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席卷而来的波浪声不绝于耳。
沿着水边向前走,没多久就会到达梦殿与黄泉之间的狭缝。
那里的水底深处,有不停飘落堆积、凝结的黑暗。
经过不知多久的漫长时间,静静地、悄悄地飘落堆积、沉淀的黑暗。
这里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东西们的殿堂。
它们利用波浪、利用沉滞,隐藏通往被称为黄泉之国的道路,焦急地等待前往的时机。
「还差太远,还不够……」
宛如鸟鸣般美得惊悚的恐怖声音,落在波间。
身披黑衣的队伍,沿着冒起白色水泡的水边无限延伸,模模糊糊地映在潆潆摇曳的水面上。
站在水上的女人,歪着头,愁眉苦脸。
「不够、不够、不够啊。」
女人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困扰,身披黑衣的智铺祭司问她︰
「日狭女大人,到底是什么不够……?」
泉津日狭女看着祭司,叹口气说︰
「头不够,离千个还很远。」
日狭女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忧虑的表情,吐出冷冷的一口气。
祭司苦笑着说︰
「才刚刚开始呢,很快就会一天千头了。」
「好慢、太慢了,这样下去,会让主人等更久……」
更何况,在这之前已经耗费了难以估计的漫长岁月,不能再耗下去了。
祭司又接着安慰日狭女说︰
「请您再稍微忍耐一下,只要再发动一波攻势,多铲除一些那边的棋子……」
「我知道。」
日狭女打断祭司的话,眨眨眼,露出了微笑。
「不用担心喔,阴阳师。」
「──」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色披头外衣微微震颤。
泉津日狭女踩着舞蹈般的步伐走过去,挥掉了那件披头外衣。
看起来更像凶神恶煞的安倍成亲,面无表情地俯视把脸凑过来的女人。
面对如冰刃般锐利的视线,泉津日狭女露出恶毒的笑容,宛如在黑暗中绽放的花朵。
「你心爱的那些人,不会被算进千头里,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成亲缄默不语。
日狭女用双手碰触成亲的双颊。
「但是──阴阳师,我要问你一件事。」
女人双手的大拇指,从成亲的双眼旁轻轻抚过。
「为什么没杀了他?」
智铺祭司细眯起眼睛,瞥来冷冷的一眼。
女人用手指弹动成亲的睫毛。纤细的手指前端,留着长长的指甲,眼睛被戳到会马上瞎掉。
「那个讨厌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继承人。」
日狭女如唱歌般说着,把脸更凑近成亲。那张美得惊悚的脸,已经逼近到吐气都吐在成亲脸上了,但成亲依然无动于衷。
「为什么放走他?你忘了我叫你杀了他吗?」
女人的眼睛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成亲说:
「犯不着杀他──」
语气淡然。
「我已经毁了他,他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可是,他是安倍晴明的继承人吧?会那样就毁了吗?」
「毁了,因为是我才能毁了他。」
「哦?」
女人的视线直逼成亲的眼眸。
泉津日狭女是死亡污秽的具体呈现。污秽能透视到心底深处。
但是,成亲依然不为所动。
「我才是安倍晴明的继承人,他与我正面对决,只会毁了自己。」
说完,又像事不关己似地,冷冷补充说只会毁了他的意志和心灵。
「原来如此……」
女人在喉咙深处窃笑,又用纤细的手指抚摸成亲的嘴唇。
「我献身给你,作为奖励吧?」
这时成亲才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拒绝。」
「哦?」
「我认识比你漂亮的女人。」
成亲扭动身体,试图与日狭女拉开距离,但是,她又缠上来了。
「比我漂亮?」
又被称为黄泉丑女的女人,以堪称惊世绝俗的压倒性美貌逼向成亲。
为什么这样的美貌会被称为丑女呢?
是与什么作比较而被判定为丑呢?
不用说也知道。
在崇拜的神面前,无论怎么样的美貌都是丑吧?
所以,被称为丑女,比黄泉之神丑的女人。
「走开。」
成亲又冷冷地重复一次。
「走开,我不要她之外的女人。」
「……」
沉默的智铺祭司的脸越来越难看,成亲不理他,随手推开了日狭女。
这次泉津日狭女任凭他推开,觉得很有趣似地,笑着退走了。
「这样啊,我想也是,当然是这样,所以你才会加入我们。」
女人往回走,倚靠着表情凶恶的祭司,把手绕到他的脖子上。
「放心吧,阴阳师,我们会放过所有你心爱的人。」
「──」
成亲默默眯起眼睛,猛然转过身去。
「你要去哪儿?」
「去人界。」
「去做什么?」
祭司紧接着问,成亲不耐烦地回他说︰
「去把通往黄泉盘石的道路藏起来。」
神祓众们可能正在寻找把黄泉之风送到人间的途径。
随风进入人界的黄泉之鬼们,正乘着风散布到全国各处。然后,把阴气散播到全国各处,招来死亡。
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非常、非常遥远的那一天的咒语。
身披外衣的成亲降落人界。
私底下,成亲把黑暗凝结得更为黑暗的底部称为沉滞之殿。
待在那里,会觉得身、心都变得污秽,无法呼吸,他却可以呼吸。
与黄泉相连的那个地方阴气弥漫,破破烂烂的黑衣就是用来避开阴气的。
也可以用来遮蔽气息,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
乌云密布的天空,彷佛沉沉压着这个世界。
「我不要其他人……」
他遥望的是东方。
那天决定从家人面前消失的事,浮现脑海。
预言一直折磨着妻子。
那个可怕的女人,带着宣告预言的妖怪,出现在成亲面前。
女人说加入我们吧。
◇ ◇ ◇
──以此骸骨为础石,将会打开许久未开的门吧……
件是人脸牛身的妖怪。
件会宣告预言。
带着件的美貌女人,与件站在水面上,严肃地开口说︰
「你所爱的人们,都被这个预言困住了。」
女人用美丽的声音,如唱歌般对倒抽一口气的成亲说︰
「你是阴阳师,应该知道件的预言无不灵验。你所爱的人们,将如件所预言,化为骸骨,成为础石。」
说完,女人忽然跨出了步伐。
黑色水面掀起波纹,一圈又一圈向外扩散。
「但是,阴阳师呀,件的预言可随我意,逃脱预言也可随我意。」
女人逼近到木然呆立的成亲眼前,笑着说︰
「加入我们吧……」
女人把白皙的手指伸到瞠目结舌的成亲的咽喉处,眯起了眼睛。
「继承安倍晴明血脉的阴阳师。」
女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阴阳师,
加入我们吧。
这样就能逃脱件的预言、逃脱古老的咒语。
我们可以放过你所爱的人──。
古老的咒语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察觉女人身分的同时,也想到意味着什么的成亲,不寒而栗。
『爱也吾夫君,言如此者,吾当缢杀汝所治国民日将千头。』
他想到在京城蔓延的疾病。
想到至今发生的种种事、引发的灾难。
树木枯萎、气枯竭、污秽弥漫。
污秽化为阴气,在阴到极致时,就会招来死亡。
全国将充斥着死亡。
究竟是谁、为什么、从何时开始、为了什么这么做?
然后,他想通了,原来是这样啊。
女人给他一天的时间考虑。
于是成亲选择离开家人。
◇ ◇ ◇
水滴啪答掉下来。
他皱眉抬起头,看到大大的雨滴掉下来。
「是雨……」
从覆盖整个天空的乌云降下来的雨,转瞬间变得很强烈。
每次淋到雨水,成亲的肌肤就发冷,感觉冷到了心里面。
啊,这不是普通的雨。
「是污秽的雨……」
这样下去,全国会充满阴气,降下更多的死亡。
强烈的雨会使勉强幸存的植物枯萎,导致气的枯竭,形成污秽。
污秽会殃及天上,变成更严重的污秽降落地面。
经过几年、几十年、几百年。
不,这个花费几千年时间缜密谋划的策略、咒语,说不定就快达到目的了。
心爱的人们的脸庞,会不时闪过脑海。
他又想起小弟愕然的表情、椎心泣血的悲痛呐喊。
当时,可以听见骨头在被他拧起的肌肉和筋络下碎裂的声响,也能清楚感受到那个触感。
他听着弟弟混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肌肉与筋络发出的惨叫声。
还以为自己会痛彻心扉,没想到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身为阴阳师,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身为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好。
但是,他丝毫不后悔。
或许,在他下定决心后,身为人的思维就冻结了。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件事他也不后悔,因为这是他思考后自己做的选择。
道路确实是他人给的指示,但是,他并没有被强迫、被推着走。
即使选择其他道路,那个女人恐怕也只会笑笑就消失了。
离开家人,一个人待在这里,是成亲自己的决定。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在不觉中遥望东方,思念那片天空下的人们。
因此,虽然不会悲伤、不会痛苦、不会寂寞,但内心深处还是会有些许骚动。望着东方时,骚动就会平静下来。
他并没有去探索是怎么样的骚动。
「……」
成亲砰砰拍打胸口附近。
离家时,他瞒着妻子借用了一样东西。他想妻子若是发现,一定会生气,所以先道歉了。
平时妻子都把那样东西藏着,所以,发现不见的机会不大。
希望她从头到尾都不会发现,要是发现了,她一定会生气。
遗憾的是看不到她生气的脸。
成亲可以历历在目地想起她生气的脸、装没事的脸、闹别扭的脸、烦恼的脸、叹气的脸、慌张的脸。
其中,笑脸是最漂亮的,胜过任何一张脸,但是,成亲没有告诉过她。
没办法。因为刚认识时,她经常都摆着一张臭脸,直到很久以后,才看到她的笑脸。
现在,面对成亲的也大多是生气的脸。虽然大半是刻意装出来的,但是不算那大半,好像还是有点多。
然而,成亲并不在意。
如果她是那种只会默默坐着,要有人穿针引线才能对话的深闺千金,成亲就不会想娶她为妻了。
他还是喜欢活力十足的她、表情变来变去的她、声音洪亮的她。
只要她活着就行了。
「好了……」
成亲甩甩头,屏住呼吸。
为了把黄泉之风招来现世,他在这座生人勿近山凿穿了通路。
虽然藏得很隐密,但如果神祓众的阴阳师全部出动搜寻,恐怕不久就会被发现。
成亲没有直接跟神祓众接触过,但是亲身体验过昌浩成长的幅度,所以大约可以推断他们的能耐。
结论是很可怕。可能的话,希望可以尽量避免与他们正面对决。
「──」
成亲猛然屏住了气息。
感觉空气产生了变化。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不对……」
不是停了,是被阻断了。
被结界阻断了。
他磨亮听觉,集中全副精神。
一片寂然,没有风,没有声音。
微弱的衣服摩擦声掠过耳际。
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
他往旁边一跳,边翻滚边抛出视线,眼角余光扫到一个黑僧衣的身影,描绘出一道银白色的轨迹。
没多久,划破半空的声响震动耳膜,让他背脊发凉。
再晚半个瞬间,他的头就飞了。
他勉强重整姿势,镇住逐渐加快的呼吸。
一剑挥空的男人,露出凄绝的笑容。
「哟,闪过了啊。」
容貌精悍的男人,留着近似乌黑的短发,身穿黑色僧衣。
成亲的心跳加速。
「第一次见到您──」
关于他的事,成亲听过很多次,这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听说他个子很高,果然能与十二神将腾蛇匹敌。
这个男人是冥府的官吏,没有抬头转世,放弃当人,变成了鬼。
「我不会饶你不死,但是,你若有遗言可以告诉我。」
成亲全身颤抖,却还是咧嘴一笑。
他知道冥官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冥官冷眼睥睨着成亲。
「误入歧途的阴阳师,猎杀你这种外道,也是我的职责。」
冥官会使唤阴阳师,偶尔也会猎杀阴阳师。
因为阴阳师会使用普通人不会使用的法术,所以人类力不能及。
他也会命令能干的阴阳师替他进行猎杀,但有时对方的本事更强,反而会被杀。
而安倍成亲拥有过人的本领,半吊子的阴阳师绝对赢不了他。
成亲悄悄环视周遭。
「结界……」
冥官眯起眼睛说:
「没错,因为被黄泉之鬼看到就麻烦了。」
从他的语气听得出来他是打从心底觉得很麻烦。
「声音也进不来。」
「是的。」
成亲默默滑动视线,发现结界的范围很广,要甩掉眼前的鬼突破重围,恐怕有点难度,不,是非常困难。
祖父曾透露斗不过某位仁兄,说的就是这位冥官。
成亲原本以为,被归类于非人魔界的祖父,再怎么样、无论如何应该都能凭一己之力,想出什么办法、使出什么本事击败冥官。现在见到本人,才知道祖父说的话完全正确。
冥官举起手上的双面刃,摆好架式。
「放心吧,我会把你的下场告知你的亲人。」
「不,不用。」
成亲结印。
「嗡!」
升高到极限的灵力爆发。
扬起的沙尘瞬间模糊了冥官的视野,成亲趁机一举闯入冥官的攻防范围。
他想,与其逃走被追杀,还不如发动攻击,找出破口。
但是,这个举动完全被识破了。
冥官敏捷翻身,把收回来的剑尖对准成亲的要害。
披头外衣裂开,切掉脖子一层皮的双面刃从视野消失。
当他感觉剑压从下方袭来时,立刻往后跳。
冥官缩短攻防距离,发光的双眸盯住成亲的心脏。
「唔……!」
成亲闪避不及。
鲜血四溅。
◇ ◇ ◇
红色鲜血沿着剑尖滴落地面。
血迹如撒出去的红色花瓣,散落周遭一带。
忽然,风产生歪斜,被筑起的结界如泡沫爆开般,碎裂消失了。
同时,激烈的雨打在冥官身上。
无数的血迹转瞬间被雨冲刷乾净,看不见了。
男人把剑收回剑鞘。
这时候,吹起一阵风,出现次元洞穴,把冥官包在里面。
「官吏大人──」
是面无血色的岦斋,开启了连结人界与梦殿的通路。
被雨淋得湿透的冥官,没好气地看着他说:
「干嘛?」
「您……杀了他吗……?」
岦斋有所顾忌地询问,冥府官吏臭着脸低声咒骂:
「就差临门一脚,被他逃了。」
然后又懊恼地追加一句:
「安倍晴明的亲族,性格都很差。」
冥官的眼神充满怒气,咬牙切齿地说明明把他逼到了绝境,竟然没能给他致命的一击。
岦斋的表情就像被痛宰的是自己。
「哇……」
被这个冥官逼到绝境,竟还能活着逃走?太厉害了。
不由得感到佩服的岦斋,察觉到冥官冰冷的视线,赶紧摇摇头。
「什么事──」
被瞪视的岦斋,挺直了背脊。
「这样下去,这场雨不会停。」
「我想也是。」
听到冥官的回应,岦斋脸色发白,接着说:
「必须把被抓去黄泉的玉依公主救回来,否则地御柱会毁损。」
「我想也是。」
岦斋感觉到冥官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是在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若能献出祭品,起码可以止住这场雨……」
冥府官吏喃喃自语。他所说的祭品,当然是指落跑的成亲。
厚厚的云层覆盖着人界,这也是黄泉的阴谋之一。
云会遮蔽阳光,阻绝阳气。
从受到地面污秽影响的云朵降下来的雨,是阴气的凝聚体。
支撑着大地的地御柱的气,完全枯竭了。跑遍全国的地龙,也即将发狂。到现在还没发生地震,是因为气正在枯竭,连引发地震的力气都被黑虫夺走了。
这样下去,没多久连地龙都会消失。地龙是大地的气息,气息终止,大地上的许多生物都将灭绝。
死亡将充斥大地。
要把气还给地御柱,需要玉依公主的祈祷。
「丧葬队伍呢?」
岦斋回覆冥官的简短询问:
「正往黄泉前进,人数还在增加中。」
「那么,阴阳师,」冥官的眼神更为犀利了,「无论以什么作为交换、无论付出怎么样的牺牲,都要救回玉依公主。」
岦斋只眨了一下眼睛。
「遵命。」
这么回应的岦斋深深一鞠躬。
冥官的冰冷声音,飞向了迟迟没抬起头的岦斋。
「你在做什么?还不赶快去!」
岦斋缓缓抬起头,莞尔一笑说:
「是……您还是很会使唤人呢,官吏大人……」
边嘀咕边披上黑僧衣的岦斋,旋然转身,离开了那里。
斜眼目送岦斋离去的冥官,瞪视着天空,露出再严峻不过的表情。
情况十分危急。这样下去,古老的咒语真的很快就会成真。
现在全国的孩子都生不下来。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几个月后生病死亡,就是身体非常虚弱。
每个人都觉得那样的孩子活不久,却绝口不提。
应该出生却没被生下来的婴儿的灵魂,无处可去,到处徘徊。
有的比较幸运,能再投胎转世。有的会在徘徊中,被恶鬼抓去吃。有的会被妖魔玩弄,魂飞魄散。
回收原本不该消失的灵魂,也是冥官的任务之一。
冥官的周遭有闪闪烁烁的微弱光芒在跳跃,那些是没有被生下来的婴儿的灵魂,以及前往即将被生下来的宿体之前的灵魂。
两者的立场完全相反,却都绽放着同样的光芒。
灵魂所绽放的宛如萤火虫之火的光芒,会在冥官的周遭嬉戏一阵子,再慢慢离开。
其中,也有人哭喊着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原本期待被生出的婴儿,以哪天终会长成的幼儿模样出现,潸然泪下。
或是哭着恳求,让自己再一次回到那对父母身边。
说自己想成为那两人的孩子、说自己想生为那个家的孩子。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哭,都打动不了冥官。他只会淡淡地晓以大义,或是在心血来潮时安慰他们,让他们搭上渡过境界河川的船,送他们去下一世。
正要转身离去的冥官,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缠绕着萤火的幼儿。
被萤火般的淡淡光芒包住的幼儿,难得没有哭。但是,他用泪水盈眶的悲哀眼眸注视着冥官。
冥官才刚开始思索那是谁,幼儿就张开了颤抖的嘴唇。
『求求您……』
那是非常纤弱悲痛的声音。
◇ ◇ ◇
从勉强撬开的路,逃出冥官追击的成亲,逐一确认全身的无数剑伤,数到一半就放弃了。
大量出血让他连站着都很困难。
「还以为死定了……」
他喘口气,无力地跪下来。
那就是冥府的官吏,可怕的程度与毫不留情果然名不虚传。
气喘吁吁的成亲,拼命忍住涌上来的笑。
他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祭司给他的披头黑衣被砍得破破烂烂,所以被他丢在人界了。
「……」
他在嘴里默念止痛的咒语。原本怀疑在靠近黄泉的地方,咒语是否有效,没想到疼痛真的稍微减轻了。
在黄泉,任何咒语、祝词、神咒都会失效,因为得不到天津神的庇护,也得不到国津神的助力。
这个沉滞之殿,只是靠近黄泉,还不是黄泉,所以能使用咒语。
总算把血止住,成亲深深喘了一口气。
忽然,有个身影降落在身旁。
尽管猜得到是谁,成亲还是移动了视线确认是谁。
与他四目相接的智铺祭司,正以冷冷的目光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