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昌亲回到家,就看到千鹤待在梓的床边,脸色白得发青。
梓的额头冒着汗,呼吸急促。
昌亲问怎么回事?千鹤指向摆在一条布上的球。那颗球是正月时成亲送的礼物。
漂亮的锦缎图腾变得脏兮兮,到处都是水渍,仔细看才知道是弄湿(湿)了。
听说是掉进了水池,昌亲顿时脸色发白,心想她总不会是在大冷天里掉进了水池里吧?
幸好不是他想的那样。球的确掉进了水池里,但梓是蹲在水池边。发现梓的是长年服侍他们的杂役老人,梓都叫他老爷爷,很喜欢他,他也把梓当成自己的孙子般疼爱。老爷爷还踩进冰冷的水里,把沉入水里的球捡起来。梓可能是大冷天待在外面太久,严重感冒了。我为什么没发现她跑去了庭院呢?这么说的妻子,掩面哭泣,看起来就快撑不住了。
昌亲拜托岳母照顾千鹤,自己一整晚都陪着发高烧、梦呓呻吟的女儿。
他把毛巾弄湿拧干,替女儿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让房间保持温暖,以免女儿受寒;偶尔打开板门让空气流通。
但女儿还是高烧不退,直到天亮状况都没有好转。
原本很想请假的昌亲,因为休息了一个晚上的妻子接手照顾女儿,所以没睡觉就去了阴阳寮。
他为迟到的事,向身为天文博士的上司父亲道歉,并提出早退的申请,理由是女儿生病了。
吉昌允许了,但今天有非解决不可的事,所以要把那些事做完才能走。
吉昌很想马上放他回去,但他是得业生,吉昌还是需要他的协助,所以没办法那么做。
地位晋升,俸禄就会增加,生活也会变得更宽裕。所以,地位晋升是值得高兴的事。但越飞黄腾达,就越没有自由。责任会伴随职务与地位而来,不能丢下责任不管。
这些昌浩都知道,但当家里发生大事时,他就会很想抛开这一切。
不过,只要能完成每天的工作,有什么意外时,自己提出的要求就很容易通过,所以认真工作就对了。
「事情就是这样,等她复元你再来吧。」
昌亲做了这样的结论,昌亲的表情就像痛在自己身上。
「小千金还好吗?……我能为她做什么吗?」
从哥哥的神情就知道小千金一点都不好,昌浩说完才想到,赶紧换成后面那句话。
他知道自己就算有心,也做不了什么,但就是很焦躁。
他气自己只能想到带什么营养的东西去探望她,或是尽阴阳师的职责为她祈求病愈,但这些事哥哥一定都做了。感觉很无力的昌浩愁眉不展,昌亲看着他苦笑起来。
「不如你帮她把球弄干净,让她一醒来就能玩吧?」
「球?」
昌浩歪着脖子问,昌亲满脸疲惫地,眯起眼睛说:
「那颗球用五颜六色的丝线,绣出了大朵的牡丹花、梅花等……各种季节的花,非常漂亮。我女儿很宝贝那颗球,但掉进水池里弄脏了。她醒来后,看到球变成那样,一定很失望。」
昌浩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花?……」
瞬间浮现脑海的是失物之相。
敏次的话在耳边响起。
水滴淌落在花上。绣着花朵图案的球,掉进水池里,被水池的水弄脏了。当时蹲在水池边的侄女,现在正发着高烧。
不会吧?
昌浩的胸口越来越纠结。
「对了,大哥虽然没说,但我想那颗球应该是他请大嫂特别为我女儿做的。」
昌亲半无奈地笑了起来。
「大哥只说是大嫂和他女儿选的礼物,但我觉得他是想借那颗球表现诚意,让我知道他要把国成或忠基跟我女儿凑成对,并不是说说而已。」
昌浩哑然失笑,心想成亲的确可能这么做,原来他们谈过这种事呢。
这辈子他应该跟这种事无缘。因为他不会跟任何人结婚,也不会生孩子。(结成:大家觉不觉得这里很虐心啊!)
「对了。」
昌亲摇摇头,改变了话题。
「听说爷爷明天出发?」
「啊,没错,好像是。」
这么回答的昌浩,想起吃早餐时的事。晴明摆着一张臭脸,默默动着筷子,一句话也没说,吉昌则是心情大好。这个心情大好的父亲说,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干脆就今天吧?这时晴明总算开口了。
不用把我当成累赘,这么急着把我赶出去吧?
吉昌反驳了。
我们没把你当成累赘,只是要你在吉野避一下风头。
生怕被牵连,尽可能悄悄吃着饭的昌浩,在内心独白。
光听这段对话,恐怕会被当成父子关系很差的家庭吧?
而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小怪也有它的想法。既然这么不满,晴明就搭乘太阴的风,往返于吉野与京城之间嘛。让大家都以为晴明待在吉野,实际上待不到三天就回来。这样就没问题了,待在吉野也是事实,不会失了信誉。但小怪中途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万一被谁撞见,搞不还又会产生新的晴明传说。譬如说,安倍晴明太厉害了,居然不到一夜的时间,就能往返于吉野与京城之间,这么一来,大家不就会认为无论在何地、何时都可以委托晴明吗?因为晴明可以随时回到京城。
想到这里,小怪摇了摇头,这种危险性太高了,可不能开玩笑。假如京城平安无事、祥和,京城人心也够稳定,或许不会那样强求晴明,但现在不能说是一般时期。
吉昌是想让晴明在吉野住一段时间等贵族们不再那么依赖他时,再让他悄悄回京城,还是这样的想法最实际。
「爷爷很不情愿,但父亲完全没得商量,坚持到底」
「这样啊,父亲不愧是爷爷的儿子呢。」
「我也这么想。」
促成那场猜谜比赛的沉默的愤怒,不再是针对晴明,而是针对还继续依赖晴明的贵族们。
昌浩也能理解吉昌的心情。与爷爷分开令人难过,但总比让爷爷过度劳累好多了。
而且,天后也为差点成为两条平行线的晴明与吉昌,提出了一条建议。
她说在安倍家与吉野放置水镜,他们一家人可以交谈了。
晴明要去吉野,神将们也会分成两路。不用问也知道,小怪与六合会留在京城。从勾阵的言谈中,可以听出她也打算跟随昌浩留在京城。
由昨天的状况来看,朱雀、太阴、玄武、天一是决定与晴明同行了。不用说,青龙也是。没听说白虎决定怎么做,不过,他可以随时来来去去,所以昌浩猜他应该会跟随主人。
天空、太裳和天后,也在思考应怎么做。从天后的提议来看,她应该会跟随晴明,或回异界待在随时可以降临吉野的地方。
水镜是由水将的神气做出来的,不需要水将待在附近。以前,勾阵和天一曾长期滞留道反神域。当时,玄武在那里留下了水镜,京城的小怪与道反的勾阵,一有空就会透过水镜聊些有的没有的,朱雀与天一也常透过水镜眉目传情,酝酿出谁也不能介入的氛围。
因此,昌浩几乎没有机会使用水镜。不过,他其实也没什么事需要用到水镜,只是很想知道透过水镜说话的感觉,所以有点羡慕他们。
当时,她还住在安倍家。后来昌浩曾与她站在一起,跟待在道反的神将们交谈。还在他处的神将们,就像在眼前跟他们两人说话,让他赞叹不已,觉得很有趣。
虽然没谈什么重要的事,但那些点点滴滴都成了令人怀念的美丽回忆。「这件事不要告诉爷爷,我走了。」昌亲压低嗓门说。昌浩惊讶地看着二哥,二哥苦笑着说:
「他要是知道曾孙发高烧卧床不起,一定会说这种时候怎能去吉野。」
昌亲的女儿身体本来就不好,发高烧卧床不起,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能说司空见惯了,但昌亲和妻子的确经常心痛地祈祷孩子平安无事。
「等烧退了,应该就会好了。」
昌亲嘴巴这么说,表情却黯然无神。据他说,女儿虽然高烧昏迷,却会不时发出惨叫般的声音、说着梦话,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梦话吗?」
「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感觉她很害怕,可能是做了恶梦。」
昌亲吐出疲惫的沉重气息,甩甩头,仰起脸说:
「刚才被阴阳生们扶着出去的是敏次大人吧?」
「是啊,他从昨天就不太舒服……」
昌浩望向典药寮那边,昌亲对他说:「风还很冷,很多人都感冒了,你也要小心哦,昌浩。」
「我知道,哥哥,你也不要太累了。」昌亲对担心他的弟弟点点头,微微一笑。
隔天,安倍晴明出发去吉野了。
成亲的岳父说要准备马车,但晴明郑重拒绝了,他说要走路去吉野。
没有人类陪同,只有拥有灵视力的人才看得见的十二神将跟随。
昌浩听从吉昌的命令,送晴明到罗城门。昨天,吉昌跟成亲谈定了所有事。一切就绪的准备中,也包括昌浩送晴明到途中这个部分。
送走晴明后,昌浩还要赶去工作,所以穿戴直衣、乌纱帽、草鞋。晴明是穿戴狩衣、狩裤,脚上套着绑腿、穿着足袋、草鞋,是准备走长路的装扮。行李先由昌浩扛着,出了京城就要交给朱雀或玄武。
擦身而过的贵族们,看到晴明一身旅行装扮,跟昌浩走向罗城门,有几个显得很沮丧。还有少数几个直接过来跟他们说话,但都被昌浩挡住,简短拘束了谈话。
板着脸往前走的晴明,在快到罗城门之前,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几个真是……」
这是晴明今天的第一句话。
昌浩把嘴巴撇成乀字形。
「我要声明,我们并不是要排挤爷爷。」
「那当然啦。」
晴明间不容发地回应,半眯起了眼睛。「既然这样,我就好好享受以前没办法拥有的堕落生活。」
这时候,神将们不知道为什么噗哧笑出来了。昌浩讶异地环视神将们的脸,他们都把视线转向远处,躲开了昌浩的视线。
很久没坐在他肩上的小怪也一样。隐形的勾阵也沉默不语。
不只昌浩,晴明也狠狠瞪着神将们。昌浩百思不解,歪着头问:
「堕落生活吗?我不太能想像爷爷堕落的样子耶。」
说到这里,神将们又噗哧笑了出来。表情比刚才更惊讶的昌浩,环视他们一圈。他们发觉晴明的眼神比昌浩更严厉,刻意干咳几声,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全都隐形了。
昌浩搞不懂怎么回事,问脸色更加难看的晴明:
「爷爷,大家是怎么了?」
「嗯……」
唯一没有隐形的小怪,举起前脚,代替低声沉吟的晴明回答。
「晴明堕落,我们就会受到种种牵连。」
「啊?」
「不要问太多,我们只是想过太平(平静)的生活。」
昌浩两眼发直,盯着小怪。他完全听不懂,只觉得思绪更混乱了。
晴明伴着脸沉吟了半响,一副气不过的样子说:
「他们是觉得我说了不像我会说的话吧?」
原来是这样啊,昌浩恍然大悟。没错,跟随晴明这么久的神将们,很可能会那么想。晴明再怎么说不接、不接,还是会接下麻烦的委托案,帮忙解决,看他待在家里好像很悠闲,其实不是翻书看,就是振(奋)笔疾书。虽然偶尔会跟神将下围棋娱乐,但在昌浩记忆中,从没看过晴明无所事事的样子。
小怪的表情像是强忍住了苦笑,忍到腮帮子微微颤抖。神将们知道昌浩所不知道的晴明,所以别有一番感慨。快到罗城门了。
据昌浩目测,大约剩十丈远。穿过罗城门,再往南走一段路,就是巨椋池了。昌浩不能送到那么远,打算在城门外没人看见的地方,把行李交给神将们。
在穿越城门前,两人都没有说话。
走出京城,沿路都是繁密茂盛的树木,但也有几棵枯萎了。气都枯竭了。在这种地方,没有人照顾,大概只能任凭那些树凋零了。走没多久,晴明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
「你有按时为梅花祈福吗?」
昌浩一时没听懂祖父在说什么,想了一下,知道祖父说的是送给自己一枝梅花的宫里的梅花树,点点头说:「有,今天是第二天。」
「你说过要连续做五天吧」
「是啊。」
晴明回应说这样啊,眯起了眼睛。「那就是我到吉野的时候喔?」
祖父的侧面看起来十分愉悦,昌浩的嘴角也不禁泛起笑容。
「对了……我也会向木魂神祈祷,让爷爷一路平安。」
「那就拜托你了,不过有朱雀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没错啦,但这是我的心意。」
那棵梅花树充满了生命力,在气已经枯竭的众多树木中,生龙活虎地开满了花朵。听说吉野山中都是樱花树,但至少会有一棵梅花树吧?梅花树的同伴们,应该互有联系,说不定这里的梅花树会代为转达那里的梅花树,说有客人会去吉野。
「树木染上了魔性就很可怕。」
可能是想起前几天那棵樱花树,快到前方岔口的地方,晴明说出了这句话。「尸樱……」(结成:终于看到这个词了。)
老人瞥昌浩一眼说:
「前几天那棵樱花树,差点染上了魔性,幸好及时控制住了。」
「是吗?」
「你不知道啊?真没用。」
晴明装模作样地叹息、摇头,昌浩拉下脸说:
「真是对不起啦……可是,气枯竭了,却还结满了花蕾……」
他想起祖父当时说的话。祖父仰望着壮观的樱花树,的确说了那句话。晴明点点头。那棵树的确是气枯竭了,却还结满了花蕾。
不过……
「开花前,污秽被你净化了,所以后来开的花是樱花色。」
昌浩回想当时。在月光中飘落的无数花瓣,的确是看起来像白色的漂亮粉红色。
「尸樱不是樱花色吗?」
「不是。」
那棵樱花树差点变成了尸樱,但及时逃过了一劫。气循环到每一根树枝,洋溢的春天气息化成无数的花瓣,洒落地面。
「污染那棵樱花树的尸樱,应该在某处。恐怕要斩断根源,才能阻止树木的枯萎。」
使树木枯萎的黑影。被气已枯竭的樱花树吞噬的东西。死者的遗恨会招来气的枯竭。昌浩一个字一个字咀嚼晴明说的话,不禁张大了眼睛。咦?慢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想通了什么。「嗯?」
「您说是死者的遗恨形成了尸樱?」「嗯。」
「所谓死者的遗恨,是指怨念之类的东西吗?」
「嗯。」
晴明的眼睛炯炯发亮。坐在昌浩肩上的小怪,也动了动耳朵。两人都侧耳倾听,昌浩集中精神,把浮现脑中的不成形的东西,转化成自己知道的文字。长久以来烟雾迷蒙、模糊不清的东西,逐渐有了形状。
「呃,那个黑影会使树木枯萎、剥夺活人的生气增强力量,是意念的凝聚体。」
「嗯。」
「是活人的不、恐惧、憎恨等负面情感,培育出了这样的意念。」
「嗯。」
「总而言之,就是活人沉滞的心……形成了尸樱?」
昌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晴明满意地笑了起来。
「很好、很好。」
晴明似乎很开心,不停地点着头。这样是不是表示自己猜对了呢?昌浩慎重思考着。在他肩上的小怪,小声对他说你的猜测是对的。
啊!昌浩大叫一声。
「所以爷爷才会接下皇上、贵族们委托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全都替他们解决了!」
京城天灾不断、流行病蔓延。而且,在大家不知情的状态下,大地气息混乱,支持大地的巨大神柱也被污染,引发不只人类连魔怪的心都被搅乱、沉滞的事件。气会循环,所有事都环环相扣,由此可见,那些事最后也都会循环到人类身上。
那么,晴明是很久以前就预测到会演变成这样吗?在没有人察觉之前,他就先看到将来,采取了行动。
然而,事情逐渐扩大到晴明一个人无法负荷的地步了。
风音也对小怪说过,她曾努力不让那东西进入京城。晴明是忙着拯救京城的人心,以防止人心坠入黑暗,而风音则是一直在阻止逼近京城的东西。现状是两边都没办法一个人承担了。「不能说那些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终于看清全貌的昌浩,茫然若失,晴明严厉地对他说:
「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当事人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才会特地找阴阳师商量。」
「是……对不起。」
被晴明的正论慑服的昌浩,老实地道了歉。想到最近老向人说对不起,他不禁沮丧地垂下肩膀,抿住了嘴吧。他非常清楚,以前他认为修炼三年就可以学到种种东西,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还差的太远了。
晴明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心思,对他说:
「能察觉就很了不起啦,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呢。」
然后老人开朗地笑了起来。
「我不在的期间,所有事就交给你啦,昌浩。」(结成:这句话隐喻很深啊!)
没想到祖父会这么说,昌浩哑然失言。晴明直盯着昌浩。惊慌失措的昌浩,心想要赶快回应才行。可是该怎么回应呢?做不到的事,总不能说做得到。可能做不到,就不能说放心交给我吧。自以为做得到,最后还是做不到,以前或许可以被原谅,现在就不行了。晴明的眼睛好像对他说着这些话。昌浩屛住气息,大半天才开口说:
「我会……尽可能努力去做。」
这么回答已经是昌浩的底线了。他想祖父一定又会摇头叹息,没想到晴明竟然满意地眯起了眼睛说:
「嗯,这样就行了。」
分外紧张的昌浩喘口气,放松了肩膀。事后他才想到,那是祖父第一次对他说那种话。
所有人继续往前走,昌浩和晴明没再说什么话。小怪偶尔会跟晴明闲聊几句,晴明也会回话,昌浩漫不经心地听着。
行李的重量完全不成问题,他却觉得每走一步,脚却越沉重。思绪一片混乱,好想干脆往回走,带着爷爷一起回家。然后去阴阳寮,先为梅花祈福再开始工作。
当然,这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前进到看不见罗城门的地方,昌浩就把行李交给了朱雀,他说小心慢走,晴明回说我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又催他说:「你还要工作,赶快走吧。」
但他就是不肯离开,站在那里送晴明。频频回头的晴明,看到昌浩站在那里直盯着自己的模样,露出难以形容的温柔眼神盈盈笑着。
站在昌浩肩上目送主人的小怪,甩甩尾巴说:
「那是什么表情嘛。」
「怎样的表情?」
昌浩一头雾水,好像真的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小怪耸耸肩,用尾巴拍拍昌浩的肩膀说:
「你该去工作了吧?」
「嗯。」
「还要向成亲、吉昌报告,你已经送晴明走了。」
昌浩点点头,忽然想起其他事。昨天成亲好像哪里不舒服。
昌亲的女儿的状况也令人担心。
刚才察觉的事,说不定也都跟成亲和侄女有关。
昌浩遥望吉野的方向,眯起了眼睛。「我还是……」
「嗯?」
「我还是拜托太阴,偶尔去吉野一趟吧?」
小怪张大了眼睛,一面用尾巴拍着昌浩的背,一面笑着说随你高兴。
昌浩哭丧着脸,把小怪从肩膀拖下来。
♢ ♢ ♢
高烧后的第七天,梓微微张开了眼睛。满脸憔悴的父母,闭着眼睛,陪在她身边。
呸锵。
水滴溅起。眼神茫然失交焦的梓,缓缓地爬起来,只穿着单衣走出了房间。昌亲感觉有冷风吹进来,猛然张开眼睛。
床是空的。
他让疲惫的妻子躺下来,环视室内。看到通往外廊的门开着,急忙向外走。看到只穿着单衣的女儿,打着赤脚摇摇晃晃走向水池,昌亲大惊失色。
「梓……」
嘶哑的叫声从嘴巴溢出来。昌亲打着赤脚冲到庭院,向女儿伸出手时,肩膀颤抖起来。
有东西站在水池的水面上。
呸锵。
水波荡漾,溅起水滴。水从水池溢出来,弄湿了庭院。
水滴飞溅。水落在摇摇晃晃前进的梓的脚上。
呸锵。
站在水面上的异形,有人的脸和牛的身体。
那张像人工做出来的脸,用不带感情的眼睛盯着梓。
异形看见了昌亲。四目交会。昌亲像被咒语困住,身体动弹不得。他发现有黑影从异形身上,不,是从异形伫立的水池底部,发出黏叽叽的声音往上爬。
呸锵。
呸锵。
呸锵。
水滴溅起。
异形的脚下波浪起伏,溅起的水滴敲落水面,蠕动的黑影爬出了水池外。走到水池边的梓,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
「梓!……」
昌亲使出全力突破咒缚,伸出了手。就要抓住女儿的手时,从水里爬出来的黑影缠住了他的手。
黑影在肌肤上爬行,从手腕爬过手肘、爬过手臂。
昌亲觉得全身逐渐虚脱,没多久就膝盖弯曲,倒地不起了。
「什么……」
黑影释放出可怕的波动,缠绕过手腕的感觉久久不散。
梓走到水面上,没有沉下去。昌亲硬撑起脖子,定睛仔细看,发现是黑影缠绕在梓的脚上,把她往上推。
黑影紧紧缠住女儿白皙的脚,爬到单衣下摆,如蹂躏白布般继续往上爬。异形瞥昌亲一眼。
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眼睛,似乎在眨眼之间,浮现了短暂的冷笑。妖魔动起嘴巴,吐出了什么话,但昌亲听不见。
黑影把梓整个包住了,黏叽叽的东西越来越多。
异形突然沉入水池里,引发一股冲击,水和黑色东西爆裂,四处飞溅。「梓!……」
在黑色东西散落中,拼命爬到水池的昌亲,茫然地看着底部脱落的水池,里面空空荡荡。
「件……」
有牛的身体、人的脸,是被称为件的异形。
那个庞大的身体,和女儿娇小的身体,都瞬间消失了。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猛然想起前几天自己告诉弟弟的话。
——小心点,你出现了失物之相。
昌浩将会失去与自己相关的东西。
敏次说看见像花的东西。水滴淌落花上。
呸锵。
水声响起,重复不断。
还有花。六天前掉落水池的球,上面绣着种种的花。
发麻的右手腕,还残留着被黑影缠绕的感觉。昌亲握住右手腕,全身发抖。好可怕的波动。宛如会夺走所有生气,把人拖进无底深渊的黑暗里,令人毛骨悚然。但昌亲发现,还有更令人震撼的事。
那个黑色东西释放出来的力量,充斥着令人恐惧的邪恶气息,而那股气息却酷似他熟悉的某人的气息。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绝对不可能,。只是事出突然,太过惊慌,产生了错觉。昌亲用力握住手腕,不成声地呻吟着。会吸光生气的黑影,释放着妖气。那股妖气为什么这么像祖父的灵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