  人类出身的卡留斯为了魔族奋战到最后一刻,他的伟大精神感动了魔族,特地在这里为他设立了一座墓碑。然而佛雷斯多尼姆的居民厌恶战争,走上与主战派的卡留斯不同的道路,堂而皇之地修建墓碑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议,因此只能选在这个偏僻的角落。

  “全都结束了。”

  蹲在两座墓碑之前,凰泽美兔静静地开口。

  向长眠地下的两人报告。

  人类与魔族多年来的恩恩怨怨。

  亚列萨德憎恨的连锁以及纷争的纠葛,如今终于划上了句点。

  ——晓月与雷恩之间的死斗结束之后,转眼又过了五天。

  两人的决斗,终结了盖尔贝以及迪斯迪亚之间的战争。

  即使还有部分问题尚未解决,战后处理依然顺利进行。

  参与停战协议的成员,只有晓月、莉丝蒂以及艾逢斯三人。

  一个是为了替和平协定留下转圜的余地,交战期间从不杀害迪斯迪亚士兵的晓月。

  一个是充分理解晓月的诉求以及信念的莉丝蒂。

  两人的理念,刚好与致力阻止本国愈陷愈深的迪斯迪亚皇子艾逢斯不谋而合。

  因此在谢尔菲的仲裁之下,盖尔贝与迪斯迪亚正式停战。

  为了顾及三国的情谊,监视部队遭到袭击的事件以凶手不明结案。至于互不侵犯的和平条约,则是在决斗结束的三天之后正式签订。

  对于三国的决议,保持中立的阿列古拉斯达并未表示意见。

  卡留斯以及乌尔姆所期盼的和平,终于降临世间。

  报告完毕之后,美兔凝视着比邻而居的两座墓碑。

  选择战争的卡留斯,以及拒绝抵抗到最后一刻的乌尔姆。

  两人的理念虽然背道而驰,当初决定将乌尔姆葬在卡留斯旁边的人,却是他的孙子古尔特。

  即使乌尔姆走上与卡留斯不同的道路,两人所期盼的未来还是一样的。

  凰泽美兔很感谢古尔特的体贴。往后将会有更多的人凭吊乌尔姆与父亲的坟墓,父亲再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另一方面,得知战争结束之后,避居各地的其他同伴一定也会陆续回到佛雷斯多尼姆。

  卡留斯和乌尔姆所期盼的盖尔贝,将会获得重生。

  “……嗯。”

  美兔点点头。

  视线移向右侧的空间。

  跟自己一起来到此地的青年——凰泽晓月正直挺挺地站在身旁。

  凝视着卡留斯和鸟尔姆的坟墓,晓月的表情十分严肃。

  美兔不禁心想,晓月应该也正在心中跟死去的两人对话吧。

  只见晓月闭上双眼,默默地祝祷。

  见到晓月重新睁开双眼之后,美兔也跟着站了起来。

  “还有一点时间,不急。”

  晓月的声音传入耳中,美兔轻轻地摇头。

  “没关系。我已经告诉他们,不必再替盖尔贝的未来担心了。”

  美兔早已道别了两人。于谢尔菲举行的和平协议签订仪式完成之后,晓月与美兔为了履行承诺,还特地到瑟莉娜的餐厅品尝她亲手烹调的料理。

  因此美兔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今天就要回到另一个世界。

  凰泽晓月——以及凰泽美兔的世界。

  “……确定吗?”

  晓月又问了一次。

  古尔特以及村子里的人都希望美兔留在佛雷斯多尼姆。

  既然和平已经降临,美兔也失去了流亡异世界的理由。

  然而美兔却婉拒了村民的提议。

  只接受大家的好意。

  美兔不再犹豫,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嗯……我的归属并不在这里。”

  美兔凝视着眼前的青年。

  凰泽晓月——他才是美兔的归属。

  美兔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他一起生活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回到自己的世界。”

  “呃……?”

  晓月突如其来的发言顿时让美兔为之一愣,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可是晓月继续开口:

  “那里有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所以。

  “如果你愿意将命运托付给我,那我就带你一起回去吧。”

  “——”

  美兔不禁睁大了双眼,她明白晓月的话中含意。

  ——那一天当着气若游丝的父亲面前,亲口对美兔说出的那番话。

  晓月在父亲的长眠之地,重现当时的场景。

  美兔只感到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然而内心却是既高兴又感动。因此凰泽美兔静静地等候晓月的最后一个问题。

  静静地等候晓月伸出右手,询问美兔是否做好了牵起这只右手的心理准备。答案当然已经很清楚了。

  于是晓月伸出了右手。

  “呃——?”

  美兔却并未牵起晓月的手。

  原因很简单。美兔被晓月一把拉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晓月的右手,环绕着美兔的腰际。

  这就是那一天的进化形式。

  象征两人的关系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晓月缓缓开口,语气低沉而坚定。

  “卡留斯,我把她带走了。你的女儿将会永远留在我的身旁。”

  依偎在晓月怀中的美兔听见这句话,心头不禁微微一震。

  两人所交换的誓言,出现了长足的发展。

  问与答的关系已经成为过去。

  凰泽美兔十分清楚,现在的她什么也不必说。

  “……”

  美兔默默地依偎在晓月的怀中,静静地闭上双眼。

  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眼前的晓月。

  在父亲卡留斯的墓前,美兔恣意地感受晓月、感受自己的归属。

  父亲生前所期盼的幸福已经降临在美兔的身上。

  2

  几分钟之后——

  晓月与美兔一起走向某个地点。

  那是这次重回亚列萨德的时候,众人苏醒的场所。

  彷徨森林的一角。

  从原先的世界来到亚列萨德的时候所产生的《次元洞穴》,就位于此地。

  通常被召唤至异世界的人回归原本的世界时,都必须通过联系不同世界的《异界之门》。不过晓月等人这次是以特殊的方法来到亚列萨德,因此回归原本的世界时,也必须采取同样的方法才行。

  在森林中行走一段时间之后,晓月与美兔抵达目的地。

  其他的同伴以及送行的队伍,早已等候多时。

  “大家都到齐了吧。”

  晓月环视跟自己一起前来亚列萨德的同伴。

  被莉露露巴着不放的葛叶,以及被佛雷斯多尼姆的孩子们围在中间的海堂。

  千影和遥正在跟塞克斯以及鲁提耶闲话家常。

  理所当然地,现场看不到迪斯迪亚以及阿列古拉斯达的代表。

  这场战争才刚结束,就算签订了和平协议,彼此的嫌隙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消除。更何况盖尔贝已经跟谢尔菲、迪斯迪亚以及阿列古拉斯达三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人类不得擅自闯进彷徨森林,否则就等于是违反了条约。塞克斯和鲁提耶是晓月的友人,因此才特例予以放行。

  “啊……是晓月和公主!”

  聚集在海堂身边的孩子发现晓月和美兔的身影。

  “公主——”

  众人顿时将美兔团团团住。

  “大家都来了……谢谢你们。”

  美兔将孩子们紧紧地拥人怀中。

  无论是微笑的孩子,或是哭泣的孩子,她都一一给予拥抱。

  晓月也轻抚这群孩子的头顶,缓缓地穿越人群,朝着塞克斯和鲁提耶走去。

  千影和遥发现晓月朝着这里走来之后,顿时识趣地退开。

  塞克斯凝视着千影和遥的背影之后,转身面向晓月。

  “你交代的那件事,似乎进行得十分顺利。”

  塞克斯的表情十分平静,晓月的脸色却有些严肃。

  “那就好,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晓月交代塞克斯的事情,就是尽量不要让雷恩的母亲、也就是瑟莉娜知道事情的真相。五年前的悲剧或许是雷恩咎由自取,然而这次的雷恩却是谋略的牺牲者。

  为了隐瞒迪斯迪亚的禁咒让雷恩复活的事实,谢尔菲和迪斯迪亚两国已经对国内的知情人士下达了封口令,毕竟五年前的真相和这次的事件,极有可能对亚列萨德的和平造成负面的影响。然而嘴巴长在人的脸上,人民又是特别喜欢八卦的生物,难保不会传出毫无根据的流言。

  不过……

  “这点倒是不必担心,我们已经主动放出消息,表示盔甲骑士只是长相神似雷恩的人物罢了。”

  鲁提耶开口:

  “而且瑟莉娜已经在今天早上辞去人民评议会的议员一职,不打算参加这次的国民选举,想得知事情的真相恐怕是难上加难。”

  只要谎言尚未被拆穿的一天,瑟莉娜就永远不可能接近真正的事实。

  除了欺骗全世界之外,没有其他捍卫和平的方法。

  然而凰泽晓月并不介意。只要能够止住女人的泪水,即使是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晓月的美学。如果谎言是必要的,晓月将毫不犹豫地贯彻到底。

  他不奢望每个人都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然而只要这个世界的人民对未来产生希望、每个人都不再流泪,这才是真正的和平。

  “——对了。”

  晓月开口。

  “你们家的前任女王呢?怎么没看到人?”

  “她刚刚一个人走到后面去了。”

  塞克斯指着身后的树丛。

  “好不容易才再度重逢,如今又要分隔两地,心中想必是百感交集。再加上雷恩的事情又是一大打击……”

  “嗯……”

  与雷恩之间的决斗结束之后,莉丝蒂只是跟着美兔一起紧紧抱着晓月,之后就忙于停战协议的工作,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谈。

  “——去找她吧,晓月。”

  鲁提耶静静开口。

  思念晓月的少女情怀。

  “莉丝蒂一定正在等着你。”

  “……嗯。”

  晓月点点头,再度迈开脚步。

  “喂,阿晓……我们该回去了!”

  听到海堂的声音传入耳中,晓月回过头来。

  “虽然我这个人挺粗线条的,但还是开始想家了耶!”

  话才刚说完,海堂的身体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次元移动的征兆。在场众人顿时陷入一阵骚动,海堂却微微苦笑。

  “别紧张,这样子还是回不去……阿晓,对吧?”

  “嗯,理论上确实如此。”

  晓月点点头。

  来到亚列萨德的时候,大家是透过亚列萨德的居民、也就是具备指向这个世界的特质的美兔为媒介,通过位于晓月房间之内的《次元洞穴》。整个过程当中的次元移动不只一次,因此晓月利用炼环劲气功将真气灌注于所有人的体内,与晓月合而为一。

  回去的过程刚好相反。

  《次元洞穴》已经存在,接下来只要以具备指向原先世界的特质的人物为媒介,就可以进行次元移动。也就是说晓月将真气灌注于所有人的体内,就可以带着美兔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是当初来到亚列萨德的成员当中,除了美兔原本就是亚列萨德的居民之外,总共有五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五人藉由晓月的炼环劲气功合而为一,才能进行次元移动。

  也就是说回去的时候,必须同时以这五人为媒介才行。

  “海堂只是五分之一的媒介。除非剩下四人也同时集中意识,透过我的真气合而为一,否则就无法进行次元移动。”

  因此晓月教导千影、葛叶以及遥三人。

  “试着想像我们的世界,例如回去之后想要做什么。这么一来,意识就会跟那个世界产生联系。”

  “回去之后想做什么……”

  遥说道:

  “这个嘛……排名赛的后续工作以及新学期的准备,该做的事情还真不少。严格说来这些并不是我想做的事,而是不得不做的工作。”

  “至于我们嘛,昨天已经跟美兔和班长说好了,对吧?”

  千影笑着开口,葛叶则是微微点头,同时凝视着美兔。

  “是啊……我们要去凰泽同学的家玩通宵。”

  话才刚说完,三人的身体开始发光。现在就只剩下晓月了,可是——

  “抱歉,等我一下。”

  面带微笑的晓月朝着树丛快步走去。

  “有个人正在那里等我呢。”

  3

  躲在树荫之下的莉丝蒂独自思索。

  该如何将内心的情感化作言语?

  晓月就要离开,回到自己的世界。

  然而得知五年前的真相之后,莉丝蒂萌生一种情感。

  她——无法抗拒地爱上晓月。

  ……可是——

  五年前的那番话虽然是善意的谎言,却无法改变拒绝晓月的事实。

  现在自己该如何面对晓月呢?到了这一刻才开口说“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吗?太虚伪了。

  即使如此,自己依然不愿与晓月离别。

  难以压抑的情感。

  “……大概没办法了。”

  声音微微颤抖,莉丝蒂却是孤独一人。

  说不出来的哀伤。晓月离去之后,就没有人可以止住自己的泪水了。

  可是……

  “——很难说喔。”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莉丝蒂全身一震,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一名青年站在身后,脸〡带着自信的微笑。

  凰泽晓月。

  “你、你来做什么?慢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忘了带一样东西,可不能就这样回去。”

  而且……

  “至于你躲在哪里,对我来说当然不是问题。我怎么可能辨识不出你散发出来的真气呢?”

  “唔……!”

  莉丝蒂不禁羞红了双颊。

  她差点忘了晓月的炼环劲气功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然而晓月的回答,却让莉丝蒂的心头暖暖的。

  他特地来找我——眼前的事实令莉丝蒂感到无比温馨。

  眼见莉丝蒂默默不语,微微一笑的晓月干脆问个明白。

  “什么事情已经没办法了?”

  “没、没什么……!”

  莉丝蒂故作镇定,不肯说出实话。

  这种时候依然死要面子,莉丝蒂不禁有些厌恶自己。

  然而莉丝蒂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所以……

  “那你呢?忘了什么东西?”

  只见她斜眼瞪着晓月,似乎想确定晓月的意图。

  “对对对,可不能忘了这个。”

  晓月堆起满脸的笑容。

  伸手抓住莉丝蒂的胸部。

  “啊——?”

  事出突然,莉丝蒂顿时僵在原地。

  晓月的右手紧紧地捏住莉丝蒂的左胸。

  五根手指深陷其中。

  莉丝蒂下意识地挥出右钩拳﹒直击晓月的下颚。

  “无药可救的大色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红耳赤的莉丝蒂连忙护住自己的左胸。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笑容……”

  晓月还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世界上哪有胸部遭到袭击之后、还笑得出来的女孩子!”

  莉丝蒂·艾尔·达·谢尔菲的怒吼响彻云霄。

  这时晓月身后——远远的方向。

  ‘等一下,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这种玩笑太过分了!’

  熟悉的哀鸣传入耳中。

  晓月以指尖轻搔被莉丝蒂一击命中的下巴。

  “好像真的有耶。”

  “别以为我没听见!她本人已经否认了!”

  跟在晓月这种人的身边,美兔的辛劳绝对是可想而知。

  身处羞赧与心系晓月的夹缝之间。

  为了止住我们的泪水,晓月可说是不择手段。

  突如其来的亲吻、袭胸、袭臀。

  甚至是不惜牺牲自己出言欺瞒。

  这时莉丝蒂突然想起,差点忘了就五年前的真相向晓月道谢。

  于是她微微欠身。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做些其他人办不到的事情?”

  提出内心的疑问。

  “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罢了。”

  晓月的回答也很干脆。

  “顺从自己的直觉,忠于自己想法——跟你大不相同就是了。”

  “你……!你管太多了吧!”

  面红耳赤的莉丝蒂大声抗议。

  不必晓月提醒,莉丝蒂也知道自己总是不肯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可是办不到就是办不到……这是勉强不来的。

  身为谢尔菲的王族,莉丝蒂自幼就生长于各种规定之中。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王族的生活真的连半点自由也没有,无论是恋爱甚至是人生,都是为了满足其他人的期望而存在。与晓月等人解放五年前被夺的王都时,亦是如此。身为唯一幸存的王族,莉丝蒂的责任超乎想像。因此打倒卡留斯之后,立刻就登上了女王的宝座,为的就是履行谢尔菲最后王族的责任与义务。当晓月回到原先世界的那一天,也只能默默地目送他离去。

  强行压抑澎湃汹涌的情绪。

  “很抱歉,我就是这种别扭又古怪的人。”

  “我并没有批评的意思……”

  明知这种说法会让晓月皱起眉头。

  违心之论依然脱口而出。

  “是不是要我求你留下来?很抱歉,这不是别扭的人会说的话。”

  说话的同时,莉丝蒂在内心大叫。不对,这不是我的意思。

  我们明明要就此分别了。看吧,晓月果然皱起眉头了。不要,我不想看到这种表情。

  ……怎么办……?

  明明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明明不希望引起他的反感。

  ……晓月,求求你……!

  虽然不懂得忠于自我,虽然直到最后还是无法说出真心话。

  “像你这种人……!”

  ——求求你,请察觉我真正的心声吧。

  “最好是快点滚回你的世界!”

  4

  莉丝蒂大叫一声之后,森林陷入一片寂静。

  频频喘气的同时,莉丝蒂只能低头俯视地面。

  不敢抬起头来。

  更不愿见到晓月脸上的表情。

  脱口而出的情绪性发言,令莉丝蒂懊悔莫及。

  四周静得可怕,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段时间之后,晓月终于有所反应。

  他会说些什么呢?心生恐惧的莉丝蒂不禁闭上双眼。

  然而莉丝蒂并未听见晓月的言语。

  而是踏在草地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咦?”

  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莉丝蒂不禁睁大双眼。

  逐渐远离的晓月,将莉丝蒂留在原地。

  被看轻了——浮现内心的想法夺走全身的力量,莉丝蒂不禁当场跪在地上。

  “啊……”

  莉丝蒂试图叫住晓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初要晓月快点滚回自己的世界,如今莉丝蒂已经没有资格阻止晓月离开了。

  “……”

  当着茫茫然的莉丝蒂面前,晓月的背影消失在树丛之后。

  最悲惨的离别莫过于此。

  “等一下……不要走……”

  细若蚊鸣的声音,难以传入晓月的耳中。

  最后情势终于彻底地抛弃莉丝蒂。

  树丛的另一端,传来众人的欢呼。

  以及高亢尖锐的鸣动。

  白色的光线自树丛的缝隙透射而出。

  莉丝蒂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晓月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不要……!

  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然而莉丝蒂却钉在原地,动也不动。

  明知自己非追上去不可,双脚却怎么也无法动弹。

  意识与肉体的连结完全切断。

  “不……不要,晓月……”

  晓月就要离开了,莉丝蒂的声音却无法传入他的耳中。

  准备穿越世界的声响,巨大得令人感到残酷。

  吞噬了莉丝蒂的呼唤。强烈的企盼,难以让晓月回头。

  然而莉丝蒂并未放弃。

  任凭泪水滚落双颊,莉丝蒂奋力表达自己的心声。

  不要抛下我——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之前不是说过吗?只要呼唤你的名字,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都会立刻赶到。

  我现在就呼唤你的名字,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助。留下来,不要走。

  莉丝蒂·艾尔·达·谢尔菲期盼奇迹的出现。

  ……不行,我办不到……!

  即将被满溢的思念吞噬。

  自己的心——化成一滩死水。

  就在这个时候——

  莉丝蒂突然出现在晓月的怀中。

  5

  次元移动的光芒之中。

  “咦……?”

  晓月凝视着怀中呆若木鸡的莉丝蒂。

  她果然哭了,不出所料。于是晓月决定解开莉丝蒂的疑惑。

  “传送贴纸剩下一张,既然留着也是留着,干脆找个机会用掉算了。”

  当时假借忘了东西的名义,趁机碰触莉丝蒂胸部的时候。

  结果造成现在的情况。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对于莉丝蒂而言,道别晓月的痛苦程度跟死亡没什么两样。莉丝蒂脸上的泪珠,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什么好担心的。

  凰泽晓月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为了止住她的泪水。

  “抱歉了,塞克斯、鲁鲁……这家伙我带走了。”

  晓月告知前来送行的两人。

  “弃流泪的女人于不顾,有违我的美学。”

  塞克斯和鲁鲁的回答却大出晓月的意料之外。

  “哼……其实你早就有这种打算了吧?滚吧,滚得愈远愈好。”

  “放心吧,谢尔菲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

  众人带着笑意的对话传入耳中,莉丝蒂才终于明白眼前的状况。

  “晓月……大家……可、可是我……”

  莉丝蒂抬起头来望着晓月,似乎欲言又止。

  “放心,跟我来就对了。”

  晓月表示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因为——

  “我会接纳你、接纳你别扭的个性、接纳你的全部。”

  这番话足以回报莉丝蒂的心意。

  “……!”

  泪流满而的莉丝蒂紧紧地抱着晓月。

  不再别扭,只希望永远在一起。

  晓月也紧紧地环绕着莉丝蒂的纤腰。莉丝蒂毫无反抗,任凭晓月摆布。

  耀眼的光芒之中,晓月大声宣布。

  “好,我们回去吧。”

  “喂……你是说真的吗,凰泽晓月?”

  遥提出质疑,其他人也纷纷报以惊讶的眼神。

  唯独美兔的表情十分平静,仿佛这件事早在她的预料之中。眼神与晓月接触之后,美兔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我明白……万一真的将哭泣的她留在这里……”

  美兔依偎在晓月的身边。

  “那就不是我认识的凰泽晓月了。”

  听到她的话语后——

  “哈哈,说的好。”

  晓月笑了笑。

  “好,回到我们的世界吧。”

  宣布的同时,视界顿时化成一片雪白。

  次元移动所产生的白光,围绕在晓月等人的身边。

  6

  光辉自彷徨森林消失。

  晓月等人已经不见踪影。

  “走了……”

  塞克斯叹了口气。

  “鲁鲁,其实你也很想跟他们回去吧?”

  半开玩笑的语气。

  “嗯……不过这个世界还有我必须完成的工作。”

  鲁提耶微微一笑。

  晓月和莉丝蒂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使命,接下来轮到自己了。

  “而且——”

  鲁提耶将内心的笃定化成笑容,抬头望着天空。

  “如果我们真的流下悲伤的泪水,晓月一定会再度回来的。”

  7

  “——于是世界恢复和平,勇者带着两名公主回到自己的世界。”

  滑稽而揶揄的语调,来自阿列古拉斯达皇国。

  百花绽放美不胜收的利夏尔圣教空中花园。

  俯瞰大地的空中花园,宛如天神的居所。

  目睹一切的利夏尔圣教教皇以及大司教,不约而同地露出平静的笑容。

  “呵呵……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

  “的确如此,真是可喜可贺。”

  米兰达的揶揄逗得波尔古呵呵而笑,同时也毫不吝啬地赞扬晓月的功绩。

  人类与魔族之间的战争,终于划上了句点。

  真正的和平降临亚列萨德。

  可是……

  “巴拉姆殿下的遭遇真是令人同情。其他国家也就别提了,甚至连亲生儿子艾逢斯殿下,也无法体会他的苦哀以及发动战争的真正用意“”

  停顿片刻。

  “其实他只是为了迪斯迪亚的未来着想罢了。”

  迪斯迪亚帝国,亚列萨德最强大的军事国家。

  虽然拥有傲人的军事力,人民却过着艰困贫穷的生活。

  大部分的国土都覆盖在沙漠之下,甚至连仅存的绿洲都逐渐被沙漠所吞噬。贫瘠的大地,孕育不出任何的农作物。

  居住在面海区域的沿岸居民虽然可以捕鱼维生,渔获量却逐年降低。

  陆地上的农作物可以依靠人力栽培,海中的渔获却无法以人力增产。

  位居要职的艾逢斯当然知道经济面的窘困,然而抱持着和平主义的他,试图以政治力以及国内外贸易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巴拉姆,则是希望将盖尔贝纳入版图。森林之国盖尔贝拥有丰富的天然资源,无疑是迪斯迪亚的乌托邦。为了解决本国的经济问题、也为了取得占领盖尔贝的正当性,迪斯迪亚说什么都必须亲手打败魔王卡留斯才行。

  命令菲尔·巴奈特与邪龙萨哈克签订契约的用意也是如此。

  取得国际会议主导权的真正用意,也是在于提升迪斯迪亚的地位,强化巴拉姆本人的发言权。

  然而无赖勇者的存在,却粉碎了巴拉姆的计划。

  晓月拯救了谢尔菲,一让和平的曙光降临亚列萨德。

  然而换个角度来看,晓月却夺走了迪斯迪亚唯一的希望。

  因此巴拉姆孤注一掷,不再犹豫。

  对于巴拉姆而言,这场战争是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大的豪赌。

  即使蒙上侵略者的污名,也在所不惜。

  成为迪斯迪亚新任皇帝的艾逢斯,恐怕很快就会有所体会。

  父亲巴拉姆看似疯狂的举动,其实都是为了国家着想。

  “——不过呢,就算真的打赢了,结果也是一样的。”

  波尔古笑了笑。如果迪斯迪亚赢得最后的胜利,阿列古拉斯达将向国际社会控诉迪斯迪亚的侵略行为。

  如同迪斯迪亚的目的在于扩张领土,阿列古拉斯达当然也有所图。

  那就是人才。汇聚四面八方的人才,才能提升本国的技术力,同时藉由技术力的输出,富饶国家的财政。

  迪斯迪亚的强大,完全建立在巴拉姆个人的领导魅力之上。

  如今文弱的书生取代英明神武的巴拉姆成为迪斯迪亚的皇帝,往后的政局势必动荡不安,人民为了追求更安定的生活,纷纷离乡背井流亡他国。这些流亡的难民当中,自然也包括了迪斯迪亚引以为傲的机械技术人员。

  即将举行国民选举、蜕变成新国家的谢尔菲恐怕没有余力成为这些难民的寄托与希望。

  然而阿列古拉斯达却拥有广为亚列萨德所接受的心灵寄托,那就是利夏尔圣教。

  “让我们接纳这群迷途的羔羊吧。”

  无论是迪斯迪亚的难民、抑或是对于政体的改变感到十分不安的谢尔菲人民,阿列古拉斯达都敞开大门欢迎他们。这也是最实际的人道救援,更可以趁机向两国卖个人情。而且获得大量的信徒之后,利夏尔圣教的势力将会更加的强大。简而言之,阿列古拉斯达虽然并未参战,却得到了最大的战果。

  “——对了,提到误会……”

  米兰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脸上不禁露出俏皮的笑容。

  “关于雷恩复活的事件,谢尔菲似乎认为那是巴拉姆一手包办的阴谋。”

  “好像是……也罢,没必要节外生枝。再说死人也不会说话,倒也省去了一些麻烦。”

  波尔古轻拂长须,愉悦地眯起双眼。

  利用禁咒让雷恩复活,确实是巴拉姆的杰作。

  然而盗走雷恩遗骨的人,并不是巴拉姆。菲尔·巴奈特破坏坟墓的行为只是为了泄愤。当时巴拉姆恨不得立刻将美兔带回亚列萨德,菲尔又异常地憎恨雷恩,两人都不可能盗走他的遗骨。

  既然如此,到底是谁将雷恩的遗骨交给巴拉姆?

  菲尔破坏坟墓一直到谢尔菲发现此事,只隔了非常短暂的时间,是谁在这段时间盗走了雷恩的遗骨?

  掌握所有的状况、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最后从中得利的人又是谁?

  没有人知道——除了本人之外。

  波尔古雷姆·阿列古拉斯达四世,无比得意地笑了。

  “晓月,谢谢你拯救了亚列萨德。”

  接下来只要相准时机,将真相公布于世即可。把柄实在是太多了。

  五年前那场悲剧的真相。

  监视部队遭到攻击的调查结果。

  以及雷恩·艾斯帕利欧参与这场战争的惊人事实。

  这些把柄足以毁灭谢尔菲以及迪斯迪亚。

  晓月再怎么有本事,也难以只手遮天。

  利用更多的谎言隐瞒真相固然容易,然而知道真相的人们,却可以轻易地戳破脆弱的谎言。

  就在这个时候。

  “……对不起,有事打扰。”

  年轻的女司教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

  “刚刚收到一封给波尔古大人的书信。”

  “咦,还特地送到这来呀?”

  米兰达有些讶异。

  身为利夏尔圣教的教皇,波尔古每天都会收到许多书信。

  寄信人包括了各国的政治人物以及遍及亚列萨德全土的信徒,内容不外乎是寻求波尔古的协助,或是希望得到波尔古的亲笔回信。当然,其中也不乏毫无价值可言的内容,因此基本上都是由大司教米兰达视寄件人的身分与地位,将书信分类为直接面呈波尔古、由米兰达自行检视,以及交给米兰达所信任的部下代为处理等三大部分。

  如今这封书信,却被送进了只有少数人才能进入的空中花园。

  “看来似乎十分紧急……不知道寄信人是谁?”

  “是、是晓月殿下。”

  “哦,选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可就有意思了。”

  波尔古笑了笑,从女司教的手中接过信封。

  “辛苦了,下去吧。”

  在波尔古的示意之下,女司教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旋即离开空中花园。

  于是波尔古以女司教随信奉上的拆信刀打开信封。

  信封之中并没有信纸,只有一张卡片。

  “……”

  卡片上的文字,让波尔古陷入沉默。

  或许是从波尔古的表情看出一丝端倪。

  “……看来这封信的内容似乎非同小可。”

  米兰达话才刚说完,面色铁青的波尔古随手将卡片扔在桌上。

  卡片上只有两行文字。

  身为世人寄托的教皇,理应不会高举残酷的事实。

  利夏尔圣教的教义——以及令侄的真实身分,让在下如此相信。

  米兰达不禁眯起双眼。

  “原来晓月知道‘他’的真实身分……”

  “他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应该不是单纯的恫吓。”

  波尔古哼了一声。这是晓月离开亚列萨德之后提出的忠告,用意当然在于遏止阿列古拉斯达公布事情的真相。同时也郑重警告波尔古,就算晓月不在这个世界,一样可以粉碎阿列古拉斯达的阴谋。

  “这下子可麻烦了,该如何是好……——圣下?”

  米兰达话才说到一半,波尔古就站了起来,语气之中难掩内心的嫌恶。

  “就算不将真相公诸于世,迪斯迪亚的灭亡也是指日可待,于我没有损失。”

  狠狠地丢下这句话之后,波尔古头也不回地离开空中花园。

  8

  直到波尔古的身影完全消失、空中花园再度恢复平静的时候——

  “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米兰达·库安提忍不住放声大笑。

  了不起,晓月果然不容小觑。当初在和平谈判的会场上做出‘这次的事件由我主导’的发言,代表他一定会负责到底。难道晓月一开始就察觉阿列古拉斯达的阴谋?不。若真如此,晓月不可能轻易放过米兰达和波尔古。或许他认为阿列古拉斯达只是在背后穿针引线吧。

  不过米兰达万万也想不到,晓月竟然打出这张牌。

  ……绝对不能让世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利夏尔圣教的教皇——波尔古·雷姆·阿列古拉斯达四世。这个亚列萨德最高的权威者,正式的记录上并没有任何的侄子。严格说来,应该是遭到抹煞。侄子的存在是利夏尔圣教最大的污点,绝对不能让外人得知。

  那人与黑暗精灵私奔,最后甚至为了死于非命的妻子,舍弃人类的身分。

  过去的魔王,竟然是现任教皇的亲人。

  “……晓月是从哪知道这个秘密的?

  卡留斯不太可能泄露自己的身分。万一让魔族得知自己是人类世界最高权威的亲人,绝对不可能获得魔族的信任,甚至成为魔族的魔王。说不定连美兔都不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否则美兔势必难逃族人的唾弃与责难。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晓月前往《神层界》的时候。

  五年前的悲剧发生之后,晓月前往众神的世界寻求更强大的力量,说不定因此而得到了某些情报。

  “真是遗憾……如果再次读取他的‘意识’,说不定就可以找到事情的真相了。”

  喃喃自语的米兰达凝视着自己的右手。米兰达可以藉由肢体的碰触读取对方的意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她的特殊能力。

  五年前的悲剧发生之后,怅然若失的晓月跟着放弃王都的莉丝蒂辗转来到阿列古拉斯达,

  当时米兰达曾经偷偷地读取他的意识,因此才得知悲剧的真相,同时也发现杀死雷恩的晓月内心十分懊悔。

  然而米兰达并未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情报。看来她的能力仅限于读取跟亚列萨德有关的意识。

  严格说来,《神层界》也是有别于亚列萨德的另一个世界,米兰达当然无法读取晓月在那里留下的记忆。不过从她读取不到得知这项秘密的记忆看来,晓月一定是在《神层界》的时候发现卡留斯的真实身分。﹒

  “也罢,至少我发现了更有趣的事。”

  米兰达笑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米兰达·库安提回想起她从成为迪斯迪亚的俘虏、被囚禁在监牢之中的美兔身上所读取的‘意识’——所得到的情报。

  当时的美兔十分担心晓月的伤势。

  因此米兰达获得了非常宝贵的情报,那就是利用回复魔法治疗在无意识中发动有如萨哈克的绝对屏障、拒绝任何魔法作用的晓月。

  米兰达十分肯定,光是间接性地使用回复魔法,绝对不可能治愈晓月的伤势。实际的情况应该是有如萨哈克的绝对屏障遭到彻底的瓦解,而且是藉由更高等的次元力量。

  “当初跟莉丝蒂同时传送回去,应该也不是偶而的巧合。”

  背后一定有什么力量,否则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因此米兰达·库安提做出结论。

  “果然——她绝对是超高位次元生命体。”

  9

  “果然不出所料……”

  晓月的世界之中,也有一个人露出跟米兰达一样的冷笑。

  那就是JPN巴别塔高等部学生会长——克昆日本地区负责人冰神京也。

  亚列萨德事件的来龙去脉,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因此他可以确定,美兔确实是特殊的存在。

  目前虽然处于不稳定的状况,不过萨哈克事件与这次的事件证明了一切。

  美兔发动超高次生命体的力量,都是为了帮助晓月。

  在这种力量的加持之下。

  ……说不定晓月真的可以阻止这个世界:

  “只可惜,你不配拥有这种力量。”

  既然知道美兔发动力量的关键在晓月身上,事情就好办了。

  再也没有比人类的感情更容易利用的了。

  命运的女神,总算是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真糟糕,我的心跳得好快。”

  春假期间的JPN巴别塔。无人的学生会办公室之中,京也喃喃自语。

  一定要保持冷静。

  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绝对不能失败。

  开始着手准备吧,必须先拟定得到一切的计划。

  一支制于‘Y计划’的克昆、失控的血色黄昏,以及一无所知的晓月。

  自己将超越一切。

  利用美兔的力量,站上没有人能够抵达的顶点。

  ‘神’的领域。

  “凰泽同学,你现在一定很想跟父亲和兄长一决胜负吧。”

  睥睨着让自己成为神的阶梯,冰神京也笑了。

  “不过在这之前,请先跟着我起舞吧。赌上这个世界——以及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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