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彼端。
没多久,完全看不见了。
「……」
昌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强撑着一步一步东倒西歪地走到年轻人刚才所在的地方。
张大眼睛盯着地面的昌浩,喃喃说道:
「……五十……年……」
不,不对。
昌浩摇摇头。
祖父已经八十多岁,他应该跟祖父同年。
他们是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认识的。
所以,在这地底下埋藏虚假之门,是在六十多年前了。
昌浩无力地跪下来,双手着地。
这个被称为「留」的虚假之门被施加了法术,不断净化着被污秽召来的阴气,又让污秽不会完全消失,经常盘踞在地底下。
经过了六十年,这股灵力不但解除了昌浩的困境,还驱散了充塞的污秽。
昌浩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嗯……
他定睛打量昌浩,一副看出了什么的样子,再三地点头。
昌浩想起那时候的事。
——啊,你竟然来到了这种地方,好惨哪。
感觉是很遥远的事了。
昌浩问他是谁?他嗯嗯地沉吟了一会,抿嘴笑了起来。
——这是……秘……密。
「……」
昌浩握起贴放在地上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无法压抑的情感涌上心头,他呼吸急促,眼角发热。
以前,心还很稚嫩、年纪还很小的时候。
他曾经拉起了被逼入绝境的昌浩。
其实,他自己更是被沉重的预言困住、被击倒、心灵严重受创。
「唔……」
昌浩呼吸困难,把声音压在喉头,颤抖着肩膀。
长久以来,长久以来。
他痛苦着、抗拒着,却还是完成命运赋予他的使命,持续保护着这个京城、保护着这个国家。
留下来的法术,还在六十年后救了昌浩。
「呜……」
昌浩用力擦拭眼睛,深吸一口气。
——总之,你就叫我厉害的阴阳师吧。
啊,真的呢。
「好厉害的阴阳师……」
即使因为树木枯萎、气枯竭,而被京城污秽的阴气攻击,虚假之门也不为所动。盘踞的沉滞带来的阴气,两三下就被那股灵力驱散了。
可以做到这种常人无法做到之事的人,昌浩只知道另一个。
他做个深呼吸,抬起了头。
星星在天空中闪烁,一直覆盖着京城的云不见了。
环视周遭一圈的昌浩,忽地把嘴唇抿成了一直线。
到处都是倒下来的软趴趴的傀儡,颤抖着扭来扭去。
黑虫消失了,阴气被清除,傀儡虽然还勉强保有外形,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丢着不管,这些傀儡也会自己瓦解消失。
但是,这样会留下意念。它们被强行剥夺了生命、被当成棋子丢弃,这样的怨恨、悲哀会在京城徘徊,不会消失。
总有一天,会引来同样的情感、彼此纠缠、交错盘结,在各个地方沉重且阴暗地堆积起来,改变样貌。
人们把这种东西称为怪物。
昌浩瞥一眼白色的异形,疲倦地笑了起来。
小怪动不动就大叫我不是怪物的模样,闪过脑海。
它说得没错,可是没办法帮它改名字了。
昌浩用力撑起膝盖站了起来,拍手击掌。
「身罢天、影毛形毛、无久那流婆、祢多志止云布波、那登加有良米也。」
昌浩为亡者们的灵魂严肃地唱诵。
「天地远、二叶仁分流、神心、御魂波元仁、返方志多麻方与。」
傀儡们的动作戛然而止。
「生礼来奴、前毛生礼天、往来流世毛、罢流毛神乃、布登古吕乃内——」
昌浩再次拍手击掌,张开眼睛。
褴褛破烂的衣服啪哒掉落,宛如沙子的白色碎片随风飘逝,消失了踪影。
昌浩想捡起衣服,但手一碰,纤维便啪啦啪啦松开,逐渐溃散。看到这样,他再次拍手击掌。
空气震动,最后残留的一点布也无声地碎裂了。
「接下来——」
昌浩仰望星星闪烁的天空。
接下来还有事要做。
被送往尸樱世界的污秽,都跟红莲的神气一起灌入了那个世界,所以不会马上再充斥阴气,但迟早还是会。
昌浩瞥了一眼动弹不得的小怪。
小怪担心万一尸樱枯萎了怎么办?当时昌浩回它说自己有办法。
他调整呼吸,集中全副精神。
被送到那里的污秽,被施加了昌浩的灵缚。
那就是媒介。
「因此——」
尸樱是靠魔性封锁了门。而那个世界供奉着尸樱。
昌浩决定把整个尸樱世界供奉为神。
「樱咲早矢乙矢大神。」
取了名字,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东西。
昌浩严肃地奏上了供奉为神的秘词。
即使是位在超次元的遥远地方,只要照形式供奉,那东西就会变成神。
以后持续祭祀,这个神就会保护将自己供奉为神的人。
这是这个在世界诞生时,就被订定的哲理。即使是神也不能违背哲理。
既然整个尸樱世界都被昌浩供奉为神了,那么,那个世界的门也成了名为樱咲早矢乙矢大神这个神的一部分,没有昌浩的同意,绝对打不开。
而且因为变成了神,那里的门也会从根干处改变样貌。
那个门再也不会对人界的门造成影响了。
全心全意念完秘词的昌浩,当场瘫坐下来。
身体好重,不听使唤。
才刚察觉莫名的热度,强烈的倦怠感便涌了上来。
昌浩垂下头,吁吁喘气。
「累死了……」
真的到极限了。
他缓缓扭动脖子。
离早晨还很久,当然没有人经过大路。
好安静。路旁的柳树离这里很远,所以可能是从树根传来的虫叫声,要仔细听才听得见。
「啊……有虫叫声呢。」
昌浩眨眨眼睛,喃喃自语。
长久以来阴气弥漫,被沉郁冰冷的污秽覆盖的京城,生物的气息几乎都断绝了。
看来只是没有气息,并不是消失了。可能是提高警觉,屏住气息,隐藏了行踪。
星星宛如撒落的光芒碎片,在湛蓝的天空中眨着眼睛。
「啊,好美。」
昌浩用虚弱的语气悠闲地低喃。
他坐在朱雀大路中央,吹着好久不曾吹过的舒爽凉风。
心里想着该回去了,耗尽气力的身体却不配合,怎么样都动不了。
每个动作都好吃力,眼睛随时可能瞌上,他拼命撑住了。
「必须把小怪带回去……」
昌浩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小怪则是完全陷入昏睡了,大概很接近以前勾阵的状态。
在神气恢复到某个程度之前,恐怕不会醒来。
「是我把它累坏了……」
昌浩匍匐爬过去,好不容易才抓到小怪的尾巴。
即使把它拖过来,它也是动也不动。
通常,这时候它会大叫:「你干嘛啦!」现在却这么没反应,让昌浩有点担心。
「小怪?」
他在小怪耳边叫唤,小怪没回答也没反应。
可是有在呼吸,胸口上下起伏,所以只是睡着了。
昌浩把小怪扛在肩上,按住膝盖,强撑着站起来。
这时候他不经意地看看自己的样子,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哇!」
身上的狩衣破烂不堪。
难道是被大群黑虫的下颚扯破的?
他慌忙检查裸露的皮肤有没有受伤。万一被下蛋就麻烦了。
幸好脸、脖子、手和手臂都没事。
小怪看起来也没有受伤。
昌浩不禁感叹,自己的模样也太惨了。
没有灵力再使用隐藏身体的「叶隐之术」了,他不能这个样子进入皇宫。
无法可想了。
「先回家一趟吧……」
可是,这里离安倍家很远。皇宫比安倍家近,但也很远。
不知道天亮前能不能走到。
想到路程,就更疲倦了。
昌浩全身发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抬头呆呆望着天空。
杵立半晌后,有声音掠过耳朵,昌浩眨了眨眼睛。
「车子……?」
他喃喃低语,慢慢移动视线。
星光洒落的朱雀大路上,似乎有灰白的光芒在黑暗前方亮了起来。
定睛注视好一会的昌浩,倒吸了一口气。
「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强撑到极限的最后一条紧绷的神经线,噗吱断裂了。
差点瘫坐下来的昌浩,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使出浑身气力撑住了。就在这时候,缠绕着鬼火的妖车直奔而来。
《主人——!》
车之辅找到昌浩,发出嘎啦嘎啦的车轮声,以惊人的速度飞也似地赶到。
在昌浩旁边紧急刹车的车之辅,骨碌改变车体方向,弹起了后车帘。
《在下来迎接您了!快,请上车!》
昌浩感激涕零。
「车之辅……你真是个优秀的式呢……」
把动也不动的小怪扔上车后,昌浩自己也爬上了车子。
再把脚拖进车内,喘口气,就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
「呼……」
吐出筋疲力尽的一口气,昌浩的眼皮就掉下来了。
「……」
跑向安倍家的车之辅,边眼观四方,边轻轻张嘴说:
《呃……主人……》
没有回应。
《呃……老实说……是……》
车之辅稍作停顿,竖起耳朵仔细听。
只听见从车内传来的两个规律的鼾声。
《累坏了吧……》
担心主人的车之辅皱起眉头,稍微减缓了速度。
为了减少震动,它尽可能绕路选平地走。
嘎啦嘎啦声大作,车之辅惊慌地张大了眼睛。
《啊,糟糕,对不起,主人!》
它反射性地道歉,但得到的回应依然只有鼾声。
在安倍家门前停下来的车之辅,用力地摇晃车体。
被不同的震动晃醒的昌浩,张开了眼睛。
「啊,到了。」
虽然时间很短,但昌浩完全熟睡。
所以,觉得身体轻盈了一些。
他拖着小怪的尾巴,摇摇晃晃地走下车。
把小怪吃力地扛到肩上后,他手按着额头,呼地喘口气。
「我换件衣服就来,你在这里等一下。」
已经不打算自己走到皇宫的昌浩,东倒西歪地钻进大门。
他沿着庭院走向自己的房间,到外廊时,先靠着外廊喘口气。
「以前的我居然会想到收车之辅为式,实在太厉害、太伟大了。」
他边称赞十三岁时的自己,边放下小怪,爬上外廊。
「再撑一下就行了,不能屈服、不能倒下来。」
他边激励自己,边抓着房间的木门站起来。
「总之,先换衣服,再回阴阳寮……」
踏入房间的昌浩,不由得屏住了气息。
忽然一个踉跄,背部咚地撞上了木门。
昌浩靠着门,只转动施加了暗视术的眼睛,环视一片漆黑的室内。
「……」
记得出门时,唐柜的盖子是半开的。
橱子的门也没关上,拿出符咒后的盒子,应该是放在矮桌上散乱的纸上。
垫褥上的外褂是斜斜地掀开一半。为了查资料看过的书、卷轴,因为打算事后再整理,所以都先堆在墙角。
脱下来的狩衣,皱巴巴地扔在地上。
可是,那些都……
「——」
昌浩环视室内,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唐柜的盖子盖上了。纸张对齐边缘摆在矮桌上。盖上盖子的盒子,放在关上了门的橱子上面,积了一点点的灰尘也被擦干净了。
原本斜斜掀开一半的外褂,平平地铺在没有皱褶的垫褥上。重新卷好的卷轴,堆在一个地方。书角对齐的书籍,书背向外,按集数排列。
昌浩站在漆黑的室内,张大眼睛,摇晃了一下。
原本皱巴巴揉成一团的狩衣,折得整整齐齐。
放在老地方。
「……」
昌浩跪了下来,慢慢把手伸向狩衣。
刹那间,十分微量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知道这个味道。
挂在胸前的香包,以前也是这个味道。
不用问任何人也知道。
她回来过。
应该是因为某种理由,短暂回来了一会儿。
然后,理所当然似地把这里打扫干净,很快就离开了。
若不是这样,在昌浩回来之前,她一定不会睡觉,等着昌浩回来。
昌浩拿起折好的狩衣,轻轻贴放在额头上。
「真糟糕……」
早知道就应该先整理好。
不该麻烦她,不该让她操心。
看到乱成这样,她不就知道自己忙到日常琐事都先抛在一边了吗?
会养成脱下来就随便丢的习惯,是因为再看到时,都已经折好了。
有人为自己这么做,感觉很开心,就那样放纵自己了。
而今,为自己折衣服的人已经不在了。若不自己折,脱下来的狩衣不管放多久都是皱巴巴一团。
昌浩心里明白,却无论如何都会拖到最后。
「要好好整理才行……」
把衣服贴在脸上的昌浩,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 ◇
黎明的气息逐渐靠近。
窝在九条宅院的柊子,发白的右半边脸,露出不安的表情。
出现在西洞院大路的女孩,是应该已经死亡的妹妹。
至少,柊子是这么相信的。
妹妹还活着。
喜上心头是事实,但柊子同时也感到战栗。
妹妹带着件,带着那个会宣告毁灭预言的妖怪。
很多人因为被件的预言困住而毁灭。
在这个京城设置「留」的榎的后裔,也是其中之一。
柊子的视线一一扫过竖立在四个角落用来祓除的树枝,咬住了嘴唇。
「妹妹……到底想做什么……」
那孩子什么时候投靠了智铺众?
她究竟知不知道,智辅祭司让病死的自己活过来了?
既然有柊的后裔参与,那么,柊设置的「留」,智铺众应该都知道了。
椿、楸都灭绝了,他们设置的「留」也失去了效果。柊承接了这些门,但柊也只剩下柊子和菖蒲了。
听说榎的后裔拥有惊人的灵力。
可能是在出生时就被预言绑住,所以宛如死里逃生的人,力量特别强。
「……」
柊子盯着自己没有任何伤痕的右手心。
自己曾经死过一次。全靠文重的魂虫,把心和这个身体联系在一起。
「……」
她的眼眸荡漾着哀伤。
再不把魂虫放回文重的体内,文重就会死。没有他,柊子活着也没有意义。
必须让文重活下去。为此,她不惜再死第二次。
泪水从柊子的眼睛滑落。
文重一定会哭。哭了又哭,哭到昏死过去吧。
想到就好难过。
「……」
柊子在衣服下面,抓住因肌肉溃烂而骨头外露的手。
「不……」
丢下他离开,太痛苦了。跟他分开,太痛苦了。
「我想活下去……跟文重哥永远在一起……」
柊子抖动喉咙,低声呜咽哭泣。
见到以为已经死去的妹妹,又燃起了她不该有的希望。
这条命是靠文重维系的虚缈之命,不久后就会杀了她所爱的文重,成为一团污秽。
她想起众榊设置的「留」。
有建立虚假之门的力量,为什么没办法留住生命呢?
有能力把持续净化污秽的法术摆在「留」的底下,为什么没办法祓除自己身上的死亡污秽呢?
拥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没办法治愈那种病?
祖父、母亲为什么都吐血而死了呢?
为什么自己也吐血而死了呢?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每次这样的悲叹、这样绝望哭泣,柊子已沦为死亡污秽的心,就会一点一点地沉滞。
哭得抽抽搭搭的柊子,仿佛听见微弱的拍翅声,慢慢环视周遭。
通往外面的木门紧闭着。她怕文重担心,所以关上了。
外面应该有昌浩布设的桃子结界,难道是黑虫突破结界进来了?
柊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黑虫群聚,阴气就会沉淀,危害到文重的身体,所以必须驱赶。
接触污秽会使柊子的身体恶化,但是保护文重的生命更重要。
柊子打开木门,倒抽了一口气。
有个女人站在庭院前,周围都是黑虫。
与柊子的右半边脸极为相似的脸,盈盈笑着。
女人张开抹了鲜血似的红嘴唇,对哑然失言的柊子说:
「我很想念你呢,姐姐。」
「……」
柊子一阵晕眩,靠在木门上。
整个世界好像都歪斜扭曲了。
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妹妹的声音分毫不差。
柊子喃喃叫着妹妹的名字。她的确开口叫了,但只有微弱的气息从嘴巴冒出来,没有听见声音。
女人开心地眯起眼睛,伸出手指着柊子说:
「姐姐,我有个请求。」
柊子全身战栗,不能呼吸。女人如唱歌般,对着她说:
「柊隐藏的真正的门……」
「妳……」
柊子的眼眸仿佛就要应声碎裂了。
「告诉我在哪里吧。」
像个撒娇的孩子般死乞白赖的声音,钻入了柊子的耳朵。
「哎哟……求求你嘛,姐姐。你会答应我吧?你是妹妹最喜欢的、最温柔的蓝姐姐啊……」
◇◇ ◇
睡醒的安倍晴明吃力地爬起来。
靠着柱子的勾阵眨个眼睛,把视线转向他。
「原来你一直在那里啊!勾阵。」
勾阵默然回应。
晴明忽然张大了眼睛。
「那家伙……怎么了?」
勾阵垂下视线,看着晴明猛然一指的地方。
闭着眼睛的白色怪物,软趴趴地趴在勾阵膝上。
「啊。」
晴明睡醒了,小怪也没有任何反应,发出微弱的鼾声。
「黎明时昌浩回来过,他说这家伙已经废了。」
「嗯?」
勾阵简单扼要地转达了昌浩说的话,耸耸肩说:
「一个才刚复元,另一个又不能动了。」
虽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总是有谁不能作战的现状,在神将们心中烙下了阴影。
这么说的勾阵,也不算完全复元。
虽然昌浩和红莲使出全力,祓除了京城的污秽,但也只是做到这样而已。
昌浩把小怪交给勾阵,步履蹒跚地去了阴阳寮。目送他离去时,勾阵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最强的腾蛇终于倒下来了。昌浩也十分衰弱。
晴明虽然从吉野回来了,但还不能动。
合抱双臂叹着气的勾阵,身体稍微动一下,小怪就差点从她的膝盖滑下去了。她把小怪拉上来,帮它调整好稳定的姿势。
在她昏睡期间,曾经无意识地把小怪当成了枕头。现在情况正好相反。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它快速恢复?
「……」斗将一点红陷入沉思,眼睛泛起些许厉色。
位于道反圣域的瑞壁之海,不能用来补充神气。
她想起自己对小怪说过的话。
看着面色凝重的勾阵把小怪放在膝上,晴明似乎觉得很有趣,意味深长地点着头。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红莲难得会超越极限呢。」
昌浩想出来的办法算是成功了。可是,代价是十二神将火将腾蛇的神气被消耗殆尽了。
在那个尸樱世界都能熬过来的红莲,现在居然昏睡了。
「昌浩怎么会想出那么不留余地的办法呢。」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晴明。」
被勾阵狠狠一瞪,老人若无其事地望向远方。
这时候,有道神气降临。
现身的十二神将六合,发现趴在勾阵膝上的小怪,讶异地眨了眨眼睛。
「……」
他什么也没说,用黄褐色眼睛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勾阵默默地耸耸肩。
晴明代替她回答。
「是昌浩把它累成了这样。」
这个说明也太省略了,但六合似乎这样就明白了。
收到昌浩放的式后,竹三条宫的六合、风音便一直处于备战状态,以备万一时可以马上应对。
昌浩的法术和腾蛇的斗气,铺起了一条通往尸樱界的道路,把污秽连同斗气一起灌入了那个世界。
就这样,产生了惊人的法术波动。
经过了六十年,六合再次见识到古老、古老知己的灵力。
待在他旁边的风音,表情僵硬地倒抽了一口气。那是她非常熟悉,但性质与她完全不同的波动,看得出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动荡。
当一切结束,恢复平静时,风音抹去表情开口说:
——龙脉的乱流在京城的地底深处绕行。
充斥大气的污秽消失了,但盘踞在「留」底下的阴气没有清除干净,还有残留。
那究竟是榎的法术留下来的,还是另有其他原因,目前还不清楚。
「……」神情凝重的晴明思索了好一会。
好不容易回来,却没办法行动,令他懊恼不已。可以的话,真不想老去。
「放式吧……」
勾阵和六合都把视线转向终于开口说话的晴明。
他拜托六合把矮桌、砚台盒、纸张拿到垫褥旁,在单衣上加件衣服后,开始磨墨。
全新的衣服是藤花用道长送来的布料缝制的。
听六合提起,勾阵张大了眼睛。
「哦……那个左大臣还在做那种事?」
「没想到他那么固执。」
「真是个死心眼的男人。」
听到神将们的冷酷批评,老人只能默默苦笑。
他可以理解左大臣的心情。至于正不正确,就不去思考了,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振笔直书后,等墨干,再把纸折起来。经过加持的信,打个结,再吹口气,就变成了一只白鸟。鸟张开翅膀,无声无息地飞上了许久不见的晴空。
有点张不开眼睛地望着天空的勾阵,听见老人的喃喃低语。
「老是麻烦他们,真不好意思。」
「你把式放去哪里?」
遥望式消失方向的勾阵询问,晴明用深思的眼神回答她说:
「放去播磨的神祓众,我想他们的眼线说不定查到了什么线索。」
神祓众为了调查树木枯萎的真相,派了眼线到全国各地。
晴明在信上说,他会把京城的现状通知他们,也请神祓众提供拥有的情报。
从京城到播磨国非常远,式最快也要傍晚前才能飞抵菅生乡。
晴明合抱双臂喃喃说道:
「拜托天狗会比式更快吧……」
听到主人一回到京城就说想使唤妖怪,六合与勾阵无言地交换了视线,更加确定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男人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