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卷 朽木之阴 第五章

  东边山际出现了黎明的迹象。

  刚整理完竹三条宫主屋的藤花,整个人都清醒了,完全没有睡意。

  尽管如此,还是要尽量休息,要不然会影响白天的工作。

  为了小睡片刻,准备回房间的藤花,从命妇的房间前面经过。

  「谁在那里?」

  从房内传出来的声音叫住了她。

  「我是藤花,命妇大人。」

  「哦,是藤花啊。」

  藤花犹豫了一下,取得许可进入房间。

  「天亮前好像很吵,发生了什么事?」

  藤花边搀扶试着爬起来的命妇,边把旁边的外褂拉过来。

  「皇宫突然派了使者来……」

  光说这样,命妇似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咦……」

  哑然失言的命妇,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藤花急忙让摇晃倾斜的命妇躺下来。

  「请稍等,我去拿汤药……」

  「藤花,等一下。」

  命妇叫住欠身而起的藤花,颤抖着喘了一口气。

  「为了接待使者,大家都累坏了吧?汤药在固定时间送来就行了。」

  「是……」

  忽然,命妇背向藤花,捂住了嘴巴。

  「喀……喀……吁……」

  开始闷咳的命妇,把身体弯成了く字形。

  咳嗽持续了好一会。藤花想起她不久前说过,喉咙深处有被什么东西卡住的感觉,怎么样都没办法消除。

  好不容停下来时,命妇显得呼吸困难,皮肤也苍白得毫无血色。

  「可以了……谢谢。」命妇背对着藤花说。

  在她咳个不停时,藤花一直替她搓揉背部。

  忘了在哪听说过,身体发冷,咳嗽就会加剧。所以,藤花的手很自然地动了起来,希望可以让命妇舒服一点。

  面向前方阳着眼睛的命妇,用疲惫的声音问:

  「菖蒲也还躺着吧?她怎么样了?」

  「跟命妇大人一样,一直咳嗽,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是吗……皇宫太冰凉了……」

  自言自语般低喃的命妇,吃力地改变姿势,让身体仰躺。

  「妳是……安倍晴明大人的远亲吧?」

  突然冒出这个话题,藤花一时答不上来。

  「是、是的……不过,说是安倍家的远亲,还不如说是……」

  「是晴明大人的夫人的远亲吧?我知道。」

  「是、是的。」

  藤花压抑狂跳的心脏,点点头。

  说是晴明已故夫人的亲戚,不是谎言,是事实。

  晴明的妻子是橘家千金,藤花身上的确流着橘家的血。

  所以说是安倍晴明的远亲,其实是很含糊的说法。不完全是谎言,但也不能说是事实。

  不过,老人曾经笑着说放心吧,没人会注意那种小事。

  「公主殿下看起来怎么样?」

  注视着藤花的命妇,露出打从心底担心公主的表情。

  小时候,公主失去了最爱的母亲,现在又可能失去唯一的父亲。弟妹年纪还小。有什么万一时,未满十二岁的公主,必须背负起所有的责任。

  「藤壶的中宫殿下还没有怀孕的迹象。」

  听到命妇这句话,藤花心头一惊。

  「倘若皇上现在有什么万一,那么,定子留下来的唯一皇子,不久以后会被立为皇上。」

  下任皇上将由现任东宫继位。敦康是当今皇上的唯一皇子,应该会被册封为下任东宫。

  「但是……」命妇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那个左大臣……会默认这件事吗?我觉得……不可能。」

  椎心泣血般低吟的命妇,掩面哭泣。

  藤花哑言无言。

  因为她知道,命妇的想法没有错。

  父亲虽是藤花和中宫的父亲,却想得到更大的权势。

  把大女儿嫁入宫中,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等亲生女儿生下皇子,就把那个孩子推上皇位,再以外戚身分执政,这就是父亲的愿望。

  但不只父亲,所有把女儿嫁入宫中的贵族,都是同样的想法。

  只不过,目前最接近这个野心的人,正好是道长。

  但万一皇上现在驾崩,状况就不一样了。

  定子的遗孤敦康,会被册封为东宫。将来他即位时,定子的哥哥伊周就会以外戚身分掌握权力。这么一来,道长与伊周的立场等所有一切,将与之前完全相反。

  藤花这时才想到,最希望皇上康复的人,应该是父亲吧?

  但是,她不能把这种事告诉讨厌父亲的命妇。

  命妇认定她跟左大臣有往来,对她已经够冷漠了,她不能再说任何包庇左大臣的话。

  「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奇怪的梦。」

  掩着脸的命妇,又改变了话题。

  藤花松了一气。

  「做梦?」

  「对,做梦……」

  在黑暗中,滴落的水声一次又一次响起。

  听着听着,便觉得胸口深处,开始咳嗽。

  有团冰泠的东西卡在胸口深处,为了把那东西吐出来,咳嗽不止。

  没多久,那个东西涌上来,终于越过喉咙,跟闷重的咳嗽一起被吐了出来。

  沾满铁锈味的那个东西,是在黑暗中绽放着淡淡光芒的白色蝴蝶。

  蝴蝶从命妇的掌心茫然地飞起来,沉入黑暗中,不见了。

  再度降临的黑暗,响起好几次水声。

  「我在哪听说过,蝴蝶是重生的象征。」这时候命妇才放下掩住脸的手,看着藤花说:「可以的话,我想请阴阳师帮我占卜,看看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可是,」命妇皱起了眉头,「安倍大人有点靠不住。请他帮我占卜,我也会怀疑结果对不对。」

  藤花知道她说的是昌浩,苦笑起来。

  昌浩的确不擅长占卜术,但那是他在播磨修行之前的事了。

  「我听说,昌浩……大人……在播磨受过严格的训练。所以,我想占卜的技术应该进步了……」

  「也就是说,,接受训练前,技术没那么好喽?」

  「是啊……听说以前以前没那么擅长。」

  勉强挤出这句话的藤花,在心底偷偷向昌浩道歉。

  命妇叹了一口气。

  「还是要拜托晴明大人才行。」命妇闭上眼睛,用有点虚弱的声音喃喃说道:「听说……晴明大人从静养处吉野回到京城了。只要晴明大人健在,皇上也一定可以好起来……」

  这一定是命妇由衷的希望吧。

  藤花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点着头。

  【插入图片2】

  ◇◇◇

  进入夜殿的脩子,看到躺在侍女拉开的床帐前的父亲,表情僵住了。

  看见躺着的父亲的脸,脩子大吃一惊。

  如果有所谓的「死相」,应该就是那样吧?

  脩子在袖子里紧握拳头,又慢慢松开。

  「父皇……」

  她极力假装平静地叫唤,父亲闭着的眼睛缓缓张开了。

  慢慢转过头来的皇上,视线飘忽了一会,焦点才聚集在脩子身上。

  「是脩子啊……」

  「是的,父皇。」

  悄悄松口气的脩子,走到父亲枕边坐下来。

  皇上似乎封脩子的进宫感到很讶异,但也很担心,眯起眼睛说:

  「怎么了?妳不是不久前才进宫,又回到了竹三条宫吗?j

  脩子尽可能挤出了笑容。

  「我听说父皇不太舒服,所以来探望。」

  皇上笑着说这样啊?从外褂底下把手伸向了脩子。

  脩子用只手抓住那只手,发觉瘦得可怕。

  「您不吃点束西,侍女们会很担心。有没有想吃什么?我吩咐她们做……对了,浇上甘葛③的碎冰,应该很清爽、可口吧?」

  她马上吩咐待命的侍女,把冰从冰室拿出来,侍女很快退出了夜殿。

  「对了,在伊势的时候,常常喝干鲍鱼和虾子的汤。那个汤也很营养,又好喝,还有……」

  皇上眯起眼睛听脩子说,不时点着头。

  那张脸看起来像是不久于人世,脩子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看到静默下来的脩子表情痛苦,皇上惊讶地问:

  「妳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悲伤……」

  「因为……父皇……」

  脩子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她一直不敢去想,万一父亲的病治不好、万一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每次有不祥的感觉闪过胸口,她就会摇摇头,告诉自己没那种事,抛开那种感觉。

  然而,现在……

  脩子清楚看见了缠绕着父亲的死亡阴影。

  皇上抚摸表情扭曲、肩膀颤抖的脩子的脸,微笑着说:

  「不用哭了,妳认为父皇会做出让妳悲伤的事吗?」

  脩子惊讶地张大眼睛,注视着父亲。

  抚摸着她的脸的手十分冰冷,且异常干燥。

  「父皇……」

  父皇点点头,接着说:

  「父皇只是跟妳母后约好了……」

  「咦……?」

  听到意外之外的话,脩子疑惑地皱起眉头。

  皇上费力地喘口气,把手放下来,移到自己的胸口。

  「每天晚上,妳母后都会来,对着我哭。」

  这么说的皇上,眼睛望着遥远的某处,神情如痴如醉,苍白的脸颊好像瞬间稍微泛起了红晕。

  「她哭着说想回来……我也叫她回来……」

  皇上的声音透着难以形容的兴奋。

  脩子听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皇上显得非常开心,眯起眼睛缓缓地举起双手,仿佛把手伸向了某人。

  「……」

  脩子觉得有微弱的鸣叫声敲响耳朵,看一下床帐里面。

  三面都覆盖着床帐,入口处的床帐左右掀开。侍女们不知何时都退到屏风和竹帘后面了,以免打搅父女的谈话。

  一个人也没用。

  她们都待在随叫即到的距离,但这附近都没有人,只有自己和父亲。

  为什么抹不去这样的感觉呢?

  无比强烈的恐惧,突然包覆了脩子。

  缠绕父亲的死亡之气,排成一列向脩子袭来。

  响起了比刚才更大声、类似鸣叫的声音。

  好像是快速拍打着小小、薄薄的东西。一声接一声,重重叠叠地鸣响声。

  原本在远处鸣响的声音,慢慢缩短距离,向这里靠近了。

  「风……」

  想叫唤风音的脩子,咽下了叫声。

  风音不是能侍奉皇上的身分。

  皇上陶然地眯起了眼睛。远处响起的声音更接近了。

  「定子……妳要早点回来……」

  看到父亲用嘶哑的声音对着虚空呼唤,脩子鼓起勇气说:

  「父……皇……母后已经……驾崩了……」

  已经在四年前驾崩了。

  那是脩子住在伊势的时候。在冬天的尾声,母亲牺牲生命生下了妹妹,从此香消玉陨。

  脩子是很久后才知道这件事。

  她哀痛、悲伤、不能相信、不愿相信。还责怪试图激励她的藤花,其实藤花一点错都没有。

  「母后……已经不在了……」

  泪水从喃喃低语的脩子的眼睛滑落。

  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皇上的脩子,表情十分平静,皇上诧异地望向她。

  直到现在,每每想起来,当时的锥心之痛还会鲜明地涌现。

  「母后在四年前,冬天结束时驾崩了。已经离开人世的人,不会再回来了,父皇。不管您多么想念她、多么希望她回来,母后都……」

  每说一个字,泪水就从脩子的眼睛扑簌扑簌掉下来,在膝上形成好几个水渍。

  皇上伸出手,心疼地抚摸女儿小小的头,像是在安慰她。

  「父皇……」

  看到脩子的脸扭曲起来,皇上点着头说:

  「不要哭,定子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那种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是说出了这句话。

  「唔……」

  脩子倒抽一口气,哑然失言。

  父亲的眼睛又望向了遥远的某处。

  「定子……快点……」

  脩子泪湿的脸颊僵硬,胸口好似有冰冷的大石头往下沉。

  她注视着微笑的父亲。

  呜叫般的声音逐渐迫近。

  啊,这是虫的拍翅声。

  视线无法离开父亲的脩子,恍惚地这么想。

  拍翅声在她四周播起旋涡。

  不用看也知道,有很多飞虫往这里飞过来了。

  奇怪的是没有人惊慌尖叫。

  皇上的寝殿有大群飞虫出没,侍女们一定会乱成一团,把虫赶出去。

  脩子眨眨眼睛,屏住了气息。

  侍女们没察觉,是因为听不见。

  听不见的声音、看不见的东西,就不会察觉。

  她知道不能回头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慢慢动了起来。

  几乎可以说是噪音的拍翅声,已径逼近背后。

  「……」

  就在她要回头的瞬间,犹如透明器具裂成两半的尖锐声划过。

  明明没有风,床帐和帷幔却掀了起来,空气突然变了样。

  「——公主殿下,怎么了?」

  刚才都不见踪影的侍女,突然进入了视野里。

  帷屏旁边有几个侍女,把上半身藏在帷幔后面,探出头来讶异地察看状况。

  脩子悄悄环视夜殿,张开僵硬的嘴巴问:

  「刚才是怎么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

  「好像是吹过了一阵旋风。」

  「太突然了,您一定吓到了吧?」

  「哎呀,公主殿下,您的脸色……」

  从侍女们惊慌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脩子瞥一眼父亲,看到他把双手放在外褂上,闭上了眼睛。

  「……」

  苍白的脸上阴气更浓了,眼皮无力地合上了。微张的嘴唇干燥,胸口轻轻地上下起伏。

  看样子,不会再张开眼睛了,又坠入梦与现实的狭缝间。

  脩子假装平静。

  「……父皇睡着了。」

  欠身而起的脩子,一个踉跄,膝盖和手又着地了。

  「公主殿下!」

  侍女们都花容失色地跑过来。

  在她们的搀扶下走出床帐的脩子,回头看了一眼床帐被放下之前的小缝。她稍微瞧见有黑色的东西在父亲周围飞来飞去。

  「啊……」

  床帐被放下来,遮蔽了视野。

  「公主殿下,请到那边休息,您的脸色很差呢。」

  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夜殿的脩子,看到待在外廊的风音喘着大气。

  风音望向了脩子。从刚才到现在,她们才分开没多久,她的脸上却浮现极度的疲惫。

  ◇◇◇

  皇上暂时有起色了。

  因为脩子的脸色太差,藤壶中宫特地准备了房间让她休息,但她礼貌地拒绝了,回到了竹三条宫。

  进主屋前,脩子担心命妇她们,先去房间看望了她们。

  命妇很担心皇上,但听完脩子的话,似乎放心了,又躺下来睡了。

  进入主屋的脩子,换好衣服就爬上床,抱着嵬睡着了。

  有藤花在床边陪伴,所以风音先把脩子交给她,回自己房间了。

  进宫的正式服装是称为「十二单」的礼服,重到很难行动。她脱下唐衣④、裳⑤,换上平时穿的裤裙,终于喘了一口气。

  上次进宫,命妇她们会一回来就病倒,并不只是因为阴气,身上的礼服太重也是原因之一吧?风音这么想。

  「怎么了、怎么了?很少看到妳这样子呢。」

  跑来问寝宫状况的猿鬼好奇地歪着头问。

  「妳看起来很疲惫呢。」

  「皇上的状况那么糟吗?」

  独角鬼和龙鬼也满脸疑问。

  「……是啊,很糟。」

  其实皇上曾大量吐血。

  呼吸一时停止,是片刻不离左右的典药头⑥、御医,竭尽全力设法避免了最糟状况。

  风音不是直接听说了这件事,是脩子从从夜殿的床帐出来,正在准备离开皇宫时,间接听见待命的侍女们在窃窃私语。

  她们说得活灵活现,风音不敢让脩子知道。

  脩子只知道,皇上的病情突然恶化,一时陷入危笃状态,好不容易救了回来。知道这样就行了。

  不论脩子是个多聪明的内亲王,毕竟也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知道真相,极有可能对她造成很深的伤害。

  据说考虑到脩子的心情,下令隐瞒的人是藤壶中宫。这是她对已经失去母亲的小孩的一份关爱吧。

  「……」

  风音的眼睛泛起了厉色。

  她曾试着祓除那里沉滞的阴气,结果只能驱散。

  耳目太多,不方便大胆地施法是原因之一,但主要还是因为阴气太重,没做任何准备,没办法应付。

  做为皇上寝殿的夜殿,暂时不会有事了。比较令人担心的是,弥漫整座寝宫的阴气。

  那里的阴气称为汙秽也不为过。

  待在寝宫里的人,心都被阴气侵蚀了。那样的心会招来更多的阴气,孕育出更重的阴气。

  那样下去,病会好的人,待在寝宫里也好不起来。

  「必须暂时解除结界,把寝宫里的阴气清除干净,否则那样下去,后果会不堪设想。」

  手按着嘴巴沉思的风音,说话的声音十分严肃。

  「这种事请式神想办法就行了吧?」

  独角鬼说的是十二神将六合。

  风音耸耸肩说:

  「不是那种问题,何况他现在也回晴明那里了。」

  详细原因她还不清楚,六合是在过半夜时收到神气之风,赶回了安倍家。

  「咦,不会是晴明发生了什么事吧?」

  小妖们慌张起来,风音摇摇头说:

  「应该不是。」

  如果是,六合不可能保持漠然的表情。

  十二神将六合是个缺乏表情、沉默寡言的男人,但是,遇到与主人晴明相关的事,

  脸色说变就变。就某方面来说,也是个很容易理解的人。

  「他的脸还是跟平常一样毫无表情,所以我认为不是那样。」

  风音苦笑着说那个人就是没什么表情,小妖们敷衍地对她点点头,心里暗想:与

  晴明扯上关系时就不用说了,与妳扯上关系时,那家伙也超可怕的。

  小妖们默默交换视线,三只都是同样的想法。

  端坐在床边的藤花,望向打开的上板窗外面。

  她小心不发出任何响声,并注意有什么事时要能马上察觉。

  「……」

  从太阳的倾斜度,可以知道大约的时间。

  脩子是在黎明时进宫,回到竹三条宫时,中午已经过了大半。

  从阴霾的天空变成阳光普照,是在大约六天前。

  藤花心中暗忖,天气突然变好,有没有可能不是自然发生的事?

  会不会是阴阳师采取了什么行动,把阳光找回来了?

  可能是回到京城的晴明,也可能是忙到最近都不见人影的昌浩。

  她想起六天前的傍晚,回到了很久不曾回去过的安倍家。

  感觉晴明比记忆中老了一些。他长期躺在床上,才刚刚能坐起来,可能是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所以看起来老一些吧。

  然而,藤花心中明白,一定不是因为那样。

  从住进安倍家那天到现在,已径五年了。

  ——明年夏天……

  「……」

  藤花举起右手小指,噗嗤笑了起来。

  好令人怀念的约定,什么明年啊,都已经五年了。

  夏天快要过一半了,今年大概也不可能履行约定了。

  不止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再几个后年都不可能了。

  履行约定的夏天,肯定永远不会到来。

  「……」

  藤花把小指头举到眼睛的高度,眼皮垂下了一半。

  多么希望能梦见那个不会到来的夏天。至少,这个愿望可以实现吧?

  如果有咒语可以梦见想作的梦,她很想试试。

  想到这里,她还是摇了摇头。

  梦不是想作就能作的。

  「……砚台盒在哪?」

  突然从床帐里传来带点嘶哑的声音。

  藤花反射性地站起来。

  「是,马上拿来。」

  脩子掀开床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快给我砚台盒、纸张……」

  睡眼惺忪的脩子,对藤花下令后,便在矮桌前坐下来。

  漆黑的乌鸦跟着她钻出了床帐。

  『内亲王啊,妳怎么突然要那些东西呢?』

  藤花眨了眨眼睛。看来是脩子一醒来,就说要砚台盒。

  脩子仰头看着把砚台盒、纸张拿来的藤花,开口说:

  「我要拜托晴明。」

  藤花在矮桌旁跪下来,把砚台盒、纸张摆在矮桌前面,歪着头问:

  「拜托晴明大人吗?」

  「是的。」脩子点个头说:「我要拜托晴明救父皇。父皇的病不是一般的病,光是药典头和药师治不好,一定要靠晴明……!」

  神情急迫的脩子提起了笔。

  「再这样下去,父皇会……」

  藤花只能忧心地看着脸色逐渐发白的脩子。

  站在床帐前的乌鸦,眨了眨眼睛。

  「——」

  脩子专心地振笔疾书,嵬无言地盯着她的背影。

  小怪的阴阳讲座

  ③甘葛:将藤蔓植物切开,用滴出来的树汁熬煮而成的溶液,类似现在的糖水。

  ④唐衣:短上衣。

  ⑤裳:缠在腰上,覆盖下半身的衣服。

  ⑥典药头:掌管医药的典药寮的长官。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