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觉的人是赖久。
“鹰通大人,您的脸颊是怎么了?”
这天,鹰通造访土御门时,脸颊上多了三道整齐细长的伤痕。虽然已经止血,不过看得出这伤口还很新。
到门口迎接的赖久尽管觉得很失礼,依然忍不住地探问。
“很引人注意吗?我看这伤不需要包扎,心想这样也无妨……果然让人看了不太舒服吗?”
“不,不会不舒服。只不过——”
赖久当场语塞。
这伤并不至于让人看了不舒服,只不过实在教人很在意。因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小孩子扭打时弄出来的伤。
要坦白说的话,就是“不成体统”。
不过赖久实在不敢如此冒犯。
“就是……在下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那个名为席琳的鬼族女子所为?”
鬼族女子·席琳曾经被鹰通揭穿企图,就算对鹰通怀恨在心,进而袭击他也不奇怪。
“不是喔。”
鹰通微笑否定赖久的推测。
“居然被误认为是那个席琳,还真可怜啊。弄出这伤的,是鬼所不能相提并论的可爱小——嗯,赖久?”
鹰通说到一半就打住。因为他察觉到赖久困惑的视线。
“怎么了吗?”
“抱歉,在下失礼了。就是……这真是出乎意料。在下不晓得原来鹰通大人有亲密的交往对象。原、原来是位可爱的小姐啊,虽然性情似乎稍微强悍了点……”
“——咳!”
鹰通打断了赖久结结巴巴的辩解。
“请不要误解,这伤并不是出自女子之手。更何况我根本没有任何亲密的交往对象。”
仿佛小孩子打架弄出的抓伤,不免让人联想到打情骂俏时弄出的痕迹,也难怪赖久会误以为这伤痕出自于女性之手。
“原来是这么回事。在下真是失礼了。”
“不会,没关系啦……”
看赖久误会得如此彻底,连鹰通都觉得尴尬起来。
“那么……究竟是何人所为?”
赖久一问,鹰通稍微别开视线。
“……是猫。”
“猫?就是那个……据说会捕捉老鼠的高贵动物?”
“对,就是那个——猫。”
猫在京城非常罕见。本来这个国家并没有猫,只是为了保护文书免于鼠害,才特地从大陆运过来的。因此猫在这个世界是非常贵重的动物,只有具备一定身分的贵族才养得起。
“看、看来这只猫相当凶猛。居然弄伤鹰通大人……”
赖久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一丝恐惧。从没看过真猫的赖久,脑中浮现了甚至打得赢狗或山猪的大山猫攻击鹰通的画面。
不过鹰通打消了赖久的妄想:
“——不是的。那还是只仔猫。”
“仔猫……是吗?”
“对。它是在昨晚迷路闯进我宅邸的。我本来想抓住它,没想到它却窜来窜去,往家具后面、地板下面或是樑上逃窜,怎样都抓不到它。我一个疏忽,就被它锐利的爪子给抓伤了。”
鹰通卷起袖子,只见他手臂也有好几道跟脸颊相同的三条伤痕。
“看来就算是个孩子,依然相当凶暴呢。”
“我想它应该是跟母亲走散,太过害怕导致情绪亢奋吧。就算不去追它,它依然叫个不停,要不就是到处乱窜,搞得人仰马翻。拜它所赐,昨晚我几乎没睡。”
苦笑的鹰通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那真是……一场灾难。”
“我们来救那只小猫嘛!”
听鹰通说完仔猫的事以后,茜立刻主张要帮助仔猫。
这个主张在齐聚一堂的八叶之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冲击。
不过茜满脑子都是可爱小猫咪的事,一点也没发觉这点。
“我想它应该饿坏了,而且也要替它找到妈妈才行……”
“神子大人,请您稍微冷静一下。”
看到茜随时要冲出去的样子,藤公主试图安抚。不过已经兴致勃勃的茜似乎听不进去。
“就算你这么说,我哪静得下来嘛。对了,要喂小猫吃什么好呢?果然还是牛奶吗?”
心急的茜甚至已经开始担心饲料了。这是诗纹跳出来解答:
“我听说猫其实不能喝牛奶喔。据说喝了会拉肚子。”
“这样啊。那么,要喂它什么才行呢?”
“喂它吃柴鱼片拌饭不就得了。”
天真意兴阑珊地插嘴。
“不过那只猫不是活蹦乱跳,还有力气反击鹰通吗?”
“没错。那只仔猫相当活泼,大小差不多……是这样吧。”
鹰通张开双手比出略比肩窄的间隔,示意猫的大小。
看来那只猫虽然还不算成猫,倒也不是刚出生的小乳猫。
“既然这样,它靠自己也活得下去吧。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出手……唔,怎样啦,茜,你那是什么眼神?”
“天真,你好冷漠。”
“啥……?”
被茜投以非难的视线,天真当场退缩了一下。
“那只猫咪现在还怕得东躲西藏喔。它一定很想见到妈妈吧。你却要我们放着它不管吗?”
“好啦、好啦,我去把母猫找来就行了吧!”
天真一副不想再继续被茜责备的样子,急着要离开房间。这时赖久从背后叫住他。
“你有头绪吗?”
“是没有。不过这种事除了到处打听以外也没其他办法吧。伊乃里,你也来帮忙!”
“我就免了。”
“伊乃里……?”
伊乃里愠怒的声音弄得天真不知所措。他一直以为伊乃里应该会乐意协助才对。
“神子跟我们八叶的职责是保护京城免于鬼族侵扰吧,我干嘛要去救什么猫啊?与其陪你在这边玩耍,我宁可回去工作!”
“伊乃里,你等一下。”
“就算是茜你拜托我也没用。要知道比那个什么猫更需要帮助的人,在京城里多得是!”
伊乃里也不听茜阻止,就一个人气冲冲地离开房间了。
“喂,我叫你等一下!”
天真随后追了过去。
茜感到不可思议地望着两人离开房间,小声说道:
“伊乃里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呢?”
“神子你不懂吗?真要说的话,我跟伊乃里也抱持着相同的意见唷。”
始终兴致缺缺地坐在房间角落的友雅朝茜投以挪揄般的视线。
“与其要投注精力在找猫上,换作是我也会选择工作优先。”
“怎么连友雅先生都……!”
“觉得意外吗?要知道我好歹也是效命于朝廷的殿上人之身。如果是八叶的职务倒还没话说,要是被人传言我顾着找猫却怠忽职守可就糟糕了呀。”
友雅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出于真心。
茜来到京城的这段时间,还不曾看过友雅热心投入工作的样子。因为她知道友雅一向是“莫可奈何”“潇洒不羁”“一派轻松地”解决工作,所以她晓得友雅只是提不起劲找猫而已。
话虽如此,友雅说的也确实占了个理字,茜自然不能反驳。
“……既然友雅先生有工作在身,那就不勉强了。”
“呵呵,神子愿意朝我投以热情的视线固然开心,不过显然话中带刺呢。”
茜不小心回以怨怼的眼神,却被友雅四两拨千斤地打发掉了。
“我会顺便帮忙打听一下迷路仔猫的事。所以还请神子见谅了。”
友雅留下这句话后就出了房间。
茜留在原地,心都凉了。因为她没想到伊乃里和友雅竟会接连拒绝协助。
“唉……原来大家都对小猫漠不关心。”
“没这回事。我也想帮助它喔。”
“诗纹。”
得到诗纹这个赞同者,低着头的茜终于抬起头来。
“现在要帮小猫弄食物才行。看样子它好像已经断奶了,做点清淡的离乳副食品应该可以吧。小茜你愿意帮我吗?”
“嗯,好啊好啊。”
看到神子如此高兴,藤公主也立刻出面协助:
“我也来帮忙。诗纹大人,请问需要什么材料呢?”
“我想想喔,鱼跟……鸡肉,有这两样的话应该就可以了。”
于是茜、诗纹、藤公主七嘴八舌地往厨房移动。
三人要离开房间时,茜转头看向留在房间的四人——鹰通、赖久、永泉、泰明,这么拜托道:
“我们要去准备食物,小猫就拜托你们抓起来安置了。”
茜与四人之中回以冷眼的泰明对上眼。
“……泰明先生也觉得小猫怎样都无所谓吗?”
“分心顾猫不是神子该做的事。无聊。”
“果然……”
“但,助神子一臂之力是八叶的职责。神子既然如此希望,我照办就是了。”
“咦!真的可以吗?”
听到泰明出乎意料的回答,茜的深色为之一亮。不过——
“要抓猫简直易如反掌。用咒语编织的锁链封住它的行动就行了。”
听完泰明粗暴的提案,茜马上脸色发青。
“这样小猫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神子不满意吗?那就用法术挡住它的逃路,再派式神赶它出来。”
“这也不行。”
“在食物里掺药,使猫吃了昏倒。”
“这更糟!”
提案悉数早到否决的泰明一脸困惑地问道:
“……神子就只会否定。难道神子不想抓到猫吗?”
“是泰明先生的作法全都太偏激了。拜托泰明先生什么都别做。”
“知道了……”
“听好喔,绝对不许做任何事喔。”
茜似乎相当不喜欢泰明的提案。她再三嘱咐泰明。
于是在茜的一己之见的决断下,泰明被排除在仔猫救出作战外了。
“那么,就拜托你们三位抓猫了。”
茜再度郑重拜托后,就追在诗纹他们后头到厨房去了。
“既然是神子大人的命令,不管是十只、二十只,属下都会抓来给神子大人过目。”
“赖、赖久?要抓的应该只有鹰通大人宅邸那只就够了……”
“总之先到我的宅邸去吧。”
于是留下来的赖久、永泉、鹰通三人就负责捕捉仔猫了。
抵达鹰通宅邸后,赖久和永泉立刻问鹰通:
“首先必须确定那只猫躲在什么地方。”
“鹰通大人有头绪吗?”
“我离开宅邸时,它似乎爬上了屋顶……”
鹰通根本不需要解释。
跺跶跺跶跺跶跺跶!
因为正好在这时从屋顶传来奔跑声。要是不知道有猫在的话,屋里的人肯定会吓坏了,以为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看来它还在屋顶上。”
鹰通仰望着屋顶轻轻叹气。
身旁的赖久对鹰通深感同情。
“原来猫是这么吵闹的生物,也难怪鹰通大人昨晚会睡不好。”
“请问……这真的是仔猫的脚步声?”
不同于赖久,对猫这种动物略知一二的永泉双眼圆睁。
“我一直以为猫这种动物不会发出脚步声……”
“成猫似乎是那样没错。不过那只仔猫非常亢奋,一直跑个不停。”
跺跶跺跶!跺跶跺跶跺跶跺跶!
就连在鹰通说明时,吵闹的脚步声也始终没听过。
“真可怜。它一定很害怕……”
永泉对亢奋的仔猫寄予怜悯之情。
相对于永泉,赖久迅速想出对策。
“鹰通大人,有没有办法到屋顶上去?光是在这里仰望天花板也无从着手。”
“好,我马上就准备梯子。”
鹰通架起梯子后,决定由赖久一个人上去。
因为赖久坚持“代替贵人面对危险是武士的责任。岂能让永泉大人或鹰通大人上屋顶”,就是不肯让步。
扶着梯子的鹰通提醒赖久:
“那只猫虽小,性情却相当粗暴,绝对大意不得。”
听到这番仿佛要与怨灵对峙的严肃忠告,隔壁的永泉为之苦笑:
“鹰通大人,你这样吓唬赖久似乎不太好。”
“永泉大人?我并不是在吓唬他……”
鹰通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住嘴了。
一半是基于礼貌,不能为了这种事反驳永泉;一半是基于死心,心想这种事就算口头劝了一百遍,对方也不见得能理解。
“倒是赖久,你千万别动粗。要知道那只猫要是出了什么事,神子会伤心的。”
“在下领命。”
爬上梯子的赖久跟永泉抱持着同样想法。
(鹰通大人太小题大作了。)
赖久从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已经掌握了仔猫约略的大小与动向。仔猫应该比野兔小,速度也不快,一点都不像是危险动物。要注意的,应该只有避免误伤到它而已。
然而他不该这样掉以轻心的。
当赖久往屋顶上一探出头——
咪呜——————!
“呜哇!”
立即遭到白底黑斑的仔猫迎面威吓,当场心生怯意。
仔猫没错失这个破绽,立刻伸爪抓向赖久的鼻尖!
咪啊!
“唔唔唔——!”
疼痛再加上爪子迎面而来的恐惧,赖久不禁把头缩了回去。
就算是仔猫,对方毕竟是爪牙俱全的走兽一员。被抓到不仅会痛,还会流血。
赖久鼻尖浮现了跟鹰通脸颊相同的三道红线。
“赖久。所以我之前提醒过你了。你要不要先下来包扎一下?”
从梯子下仰望的鹰通如此建议,不过赖久立刻拒绝:
“不用了。这对武士来说,根本连伤都算不上。我会立刻抓到它!”
这回真的是一出师就碰鼻受挫,赖久似乎认为这攸关武士的尊严。
赖久一改刚才的大意,一鼓作气往屋顶上探出头。
咪————!
仔猫依然先做出威吓动作,尾巴膨得有如蒲穗。
不过这次赖久也早就预期仔猫的行动,不会再度允许对方攻其不备。
“我不会中同样的招数第二次。给我束手就擒吧!”
他伸手包覆在皮质笼手下的右手,这么一来想抓住仔猫也是轻而易举。
没想到这时却冒出意外的阻碍——
“赖、赖久!不能硬来啊。”
听到脚下传来永泉的声音,赖久不禁停住,往下一看究竟。
“对、对方可是柔弱的仔猫喔。你这样激动,力道能控制得当吗?要是有个万一,神子会伤心的啊。”
永泉看赖久这样,似乎担心他是不是忘了本来的目的。只见永泉双手合十祈求,希望赖久恢复心平气和。
赖久点头要求永泉放心。
“永泉大人,在下自有分寸。赖久绝对不会违背神子大人的期——噢呜哇!”
不料赖久的声音在途中转为惨叫。
因为仔猫竟跳到赖久头上了,甚至还玩弄起赖久头上摇来晃去的成束头发。
头皮被爪子抠,脖子、耳朵、鼻尖则被膨起的尾巴拍打搔弄,就算是赖久也无法保持冷静。
“停下来,太卑鄙了!你这个——!”
赖久忍受不了疼痛与瘙痒,想要抓住在头上作乱的仔猫。
“赖久,你这样很危险……”
“千万不可以放开梯子!”
然而赖久连永泉和鹰通的警告都听不进去。
“不、不许伸出爪子!唔!这里吗——?”
抢在赖久用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以前,仔猫已经跳向屋檐逃走了。
呜喵!
赖久在重心不稳的状态下被小猫重重踢了头一下,当场失去平衡。他整个人往后翻到,就算伸出手也够不着梯子——
“唔……哇……呜啊啊啊啊啊啊!”
“——呣唔……!”
从梯子上摔下来的赖久,跟想要接住他的鹰通一起倒在地上。
“鹰、鹰通大人……承蒙您相救……实在是感凄(激)不尽……”
所幸得到鹰通当垫背的赖久口齿不清地表示谢意。他从屋顶上摔下来,跌得头昏眼花。
“……不会,不用放在心上。倒是你可以赶快下来吗?我被你压在底下,真的很重……”
“非、非常抱歉!”
一听到鹰通诉苦,赖久仓皇地跳了起来。
不但被仔猫抓伤脸和头,从梯子掉下来时还摔出一伤身来,现在的赖久简直就是满身疮痍。
不过,当赖久垫背的鹰通就更惨了。他被屋顶掉下来的大汉压个正着,躺在地上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请问……你有没有受伤?”
赖久战战兢兢地探问,不料却还来意外的答案——
“请放心,虽然历经那么惊险的拼斗,但平安无事,并没有从屋顶跌下来。真是太好了……”
仰望屋顶的永泉确认仔猫没事后,松了一口气。
“那个……永泉大人?在下是在问鹰通大人有没有事。”
经赖久一说,永泉才发觉鹰通的惨状。
“真、真是抱歉。我一心以为是指仔猫……鹰通大人是否也平安无视?”
鹰通这时终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幸好没什么大碍。”
“这都要怪在下大意,抱歉失礼了。”
看赖久郑重其事地道歉,鹰通投以微笑。
“没关系。倒是你这下应该总算明白了吧?那只猫究竟有多么难缠。”
“是的。在下已经充分了解了——”
“看样子没那么容易捉到呢……”
赖久和永泉都面色凝重地点头。两人似乎终于理解捕捉仔猫的困难了。
唰————!
三人仰望屋顶,只见仔猫依然在上面竖起尾巴毛威吓。经过刚才那件事后,它似乎真的彻底警戒起来了。
“看来要是不让它安分一点的话无从下手。”
“要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安抚心灵就好了……”
“安抚心灵……”
这时鹰通眼镜后的双眼顿时发亮。
“让那只猫听听乐曲如何?听了乐声,心情应该就会稳定下来了。”
“有道理,这真是好主意。问题是要如何给它听乐声呢?现在去找乐师来吗?”
“不需要找乐师。这里就已经有永泉大人这位闻名遐迩的吹笛名手了。”
鹰通和赖久两人投以满怀期待的视线,弄得永泉当场退缩。
“咦?不、不过……别抱太大期待比较好……毕竟对方可是猫喔?”
“永泉大人请无须谦让。我听说连天上的鸟儿都曾经和着永泉大人的笛声歌唱,要是听了永泉大人的笛声,相信连猫也会平静下来吧。”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请永泉大人务必帮忙。”
在两人要求下,起初提不起劲的永泉最初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我、我知道了。虽然不晓得能有多大效果……我就姑且一试。”
永泉取出笛子,深呼吸一口气,静下心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吹奏起来。
笛声清澄悠扬,连周围的空气都随之沉静下来。刚才的喧嚣恍如隔世,甚至有种连疼痛与疲倦都被带走的错觉……
一曲结束后,永泉停止演奏。
“效果如何?”
永泉一出声,沉醉在笛声的赖久和鹰通慌张地清醒过来。
“——啊……!”
“抱歉。因为音色实在过于悦耳,似乎不小心听得打起盹来了。”
看来永泉笛声的抚慰效果在人类身上似乎发挥了超群威力。
“这、这样啊……那么仔猫呢?”
三人抬头一看屋顶,发现仔猫已经不见,不知道是不是从屋檐躲到后面去了。不过现在再也听不到那个响彻整间屋子的脚步声了。
“看来似乎稍微安分下来了。“
“那么现在就——轮到秘密道具上场了。”
鹰通说完,便拔起了长在庭院的狗尾草花穗——别名‘逗猫草’。
“就用这枝狗尾草吸引猫的注意,加以捕获!”
听了鹰通卖力的说明,永泉不禁拍手。
“这个作战太出色了!鹰通大人。”
倒是赖久提出了单纯的疑问:
“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呢?”
“其实我是刚刚看到仔猫扑向赖久的头发才想到这个主意的。这次就换我上梯子吧。”
“不行。请让在下去。这次赖久我一定会抓到那只猫的。”
一度遭仔猫击退的赖久为了一雪前耻,志愿实行狗尾草作战。
“不行。赖久就算拿着狗尾草,或许还是会被猫玩弄头发。”
这点一提出来赖久也不得不服气。
“…………鹰通大人说得没错。”
赖久拈着自己的头发投以略显哀怨的视线,同时问永泉:
“容在下请教一件事……我的头发真的那么像狗尾巴吗?从前武士团之中也有人将这个头发比喻为犬尾……”
狗尾草就如同其名字,因为状似狗儿的尾巴而得名。
“原来如此。犬尾这个比喻真妙呢。”永泉差点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不过永泉看赖久似乎非常介意的样子,于是含糊其辞敷衍道:
“不过……就算长的有点像,应该也不需要过于介意才是。”
“也就是说永泉大人也觉得像了……”
然而赖久依然非常在意发型,换鹰通火上加油。
“据说赖久那种发型在神子大人的世界称为‘波尼·贴鲁’。意思好像是指‘小马的尾巴’。”
“原来如此。与其说是狗,更是像马的尾巴啊……”
当忍不住同意的永泉仓皇捂住嘴时,已经为时已晚。
“小马……的尾巴。这个头发果然是尾巴吗?不过头不可能长出尾巴才对……”
赖久不知道是不是相当介意头发被比喻成尾巴,竟然开始沉思,似乎连永泉的话都听不进去。
“我说,赖久?这不过是比喻而已,不需要想得太过复杂……”
鹰通留下另外两人,独自爬上梯子。
他记取刚刚赖久的教训,慎重地仅探出脸来寻找仔猫的身影,最后发现仔猫在屋顶最高的地方。
那只猫似乎发现鹰通爬上梯子,于是提高了警觉。只是它竖起尾巴毛,弓起身子,尽可能使自己看起来大一些,拼命威吓鹰通。
呜咪————!
看样子永泉抚慰效果超群的笛声,似乎对不解风情的仔猫无效。
“看来就只能用这个了。”
于是鹰通朝低声咆哮的仔猫挥动狗尾草。
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仔猫一扫方才的警戒,开始紧盯着鹰通手上的狗尾草。小脸随着不断弹动的狗尾草左右摇晃。
在狗尾草的引诱下,仔猫放低姿势,悄然无声地接近鹰通。这应该是狩猎本能驱使。
“就是这样,乖。我不会加害你,拜托再靠近一点……”
鹰通不自觉柔声哄起猫来。
仔猫似乎也听不见鹰通的诱哄,在鹰通的手只差一点就能碰到的位置停住了。它配合草的摆动左右摇腰摆尾,仿佛要伺机扑过来。
“你看,动作再不快写,狗尾巴就要逃走啰。”
耐性被耗光的鹰通使狗尾草从屋顶滑下——
哒哒!
仔猫立刻追着逃走的狗尾草,火速扑了过来。然而它的动作太快了,一不小心冲过头,差点从屋顶掉下去。
“——危险!”
眼看仔猫快要从屋顶摔下去,鹰通急忙朝它伸出手。
咪啊……!
仔猫伸出爪子钩住鹰通的衣袖,总算免于坠落。
“你这只小猫还真冒失……”
然而鹰通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这只猫并不是那种会乖乖攀着袖子不动的猫。
咪啊咪啊咪啊!
亢奋的仔猫抓着衣服,从袖子爬到鹰通肩膀上。
“你、你在做什么!乖乖别动!“
就算再怎么警告,仔猫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它趁鹰通两手还抓着梯子无从应对之时,迅速从他的肩膀冲到背上,朝空中纵身一跃。
“啊!危险——!”
站在仔猫落下地点的人正是永泉。
从屋顶一跃而下的仔猫,这回换抓住永泉的袈裟不放。
“呜哇……哎……”
接住仔猫的永泉一个踉跄,倒退了两三步后一屁股跌坐在地。
从头上传来鹰通担心的声音。
“永泉大人,您没事吧?”
“是的,我没事。而且这孩子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永泉对着仍然抓着袈裟不放的仔猫微笑。
没想到亢奋的仔猫却对永泉回以威吓。
呜咪——!
“永泉大人,请别动!”
这时赖久冲了过来长手一伸,似乎打算趁机抓住仔猫。
不料就在赖久抓住仔猫前一秒,仔猫竟翩然一跃,从永泉胸口上跳了下来。赖久一时应变不及,当场将身下的永泉压倒在地……
碰铿!
两人的脑袋撞在一起的声音,响亮得附近方圆百里都听得见。如此血淋淋的撞头声,光听就觉得痛。
就连梯子上的鹰通都忍不住闭眼皱眉。
而实际两头相撞的永泉和赖久更是双双趴在地上眼冒金星。
“……赖、赖久……凝(你)……你这是……错(做)什么……”
“灰(非)……灰常……抱现(歉)。永泉大伦(人)……”
撞得头昏脑胀的赖久试图磕头道歉。
“先别管我了,快抓住那只仔猫……”
“村(遵)……村命——”
等赖久蹒跚站起来时,仔猫早就逃进屋子地板下面。
“你们大家是怎么了!”
带猫食来的茜看到鹰通等人惨兮兮的模样,当场惊声大呼。
三人的衣服都沾着土垢,身上甚至有抓伤或撞到的瘀痕。
“简直就像是遭怨灵攻击过一样嘛。”
跟茜一起过来的诗纹也睁圆眼睛。
“不,并不是怨灵。只不过——”
鹰通显得难以启齿,换赖久接口:
“是那只猫太难对付了。”
正色表示的赖久是状况最凄惨的人。赖久为了追仔猫,甚至钻进地板下面,不知道撞到地板或柱子多少次。
“它似乎非常恐惧……甚至不允许我们靠近。”
听了永泉的话,茜和诗纹也大约掌握住情况了。
“看来首先要解除它的警戒才行。”
“小猫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躲进地板下面以后,就再也不肯出来的样子。它就是蜷缩在那边那根柱子后面,您看得见吗?”
赖久指着地板下面的柱子旁边,确实有一团蜷缩的影子。
“看样子没那么轻易出来,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它就好了……”
“就连一开始有效的狗尾草也已经完全起不了作用了。”
鹰通拿出那根甩得穗子都快掉光的狗尾草给茜看。经历漫长追逐战后,仔猫对狗尾草已经彻底失去兴趣了。
“用食物引它出来,你们觉得怎样?我们可是特地为它做了食物来喔。”
听了茜的提议,拿仔猫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三人为之眼睛一亮。
“原来还有这招!”
“真不愧是神子大人。”
“如果是神子亲手做的料理,就算是不解风情的猫应该也会闻香而来。”
三人一齐投以强烈期待的视线,弄得茜不知所措。
“我、我不过是帮忙诗纹和藤公主而已。而且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茜带来的,是将蒸过的鱼和鸡肉剁碎混合而成的猫罐头仿制品。调味则听从诗纹的建议,尽量清淡。
“为了引它从地板下出来,就放在遮雨窄廊下好不好?”
“然后趁它从地板下面出来时一口气制服它……”
先前吃了仔猫不少闷亏的赖久激愤起来,茜慌忙制止:
“赖、赖久先生?表情不要那么凶啦。”
“要是这样紧绷着脸,猫会怕得不敢出来喔。”
“属下失礼了……”
“我们就离远一点保持安静,以免刺激到小猫。”
茜一声令下,将诱饵置于遮雨窄廊下后,一行人就躲在庭院树后或暗处,等待仔猫出现。
当茜等人祭出诱饵试图引出仔猫时,天真正在市场不断打听猫的事。
然而却毫无斩获。不仅如此,天真一开口说“我在替走失的猫找母亲”,大家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其中甚至有人根本不晓得猫是什么动物。
像这样问也问不出什么成果,连天真都快放弃了。
天真感觉得出是自己的调查方式根本错了,却不知道那里不对,弄得他极度焦躁。
“虽然我本来就觉得没那么容易,没想到会这么棘手……早知道就硬拉着伊乃里帮忙了。”
天真感到后悔的同时,想起今天早上说服伊乃里失败的事。
虽然他后来顺利追上了离开房间的伊乃里,不过他实在不应该因为伊乃里态度过于顽固,就发飙大骂“随便你啦”。
这下对方自然也不可能好言相向。
于是伊乃里也撂下一句“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说随我高兴吗!”就跑去铁匠师傅那里了。
“……在这里抱怨也不是办法。换个地方再问看看好了——”
天真伸了一个懒腰转换心情。
刚好在这时从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看你到处碰壁嘛,天真。”
“伊乃里……”
天真转头一看,伊乃里就站在那里。
“我还是很不想找猫啦,不过总不能看着同伴有困难却不管。”
伊乃里似乎彻底忘了今天早上的不欢而散,朝天真投以开怀的笑容。
“你要帮我吗?那真是太好了。”
“你可别误会,我还在工作,不能帮你。”
只见伊乃里背着一捆炭火。看样子他正在替师傅跑腿。
“不过,要是不给天真你一点忠告的话就太可怜了。”
伊乃里先这么说完,才开始解释天真的问话方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原来在京城,会养猫的只有贵族,而且是高位厚禄的上级贵族。京城的庶民根本无缘得见猫这种动物,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的人也有。也就是说,在庶民聚集的市场就算再怎么打听,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消息来。
“……原来如此。因为猫在我们的世界是非常普遍的宠物,所以我压根儿没想到猫回事贵族专属的高级品。”
“与其说是高级品,应该说养猫是一种奢侈消遣。所以我才不想特地去救什么猫。因为我认为与其担心贵族的消遣,龙神神子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才对……”
伊乃里相当清楚在京城有许多三餐不继的穷人,也时常照顾那些孤苦无依的孩童,对那些丰衣足食却不知扶危济困的贵族难免抱持着强烈的反感。
因此在伊乃里看来,茜居然为了一只走失的猫而拼命,简直就是不知轻重缓急、教人生气。
“不过,没想到在天真你们的世界里养猫其实很普通。原来对茜来说,她只是单纯在担心可怜的动物而已……这我倒是没料到,真是对不起了。”
伊乃里如今知道彼此的常识不同,不禁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早上不该如此冲动地反对到底。
“我会跟茜说这是一场误会啦。倒是现在——”
天真固然关心后悔的伊乃里,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别的问题。
“既然这样,我要上哪去找母猫啊?就算我直接上门问贵族,对方也不会理我吧?”
“不用上门也能问到话啦。比方说……对了,像那种家伙。”
伊乃里指着一个穿着童水干的少年。那身衣服虽然绝非上等货,不过洗得干干净净,显得整洁清爽。
“你就找那种像是在贵族宅邸工作的家伙问看看,他们至少会告诉你一点小道消息。”
“原来是这样。这样应该就能有点进展了。”
天真由衷佩服。
虽然天真一下子就适应了京城生活,不过毕竟没有京城土生土长的伊乃里那样老练。在这种生活智慧方面,跟伊乃里比起来还差得远。
“那你加油啦。我还要回去交差。”
这么说完,伊乃里就回师傅的工作场了。天真朝他的背影投以感谢的眼光。
“谢啦,伊乃里。你帮了我大忙。”
放置诱饵欲引出仔猫以后,一眨眼就过了半天。尽管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仔猫却不曾从地板下面出来过。
仔猫确实似乎对食物感兴趣,有好几次从地板下探出头来。不过看来恐惧还是胜过好奇,结果马上就缩回地板下面。
由于天色渐渐暗下来,甚至连仔猫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看来这个作战也失败了。”
从庭院树丛后面传出鹰通的声音后,躲在庭院各处的伙伴一一现身。
“我还以为会成功说。”
“是不是闻起来不够香呢?”
准备食物的茜和诗纹似乎感到自责。
“我想问题并不是出在食物,而是因为那只仔猫的戒心本来就很强。”
“而且那只仔猫会那么害怕是我的过失。”
“现在就算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更要紧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解除它的戒心。”
听了鹰通的话,众人思索起来。不过依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时,天真出现了。
“你们杵在院子做什么?”
“小猫不肯从地板下面出来,根本抓不到它。倒是天真你那边怎么样?”
“我也是一无所获。”
天真后来虽然听从伊乃里的建议,到处找看似服侍贵族的人打听,却还是没问到母猫的事。
天真报告完打听的结果后,对茜说:
“对了,伊乃里要为今天早上的事道歉。因为这边的常识跟我们那边不一样,所以他们好像误会了。你记得跟他好好谈谈解开误会喔。”
“原来是这样。好,我会找机会跟伊乃里谈的。”
这下总算还了伊乃里人情,天真放心以后发现一件事。
“咦?话说友雅跟泰明都不在嘛。那些家伙做什么去了?”
早早就离开茜房间的天真并不晓得那两人后来怎样。
“友雅大人进宫了。”
“就只有这种时候才工作优先。那家伙还是老样子,就擅长取巧。”
见天真一副受不了友雅的样子,永泉于是替友雅解释:
“不过天真大人,友雅大人已经答应会在宫中代为询问猫的事,所以请不要责怪他。”
“我不是在责怪他,只是忍不住佩服他而已。那泰明呢?”
“因为泰明大人提供的抓猫方法过于偏激,于是被神子大人摒除在外了。”
凭赖久简单的说明,天真立刻就了解情况,忍不住苦笑了。
“连偏激这种词都出来了,他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对方毕竟是泰明,我大概想像得到。”
另一方面,赖久似乎想到了什么:
“神子大人,要不要请泰明大人帮忙?虽然手段或许稍嫌粗暴,不过总比这样一直抓不到猫好。”
“唔嗯~~这样或许的确是比抓不到好,不过……”
尽管赖久如此提议,茜依然不愿这么做。她大概是一想到猫就下不了决心。
“不需要着急。这个问题并不是非马上解决不可。就将拜托泰明大人当作最后的手段吧。”
听了鹰通的话,赖久浮现了意外的表情。
换作是平常的鹰通,应该会希望迅速确实地快快解决问题。况且受猫所害最深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鹰通自己。赖久实在想不到他是出于什么理由不急着解决。
“鹰通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仔猫之所以会如此害怕,正是因为我们急于解决、苦苦追赶才造成的吧?既然没有理由非在今天之内解决不可,我想耐着性子陪它耗或许会比较好。”
鹰通的话博得在场所有人赞同。
“也对。我们当初不应该操之过急的。”
“反正也还没打听到母猫的事,大可以慢慢来。”
“毕竟时间多得是嘛。”
“那么各位,我们明天继续加油。”
“说的也是,明天见。”
尽管被仔猫耍了一整天下来非常累人,众人却不约而同浮现笑容。因为虽然辛苦,不过大家都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快乐。
隔天。赖久一早就来到鹰通宅邸。
因为他今天早上忽然想到或许可以趁猫睡着时抓住它。虽然大家都说不需要着急,不过要是能够尽早抓到的话,应该是再好不过。再说要是耗太久的话,就意味着鹰通要受更多的哭。
对受猫所害第二深的赖久来说,既然有好主意,就不能搁着不去实行。
“这边请。“
突然被侍女领往卧房,赖久有些不知所措。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会跟那位一板一眼的鹰通在卧房会面。
“敢问这位侍女大姐,真的没问题吗?”
“主人因故无法离开房间,吩咐妾身领你到内室会面。”
听了侍女的说明,赖久不禁往坏的方向想像去。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骚动和睡眠不足,导致累坏了吗?)
那么自己这样一早前来肯定打扰到他了。虽然赖久一瞬间感到后悔,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事到如今也不能回去。
“非常抱歉一早前来叨扰……”
赖久掀起几帐一进去,鹰通随即开口欢迎他,声音意外地有精神:
“你来得正好,赖久。”
鹰通横卧不动,只有脸转向赖久。
“抱歉我现在无法起身,恕我就这样躺着。”
“鹰通大人是哪里不舒服呢?我看您的声音和脸色似乎都无恙……”
看赖久一副担心至极的样子,鹰通微笑了。
“我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喔。我不能起来的理由是这个。”
鹰通依然躺着不动,手指着自己身体左半边靠近腋下处。
只见一只白底黑斑的小仔猫就缩成一团睡在那里。因为刚好睡在衣服上,所以鹰通才不能活动。
“那只猫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我一醒来,它就睡在这里了。大概是昨晚很冷吧。”
只见仔猫偎着鹰通的身体睡得香甜,仿佛在印证鹰通的话。
“要是吵它起来就太可怜了,请暂时让它这样睡着。”
“说的也是。要说这跟昨天那只悍猫是同一只猫……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或许现在只是装乖而已。”
“肯定是这样没错。”
昨天被这只仔猫整惨的两人,不约而同苦笑起来。
“……看到它这样熟睡的模样,就觉得猫这种动物似乎也颇为可爱。”
“你说的没错,我也是到今天早上才发觉这点。你看,赖久。现在就算摸它似乎也没关系了。”
就算鹰通摸仔猫的头,它也完全不反抗,甚至还主动用头磨蹭鹰通的手心。
“看来它对鹰通大人已经完全解除戒心了。它本来明明是那么惧怕,没想到过了一晚就变了这么多。”
“搞不好就是因为有昨天的骚动,这只猫才会这么亲近我。”
听了鹰通意外的简介,赖久歪头不解。
“这……在下并不懂猫的心。为什么鹰通大人会如此认为?”
“我认为现在会觉得这只猫可爱,是因为有昨天的辛劳。就是因为过程艰辛,心意相通时的喜悦才会益发强烈吧。这只猫或许也跟我们一样,就是因为先前那么怕我们,等到不怕时反而就会更加亲近我们也说不定。”
咪……
仔猫正好在这时伸懒腰。
简直就像是在说“嗯,没错”一样,鹰通和赖久都不禁咧嘴一笑。
“假使找不到这只猫的饲主的话,我想要把它养在宅子里。毕竟它会这么亲近我,应该也是一种缘分。”
“是啊。如果能够养在鹰通大人府上的话,这猫应该也会觉得幸福吧。”
至于仔猫从喉咙发出咕噜噜噜的声音,幸福地假寐着。
这时突有侍女从几帐外出声请示:
“抱歉打扰了。左近卫府橘少将大人来访,敢问是否要请少将大人入内?”
“友雅大人吗?快请他进来。”
鹰通尽管纳闷友雅这么大清早过来有什么事,仍然同意见客。
“早,鹰通。哦……没想到赖久也来了。”
友雅走进卧房看到赖久也在,却毫不惊讶。看来已经事先听接待的侍女提过了。
“早安,友雅大人。”
“因为一点原因,请恕我无法起身。”
友雅立刻发觉鹰通起不来的原因,流露出别有意涵的暧昧笑容:
“……哦,没想到马上就让它陪寝了。你这个男人真是小看不得啊,鹰通。”
“友雅大人,请不要混淆视听。要是遭人误解该怎么办?”
鹰通其实想厉声责问友雅,不过因为人躺着,再加上担心吵醒仔猫的关系,就是大声不起来。
“你再怎么遭人误会,跟我也没关系。”
“请不要寻我开心。你应该不是纯粹为了开玩笑才来的吧?”
“啊啊,真是抱歉哪。因为你跟那只猫相伴而眠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惹人怜爱,我才忍不住出言戏弄一下。我来是要跟你讲那只猫的事。”
“这只猫的事……?”
“饲主已经找到了唷。据说是源少纳言大人的女儿。”
据友雅所言,少纳言的女儿养的母猫走失了一只小猫。
那小猫于前天失踪。据说是少纳言的女儿出外野游时,带着她养的猫一起乘着牛车同行。没想到返抵家门时,却发现最活泼的那只仔猫不见了。
“据说出外野游那天,回程有经过这间屋子前面。而且失踪的日期也相符合,因此看来就是她的猫没错。”
“是啊……友雅大人,谢谢你帮忙找到饲主。”
鹰通的声音略显低落。但友雅并没有遗漏这点。
“总觉得是不是我多事了?这番话听起来并不是在感谢我。”
“不是的!没这回事……”
不自觉探身而出的鹰通半途打住。因为身旁的仔猫差点就要醒过来了。
“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帮忙找到饲主。少纳言大人家的小姐想必也非常担心吧。必须赶快奉还才行。”
“鹰通大人,这样好吗?”
始终保持沉默的赖久忍不住插嘴。
“抱歉在下失礼了。不过,不必那么急着还回去也没关系吧?”
“赖久。别忘了对这只仔猫来说,尽快回去亲人身边才是最大的幸福。再说——”
鹰通稍微支吾起来。
“要是拖久了,反而会更痛苦也说不定。”
“……也对。”
“既然好不容易找到它的亲人了,我们就面带笑容送它回去吧。”
鹰通和赖久都不由自主感伤起来。
毕竟才刚为小猫亲近自己感到开心就立刻确定要分开了,会感伤也是当然的。
然而,友雅只是冷眼望着两人。
“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们两个认真过了头啊……真是无趣。”
“无趣……是吗?”
“天下不是无不散的筵席吗?然而你们却要因为过于在意迟早的分离,就连内心初萌生的情感都要抹煞掉吗?虽然看似为对方着想,在我看来却是非常寡情呢。”
““……””
听了友雅的话,鹰通和赖久都陷入沉默。
“总之就随你们高兴啰。这样我反而轻松。注定有一天要回归远方的人儿就交给我一个人负责疼惜就好……”
友雅言下意有所指的那一位是谁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友雅是在借题暗问两人,要如何与注定总有一天要回归远方的人儿——一旦完成龙神神子的使命就注定要回到原本世界的茜——相处吧。
“……………………”
有一段时间,三人都静默无语。
最后打破沉默的人是鹰通。他抱起依偎着自己入眠的仔猫,充满怜爱地抚摸,同时开口:
“就算注定分离……不对,就是因为必定有的分离,所以我们才必须珍惜共度的时光,直到那一刻来临。如果对方非常重要,那就更不用说了……友雅大人,能不能代为征询源少纳言大人家小姐的同意,延后奉还这只仔猫呢?”
友雅立刻就答应鹰通的请求。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既然你愿意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我就替你尽点绵薄之力吧。”
“那么,能不能带它去土御门呢?我也想让神子大人看看它。”
鹰通也赞成赖久的意见。
“这个想法不错。神子大人非常担心这孩子,如果见到它想必会很高兴才是。”
鹰通和赖久似乎都相当期待,等不及要给茜看猫了。
友雅望着两人,感到煞是有趣地笑了。
“呵呵,居然能够让这些死脑筋的家伙变得如此坦率,你这只小猫也真是罪过呢。”
被如此指责的那只猫咪被鹰通抱在怀里,依然贪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