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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假名)被某人紧追在后。
他不想死于这种事情。
他不想死在这种城市。
——好恶心。
那是妖怪,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无论是谁肯定都会这么想。
没错,自己是正确的。因为那样才叫做异常,所以自己是做出正确的反应。
——好恶心。
转身之后,哑口无言。
自己的左胸,深深插着一把菜刀。
宛如灼烧的痛楚,使得山崎晕了过去,就这么落入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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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大家泡了咖啡,并且依序端给他们。
荻学姐加了满满的奶精,出岛学长以茶匙搅拌着黑咖啡,江西陀只加入了一大匙砂糖,在我加入一匙奶精与一匙砂糖的时候,代表已经喝完了。
真是宁静的风景。
「为什么大家能这么冷静?」
只有筱冢先生完全没碰咖啡,寂静被他这声悲痛的呐喊抹灭。「杀人案耶!我被杀了耶?」
「你不是没死吗?」
这是所谓的杀人案吗?虽然杀了,不过以结果来说没有死,所以我总觉得这不算是杀人案。
改天想到再去翻六法全书吧。
「我自认过着人畜无害的生活……我尽可能努力避免做出招人怨恨的事情,即使曾经死于意外或自杀,被杀却还是第一次……」
「你不是没死吗?」
对于筱冢先生的叹息,江西陀回答得毫不留情。不过我也是。
确实如筱冢先生所说的,这是大事。身边的人遭遇了连续杀人魔的毒手,一般来说即使惊慌失措也不奇怪。
然而受害者很讽刺地是筱冢先生,这件事实把紧迫感搞砸得恰到好处。
筱冢先生绝对没有错,错的人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展现出无情态度的我们。
说是这么说,即使脑袋可以理解,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既然以结果来说筱冢没事,关于这一点我也放心了。」
代表原本是双手抱胸闭着眼睛,不过她的双眼再度蕴含那种闪烁的火焰并且睁开,露出凶恶的笑容。
「不过,我不能原谅『开膛手杰克』。杀害本身是统治对方命运的行为。我已经先统治筱冢了,既然想要从旁硬抢,就等于是在对我发动战争。即使不是如此,区区的『开膛手杰克』居然比我先以恐怖统治神乐咲市,这件事也令我火大。」
代表站了起来。「好吧,就从杀人魔手中收复这座因为恐怖而战栗的城市吧。」
她说完之后就这么双手抱胸看向窗外,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偏偏取了『开膛手杰克』这个名字吗?这名字来自伦敦一个屠杀妓女的杀人犯吧?」
江西陀不知为何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对于这个问题,坐在江西陀旁边的荻学姐,单手拿着随身听点了点头。
「没错,以前曾经实际存在的杀人魔……会把杀掉的妓女分尸或解剖,总之处理遗体的方式很残酷。」
「……唔,袭击筱冢的凶手真的是这种家伙?筱冢是男性耶?」
出岛学长将视线栘过去之后,窝在房间角落闹别扭的筱冢先生就抬起了头。
「当时我听到暗巷有猫在乱叫,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探头一看,发现有一个人被刺杀……虽然我连忙逃走,却被对方以惊人的速度追上……」
说到这里,筱冢先生就再度低下头了。我把他刚才没碰的咖啡端过去给他,他随即以疲惫的表情接过咖啡。
这是一幅孤寂的风景。
我记得绿洲「开膛手杰克」至今的犯行,遇害者全都是女性。
然而,遭到刺杀的尸体都是心脏或喉咙一刀毙命。应该用犯罪专家来形容吗?所有遇害者都近乎是瞬间身亡。
由于没有目击证词,调查工作好像几乎没有进展。之所以命名为「开膛手杰克」,纯粹是因为所有死者遇害时的凶器都是同一把刀,而且该名凶手只在风化区这个特殊环境,连续杀害女性的这种作风很稀奇的关系吧。
不过,虽然这种想法极为不妥,但因为拥有死不了的身体,所以筱冢先生或许该庆幸自己是瞬间毙命。
如果对方是伦敦的杀人魔,最恐怖的是对尸体的处置。
「……我个人不认为『开膛手杰克』光是刺杀就能满足。或许凶手是基于某种目的,我个人对此感到很纳闷——代表有什么看法?」
江西陀朝代表投以疑问,反常地一派正经。
「这个嘛……你们知道『异人猎杀』这个有名的学说吗?」
听到代表以严肃的表情如此询问,我转头环视四周,众人果然没什么反应。
「假设某个村子里曾经有一个富裕的传统家系。他们当年为什么会富裕?或者是后来为什么会没落?有人会说他们是因为对外来人士进行掠夺而富裕,或者说他们是因为外来人士的诅咒而没落。类似这样的传闻通称为『异人猎杀』。」
代表靠在窗边玩弄着头发。
「不过实际上,这可能只是空穴来风。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谣言?据说这是村子里用来处理『村庄里出现有钱人』这种『异常现象』的一种安全装置运作之后的结果。这是以最为浅显易懂的方式说明都市传说诞生机制的一种根据——」
「喂,沈丁花,我听不懂,麻烦讲国语。」
代表高谈阔论时,出岛学长露出不悦的表情开口抱怨。我也同意他的意见。
「总之这是民俗学的话题,而且重点在其他地方,我这种说明方式太间接了,不好意思。简单来说,『开膛手杰克』也已经从单一凶手论到阴谋论,演变成各种不同的观点了。争议的范围之所以扩大到这种程度,在于这是一种没有任何人能理解的异常现象。」
「丘研不就是为了理解这种现象而成立的?」
代表摇了摇头。
「江西陀学妹,我们也和一般人一样,没必要理解都市传说——你也无法理解筱冢吧?同样的,筱冢也不可能理解我们。我们需要的并不是相互理解。只有臆测是无法进行讨论的。」
对于代表的这番话,江西陀露出像是不太能接受的不满表情,并且转而询问我。「唔……咲丘呢?」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只不过,袭击筱冢先生的人必须接受制裁,即使筱冢先生没死也一样。」
「我也抱持相同的意见。我不允许那个家伙杀了筱冢之后还继续在附近出没。」
「……我也不要。就算筱冢先生凑巧平安无事——我也会怕。」
荻学姐和出岛学长也赞同我的意见。无论如何,筱冢先生受到了伤害。
丘研的同伴,受到了伤害。
「嗯……收集情报吧。虽然我觉得这几天实在是付给情报贩子太多钱了,但这是逼不得已的。我想要警方的内部资料。」
代表从沉思状态恢复正常之后,离席去倒第二杯咖啡。
「你说的情报贩子,我从之前就很在意了,他到底是怎样的家伙?」
我终于试着向代表提出这个禁忌的问题了。代表很难得地像是做错事一样看向远方,并且开始玩弄头发。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是我认识的医生说他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家伙』推荐给我的,我只知道要在网络上以特殊的连络方式才能认识他,然后他的网络代号是『ILB』。我也希望总有一天能够统治这种方便的家伙。」
「『ILB』吗?」原本我想问得更详细一点,不过代表先行继续说下去了。
「这么说来,筱冢是在哪里被杀的?你去了绿洲吗?」
「喔喔……」江西陀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哎,筱冢先生终究也是生物,和咲丘这种只会对风景发情的变态比起来健全多了,这不是很好吗?」
「慢着,这番话里头有强烈的语弊。我不会对风景兴奋或发情!」
江西陀似乎想尽办法要把我塑造成变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顺便问一下,雄伟的山脉和辽阔的平原,咲丘会对哪一种感到兴奋?」
「笨蛋家伙!都是一样美丽的风景吧!」
「换句话说,代表和荻学姐都可以是吧?嗯嗯,没想到大小通吃,哎呀哎呀……」
「——居然是诱导性询问?」
至今不知道江西陀拥有如此恐怖智慧的我感到愕然。
「可恶,明明是江西陀还这么嚣张……混账!我都已经隐瞒至今了,这样不就等于我可以对各种胸部感到兴奋的事实被你爆料出来了!」
这时响起一个社办空气冻结的声音。
「那个,现在难道是在聊胸部的话题?」出岛学长歪过脑袋。
「不不不,是在聊风景的话题喔。只是咲丘不知道把哪个部分做何解释才径行自爆的。」
「……什么?江西陀你阴我!」
我环视四周。
代表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荻学姐则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怎么会这样?这么一来我不就像是将性骚扰的言论光明正大地挂在嘴边的变态家伙吗?
「总之,咲丘学弟是将性骚扰的言论光明正大地挂在嘴边的变态家伙,所以也没办法了。」
「请不要一副很善解人意般地认同啦,代表!我是被冤枉的!」
我像是要求救一样,将视线投向筱冢先生。
「我、我在无家可归的时期曾经睡在那边的巷子里,所以那边的路我挺熟的,而且如果要来学校的话,走绿洲会比较近。」
筱冢先生拭着额头的汗水如此辩解。我不认为他看过我的惨死模样之后还会想加入好色之徒的行列。总之从筱冢先生的个性来看,我觉得他不可能会去绿洲寻欢就是了。
「今天我是去买东西。我帮大家买了礼物。」
「礼物?筱冢先生买的?」荻学姐俏皮地歪过脑袋。
「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毕竟是我的第一份薪水,所以我帮丘研的大家各买了一份小礼物。」
筱冢先生这么说并走到社办外面。刚才大概是放在门外吧,他以双手捧着一些像是小礼盒的东西回来了。外表有点脏,大概是遇刺的时候掉到地上吧。即使被杀还是把礼物回收,这种规矩的个性实在令我佩服。
「——真是的,我并不是基于这个目的才发薪水给你的。不过这很像是筱冢的作风,要拒绝也不太对,我就乐意收下吧。」
代表像是无言以对似地露出微笑。她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礼物的包装,里头是一本装饰得很漂亮的相簿。「嗯,这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
「那是给出岛同学的。要是能收藏相片应该不错。」
「喔,送我的?」出岛学长很感兴趣地拿在手中频频打量。在「摄影俱乐部」普及的现在,相簿的需求度已经降低了,不过出岛学长似乎很喜欢。
「也对,留下照片或许不错,虽然我没有相机就是了。」
「我以后偶尔会拍社团活动的照片。」听我这么一说,出岛学长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接下来也是由代表依序打开包装。
买给我的风景明信片、买给江西陀的素描簿、买给代表的轻薄行事历手册。
筱冢先生的品味挺不错的。每次打开包装都让欢声响起,不知何时,大家仿佛是参加一场迟来的圣诞派对一样开心不已。
甚至令人忘了直到刚才还在讨论杀与被杀的话题。
这是一幅洋溢着温柔的美丽风景。
「剩下这个是我的吗?」
荻学姐开心朝着包装伸出手。「这是最大的耶,我可以打开吗?」
「虽然体积很大,里头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东西就是了。但我觉得你实在是需要一个。」
筱冢先生一副满怀歉意般露出苦笑。
「如果是筱冢,说不定即使嘴里这么说,却是买一只布偶当礼物吧。虽然你这个家伙很谦虚,不过会惹人厌喔。」
代表也马上提笔在手册上写字,并且如此说笑。
荻学姐宛如从天上飞舞落入凡间的天使一样露出笑容,哼着歌打开包装。
这个物体,无声无息地从荻学姐的手中落下。
在江西陀以为是学姐手滑而要帮忙捡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荻学姐跪坐到地上,并且以双手掩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荻学姐小小的背在颤抖,她的颤抖从微微起伏逐渐变得激烈,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荻学姐就全身打颤并且开始哭泣。
「——荻学姐,怎么了吗?身体有哪里……」
「阿阿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呀阿阿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啊啊阿阿阿啊阿阿阿!」
荻学姐半失控地哭喊着。就像要绞尽体内所有水分般流泪,颤抖着身体呜咽得几乎令人以为会造成呼吸困难。明明已经流下大量的泪水,荻学姐依然像从地狱吸出水分一样,泪水沾湿制服之后倒下,宛如沉溺于泪水之海而奄奄一息的鱼,就这么开始抽搐。
「小荻?」在所有人愣在原地时,代表彷佛挣脱束缚般跑到荻学姐身边拼命要搂住她。
在这个时候,代表看见了筱冢先生所送的礼物。
「筱冢……你这该死的家伙!」
在任何时候,即使在疯狂的时候也常保笑容的代表,这时脸上染上了愤怒的色彩。
宛如杀气的寒意在瞬间穿透全身。
如果是现在的话,这个人似乎可以杀掉任何人。
在我们因为代表的愤怒而颤抖时,荻学姐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般拼命抱住代表。
代表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口中开始流出鲜血。
「代表?」
「——不准碰!」
对了。由于这个人在生活中表现得过于自然,使我差点忘了她那个攸关生死的身体缺陷。她的身体脆弱得像是以嫩豆腐打造而成。
大概是冲上脑袋的热血吐出来了吧——不,这真的只是一种譬喻手法,但是代表收起怒意,以充满痛苦的表情平静细语。
「抱歉,这是,我的错。这也是,没有预先说明的,我的错……」
代表说完之后看向我,接着将视线投向荻学姐刚才掉下的那个东西。
大大的耳机,以及在落地的时候不小心开机,至今依然播放着音乐的随身听。
说不定……如此心想的我拿起耳机,戴在荻学姐的耳朵上。
「把音量开到最大——没问题的。」
我相信代表断断续续说出的这番话,缓缓将音量调大。至今一直抽搐哭泣的荻学姐,动作开始变得缓慢,就这么缓缓放松全身的力气倒下。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之中,荻学姐开始发出熟睡的声音。
代表也静静在原地躺平。出岛学长冲了过来,慎重地让代表仰躺下来,并帮她脱下冬季制服的上衣。虽然隔着衣服看不出来,但身体肯定受到严重的打击。
「筱冢,真的很抱歉,错的是没有事先说明的我。我,真的,老是这样……」
「代表,别讲话比较好。应该去医院才对。」
当江西陀拿出手机的时候,代表以手势制止了。
「即使是这种身体,我还是讨厌医院,死也不想去——出岛记事本的第三页有一个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说明状况吧。」
出岛学长把记事本递给江西陀,江西陀就连忙拨号打电话。接电话的大概是知道代表状况的人吧,江西陀只讲几句话就结束通话了。
「那个人说会做好准备,要代表自己走过去——都已经告诉他们是紧急伤员了耶。」
「谢谢你,那个人就是这样。晚点会请出岛送我过去,所以不用担心。小荻已经没事了,就帮她盖条被子,让她睡一下吧。」
大概是呼吸平缓下来了,代表露出嘲讽的笑容。
就像是从快乐的梦境中醒来的笑容。
「小荻她啊,一出生就被塞进邮筒了。」
虽然在一瞬间听不懂,但我察觉到代表想要说什么了。
「『婴儿邮筒』吗?」
十几年前,这座城市也实施了这个条例。如今没有这项条例的乡镇市反而比较少。
在医院设施比较隐密的位置,设置着温度设为三十六度的婴儿保温箱。
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养育子女的父母,可以合法将孩子扔在这里。
代表静静地点了点头。「这似乎是为了拯救弃儿的人道处置。居然有人赞同这种做法,还奖励父母抛弃子女,我只觉得这些人疯了。」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拿到收纳盒当然不会高兴的。」
虽然江西陀说得没错,但当时赞成送这个礼物的我也有责任。
筱冢先生赠送的礼物,是之前在电话里聊到的——印有可爱吉祥物图案的塑料整理收纳盒。
「不过,那不是婴儿时代的事情吗?一般人哪会记得这种事?」
「虽然我每天早上会对你重述我身体的状况,不过因为小荻在场,所以我不方便在她面前述说关于她的事情。」
出岛学长歪过脑袋。荻学姐的事情,看来果然没有留在他的记忆里。
「后来收养小荻的父母,一开始似乎很疼小荻。不过,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育儿经验的年轻夫妇,终究是感到厌烦了。」
这是让我不想当做现实的发言。
我好想捣住耳朵。感觉眼底变得一片漆黑。
「小荻,是在收纳盒里长大的。」
代表以毫无情绪的语气,说出这个过于无情的现实。
「没有什么婴儿床,即使身体长大,也只是换个大一点的盒子放进去。那里似乎就是她的『房间』。他们家只是公寓套房,她应该经常会被养父母嫌碍事或是占空间吧。小荻之所以不肯拿下耳机,我觉得这方面的经历就是原因。其实那孩子就算是现在,也不想听见人类的声音。」
真的有这种父母?可以有这种父母存在吗?
「——应该是觉得厌烦吧?因为觉得厌烦而把婴儿扔在车上跑去打小钢珠,让孩子就这么中暑热死的父母是存在的。或许他们会在孩子死掉之后反省,实际上应该也有反省。不过这种人肯定不认为自己是杀人犯,而且受到这种待遇的孩子,肯定不只是小荻一个人。」
代表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现在的荻学姐,是由代表收养负责照顾。
不知道是说到累了,还是不想说了。
我们也没有问。因为不想问。
今天的社团活动就这么结束,我、江西陀和筱冢先生只能来到街上。三人没有预定的目的地,只是默默地到处闲晃。
不太对劲。我们原本过着快乐的日子,但某种东西开始毁坏了。
是谁造成这种结果的?
明明不是任何人的错,我却不得不这么思考。
「——我们去抓『开膛手杰克』吧。」
我轻声说出这句话,随即江西陀和筱冢先生转过头来。
「虽然只像是在随便找地方出气,不过该怎么说?要是不处理那个家伙,我内心的情绪就没办法平息。」
「咲丘……」江西陀不安地将视线向上看着我。
「不过就算要抓他,我们又该怎么做?」筱冢先生低下头。他似乎打从心底感到畏惧。「真的是一瞬间就被杀了。我想光靠我们肯定没办法对付他。」
当然,我也没有勇气和这种家伙交战。但我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
明明只是随意闲逛,不过视线稍微往旁边一看,发现是一条排列着色情浴的紫色招牌、通往绿洲的巷子。
这座城市真的可以从任何地方直通绿洲。
这是令我作呕的风景。
「哟!自虐之友!」
在我们三人看了巷子一眼,打算就这么无视而过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句我实在不能当作没听到的台词。
「……你耐打得超乎想象耶。看来气色比我想的还要好。」
「哈哈,因为健康是被虐狂的义务。」
昨晚被压在攀登架底下的蜂须,脸上浮现着不必要的美丽笑容从巷子跑过来。他身后有几名面无表情的少年待命。
身体各处都包着脏脏的绷带,脸上贴了好几条0K绷。即使如此他还是穿着那套讨厌的蓝色运动服,只能说他真的是很贯彻自己的作风。
话说,被卷入那么盛大的崩塌却只伤到这种程度,反而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能够每天从早到晚进行肌肉训练和饮食管理的家伙肯定是被虐狂。虽然我好几次挫折到要放弃,但习惯之后腹肌之类的部位就会爽到发毛……」
「你现在马上给我对运动选手道歉!」
听到我的斥责,蜂须露出开朗的笑容,说着「你明明没办法否认」并轻轻顶了我一下。
为什么呢?明明昨晚还把他当成「不良集团头目」害怕成那个样子,不知何时我和蜂须居然变成可以相互消遗的交情了。
大概是因为太阳高挂天空吧。绝对不是因为我和他一样自虐。
「……所以,咲丘,我个人跟不上你们的对话。这个脑袋欢乐的人也是咲丘的同族?」
江西陀双手抱胸,从远处以白眼看着我们。筱冢先生也躲在那边。
总觉得我好像被当成和蜂须同等级的变态,好难过。
「啊——帮你们介绍吧。这是昨晚被出岛学长修理得惨兮兮,从头到脚都是被虐狂的蜂须。」
「——啊啊,是今天早上听到的那个绿洲被虐狂吧?我个人叫做江西陀,这位是筱冢先生。」
听到出岛学长的名字,蜂须像是做错事般扭曲表情。
「这么说来,咲丘,当时为什么你会和沈丁花跟出岛在一起?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嗯,只是在同一间高中一起玩社团而已。也包含这边这两人。」
听到我的回答,蜂须只在一瞬间露出寂寞的表情,而我并没有漏看。「这样啊,原来沈丁花真的有去上学啊——笨家伙。」
「话说回来,那个,蜂须先生。蜂须先生知道『开膛手杰克』吗?」
江西陀这个唐突的询问使得蜂须蹙眉。这么说来我们原本正在聊这个话题,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来。
绝对不是因为话题的份量太轻,只是因为蜂须的存在太有份量了。
「你应该知道吧,为什么要问我?」
「没有啦,只是单纯想知道蜂须对『开膛手杰克』的想法而已。」
我对这个刚才让思绪飞向远方地平线的被虐狂进行解说。
「——哪有什么想法。因为那个家伙的关系,害我这边也是很难搞。」
蜂须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以唾弃的语气抱怨。「虽然杀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不过杀了那么多人,警察终究不会放任不管。那些付保护费干非法勾当的店家,也因为自己店里的商品被杀,加上现在这么多警察巡逻,根本就做不成生意。」
「商品?」
「被杀的那些家伙,基本上都是色情行业的服务小姐。你不知道吗?」
虽然报纸没写,但果然是这么回事吗?原来如此,这无疑是现代版的「开膛手杰克」。
我自己在心里想着,如果先上网搜寻一下,搞不好能得到更多信息。
「到头来,绿洲是因为各种势力好不容易保持平衡才没有闹出大事,但这次都是一些破坏地盘分界的杀人案,后台的大头们快气炸了。靠剩饭维生的小蛇跟游民也有不少人处在生死关头,每天都找地方惹是生非。光是我掌握到的消息就知道,风化区已经快要爆发战争了。」
不过这种麻烦让我觉得很舒服——蜂须补充这句话之后陶醉地仰望天空。
「爆发战争吗……」一直躲着的筱冢先生头上浮现问号。「果然是那样吗?『开膛手杰克』的目的可能不是杀人,而是更类似阴谋的某种目的……」
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代表认为目的这种东西无所谓,但我还是觉得需要调查「绿洲」的内情。
「确实如此呢。『开膛手杰克』没有被什么组织追缉吗?」
「那还用说,当然有被追缉吧?」蜂须对江西陀的询问叹了口气。
「大家都在热烈讨论这是谁养的杀手。黑白两道到现在都找不到,怎么想都觉得那家伙上头应该有一个很强的靠山。毕竟如果只是敢让离家出走的小鬼用喷子的帮派,要多少就有多少。」
「嗯——事情比我个人想的还要严重耶。不过要解决的话……」
江西陀伸手抵着嘴角看向下方。明明只是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却像美女妖艳的举止,真令我火大。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如此令人遗憾?
「无论如何,如果不想留下讨厌的回忆,劝你还是别追缉『开膛手杰克』比较好喔,咲丘少年——不过,无视于善意的忠告正是被虐狂的浪漫就是了。」
不知为何,蜂须只说完这番话,就忽然背对着我们跑进巷子离去。少年们也连忙跟着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蜂须原本想在最后说些什么?
——我仔细想想就察觉到,心态健全的我不可能预料得到那个变态的想法。
「对了,长相!」
江西陀对蜂须离开的这件事只字不提,并且轻轻击掌。「筱冢先生,有看到他的长相吗?」
从蜂须登场之后就一直躲在暗处的筱冢先生,战战兢兢地探出了头。
「嗯,只是我怕得不愿意回想就是了。但我只有在瞬间看见耶?」
「好,一起去我家吧!」
江西陀说完之后就改变方向开始前进。我和筱冢先生转头相视之后跟了过去。
「江西陀,你要做什么?虽然我现在的心情确实很消沉,但我丝毫没有想去你房间呀呼~~的下流想法耶?」
「咲丘真的是脑袋开满小花耶。」江西陀嘟起嘴。「是要画肖像图啦。」
我花了一些时间思考。原来如此,或许是一个好主意。
江西陀很会画图,从她在那栋高层大楼画的图就可以轻易推测。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进行报导管制,不过据称「开膛手杰克」的长相至今完全不得而知。说不定依照筱冢先生的目击证词与江西陀的肖像图,就可以加速警方的侦办速度了。
走了一阵子之后,我们抵达商业区与繁华区的交界处。街头电视的新闻声音嘈杂刺耳,傍晚绿洲的喧嚣声也传入耳中。
「原来你一个人住?」
「这里的房租真是有够便宜,不过晚上很吵就是了。」
江西陀这么说着,并且进入一间木造的破旧公寓,我们也跟在后头。江西陀在最深处的房门插入钥匙转动,并且使力撬开房门。
「——好脏!」
我的第一句话就只有这两个字。筱冢先生也张着嘴愣在原地。
江西陀的房间,就像是内战国家的战场一样凌乱。不,这里肯定直到刚才都进行着战斗。
地面大概是榻榻米吧,但却铺满报纸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虽然似乎有铺床,却不知为何呈现像是以鲜血和泥巴染成的诡异色彩。地板上散落着大量的颜料容器,就像机关炮发射完毕留下的空弹匣。
「要小心脚边不然很麻烦喔,如果踩到油画颜料,你们的袜子就报销了。」
「你在这种地方生活?无法理解……江西陀,现在马上给我整理啦!」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整理了马上就会变脏。」
「我讨厌这种不干净的风景啊啊啊!」
在我抱头挣扎的时候,筱冢先生从门外探头进来。
「这……真是壮观。」筱冢先生利落地避开颜料容器进入房间。「虽然小荻的房间也很夸张,但我出生至今第一次看到这么乱的房间。」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不老不死人,为这幅首度见到的风景缩起身体。
我寻找踏脚处以试着登上这片荒凉的大陆。在这个时候,我首度发现与房间最不搭调的那个东西。
「话说江西陀,我有一个很单纯的问题。」
「什么问题?」
「……立在那里的铁管是什么?」
无法确保入侵路线的我,站在门外一步也没动,伸手指向江西陀的房间角落,固定在台座上头的直立铁棒。
彻底磨亮、毫无锈斑的这根铁棒,在窗外霓虹灯的照耀之下散发异常湿亮的光辉,在充满灰尘的室内大放异彩。
「啊啊,经常请我个人吃饭的那间色情钢管舞厅前几天倒闭了。那是携带式的,两端有加装橡皮套喔。我想既然要扔掉,不如接收下来当作回忆——」
「风化场所不是学生吃饭的地方啦!而且这玩意就算可以随身携带又对谁有好处?快点交出来,我帮你把那种玩意扔掉!」
「咦咦?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江西陀悲伤地垂下肩膀。「因为是不错的运动,所以我个人偶尔会练习……」
「请努力练习吧。我打从心底为你加油!」
我牵起江西陀的手紧紧握住。江西陀与筱冢先生的视线冰冷无比。
这肯定是一幅常见的风景。
「哄丘同学……不是要抓『开膛手杰克』吗?」
筱冢先生以有些无言以对的模样询问我。这么说来,我差点忘掉这件事了。居然足以将那么激动的情绪冲淡,日常生活真是一种恐怖的东西。
「……唔,毕竟分秒必争,现在已经没空要求你打扫了。快点开始吧,江西陀。」
听我说完之后,江西陀拖着脚进入房间,拿起素描簿坐在棉被上。我和筱冢先生以双手把颜料搬到房间角落,清出空间之后坐下。
「那么,先简单描个轮廓吧,请稍微给我个人一段时间。」
江西陀开始让铅笔轻盈动了起来。筱冢先生会不时插嘴,江西陀则是在确认之后加以修正。
我不清楚肖像图的描绘技巧与正式的制作程序,不过就我看来她相当熟练。交给他们两人应该没问题。
另一方面,我则是闲着没事。对了,之前向江西陀借的漫画在哪里?
我试着打开壁柜。里头有一些像是布料并卷成直筒状的东西,大概是油画的画布吧。我的目光向下移动。白色、水蓝色、粉红色。美妙的风景展现在我的面前。
「……擅自偷看女生房间的壁柜,并不是什么优良的嗜好喔,咲丘。」
「原来你是女的?」嗯,内衣的品味不差。尤其是内裤。
「咲丘把我个人当成什么了?」江西陀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
总之我关上壁柜。「你真的很像画家耶。这里就像是落魄艺术家的家。」
「我个人啊,很喜欢艺术喔。」
江西陀说出这种像是我在述说风景时所说的话。
「反正只对裸女图有兴趣吧?」
「没那回事喔。」
听她随口就这么回答,我原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江西陀的眼神认真到不能再认真。虽然这个家伙平常吊儿郎当,但偶尔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会变成绝世美女,所以令我伤脑筋。
「我个人有画各种风格的绘画,不过所谓的艺术活动,真的存在着好多领域。从美术、音乐、文艺、设计、戏剧、漫画到游戏,艺术是无法一语道尽的。艺术是人类的文化,也是唯一能够自豪的财产。」
看到江西陀开心游说的模样,不知为何,我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即使采用的手法与表现的方式不同,所有的艺术都有一个共通的概念。」
「——情色。江西陀同学想说的是这个吧?」
对于筱冢先生这番话,江西陀满足地露出微笑。
「不过所谓的情色,世人大多会用快乐或猥亵之类的词来形容,到头来,概念的思考方式本身就是生物的本能、立场与哲学。在表现艺术的时候,考察情色是一项不可或缺的过程。」
「就算你这么说,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思考情色话题,就只是一个变态吧?」
我说出这个自认是理所当然的意见,但江西陀只是咧嘴一笑指着我说「艺术家全都是变态」。
原来如此,这个家伙即使再怎么走投无路,似乎也要把我当成变态。
「我个人认为咲丘是归类为艺术家这边的人,而且和我个人位于同样的方向。」
「我只是喜欢风景而已。」我不想被这个家伙相提并论。
「这句话听过好几次了。不过,我个人想问的不是这个。」
江西陀撇起嘴唇露出嘲讽的笑。
「契机是什么?」
我的思绪完全停止。面前的风景成为一片白,并且在瞬间恢复原状。
接着,我察觉打从出生至今,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就是这样。所以,咲丘和我是同一国的……咦?铅笔用完了。唔,咦?这里也没有……」
江西陀这么说着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和筱冢先生。
大概过了五分钟之后,江西陀回来了。
「哎呀,为了避免弄丢而把备用的签字笔和铅笔放在外面,这样反而麻烦呢。而且有时候还是找不到,真是笑话——好,完成了!」
江西陀撕下素描纸递给我们。
筱冢先生接过来一看,就瞪大眼睛表示惊讶。「好、好厉害,画得真像。」
我也探头过去看,上头是一名逼真得像用相机拍下,板着脸孔的少女。
忽然间,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脑袋里插了一根钉子。
「江西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看过这个家伙?」
「真巧,我个人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我们两人双手抱胸看向上方,皱着眉头,转动着脑袋思考。
「——对喔,觉得她很像某人……」
她酷似我所知道的某一幅风景。
「要是城尾泷学姐拿下眼镜、解开头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即使是在这种时间,接到连络的城尾灌学姐,还是来到了我住处附近的公园。
她并不是熟悉的制服打扮,而是穿着具有时尚戚的漂亮连身裙,背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背包。发型则是和平常一样,樱桃发饰给人深刻的印象。虽然有点难以形容,但她的打扮令人很难判断是时尚还是轻便。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我也刚到。何况忽然找你出来,我才要道歉。」
就像是刚开始交往的情侣约会时的对话——我以客观的角度这么认为。
「别、别这么说,我随时能够应付任何意外状况,所以请不用担心。咲丘学弟特地主动邀我一起观星,我很开心。」
这么说来,我是用这个借口找她出来的。总之以时间和目的来说并没有错。
「只不过,在这么晚的时间约女性出来,那个,我觉得不能算是很健全的来往。我认为这种事情必须更加循序渐进才行。」
糟糕,城尾泷学姐明明要进入自我陶醉模式了,我却忘了阻止她。
「说得也是,基本上男女之间的交往,应该像上次那样在聚餐的时候畅谈彼此共通的兴趣,
藉此理解对方能够有所共鸣的一面之后,再把双方拥有不同见解的话题拿出来彻底讨论并深入认识对方。这、这种晚上的约会至少要等到多见几次面之后再慢慢——」
「好,城尾泷学姐,来看星星吧!」
虽然我觉得转得很硬,但城尾泷学姐用力回了一声「好的!」并结束演讲。说不定和她交谈的时候,使用这种程度的强硬态度恰到好处。
「不过,要是没有稍微挑过地点的话很难看到星星。你有望远镜吗?」
「不,在这里就可以确定凶手了。」
我将疑惑地歪过脑袋的城尾泷学姐留在视线一角,以眼神送出暗号。江西陀和筱冢先生从暗处现身走了过来。
「……江西陀学妹,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有嘱咐过你不要接近咲丘学弟才对。请你不要再让咲丘学弟踏入歧途了。」
城尾泷学姐就像是找到杀父仇人一样,明显展露出敌意威吓江西陀。直到刚才的快乐气氛完全消失了。
「哎呀~~虽然我个人看起来这个样子,其实是很受欢迎的。不好意思。」
江西陀打趣地露出笑容,城尾泷学姐随即变得满脸通红。
「江西陀就像是零食里头附赠的玩具,真的请学姐不用在意——不提这个,城尾泷学姐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我说完之后请筱冢先生走向前,但筱冢先生发着抖想要逃走。
城尾泷学姐打量了筱冢先生好几秒,然后歪着脑袋。
「——不,我没印象。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城尾泷学姐肯定是打从心底感到疑问吧?她询问的语气自然得令人这么心想。
相对的,筱冢先生胆战心惊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我叫做筱冢。」
筱冢先生即使视线到处游移,依然拼命说出这句话。
「白天的时候,曾经在绿洲被你杀掉。」
城尾泷学姐眨了眨眼睛之后僵住了。
这算是什么样的反应?筱冢先生的这番话,就像是令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要当成胡言乱语一笑置之也不奇怪,如果听不懂应该会要求解释。
然而,城尾泷学姐僵硬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听不懂这番话的真正含意,但你遇见了『开膛手杰克』吧?」
城尾泷学姐说完这番话,眼角就浮出泪水并发出呜咽声。至少刚才明明没有提到「开膛手杰克」这几个字,她却在瞬间把握了要点。
她超乎预料的反应,使得我们面面相觑。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出息,没能从这个邪恶的社会、从家人、从绿洲救回那个孩子,是我的错……」
终于,她甚至不在意会弄脏连身洋装,就这么流着眼泪跪在地上,宛如将至今忍受的情绪一鼓作气释放出来。
她一边哭泣,一边开始道出真相。
「请救救那个孩子……请你们救救枫……!」
「没想到城尾泷同学有一个双胞胎姐妹。」
代表伸手抵着嘴角思索。「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似乎曾经看过。」
隔天早上前往社办一看,除了我以外,包括筱冢先生在内的丘研全体社员都已经就座了。看起来摆明就是要逃学一整天的态势。
阿槌以一副想吃东西的模样看着我。我给它一只冷冻老鼠,它一口就吞掉了。
代表在那之后似乎请「可靠的高明医生」治疗,如今的她说着「已经没事了」并露出笑容,但以代表的个性来说,她肯定只是在逞强。荻学姐把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坐在位子上连一句话都不说。依照代表的说法,荻学姐似乎没有大碍。
「不过这个人在就读神乐咲高中的第一年五月就辍学,大约在绿洲工作了两年,结果成为了,杀人魔。吗?思,难怪学生会长会燥烦到歇斯底里的程度。」
「不过,那位学生会长几乎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就是了。」
筱冢先生悲伤地低下头。
城尾泷枫。
正如刚才提到的,是城尾泷椿的同卵双胞胎手足。
依照姐姐椿的说法,枫似乎是「虽然功课差强人意,却是运动万能、常保笑容的乖孩子」。
——虽然这件事可能不重要,但枫好像和姐姐椿不一样,拥有非常好的视力。或许之前看见的「运动服城尾泷学姐」其实是枫。这么一来,就表示我曾经不知不觉差点撞见杀人魔吗?但事到如今事实已经不得而知。
出现第二性征之后,枫似乎就无法适应学校生活,在家里也逐渐被孤立,终于从高中辍学离家出走了。虽然这么说,但枫也无处可去,结果就在位于附近而且警察无从管起的绿洲落脚了。
和某个庞大的暴力集团有关,枫在绿洲从事着类似服务业的工作。
——不,事到如今就讲明吧。主要是性方面的接待。
枫和一名在那间店认识的女性起了口角,最后将她刺杀,似乎只是非常单纯的口头争执。这是我即将就读神乐咲高中时的事情。
唯一能够偶尔以电话连络的姐姐椿,在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之后就马上要枫自首。然而进入四月之后,又发生了第二个案件。牺牲者是女性,死因是喉咙被刺一刀毙命。
感到一股莫名寒意的椿马上连络枫,然而电话完全打不通。接着遭到刺杀的女性尸体接连被发现。
在这之后,也一直连续发生女性遇害的杀人案。由于凶器一致而且手段同样残忍,这一连串的事件被认定是同一个人的犯行,凶手以连续杀人魔「开膛手杰克」这个名称遭到指名通缉。
在这个时候,死亡人数已经多到即使自首也没有意义了。
椿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出枫的事情。
「毕竟也不能就这么把枫放着不管,而且事情很麻烦,还是应该报警说出一切的真相吧?」
代表这么说并且准备起身,但她在中途停止动作,并且皱起眉头。
「城尾泷同学的双胞胎妹妹,总觉得就算统治了也会很无聊、很啰唆又很麻烦。」
即使是代表,似乎也不打算原谅或藏匿这个曾经杀害同伴的连续杀人魔。
「唔,抱歉,稍等一下。我的脑袋不够灵光。」
出岛学长露出困惑的表情中断我们的讨论。「那么,电饭锅的妹妹只是因为对同行不满,所以就到处杀人吗?女人真可怕。」
「不要以这种基准看待所有的女性同胞——不过,咲丘同学,这件事有这么单纯吗?虽然并不是不同情,不过再怎么说也杀害太多人了,背负的风险与报酬完全不成正比。我知道背后有组织在盯着,不过,光是这样就对世界绝望也太肤浅了吧?」
代表似乎也对我的说明感到不满。这也难怪,我说得不够详细。
所以我不再雕琢话语,而是只把事实清楚说出口。
「枫是城尾泷椿学姐的弟弟。」
说完的瞬间,除了筱冢先生和江西陀之外,所有人都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同卵龙凤胎,双胞胎弟弟吗……」代表让视线落在地面。「这真是稀奇。」
「哇,明明是双胞胎,原来性别也可能会不一样啊?」
「不不不,出岛学长,如果是异卵双胞胎的话就很常见,不过,外表几乎完全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却拥有不同的性别,老实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江西陀将这个正确知识,传授给擅自进行解释的出岛学长。出岛学长说「我不会记得的」并露出抗拒的表情。
因为知道椿的长相所以我敢这么说,枫应该和椿一样,真要说的话是拥有女性化的脸蛋吧。
即使形容成美少女也不为过的美丽脸蛋。
如果个性也像清宫那样,或许还能有少许的救赎。然而他是随处可见的平凡运动少年。
——恶心——
——难以置信——
——明明长得和女人一样—
这样的他在逃避之后所遇见的,是更加充满着扭曲欲望的世界。
「或许正因如此,才会遭受迫害而辍学吧——咲丘学弟,继续说下去吧。」
大概是整理好思绪了,代表对我露出手心,像是要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总之,对我们来说或许连想象都很难,不过枫应该满脑子只想杀掉女性了。这肯定是针对女性的报复,而且是基于更加广泛而深刻的意义。」
这是何种程度的绝望?该不会是在夺走第一条人命之后,内心就完全失控了吧?
以这种情况来说,枫是什么样的立场?
加害者?受害者?对谁而言?为了什么?
「报复吗……」出岛学长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沉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的记事本里有这一句话。」
「上头原来有写这种好话啊,非常好。不过呢,出岛,自己被做过己所不欲的事情,就非得要施于人才能罢休。所以我们要抛弃这种正确的论点进行报复。」
出岛学长把代表的这番话加注在记事本上,并且频频点头。
至理名言被不应该记下来的内容盖掉了。
「那么,筱冢是看到行刺现场才会被杀吗?那么就算被杀也没办法抱怨了。」
出岛学长以他刚才写在笔记本上,代表对这句格言的新解释做为根据,挺起巨大的胸膛充满自信地说出这个结论。筱冢先生则是含泪大喊「为什么?」
另一方面,我没办法像出岛学长那么达观。我打从内心同情遇害的筱冢先生。
「不过咲丘学弟,这么说起来挺幸运的耶。」
荻学姐以手指卷着颈上耳机的线,微微低着头首度开口说话。虽然还是一样没什么精神,她的气色似乎比刚开始好了些。
「不对,真要说的话,无论是筱冢先生还是枫,再怎么不幸也应该要有个限度吧?」
「……咲丘学弟有时候会故意装傻,真令人搞不懂耶。」
荻学姐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依然进入了狂人模式,实在令人感到不自在。
「因为如果只以刚才听到的内容,咲丘学弟等人绝对还没办法查出『开膛手杰克』就是枫。」
——当然,这位学姐应该会这么想吧。
代表肯定也是早就知道,并且刻意要我继续说下去。
「哎呀?我原本自认有听懂,却忽然听不懂了。」
出岛学长眼中开始出现讶异的神色。「怎么回事,结果凶手不是电饭锅的弟弟吗?」
「这方面是对的,出岛同学。问题不在结论,而是在过程。你还记得我们怎么知道枫是凶手的吗?」
「因为问了电饭锅。」
「在这之前……」
面对荻学姐接二连三的询问,出岛学长终于开始头昏眼花了。「在、在这之前?」
「你觉得光是口头说明在一瞬间看到的凶手长相,就有办法画出酷似凶手的肖像画吗?」
众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在从刚才就不发一语的江西陀身上。
当事人以惺忪的双眼表达困惑之意,接着一改态度露出笑容。
「哎呀~~哈哈哈,终于被发现了吗?」
江西陀搔着脑袋羞红脸颊。「其实我个人在肖像画这方面,已经是超行家级的——」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枫是凶手吧?」
完全的沉默降临社办。在沉默之中,江西陀叹了好大一口气。
「咲丘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话?」江西陀露出哀怜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是基于什么根据才这么说的?」
「我看过画了。」
一瞬间,我看到了自己被杀害八次的幻觉。
这股杀气完全覆盖整间社办,使得体感温度及照明亮度下降。
「哈啊,原来如此。」江西陀以白净美丽的手按着额头,就这么站了起来。
「是画肖像画的时候吗?那个时候吗?但我个人自认不曾移开视线啊。」
进逼而来的杀气压住肺脏,使得我无法正常呼吸。这种经验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
「——唔、明明在完成之前有出去找铅笔,你说这什么话?」
在江西陀离开之后。
我把之前擅自打开壁柜时所看见,放在里头的画布卷筒硬是抽了好几根出来,在筱冢先生前来阻止时伸手捂住他的嘴,一起偷偷将画布打开来看。
我虽然喜欢风景,但是不喜欢现代人所画的普通画作,因为那只是人类所画的模仿品,不可能呈现得出超越现实的美。
然而,这样的我却发出赞叹并着迷,江西陀的画作就是如此美丽。
肤色明明是很难呈现出来的色彩,但江西陀调出来的肤色,生动得像是能够以温度感受死后僵直的程度。
光是一般油画颜料,应该呈现不出从体内流出血液的那种红色吧。然而江西陀以颜料将凝固的血与流动的血画出差别,忠实重现出原貌。底色的黑衬托出油画颜料的红。
至于挣脱灵魂束缚的肉体则是无比性感,在旁人眼中应该只是肉块的物体,美丽转变为真有意义的存在。
我所取出的画布上所描绘的,全都是变成秀丽存在的女性尸体。
「那种画作,只用模型不可能画得出来。即使不是你杀的,你也肯定是看着真正的尸体画出来的。」
我悄悄看向代表。她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只是冷酷地注视着某种东西。
「——江西陀学妹,你看过别人杀人?」
荻学姐抬头以讶异的眼神看向江西陀。
江西陀没有答话。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色情最美丽的,就是女性的尸体。」
江西陀那双仿佛只看着一半现实的双眼,睁开恢复为原本的轮廓。
那双眼睛细长、美艳,而且精致。
「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被父亲教导的。实际上,我个人也这么认为。」
江西陀这么说着,并且从书包取出素描簿。那并不是平常在用的那本,而是使用已久、有点年份的素描簿。
「父亲真的是一名没没无闻的画家。虽然现在自称艺术家的变态们会用高价买他的画作,我个人也已经得到了节俭一点就能活一辈子的存款,不过老实说,当时我们很穷。」
江西陀翻开素描簿,看向远方露出落寞的微笑。
「虽然当时过得很苦,但还是勉强可以糊口。这个国家对艺术家真的很冷淡,虽然妈妈拼命工作,但终于过劳而死。不过葬礼是有钱人在做的事情,何况没有墓地可以埋葬,那一阵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西陀开始发出咕咕咕这种像是风从缝隙透过去的诡异笑声。
「结果父亲的态度终于变得不对劲了,他开始画起母亲的尸体,我个人则是一直在旁边看。『居然有这么美丽的东西,我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察觉?』那个人说出这种话,而且边哭边画画。一张、两张,完成之后也不吃不喝继续画,两天总共画了十三张。比起他之前的作品,这些画作确实优秀得多。哈哈,要是早点察觉这个才华,或许母亲就不会死了。」
江西陀的呼吸变得急促,那种刻意讨好的学妹语气早已无影无踪。
「我在念国小时的夏天杀了父亲。」
江西陀的话语,像是因为快乐而颤抖般摇曳。
「因为这也是无可奈何吧?因为母亲的尸体状态已经没办法用来画图了,所以他打算杀了我耶?在拼命逃跑并且与他扭打之后,我个人就这样,捅了下去!」
如此高歌的江西陀,加强呼吸的力道让情绪激昂。
「不过啊,我个人在那个时候真的火大了!男性的尸体为什么丑陋到这种程度?妈妈漂亮多了!妈妈色情多了!妈妈美丽太多了!——我个人培养至今的感性发出警报声,警告这种东西不是艺术。不能原谅,这么丑陋的生物居然敢述说艺术,这是最不能原谅的事情。所以我扔下父亲的尸体冲进警局。」
江西陀的情绪赫然平静下来,像是要隐藏眼泪般捂住脸。
「法官轻易就做出判决,连报纸都没有详细刊登。因为这是小学生遭受虐待之后进行的正当防卫。不过那些画作被这方面的爱好者高价收买,收养我的亲戚对此感到毛骨悚然。我个人一边学画一边脚踏实地低调生活,就读学费最便宜的神乐咲高中,并且在今年春天搬到这座城市。」
江西陀优美地扭动身体,像是坏掉的机器娃娃一样发出高亢的笑声。
实际上,她已经崩坏得无药可救了。
「这里真的是差劲透顶的城市。我个人第一次看到这么没有情色美学的城市。不过,这里是平常就会有尸体倒在路边的城市——这不是很美妙吗?放学之后,我一有机会就去找尸体,这就是我个人想画的题材。我个人一直忍耐至今,这样的忍耐总算得到了回报,终于遇见这座不愁没题材的城市了。」
捂住脸的双手移开之后,出现的是一双开心地燃烧着灿烂火焰的妖艳眼神。
撕裂到耳际的那张嘴里,洁白的虎牙像是吸血鬼一样尖锐而美丽。
「我个人是在认识筱冢先生之前找到枫的。那个人杀害女性的手法真是美丽,我一下子就成为他的粉丝。天黑之后我经常跟着他,在枫动手杀人并离开之后,我就打开画布迅速素描,之后就专心将题材烙印在眼中,深深刻在记忆里,甚至到了闭上眼睛会留下残像的程度。我不分日夜啄磨线条,在梦中啄磨构图,再来就是惊涛骇浪的上色工程。虽然每个人的做法似乎各有不同,但我个人在上色的时候已经无所谓了。我个人很喜欢上色之前回想那幅景象的过程,能让画出来的东西和记忆中的景象完全一致,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只要在上色的时候能够精准呈现,当时的瞬间就会历历在目,这么一来,我个人就会觉得『画了一幅好作品!』而感到满意。至于完成作品时,心灵彻底受到洗拟的那种感觉实在是……」
江西陀以狂喜的表情,陈述着完成画作的快乐。
「痛快至极……!」
这样的她,美得令人寒毛直竖。
毫不停顿地说到这里之后,江西陀像是失去力气般放下双手。
「所以,咲丘要把我扭送警局吗?」
江西陀的双眼,就像当时的筱冢先生一样阴暗混浊,是那种宛如放弃一切的双眼。
「总之,我个人原本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这个嗜好被发现就会收山不再画画,今后都已经无所谓了。何况既然第一个察觉的人是咲丘,我个人也可以心甘情愿封笔了。」
由于江西陀一边将生命力染黑从口中吐出,一边说出这样的话,所以……
我挥拳殴打了江西陀。
江西陀的身体被打飞,和椅子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倒下。阿槌受惊而拼命乱动。
「……居然用拳头打,对女生可以这么做吗?一般来说应该是打耳光吧?」
「如果你有表现出女人味,那我也可以考虑。」
江西陀揉着腰恶言相向。这个家伙讲起话来还是一样不留情。
「那么,咲丘学弟已经代表我们全体的意见做出这个行动,所以就到此为止吧。不然由出岛动手的话,下巴可是会不见的。」
代表愉悦一笑之后,蹲下来朝江西陀递出手帕。
「咲丘学弟,你对连续杀人案的凶手有兴趣吗?」
「我对人的生死不太感兴趣。」
「这种东西我也没兴趣。我们是超自然异象研究社。」
事到如今我回想起来,之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虽然觉得似乎隔了好一段时间,但其实只隔了不到一个月,使我感触良多。
「我不想介入江西陀学妹的嗜好。我啊,并不是平白无故希望『开膛手杰克』能够被逮捕。我啊,只是没办法放过那个杀害筱冢,对我发动战争的家伙。我不在意有多少不相关的人被杀,也不在意是否要对此袖手旁观。」
代表像是心怀鬼胎一样,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抱歉,到了明天我应该就忘了。何况我没写下来。」
出岛学长露出开朗笑容。
「不过还好……我原本猜想真凶是江西陀学妹,害我好害怕。啊啊,真的太好了……」
荻学姐像是安下心来一样轻抚胸口。
「就是这样,江西陀学妹,我已经抓到你的把柄了。这么年轻就拥有这种才华,如果你要封笔的话,我就在这之前统治你的才华和你的疯狂吧。」
代表大方说出内心的企图,并且开心地撇起嘴角。
另一方面,筱冢先生则是看着这样的我们,露出仿佛眺望远方风景的表情。
「……总觉得啊,虽然我这么说也不太对……」
他一副难以欧齿般露出苦笑,以肯定的语气清楚说道:
「和我这种人比起来,你们更像是超自然现象,而且更为疯狂吧?」
江西陀像是失神一样环视着我们。
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吧,她想到的事情应该多得数不清。
平常总是消遣别人到无谓程度的江西陀,说不出任何话语。
我肯定也非得要搭上这班便车才行;肯定要说一些蠢话才行。能够以这种方式温柔接纳江西陀才叫做同伴吧。
但我笑不出来。对于江西陀,我感受到一股即使揍她也不会消失的沸腾怒意。
「江西陀,抱歉我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也无法承认你的艺术。」
这一瞬间,社办再度变得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电视的声音。
「——这样吗……」
没能改变表情的江西陀脸上,浮现出至今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为什么背景是黑的?」
眼角浮现泪水的江西陀,以惊愕的神情僵在原地。
「既然你能够画得这么好,那背景也给我好好画出来吧!只画得出那种人体的玩意哪叫做艺术!那种画像去哪里找都找得到的。不过啊,专画尸体的人就只有你而己,这我承认。会以这种玩意当题材作画的家伙真的不存在,所以我承认。你的功力和才华,还有技术的高超程度,足以将我欣赏现代绘画至今,只觉得现代绘画无聊透顶的这种观念彻底颠覆,我承认你真的拥有最高水平的才华。」
我无法原谅。虽然一直压抑着,但已经达到极限了。
如此高超的技术居然只用在人类的尸体上,我实在无法忍受。
「你那种血液的描绘风格酷似莫内,他是一位能在绘画水流的时候忠实呈现光线折射的伟大风景画家。人类肌肤的描绘方式额似维梅尔,他是在那个年代最能以光影巧妙呈现人体肌肤温度的画家。构图风格很像全盛时期的毕加索,那种风格会莫名带来一股震撼,是超越了一般常识的视点。没错,就是视点,你的画作拥有非常辽阔的视野。人类的视野范围,一般都是由眼球的位置来决定吧?该怎么说,你的画作非常辽阔,而且不是普通的平面图,感觉像是随手就加入了透视法。你的画作拥有达文西『最后的晚餐』那种等级的深度。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至今没有像这样称赞过一个人,你的画作就是让我觉得这么了不起而且感到尊敬。如果是你,或许会成为永留美术史的一名画家,你画的尸体就是美丽得令我抱持这种期待——不过,这是怎样?为什么不画风景?为什么你只画人类尸体这种像是随处可见照片的玩意?浪费,真的是把才华当成垃圾非法乱丢!我无法原谅这种事!啊啊啊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我拿起倒地的铁管椅子,反复往地面敲打。
越是把想法说出来,我就越是嫉妒江西陀。
「用你的笔画出圣母峰吧!用你的柔嫩手指画出马特洪峰吧!就算是著名的世界遗产也无妨!如果是画夜空,你应该可以轻松画出超越星象仪的水平;如果是画大楼,应该能让一级建筑师放声大哭吧。可是,你为什么要画人类这种玩意?因为美丽?因为女性的尸体很色情?鬼扯!人体就只是一种记号吧?有手有脚有身体有屁股有头然后以双脚行走,用默认值说明人体记号的话就只是这样,足以评价的顶多只有女性的胸部!就算是有细部差异,大部分的人类也几乎完全一样,出自于同一个模子吧?江西陀,你这家伙和我不一样!你这家伙完全不懂风景的美妙之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指死你揍死你啊混账!明明要是能有江西陀这样的才华,我就可以更加深爱风景,可以更加幸福,可以让世界以漂亮美丽高雅有时大胆妖艳狂野的秀丽模样保存下来了!如今我心里冒出憎恨的杀意背脊寒毛倒竖满脑子不耐烦浑身发冷反胃作呕!」
心脏跳得好快,呼吸无法安定,血流瞬间就通过心脏,映在眼中的风景逐渐变红扭曲。
铁管椅子发出微弱的声音从根部断裂了。
「——好想宰了你,因为很可惜所以只把江西陀的手留下来就好,其他部位我真的好想全部剁烂!」
即使如此,江西陀的才华还是令我憎恨无比,几乎要当场呕吐。
「不,你就去画尸体吧,没办法了,随便你吧。因为要是不画,就会否定你身为艺术家的特质了。因为你是以这种稳固的哲学、伦理和道德打造出这种画风的。所以你为什么要烦恼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放弃啊?笨家伙!要是没有尸体,你就为了磨练画技放手去杀啊!如果是为了你的艺术,就让尸体堆积如山有什么关系!不过啊,我最不能原谅的是你没画背景。这种玩意根本就没有身为画作的价值吧!给我画风景啊!给我热爱风景,为风景献出你的画笔,为风景燃烧生命为风景而死啊!要是有画背景,至少可能成为一幅有人类尸体的风景,但现在这样不就只是人类尸体的图画吗!开什么玩笑?什么艺术,画不出风景的家伙没资格跟我谈艺术!」
『紧急插播一则新闻!又出现了一名「开膛手杰克」的受害者——』
「——吵死了!事到如今谁死掉都和我无关……」
电视播放出来的影像令我哑口无言。
我把扭曲的铁管椅子扔向墙壁。曾经是铁管椅子的物体,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掉到地上。
荻学姐频频颤抖;筱冢先生缩在房间角落;江西陀双脚无力瘫坐着;出岛学长摆出备战姿势;代表双手抱胸瞪着我。
这种风景,一点都无所谓。
我冲到电视前面调高音量。画面映出一个我熟悉的地点。
「住手……那里是,我喜欢的风景……」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有蒲公英绽放的街道。
「不准在那里用粉笔写字……」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有燕子筑巢的街道。
「不准在那里喷血液试剂……」
案发现场,是绿洲唯一几乎无人经过的街道。
「不准用脏鞋子践踏那里、用黄色胶带乱贴啊啊啊啊!」
泪水停不下来。
懊悔、气愤,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听到憎恨。
我跪到地上垂头丧气之后,感觉到一股某人矗立在我脑袋旁边的气息。
「谢谢你,咲丘学弟。谢谢你愿意展露出丑陋得令人无法正视的,真正的你。」
位于那里的是代表充满慈爱的表情,从话中语气无法想象的表情。
「我原本就一直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但如今已经转变为确信了。我熟知你这个人。」
代表并不是表达理解或共鸣之意,就只有说出这句话。
「——对吧?『风景男』?」
这句话只使得荻学姐捂住嘴伫立在原地,江西陀、出岛学长与筱冢先生,似乎都无法理解代表这番话的含意。
「呵呵呵……哈哈哈!各位,今天就开怀庆祝吧!光是今天这一天,我就同时统治了咲丘学弟和江西陀学妹这两个怪物,一起举杯庆祝我自己的这份幸运吧!!—好了,咲丘学弟,擦掉眼泪抬起头来吧,现在要绝望还太早了。既然你的世界被夺走,那么硬抢回来不就行了?如果你愿意协助的话,那我也有一个好点子。」
——代表说得对。我们有非常足够的条件阻止一切,而且要放弃一切还太早了。
「剧团成员都到齐了。」
代表从长桌上漂亮地落地,然后握拳。
「运动能力超乎常人的人、能破坏任何物体的人、绝对不会死的人、对于人的死亡感觉美丽的人,以及已经统治人类的人。题材也有了,动机则是用不着详细说明。各位,开始对人类进行报复吧!去制裁『开膛手杰克』的半身,顺便在这座城市,播放一部令灵魂燃烧的清唱剧吧!」
怎么回事?虽然一开始所做的事情乱七八糟,活动的内容也莫名其妙……
但是经过代表这么一说,丘研听起来不就像是穷凶恶极的组织了。
「从人类的手中,收复这个美丽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