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5匹骚动的羊 第二话.EX『々人事件』

  Part-A:成田真一郎

  「今天还有外部的来宾。请记得不要闹得太过分。……在此之上,尽情享受吧」

  班主任以那样的话结束了早上的班会,教室里顿时一阵喧嚣。有人前去自己所属的社团或委员会处集合,有人谈着接下来的预定,也有人总之就先出去看看自己班制作的校门前的展品——

  我本来也必须到理科实验室去……但是,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斜前方座位上的娇小的同班同学那。

  那颗好像一摸就会翘起头发来的杂草头,在班会期间一直伏在了桌上。由现在爬了起来捂住哈欠的情况来看,应该只是单纯地睡了,不过难得的文化祭却一点活力都没有。……嘛,大概是讨厌「难得」这一思考方式吧。

  想着想着,仙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把书包提在了肩上。虽说这间教室没有被使用所以直接睡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抱怨什么,但她是要到能静静看书的地方去吧。

  ……虽然多半会被无视,可是,要尝试去邀请她到咖啡厅吗。

  我踏出了一步准备喊住仙波。只不过在喉咙跟着动之前,有人找上了我。是坐在仙波后面的女生、班委的樋口同学。

  「啊,成田同学。班级出纳的最终报告在休假结束后交也行吧」

  「啊,嗯。让我拿给宫野学姐就好了」

  「谢谢。……啊,学生会是要办咖啡执事吧。真期待呢」

  「虽说我要待在后台没衣服换啊」

  笑着说「真是遗憾」,樋口走向朋友圈子里去。这时候,仙波已经出了教室。

  已经太远了。就我、要向仙波搭话而言。

  在仙波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前一刻,目光似乎对上了,不过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尽管留有了没能和仙波说上话的一丝遗憾,但闷闷不乐也无补于事。我还有要干的事情,会长也说过了不要迟到。

  我们班的班会稍微拖得有些长,所以得尽快了。

  先下到一楼转到特别教室大楼,再走向二楼的理科实验室的这一路上。从哒哒哒地来回追逐的一伙人,互相展示自己的扮装又吱吱喳喳地闹腾起来的女生们的身影,再到普通情况下走廊里不可能闻到的食物香味——都可以感觉祭典正在开展的气氛。不可能感觉不到的。

  一般游客的入场时间是十点,大多数的活动都在那以后开始,所以短时间内还是学生们的准备时间。黎明前……虽然这么形容有些过了,但某种意义上现在是最为旺盛的时候。

  即使盖子一旦揭开就只是文娱会的延长级别,但揭晓前一刻的期待和不安还是膨胀至无限量让我们躁动不安。

  窝藏在心里的……是畅快的焦急。

  我最后一步迈过了三级阶梯走上了二楼。目的地就在眼前。

  理科实验室……不对啊,这里,得遵照立在入口前的佐佐原女士的润笔,称之为——

  执事咖啡 lambies。

  我的心跳不由得加速,钻过户外挂着的红色暖帘的出入口。顿时。

  「「啊……」」

  和对方同时吱声,然后语塞了。

  就在入口旁边,伫立着佐佐原的身影。仅此而已还不足以为怪。毕竟班级虽然不同,但进入学生会以后几乎每天都有打照面。

  惊讶的,是已经换好衣服了。手工社原创设计的女仆服。

  尽管比海外的电视剧等看到的真货要轻便,外形可能是出于兴趣上的,但机能性仍有一定保障。就是这样的服装。定制的衣服既没有过分突出也没有掩盖住佐佐原那匀称的体形,不见得媚俗的线条演绎出了一份娇艳。

  呜哇……肩膀、好白……

  「好了,别愣着了,说点什么吧」

  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宫野学姐来到了身边用手肘顶了顶我的侧腹。这边也已经换好衣服了,是预定中的执事服。和女仆服相同有所简略的衣服,和宫野学姐给人的飒爽印象相照应,看起来就像是赌场里的女性庄家一样。

  终于回过神,环顾房间一圈。店内的装饰因为一直弄到昨天的关系已经没多少新鲜感了,不过作为女仆服佐佐原的背景依然令人深有感慨。经过每日一换挑选出来的蜡烛所散发出的微甜芳香也颇为惬意。

  目前在客席一侧的只有佐佐原和宫野学姐,其他人要不在料理台要不就在隔壁的准备室里换衣服。

  必然的,视线回到了佐佐原身上。不,也不是刻意想回到谁身上。只是像陀螺针似的转一圈又回到相同的地方。

  佐佐原紧紧缩着肩膀,眼汪汪地查看我的反应。表情虽然和平时一样淡薄,却能看出一丝不安。佐佐原不安的时候,总是挺得很直的后背会稍稍前倾。这是不知什么时候认识到的,她的习惯。

  和某间洋馆不同,这个房间作为装饰的一环备有落地镜。现在她已经看过了自己的打扮了吧。不会……是觉得不合适吧。

  我先开口轻咳了一声。宫野学姐笑眯眯的视线令人非常难堪。

  「佐佐原」

  「是」

  「呃……虽然没法好好说」

  「是……」

  「像平时那样直起身躯,挺起胸来吧……那样就、呃……

  感觉很完美了」

  佐佐原没有回答什么,但是眼眸以深呼吸的速度摇晃着。似有这样的感觉。

  接着她小声道了声「是」,挺直了后背。扎成单马尾的黑发晃了一晃和后背平行垂下,展现出一副犹如helvetica字体般的端整模样。——这就是,平时的凛凛又有点不可思议的佐佐原三月。 [注:Helvetica是一种广泛使用的西文无衬线字体,由瑞士图形设计师马克斯·米耶丁格于1957年设计。特点是「像一个透明的容器一样」,使得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专注于文字所表达的内容,而不会关注文字本身所使用的字体]

  「啊,宫野学姐也很合身喔」

  「我是顺便的呢」

  宫野学姐像扫兴似的巴了一眼过来,但从嘴边的笑容来看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说起来,其他人呢?会长只吩咐道『总之来就是了』」

  说是具体待到现场再指示等等。虽然不知道会被交代什么样的工作,不过现在总觉得不干点什么不行。

  「会长等上午的接待组在换衣服。其他人正在准备料理」

  听到宫野学姐直截了当的说明,我看向了用幕布隔开的料理台。因为要取得用火许可很麻烦,所以料理是用电磁炉或电热盘将素材料理好后再拼成的。我大概也会加入那一边吧。

  顺带一提,看了看由佐佐原的手写作复印而成的菜单——

  ————————————

  『执事风咖啡』(冷/热)

  『执事风红茶』(冷/热)

  『子·执事奶啡』(冷/热)(*1)

  『子·执事奶茶』(冷/热)(*1)

  『执事风蛋糕』

  『执事风蛋包饭』

  『数量限定混合咖啡 执事们的青春是翔天的味道』(*2)

  (使用的不是羊奶,是牛奶)

  (*1)孩童向饮品所以很甜。 [注:这里的「执事」原文是「しつじ」无误,「子·执事」原文则是「子しつじ」不用说,又是店名那梗]

  (*2)本店副店长曰「上级者向,只供对名字来感的客人」。

  ————————————

  ——上面写着这样的内容。即使是最贵的蛋包饭也只用300元,算上饮料也还是零花钱范围内的良心价格。

  菜单的角落里画有打着领带似曾相识的执事风山羊的插画。那原本是佐佐原的随笔,因为会长中意便采用为吉祥物了。由宫野学姐命名的「面包大神」的名字写在了一旁。 [注:在neta二卷出现过的「蛋包饭大神」]

  ……………………。

  ……我懂了。伫立在菜单最后的异世界大门猛地张开了血口。不过我,别说宫野学姐口中的上级者甚至连菜鸟都算不上,只是透着一层雾望过大河彼岸的黄毛孺子罢了,所以到达不了有感于此的境界。 [L:某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

  在逃避现实的期间,房间角落通往准备室的门打开了。今天的准备室用幕布隔开了两边,是男女兼用的更衣室。我反射性地别开了目光。

  「久等了……明明应该测过了,衬衫却很难扣好」

  最先出来的是会长。她穿着和宫野学姐一样的执事服……大概,感觉心里有点没底。因为是量身定做的,个人事业线的差别甚至给人带来是不同服装的错觉。所以,跟在会长后面出来的副会长给人印象几乎和平时一样。

  至于会长,该说平时就显眼的地方变得更为显眼了么……

  「啊拉,田真。怎么了,露出一脸比平时更微妙的表情」

  「请不要说得好像我平时就一脸微妙表情似的」

  我一边抗议一边从会长那移开视线。可是会长「唔~~~?」地一边含笑用喉咙发声一边瞅着我的脸。在脖子附近扎好的头发轻轻摇曳,像猫尾草似的挑逗我的视觉。

  「对了也让我听一听感觉吧,身为男孩子的成田真一郎同学」

  读到「男孩子」时的语调是独特的。这样一来我的立场就弱了。在正夏发生的某件事以来,我在会长面前比先前更抬不起头来了。被揍了的心窝甚至胸口都有了痛觉。

  「感觉非常合适……喔?」

  「怎么没有自信的样子?」

  「不,所以说……非常合适喔!」

  「为什么能断言?」

  面对笑呵呵地带着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一边歪起头来一边问道的会长,这次我回以了沉默。再来就不行了。要冷静地评判近乎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认识了的女性的盛装打扮,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别那样抓弄成田了」

  伸出援手的是在女性过半数的学生会里和我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副会长。他正在用学生会备有的数码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室内的装潢。会长随意应了句「是—」就离开了。

  ……帮大忙了。除却会长的物理攻击,佐佐原和宫野学姐那像木鱼一样干枯的视线也令人难受,这说是救星也不为过。我一边在心里拜谢一边问道。

  「副会长接下来要去巡视吗」

  「啊啊。因为展示类的从早上就开始了啊」

  检查各团体的活动是否脱离申请上写的内容,是学生会的工作。我们学校没有设立文化祭的执行委员,而是通过学生会向各委员会和班委提出协助请求的方式应对,这间咖啡厅同时兼任运营本部。

  副会长负责在上午巡视并拍摄资料照片。一个人巡视是重活,不过由于早上热烈的活动很少所以相比中午和午后的时间表还是比较轻松的。

  「宣传也拜托了哦」

  正如宫野学姐说的,特地换上执事服去巡视是为了店铺的宣传。副会长大度地挥了挥手以后便出外开始巡视了。

  「……那,我要干什么好?」

  「先换衣服吧」

  不好,没听说过是会弄脏衣服的工作所以衬衫放教室里了。这时,不知是否读取了我的思考,会长嘻嘻笑了。是和覆盖了世纪末真面孔的稳重学生会长的脸皮相对应的、柔和笑容。

  「没关系。衣服的话,这里就有」

  会长从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纸袋中取出那件衣服。

  ……莫非,后勤人员也给我准备了执事服吗。有点想穿上帅气的衣服了。期待使得心跳加速——而递过来的衣服,又让心跳停止了。

  那件衣服、要说是执事服的话也太轻飘飘了。

  宽松,连褶边都加上了,还很可爱。

  说白了就是女仆服。

  我的腰一下子弯了。不是被绝望给压倒了,而是往脚里蓄力以便迅速逃跑。但是,唯一的出入口已经有宫野学姐封锁——……佐佐原看起来也是拦路兵应该是错觉吧——启动失败是致命性的打击。

  脖子被从后抓住,狠狠地拖了回去。我犹如活祭的公鸡一般喊道。

  「放弃吧!这太扯了!你……你看,我好歹也有腿毛之类的——」

  「因此我特地为成田同学准备了紧身裤」

  「佐佐原不时会以致命的形式在背后捅我一刀啊!」

  可恶,护城河……护城河被填了……!?

  可是,不管状况有多么四面楚歌,男人也有绝不屈服的时候。

  「总、总之我不会穿的啊!不管怎样威胁怎样殴打——」

  说到一半,会长在我耳边絮絮低语道。

  「不想穿的话就不穿好了啦。

  ……只不过那样一来,真一郎在那间屋子里袭击我的事件巨细,就会以稍有夸张的说法传入佐佐原同学和仙波同学的耳中了」

  「我穿」

  就这样,我的节操出卖给了玩弄心灵的恶魔。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能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的也说不定,冲着自己装扮来的人类的感情表现——「傻笑」。

  想死——那样的冲动涌上脑门,但转念想到爱着我的家人,这种程度的也就不过如此。

  「以这副打扮,露出一脸悲怆的表情?……呼、哈哈……」

  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不笑、从刚才开始就在逗我的是田径社的二年级生,鹿野桃子学姐。和我交换从准备室里出来的上午接待组的一人。这个人和学生会毫无干系,却莫名地和羔羊会有很深的联系。

  ……可是啊桃子学姐,笑归笑,能别用手机的摄像头死命地按快门么……

  「唔……乍看之下,还勉强在安全线内,不过从照片来看感觉明显就出局了呢……噗呼……」

  另一方面,会长在辛苦地忍耐失笑——虽然肩膀抖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但那种说法只能让人环抱杀意。

  「既然那样想的话就请不要叫人穿……!」

  ……刚才自己也看过镜子了,现在的我就是女仆小姐。一个褶边和紧身裤以及会长简单的化妆多少可以掩饰一下,不过只有多少的程度是压根解决不了"问题"的、言行举措的轻微之处都满是生硬奇特感觉的女仆小姐。会长的评价恐怕八九不离十,这是最让人窝火的。

  而且,尽管有紧身服掩护,裙子啥的实在……

  「不不,那可不对哟成田同学。因为受不情不愿地穿上异性衣服的屈辱而颤抖的真一郎少年……那份平衡是最美味的」

  宫野学姐带着一脸清爽表情不知在说什么。学姐那么温柔的表情还是第一次看到啊。但是。

  「那种程度的就堕落了完全没有意思」

  转眼间学姐就嫌弃似的提起下颚指着和我一样穿上女仆服的绵贯学长。……不,「一样」这种话说出来都让人觉得不对劲。在戏剧社有众多出演女性角色的经验,且原先就有着中性的花样相貌的绵贯学长,和我不同无论在多么精密的鉴定之下都只能看成是女性。低头时露出的后颈,白皙得足以和佐佐原匹敌。

  很难以置信对吧。在午后他会变成猎首之朝横。

  被「毕竟给添了麻烦,在没有舞台的上午会来帮忙啦」这样说道的鹿野学姐给供了出来的绵贯学长,以觉悟了似的梦幻笑容面向我、说道。

  「习惯了就无所谓了喔?」

  「我不想习惯……」

  不行。宫野学姐说的对,这人不是能一起吐苦水的对象。

  我刚沉没在了郁闷的内海里,忽然感觉到了视线。来自紧身裤的提供者,佐佐原。

  「……要笑就笑吧」

  「啊,不……感觉很可爱……哟?」

  佐佐原大概是觉得太过可怜吧,眼睛微微闪着泪花,愣愣地那样说道。虽说那是客套话,但没想到还有被女孩子夸了反而这么高兴不起来的要素。

  「哇哈哈……可爱啊……啊哈哈」

  桃子学姐还在笑着。……实在有些不爽了啊。

  「……桃子学姐才是,为什么会这副打扮」

  被我问到,桃子学姐「呃?」的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因为到下午前都闲着于是被喊来当服务生的桃子学姐,穿的也是女仆服。虽然桃子学姐一直给人活泼的印象,但穿上这身打扮以后所带来的反差也不坏……这倒没什么,重点是还戴着让人在意的物品。

  「为什么是猫耳」

  对,佐佐原和其他人都戴着普通的白色……呃,应该说是发圈吗?还是说帽缘?总之就是女仆小姐戴在头上的头饰,而桃子学姐却莫名地戴着猫耳风的装饰物。

  「这、这是因为」

  说到因为就吞吞吐吐起来的桃子学姐,转而像觉得羞耻似的按住了头。

  「你说了三毛啥的……」

  这么说来……我想起了初夏的时候将基于某些原因所以一块去了学校游泳池的桃子学姐命名为「三毛桃子学姐」的事情。留下田径社运动服形的晒痕的桃子学姐,因为肌肤和晒痕和泳衣分别是三种颜色,所以称作三毛再合适不过了。可是。

  「现在与其说三毛桃子学姐,不如说只是单纯的猫呢」

  「哎,我的桃子到哪去了?」

  都已经是秋天了。即使和其他人比起来日晒痕迹较深,现在的桃子学姐的肤色也接近于彩色铅笔里的皮肤色。更别说,因为衣服的缘故而露了出来的肩膀和胸前的血色,鲜艳得让人搞不清目光该往哪放。

  为了不对肤色产生多余的意识,我一边努力一边指出。

  「首先,畏高却自称猫的名字就非常可笑啦」

  「才、才没有自称!话说,你也该忘了那件事了吧!」

  咄咄逼人的态度,和春季时从会议室里逃出去结果爬到了树上吵起架来的那一天别无两样。

  「真是的……女装后辈也敢如此狂妄。所以朋友才不多啦」

  之所以不爽地撅起嘴唇却依然没有脱下猫耳,可能是因为意外地喜欢吧。

  在戏耍桃子学姐期间,必要料理的预先准备结束了,在料理台作业的人们也出来休息了。到十点开店之前,大约还有一个小时。

  「好了……这下除了一个人以外,准备都完成了」

  我用目光向捂着脸颊自言自语道的会长提出「还有一人?」的询问,于是、

  「接待组里,不是只有田真没有练习么?」

  ……说起来也是。昨天为止,我被通知的都是负责打杂和学生会的工作。

  「不过都见过佐佐原和桃子学姐记点单和运送咖啡的练习了,流程大概都记得」

  「不行哦。我可是重视质量的店主。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得彩排一下」

  重视质量的话别推出女装女仆不就行了吗……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突然间让人去当女仆进行服侍我也没有自信,能有练习时间真是庆幸。

  「啊!那我来扮演客人!」

  可能是想报一箭之仇,桃子学姐干劲十足地举手了。佐佐原「啊……」的一声看似有些遗憾,大概也是想当客人一角吧。

  总而言之,接待客人的彩排就这样开始了。

  首先,从入口进来的客人在兼任会计的接待员那拿到手铃,摇响以后店员——就是我——要立即赶过去。接下来,是在可行范围内将客人领到希望的座位上,记好点单。将点单传达给料理台后,饮料的话就立即、料理的话稍等一会再送过去。

  到那里为止,都可以按照接待手册『宫野文书』设法应付过去。虽说关键地方被罗嗦的会长插嘴找茬说「姿势太弱了!缺乏魅力!」和「走得更像女孩子一些!」等等,勾起了充满杀意的什么。

  和普通的咖啡厅不同,所谓的侍奉还得陪客人聊聊天以免让人感到无聊。正好,我也想起了还没为桃子学姐前来帮忙的事道谢。

  「今天,在繁忙之际前来本店实在非常感谢」

  「毕竟班上做的是展示,田径社今天要忙的也是一年级的人啦。虽说下午有进行复仇战的邀约,因为难得有好的舞台」

  桃子学姐用中指作出叩打桌面的手势。

  是怎么回事呢……我纳闷了,但在反问之前,桃子学姐懊恼地念道。

  「唔……总觉得有点无聊呢」

  「就算这么说……主、主人」

  「在电视上看到的女仆咖啡厅里,有女仆小姐亲手喂料理的服务吧?」

  收到坏心眼的视线,我注意到了。桃子学姐不是对店铺不满,而是为了调戏我才那么说的。

  「你想想看。不是有啊~之类的么?嗯?」

  ……反正是办不到的吧、这份想让我难堪的意图很容易就看得出来。可是,桃子学姐似乎误解了我这人。要以为人生的大半都被会长耍着玩的我会为这种程度的事而退缩,就伤脑筋了。况且现在,我已经半自暴自弃了。

  「不到之处还望见谅,小姐。

  ——那么,让小的为您送上这一口」

  我切开了蛋糕,用叉子提起来讲其中一切块向桃子学姐递出。桃子学姐瞪圆了眼发出怪声。

  「呜诶?」

  「好了,请吃」

  我一边露出笑容,一边用力地将蛋糕塞了过去。桃子学姐则和预想中一样,真的要吃下去的时候就害羞起来东张西望的。当然,全体工作人员的视线都集中在桃子学姐的一举一动上。

  接受无处可逃的现实后,桃子学姐一脸通红地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我将叉子上的蛋糕——

  送过去之前从怀里取出手机,对着像雏鸟一样等候着蛋糕的桃子学姐的脸拍照。咔嚓。

  「!?哎,怎么拍下来了!?」

  面对立即睁开眼睛抗议的桃子学姐,我始终保持礼貌地微笑道。

  「这是先前为我拍摄的回礼,小姐」

  「什……咕,给我删除掉啦!绝对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假如将刚才我的照片全部删除,并答应不再拍摄的话就删掉」

  公正的交换条件。见到桃子学姐懊悔地咬着牙齿的样子,感觉从刚才开始积累的忧郁在逐渐蒸发了。果然欺负桃子学姐是日常的绿洲啊。

  这么想着,我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瞄了一眼。心想应该拍下了有意思的表情……但是。

  害羞得脸红、轻轻闭上眼睛且无防备地张开嘴的桃子学姐的表情……与其说奇怪,视看的人而定甚至可说是风骚……

  不知不觉间,这边的脸开始发烫了。……不管说服成功或否,这张照片还是删掉比较好。就在我这么思索的时候,桃子学姐微微张开了嘴。

  「……我删掉照片的话,你也会删?」

  「啊,对。说好了」

  「我留着的话,你也会保留下来?照片」

  「正是如此」

  …………

  桃子学姐沉默了一阵以后,突然一口消灭掉了叉子上的蛋糕。然后对着不知所措的我,丢出一句不爽的断言。

  「……绝对不会删除」 [L:三毛桃子大跃进!]

  之后,虽然疑似固执起来的桃子学姐保持了沉默,但从收拾到送别的过程都很平常地确认了。尽管无法得出我的女仆服从客观上来讲有多么可怕,但工作状况本身感觉还是能行的。

  我带着成就感松了口气,面向了始终围观着的众人。

  「怎么样了呢,我的接待——……哎?」

  转过身去,面前的是不知为何露出非常冷漠眼神的佐佐原。是不禁让人想称呼为「佐佐原小姐」般的佐佐原小姐。修饰着面部轮廓的润泽黑发成优美的流线体,宛如黑刃一般。

  「刚才的,是哪来的什么『接待』呢?」

  「也是啊……」

  我早早举起白旗了。这种时候的佐佐原,莫名地无法违抗。

  还是正座之类的比较好吧、我心想,但这身衣服要正座有点难。正当我烦恼总不能跪下啊该怎么办的时候,肩膀被敲了一下。是会长。乍看之下满脸带笑,但犹如利刃的目光感觉和佐佐原"小姐"的类似。

  「呵呵,呵呵呵……不是说不许胡闹么,田真。女仆可不是和女生亲热的工作哦。

  ——看不起职业也该有个限度呢」

  虽然不明白让我穿上这件衣服的时候根本就是在胡闹的会长生气的理由,但因为被紧捏的肩膀都快碎掉似的所以先道歉了。毕竟我也觉得自己太得意忘形了。

  话说回来,会长最近好像比较容易生气。

  ——结果之后,我还和会长和佐佐原进行接待彩排,总算是及格了。这次一点也不敢胡闹,只竭力地按手册办事,不过两人看起来却有微妙的不满。

  在专心服侍的过程中,察觉到了自己习惯了被生理性的违和感折腾得想哭的裙子,真想去死了。

  ——这样,时间来到了上午十点、的五分钟前。开店的时刻。

  会长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同时依次望向众人。参加羔羊会的成员都基本是熟悉的人,不过今天的面孔和平时对比依然有不同的感觉。尽管也有好几个人或穿执事服或穿女仆服的原因,但主要的还是因为有劳动者的感觉。

  「大家准备辛苦了。感谢各位能在繁忙时期配合我的任性请来。托大家的福,这个『执事咖啡 lambies』我自负能在学园的活动史上名留千载!」

  噢噢……男生们一鼓作气的吼声、女生们毫不掩饰的笑声和我无精打采的叹息,充满了这间变为执事咖啡厅的实验室。添把火很可能就会爆炸的、CoffeeHouse·Is·Mine。

  接着宫野学姐举起右手作预备的动作。

  「对手是游泳社的泳衣咖啡!正是那间尽耍小聪明只能用卑鄙形容的风俗店!

  而带头的,是那位女子游泳社社长·川根澄子女士……不用说就是参加了我们羔羊会却成为了敌人的可恨叛徒!用铁锤制裁那些傲慢的半鱼人吧!」

  实际上在泳衣外面还披着夹克和近似裙子的浴巾,所以露出度没有那么高(不然在申请阶段就出局了)。不论如何,川根学姐也不想被执事咖啡(也有女仆哟)的头目这么说吧。而且首先申请咖啡厅的是游泳社。

  可是,没有提及那些事实、

  「我们必须胜利!

  对,为了学园的秩序和正义!」

  会长的宣言一下,我们的文化祭开始了——

  开场的客流比预想的多。

  因为事先的宣传有限制,举办的通告只有发给全体学生的『文化祭指南』的一角,不过由引人注目的学生会长监制这点还是引起了注意吧。

  从十点前就开始涌到入口的客人们纷纷摇响手铃,依次召唤执事·女仆。最初的十人基本都是女生。尽管也告知过会有女仆,但不难理解男生在校内到访这类店的难度太高了。相反女生几乎没有抵抗,任凭好奇心驱使就来了。

  虽然可行范围内可任选执事or女仆,不过意外的吩咐说「听从安排」的客人不少。看来是对执事和女仆都有兴趣。

  以会长为率先到访的客人——活泼的一年级生——以娴熟的对话和高雅的举止做了示范为开端,企划发起者的宫野学姐、平易近人的桃子学姐和不知为何当女仆当的最像样的绵贯学长——展露出不同面貌的羔羊会众人,招待起陆续上门的客人。

  有怕生之处的佐佐原也是,发挥出练习的成果圆滑地工作着。即使是以「像人偶般漂亮」来形容恰如其分的佐佐原,在女仆中也好像很有人气的样子。频繁地被说可爱啊合身啊等等都为谢礼而词穷了。

  好了,说到我……则还没走出料理台的幕布。

  「怎么了成田,好好干啊」

  所属园艺社的盆栽销售会因为诸多原因只限定在第二天开办,所以今天到这来负责料理的绿化委员梶尾学长这么跟我说。……听口吻明显是在打趣我。

  「没那么容易下定决心啦……学长也是,女装的样子被憩子小姐看到了的话会怎么样?」

  「嘛会去死吧」

  我说的憩子小姐,是指梶尾学长就读学校的恋人。她好像会在今天下午来,庆祝相遇一周年的纪念日。

  「那就可以理解了吧。穿着这身打扮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抗拒感」

  「可是你,不是已经被最不想被看到的对象看到了嘛」?什么意思?

  「不,所幸只有那家伙不用担心会被看到」

  现在再想,早上没有邀请到她真是侥幸。嘛,虽然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是会到这种地方来的人。

  梶尾学长「唔?是那样吗?」地发出惊讶的声音,不过没有深究。

  「嘛,总之人手快不够了吧,还是出去比较好不是吗」

  这是正论。目光回到店面去,只见男性客人也渐渐地增多了。包括时间接近中午以后单点饮料的人也少了的原因,在一片顺利的情况下店内的周转开始降速了。

  这时候不出去,就没有在这里的意义了。只不过,一旦这副打扮被不知内情的人们见到,可能就会被烙上变态的烙印永世不得在校内翻身了。

  正当我感受到强烈的懊恼时,某副景象映入眼中。

  是新入场的客人。从领带颜色来看可以知道是一年级的、仪表堂堂的男生。因为座位都坐满了,所以他处于在入口处等待空位的状态,但视线明显追着佐佐原的身影。

  投注在面无表情却在努力工作的佐佐原侧脸上的那股视线,要说是普通客人的也太过了……我有点在意。

  ——脑海里,响起了尖锐的金属音。

  我从围裙的口袋里取出和桃子学姐的猫耳一样由手工社准备的道具·装饰眼镜。戴上这个以后,在除同班同学以外的人面前应该没那么容易露馅。

  「我出击了……」

  于是,我踏上了战场。同时背后传来了梶尾学长的忠告。

  「喂、喂成田!两眼发直的好恐怖!笑容啊笑容!」

  由宫野学姐招待的三名客人离开后,上述的男子摇响了从接待处拿到的手铃。不出所料,他的手指移向了刚好闲下来的佐佐原。

  在那之前,我带着满面的笑容强势插入。

  「非常感谢您的指名,主人」

  我压低音量以尽可能的高音说话,听起来就像是沙哑的女声。

  「咦?啊不对,是那里的……」

  「现在请到那边的座位去!」

  我一把抓住了不死心地想指向佐佐原的手,不容分说地让他坐到空出的座席上。客——不对,主人明明得到了郑重的就座服务,却翻起了白眼。

  「呃……可以的话,请让那边的佐佐原同学——」

  「这份如同四十年楼龄的公寓的厨房的油污般的执拗——失礼了,请问主人是跟踪狂吗?」

  「真的很失礼啊!?」

  「首先请交代所属和姓名。其他容后再议」

  「为什么是刑讯的口吻……嘛也罢。一年C班,流山雄太」

  ……和佐佐原同班么。

  「啧」

  「居然咂舌了!?我、干什么了?」

  「大白天就浸淫于执事咖啡的男子高中生。不觉得世风日下吗?」

  「居然被当事的服务员摆出了正论……」

  「那请回」

  「不不不!所以说,干嘛我得受到初次见面的女生如此险恶的对待啊!?我只是——」

  砰——!

  「被宠惯了也请自重一下!」

  「!?」

  「被完全是初次对话的女生讨厌、鄙视、轻蔑、宣称不想搭上关系甚至请喝咖啡也被扔胶带台等等可谓是世间常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连这种在夜间蓦然回想也会泪湿枕头的悲伤回忆都一无所知,就打算勾搭我们的佐佐原简直岂有此理!愚不、可及!」

  「咦、咦咦咦咦……?是那样、的吗……?」

  「正是如此。她从常识的角度来看固然坚强,但其实,是无比独特的不可思议的纤细孩子。并非受到我……人家如此的侍奉就惊慌失措的主人可以高攀的对象。

  理解了吗?」 [注:上面的「我」是成田平时用的男性自称「僕」,「人家」是现在用的女性自称「わたしく」。下文为方便,除非上面那样两种自称同时出现的情况,否则统一用「我」]

  「总、总之,我是理解了你高度重视佐佐原同学的想法……」

  ………………

  感觉脸颊在发烫,喉咙都堵住了,但目前的状况让我只能背水一战。

  「……我的事情不提也罢。

  总而言之,主人还请喝杯咖啡清醒一下,重新摆正自己为妙。咖啡可以吗?」

  「是、是的……」

  流山某某、在我态度的威压下像捣葱一样连连点头。真是,没有骨气不干不脆的男人呢!

  我快步走到料理台,在桌上冲咖啡。接着又在观察情况的梶尾学长「你坏透了啊……」如此带着战栗气息的评价中回到了客席,将咖啡放到依然发着呆的流什么的面前。说了声「请用」。

  「啊……我开动了」

  在流……呃,记得首字母应该是N的生物喝着咖啡的期间,我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这段时间里他还敢对在房间反对侧接待其他客人的佐佐原动什么念头,到时就把心一横……我如此下定了决心。 [注:「流山」的读音是「ながれやま」,以NA开头]

  可是,N已经没有再表露出那副跟踪狂的本性,只是一边隔三差五地瞅着我一边平静地喝着咖啡。

  待咖啡终于从杯子里消失了以后,N向我投以了询问色彩的视线。理解到他想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我嫣然一笑,答道。

  「咖啡没了缘分也就尽了」

  于是N——还是说M?算了不管了——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那家伙说。

  「今天,本来是为了觉得挺可爱的佐佐原同学而来的……但是见到了你,感觉世界就此焕然一新了啊。明明嘴上毫不留情,却如此专注地守望着我的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搞不懂什么意思我回了句「是,请便」,然后N(?)就说了声「那、再见了呢」并爽朗地咧嘴露出亮白的牙齿,消失在走廊里了。

  确认他没有再回来以后我回到了店里,碰上了佐佐原。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刚才的是我班上的……长山同学。好像谈得很投契的样子,是熟人吗?」 [注:「长山」的读作是ながやま,「流山」读作ながれやま,两者有一字之差可怜的家伙,同班半年了也没被佐佐原记住名字]

  啊,对对,是长山啦长山。想起来的同时,我吐了口气。

  「不,完全不认识」

  ——结果。

  因为之后也不断截取了以佐佐原为目标,以及用露骨的眼光盯着会长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的男性客人,我在上午的成绩榜上名列第一。对客人也不留情面不让他长期居留的态度,似乎带动了流动率。(顺带一提,第二位是绵贯学长。…………为什么执事咖啡的头两位成绩属于女装女仆啊?)

  中途因为拐弯拐太大了,连自己都开始搞不懂自己在干嘛了,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我的工作得到了好评。虽然完全没有印象,但听说宫野学姐还进行了回执调查。

  收到途中回来了的副会长「怎么听见了不是执事咖啡而是傲娇咖啡的评价……」的汇报,宫野学姐也表示同意,但我实在搞不太懂。

  真是的……被奇怪的眼镜女冷漠地责骂却趋之若鹜,那难不成。

  不就是变态吗。 [L:成田丧心病狂地向自己开枪]

  嘛,管他的。

  「大、大活跃呢,"玉子"……噗!」 [注:这里的「玉子」即所谓的「田真子」,两者读音相同,为求差别化女装状态下的「田真」暂译为「玉」]

  连怪责敲着墙壁按捺失笑的会长的力气都没有,累坏了……

  *

  如是这般时间到了午后一点。我和副会长正在料理台的角落交流着。

  「哎……意外地受到了好评呢」

  据副会长所说,在上午检查期间将棋社的「将棋盘自由开放」貌似人气不错。简单来讲,就是将棋社每年一面用社团资金购买的高级将棋盘对一般游客开放了,可以自由使用。

  地点位于这间理科实验室的正上方,那里似乎全面铺设了从道场借来的预备用榻榻米。就算不亲自下场,也有不少人在那围观稍作休息。

  ……那种类型的话,仙波应该也会有兴趣吧。

  「毕竟让干劲空转,不如自然释放来得畅快啊。

  那,检查方面……展示或免费开放社团用品之类的、全天开放的活动基本上检查完毕了。之后就看着列表和时间表巡视吧」

  「我知道了」

  现在,是听取学生会方面的工作——检查下午的活动是否得当、拍摄相关资料照片等事务的详情。本来这是由我和佐佐原两名书记一起负责的,但因为佐佐原正在侍奉新到的女性团体客,所以只有我在接受说明。

  最容易出事的体育馆全天都有老师看管,因此没有巡视的必要,不过为了将所有的活动都确认清楚还是不可以无谓地浪费时间。得按照日程表,尽早尽快地巡视完毕才行。

  「不过成田……真的要以这副打扮去巡视吗?」

  像副会长所指的,我依旧是女仆服打扮。忧郁地叹了口气。

  「是的。会长严令我要穿着……怎么说,堂堂正正的话这反而意外的不会露馅」

  刚才,已经和跟早上说的一样到店里来的樋口等人打过照面了,但全都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看来假发和装饰眼镜的隐蔽能力比想象中的更有效。虽然这话让人觉得悲哀,不过没有露馅被烙上变态的烙印总比有的强。

  「名义上我是担任佐佐原助手的一般女生」

  一边回答一边确认名单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了。

  「哎?文艺社记得是发行文集并作展示吧。但见不到检查完毕的标记」

  应该是借用图书室的一角进行展示才对的啊。

  「我去过图书室了,不过因为原稿赶得很紧还没有制成刊本,所以确认不了内容。……东原学姐也为此外出了」

  没见到面吗副会长……明明是加深交流的机会。

  大概是说到文艺社的原因,我不由得想到了仙波那张板着的脸孔,不过先不管那方面的,总之可不能忘了文艺社的检查。

  收到检查列表和数码相机,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我遇上了困难。

  身为巡视大使的佐佐原,被麻烦的客人缠住了。

  那是从校外来的三名男性一般游客。根据年龄大概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吧。他们带着谈不上是蛮横却也有点轻佻的态度,稀罕似的围着女仆服的佐佐原。

  ……不妙啊,尽管佐佐原看上去还很沉着,那些人可能也没有恶意,但根据佐佐原的性格,被复数陌生人包围着本身就有相当大的压力吧。

  得想点办法才行……

  「真一郎……别自然而然地握住叉子。很恐怖的」

  不知不觉来到身边的会长的一句话,让我回复了自我。

  「啊,岬姐,怎么办?佐佐原那里」

  面对我太过明显的意思,会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可能是执事服的原因,总觉得比平时更为成熟了。

  「我知道,所以冷静一下。

  也是呢……总之以自然的感觉带她出去,顺势去巡视吧。下无谓功夫只会影响工作,后面的由我们来应付就行了」

  「啊啊,懂了……不对。好的,我明白了」

  没错……这种时候得冷静下来才行。

  我作了深呼吸以后,往佐佐原那边走近。故意弄响的脚步声使得佐佐原也很快注意到了,望向这边「啊」地张开了嘴。

  好……到此为止还顺利。之后要注意别刺激到了客人,尽可能自然地,友好地……

  「让你久等了!啊,不好意思主人这孩子接下来还有别的工作所以失礼了真的非常抱歉还请见谅」

  因为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男子们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只要听不清楚内容,他们也没法强硬地插入到对话里了。

  在此期间我握住了佐佐原的手。然后,以自己心目中的「和朋友说话的女生」的口吻说道。

  「好了,走吧,三月」

  「啊」

  ……失策了。话一说出口,佐佐原的动作就蓦然停止了。睁大的眼睛在看着这边。大概是突然被叫到了名字所以陷入混乱了吧。

  可是那股担心是多余的,佐佐原立刻察觉了我的意图并行动了。

  「好、好的……小玉」

  看似要倒下了。不过,在跌倒之前头碰到了墙回过了神来,想办法重新站好了。

  男子们想要说些什么,但这边离开的速度很快。再加上有会长中途介入,招呼他们到座席去,也使得他们完全失去了追上去的时机。

  离开实验室走了一段路以后,我松开了手深深喘了口气。

  「呼……总算是顺利应付过去了」

  「啊,不好意思,工作之前还给你添了麻烦」

  听到佐佐原为这点事道谢,我摆了摆手继续出发了。佐佐原也自然地走在身旁。

  「佐佐原不用在意啦。……不过,就这一次必须得感谢这身装扮,倒是有点懊恼啊」

  「什么意思呢?」

  「那种场合,有男性介入只会引发冲突的啦」

  佐佐原道了声「原来如此」点了点头以后,会话中断了一段时间。

  平时相比本馆显得比较安静的特别教室大楼,在文化祭的时候因为教室面积大的缘故成了很有人气的借址。不仅是视线范围内的学生和客人等,从房间内以及楼上楼下所传来的繁多「人声」,也让全身感到一阵惬意。

  混在丰富的杂音里,滴答一声犹如八音盒般的颤音飘入耳里。是在喧嚣的议论声当中也分辨出来的、听惯了的声音。

  「……刚才的」

  「嗯?」

  「刚才、来搭救时候的说话方式、不错。那样一来,不管是谁认不出是成田同学」

  「不,佐佐原……那份保证也许能让人安心但我完全高兴不起来」

  「难得一次,巡视的时候也请用刚才的说话方式吧」

  「饶了我吧……」

  ……悄悄望了一眼,感觉不经意间佐佐原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她把手搭在胸前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要感谢、女仆服呢」

  那副声音清晰可闻。可是意义拿捏不准。和佐佐原交流的时候那种情况是经常有的。不过。

  那样就行了。那样、挺不错的。

  Part-B:佐佐原三月

  好了。

  我们现在,到了图书室。

  学生会要对各种活动的实际情况进行确认。作为起步,我们来围观和执事咖啡在同一栋大楼开设的文艺社作品展示了。

  约有两个半普通教室大小的图书室里书架和读书·自习的区域各占半壁,今天后者将用于展示文艺社历代的文集。

  玉……不,成田同学大概是害怕"那个人"万一出现在文艺社的情况,不仅用假发的刘海遮住了脸还躲在了我的身后。……总感觉自己站在了新鲜的位置上,胸怀自然而然地绷紧了。唔。

  视线范围内,并没有见到像极其罕见的妖怪毛羽毛现一般神出鬼没的那个人的身影。今天应该也是在社团大楼的资料室里沉浸于读书之中吧?

  平时用于阅览资料的长方形宽大桌子上并排放着三部历代的文集,从入口到那边有稀稀疏疏的客人,里面是负责管理和解说的文艺社员们。

  如今,处在桌子对面的两人里,有一人是见过的脸孔。

  「赤谷学长,很久不见了」

  认识的一方正是以前到羔羊会里咨询国语测试的赤谷学长。稍微染过的散发和他亲切的面容会让人联想到宠物狗的、二年级的男性。

  这人并非文艺社员,待在这里却也不足为奇。原因在于——

  「呀啊,你不是在羔羊会的时候碰到的孩子吗。是这样啊,听说那个会在办执事咖啡,如果能碰上如此美妙的黑发女仆的话我也去看看好——咕啊!?」

  「真的是"笨蛋"呢,赤谷。虽然基本是全方位的"笨蛋"不过最"笨"的还是无数次订正过"犯蠢"却因为是"笨蛋"而不长记性的"笨笨"的地方呢」 [注:这里用""标记的地方,原文全都是「バカ」。也就是一句话六个「笨蛋」]

  「唔、好辛苦啊弥生同学!我错了……我对弥生同学是一心一意的!」

  拉住随口就说出轻薄发言的赤谷学长的领带,并用~力地将其提了上去的羽贺弥生学姐是文艺社员。借用赤谷学长本人的话来讲,她是赤谷同学一心一意爱着的恋人。

  虽然实际会面还是初次,但她的确拥有一头足以令对黑发有无比执着的赤谷学长为之倾倒的、浓黑头发。

  「啊……这家伙说的话请不用在意呢。因为赤谷同学是笨蛋」

  那位羽贺弥生学姐,小声咳了一下重整仪态后面向了我。声音好像微微在颤抖,可能是在紧张吧。她握着赤谷学长的领带,就像是提着颈圈的绳子似的。

  「你、记得是学生会的人呢。莫非是来确认文集的?」

  我点了点头,交代了早上副会长无法确认的事情。在此期间,成田同学咔嚓咔嚓地在拍摄资料照片。赤谷学长见到他的身影「哎……?」地歪起了头,但因为成田同学的假发不是黑色的缘故很快就没兴趣了。安全。

  「社长现在去了戏剧社帮忙,不过今年的文集已经完成了哦」

  说罢,羽贺学姐递过来了采取专业的硬皮装订的文集。唔唔,可以看出这对得上申报的经费。

  和拍摄照片完毕的成田同学并排,我翻开了文集。

  尽管没有细读的时间只好粗略翻翻,但我有一篇作品无论如何都想看看。

  『 宇宙怪兽耶奴马吉克的威胁(解决篇)

  原作:伊东太一

  原作编辑:槚户滋

  作:和辻清彦    』

  内附插画的这篇文章,是数十年前未被文艺社的文集采用的猜谜小说的解答篇。出题篇就在前面,而这里的解答篇则是续笔自伊东太一先生的原作。

  伊东太一先生。后来的笔名是菱维淘汰。听说他是数十年前的毕业生,随后成为了著名作家却英年早逝,是不世出的人才。

  那一位在学生期间创作的未完成作品、由后辈之手加以完成的这个项目在春天的时候发动,和羔羊会及仙波同学也有联系。

  一边回想着当时记载在议事录里的事件始末,我一边开始阅读完结篇……

  结果上演了国联军的超巨大机器人用原爆固定将耶奴马吉克丢进海里的壮绝场面。 [注:原爆固定【German Suplex Hold】,德国式后翻摔固定]

  虽说作品原先就没有具体的解决方式,这貌似也是东原学姐喜欢的路线,但可以理解身旁成田同学「这不会有问题吧……?」的呻吟是什么意思。校长先生应该也很期待这部作品的才对。

  可是、

  「……叫声果然是『奴马~』呢」

  这里,为什么就没有忘掉呢……?

  检查完最想看的作品以后的我,翻着翻着又看到了另一部在意的作品。

  那远比其他作品要短,没两下就可以看完。但作者是那位东原学姐。

  品尝到难以抗拒的感觉,我开始读起了那份短篇。

  『 々人事件 [注:々是日文里的叠字符号,如「佐佐原」里第二个「佐」会用々代替写作「佐々原」]

  东原史绘

  山田该隐是喜欢机械的高中生。

  弟弟山田亚伯则喜欢料理。 [注:该隐、亚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和次子的名字恶趣味无误]

  该隐和亚伯的关系既不好也不坏,就是非常普通的兄弟。

  但某一天,两人喜欢上了同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是帆场小姐。附近一带谁都憧憬的出众女子。

  帆场小姐的生日近在眼前,该隐和亚伯分别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该隐的是美丽的花朵,亚伯的是精心烹制的料理。

  因为帆场小姐是吃货,所以只为亚伯的料理而高兴,看都不看该隐的花束。帆场小姐正可谓爱团子更胜花朵。

  该隐不高兴了。他垂着头,愤怒让他的拳头颤抖起来。亚伯这家伙,该死的。

  对于那副样子的他,帆场小姐说了。

  「怎么了,苦着一张脸的。既然是来祝贺的话就多笑一笑」

  这说的什么话呢。将难得的礼物给无视掉的不就是帆场小姐吗。

  该隐心中对帆场小姐的思慕急速冷却,不一会就烟消云散了。

  回去的路上,亚伯对该隐说。

  「帆场小姐,见面的时候说错话了吧」

  那是安慰该隐的话。该隐感谢这份心意。

  不过,也觉得只有这点程度的好意却依然唯帆场小姐马首是瞻的亚伯太不够意思了。

  该隐和亚伯两兄弟,照旧以兄弟的关系,平和地生活下去。

  (纪念祭典) 』

  …………

  这是、什么呢?

  是除却『々人事件』这不可读的标题,以及登场人物的奇怪名字以外乏善可陈的文章。或者该说,"太过乏善可陈"反而奇怪吗。

  不管是小说还是什么,所表现的不都是自己心里洋溢的欲求吗。可是这篇文章让人觉得毫无活力。恋意消逝,爱情无疾,情感稀薄……最重要的是没有事件。明明标题里写着事件。

  很不像是"那位"东原学姐会写的文章。

  一瞬间想到的,是暑假的一夜,在没有镜子的馆里听到的白雪姬的故事。它的内容也是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内里却暗藏离奇的事实。这和那个故事一样,带有什么谜团吗。

  ……那样想着又再重新看了一遍,但是,代名词和指示语没有交错,简易的文章里看不出有什么可以深究的。

  「莫非,是社长的短篇么?」

  可能是因为一直死死地盯着同一页吧,被赤谷问及到。

  「是的。总觉得……是不可思议地没有起伏的文章呢」

  身旁好像在看着同一部分的小玉【成田同学】也「嗯嗯」地点头了。

  「是啊。我也不太懂。弥生同学是说过有头绪了,但坏心眼地不告诉我」

  「才不是、坏心眼什么……」

  面对大叹一口气的赤谷学长,羽贺学姐含糊其词。据赤谷学长所说有「说教癖」的她会那样还真是罕见……对吧。

  唔……如果刻意将一处弄奇怪的标题里含有什么意义……那最后的「纪念祭典」又是什么意思呢?

  在我思索的时候、

  「佐佐原……差不多该走了。时间还紧」

  为了不让打过照面的赤谷学长听到声音,成田同学小声说道。为此,脸还靠近过来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与羽贺学姐和赤谷学长道别后,我们重新开始了巡视。

  接下来是观察室内举办的猜谜大会和寻宝等活动的情况,成田同学负责拍摄照片,而我则在检查列表上记下了感想。

  由于展示类的检查已经由副会长完成了,因此可以忽略。我们便从特别教室大楼转到了各班教室所在的本馆,到中庭里去。

  在那里,我们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们。

  其中一人,正在挑战软式棒球社的活动。即将球投进分成九格的好球区里。根据资料,全部命中的话会得到印有校徽图案的运动毛巾作为奖品。

  用木材和旧的本垒板为材料自制的成品还不错,再加上游戏本身轻松明快,所以眼前可谓一片盛况。尤其是现在,看起来正处于最高潮。

  「那孩子好厉害啊……还剩一球,却只差两块了喔」

  「话说,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像排队的人们所说的,当下正是挑战九球全中之伟业的途中。现在击中的有七块,但因为剩下的两块靠在了一起所以只要打中中间就能同时击落两块了吧。

  成就伟业至此的,是站在十几米开外的投球区作仁王立的、女生。

  不知为何是穿和服……从白衣和绯色裤裙来看,是巫女服吧?

  即使为了容易活动而撩起了袖子,以那副打扮投球投出如此成绩,也着实令人惊讶。

  「呀……」

  照应成田同学毫不隐讳的呻吟,那是一名非常眼熟的女生。

  ——以初夏之际、前来羔羊会咨询关于蛋包饭的事件为起始,此后多次碰面的中学生佐藤同学(假名)。

  因为文化祭对外开放所以来这也并非不可思议,不过说起来她每一次都作奇怪的打扮。 [注:二卷女仆服和棒球服,三卷比基尼,四卷和风侍奉服,番外是(借自某学园暴走鹿的)毛绒玩偶装]

  我正如此思索着,忽然间从旁有声音传来。

  「……果然,是那时候代打的孩子呢」

  注意到对方,成田同学猛地一抖,我不禁发出声音。

  「朝里学姐」

  因为前发梳起来以免进入视野使得额头露了出来,给人凛凛感觉的女性。棒球社的王牌投手,以前曾因种种因缘和羔羊会打过比赛。

  但这位非常耿直坚强了不起的学姐,今天带着奇妙的道具。

  「那只猫是怎么了?」

  在制服打扮的朝里学姐的手腕里,有一只卡布奇诺般颜色的猫蜷缩着。

  「稍早时间见它中庭里打着转,看到有颈圈就抓住了。大概是家猫所以怕人吧,怯生生的……」

  虽然没有给人那方面的印象,但朝里学姐似乎对猫很拿手。她像摇篮一样缓缓摇着手腕。只是,猫不时抬起头来,瞅着周围和朝里学姐的脸。

  朝里学姐将脸靠近了仰望自己的猫——一下子毁了自己的形象。

  「唔——?怎么了啊?很快就可以见到家人了啦」

  ……………………

  反应过来,我和成田同学不禁面面相觑。女孩子般的他甚至忘了要躲朝里学姐和佐藤同学,愣愣地张大了嘴。

  我大概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吧,察觉到的朝里学姐慌忙开口道。

  「不、不对。只是家里也有猫,太久没有朋友所以养成了跟它说话的习惯而已……所以、不对喔?」

  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不对,但总觉得事情有些眉目了。成田同学更是掩住嘴巴无语哽咽。

  现在一副帅气的运动社员模样的朝里学姐,听说在进入软式棒球社之前一直孤独一人。可以理解,正因为是向那样的她伸出援手的人,朝里学姐才会倾慕顾问的梁井老师到略不寻常的程度。

  「总、总之,我得去找老师商量该怎样处置这只猫」

  明显还在动摇的朝里学姐往校舍方向迈出了脚步,就在这时候。

  突然,伴着校内广播的铃声,听惯了的会长声音传了开来。

  『啊——、啊——,这是学生会的告示。

  现在,客人长田正一君带来的猫走丢了。毛色是白色和茶色,戴着红色颈圈。发现者请联络正一君所处的特别教室大楼·理科实验室的文化祭运营本部。

  猫有点不安分。请勿鲁莽地上前捕捉,请先联络』

  「……省下去找老师的功夫了」

  朝里学姐苦笑了,小声跟乖乖待在手腕里的猫说声「太好了呢」。和刚才不同,这是令见者自然地露出微笑的光景。

  『还有,理科实验室里举办的「咖啡执事 lambies」,即将开始短期限定的Ultra Special Maid──保健体育的梁井涌子老师的侍奉。

  拜本店店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交涉所实现的本日限定究级服务。错过这次机会就永远无法体验了!请务必光临』

  叮咚噔咚

  霎时——中庭一片寂静。

  猫、理科实验室、时间限定的Ultra Special Maid……当那些情报被大脑消化了以后。

  渐渐地、犹如用慢火煎熬的大锅里的泡沫一般,周围学生的话语沸腾了起来。

  「……喂、喂。居然是梁井老师。虽然有点可怕但超美人的啊」

  「听到了吗美奈?梁井老师去当女仆啦!」

  「我说啊芦田……有什么好高兴的,女仆咖啡应该是我们的对手吧?」

  「美奈也在课上看到老师劲爆的泳装打扮了吧。既然当上了女仆,怎么可以不去看啊!」

  「啊啊够了……」 [注:这里是三卷提到的游泳社的芦田圣子和尾藤美奈话说这两人的攻受关系和某想象中相反啊,主动的居然是芦田么]

  「什、什么……是什么那么劲爆?」

  「去了就知道——去了就知道了!」

  思考如此一致的群众,我可能是第一次看到。一边踏出近乎呐喊的脚步声,制服、衬衫亦或什么cosplay打扮的男生们——中间还混杂了部分男性教师和女生——仿佛群聚于垃圾堆上的苍蝇似的从中庭涌入楼梯。

  相对照的——眼前的朝里学姐,面无表情地盯着校舍。手腕中的猫似乎在颤抖,是错觉吗。

  店主……也就是会长之所以说服了梁井老师,交涉材料就是羔羊会解决了的老师此前提出的咨询吧。做事一板一眼的梁井老师,说到要还那件事上的人情时肯定是拒绝不了的。

  可是从朝里学姐的角度来看,让崇拜的梁井老师去做女仆的会长等同于恶魔。

  「将猫送过去以后,得稍稍将学生会长……外加那个可恨的跟班短打男给杀了」

  用骇人的平淡声音宣言以后,朝里学姐跟在男生们后头走向了校舍……

  「居、居然又被这身衣服给救了……」

  朝里学姐口中的可恨跟班短打男——如今是女仆男的成田同学,做出了拭擦下颚汗水的动作呻吟道。

  那么,因为朝里学姐的离去,我们的视线回到了先前关注的对象上面。

  ——但是,上述的巫女佐藤同学已经不在投手垒上,而且完成了九球全中。

  话虽如此,那毕竟是比我们更为显眼的装扮。四周张望一下立即就找到了。解开了袖子用奖品的毛巾擦了汗的佐藤同学,正小跑着往这边接近。

  不。

  小跑。

  随着接近。

  势头越来越猛。

  演变为全速奔跑了。

  「佐佐原同~~~~~学!」

  「呀!?」

  她用力地抱过来了。虽然多亏成田同学的支撑不至于跌倒,但惊讶过度的我发出了怪声。明知佐藤同学喜欢粘人,我却因为平时抱的人都是会长而疏忽了。

  「好~久不见~,女仆很合适呢」

  即使不住地将头贴在胸前猛蹭,没有会长那般定力的我也无法做出回应。只是愣着接受了拥抱。

  「多、多谢……佐藤同学也很精神的样子」

  「嘿嘿嘿……」

  「非常恶心哦。请松手吧」

  接下来从佐藤同学身后传来的声音,柔和、清澈,且有印象。

  「啊……」

  为佐藤同学的乱来而陷入沉默了的成田同学不禁出声了。……声音、听起来、好像相当、开心。

  「啊,芳花」

  站在一下子离开了的佐藤身旁、

  「久违了」

  言行除却「优雅」以外想不出其他词藻来形容的大小姐,稍一欠身低下了头。

  寄弦芳花小姐。暑假、在某处山中的奇异宅邸里认识的旧家千金小姐。尽管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过大很难看得出是那样,不过她是和佐藤同学同一中学的同级生,且是亲密的朋友。

  在宅邸里见面的时候穿着黑色的洋装与和服混搭的奇妙衣服的她,今天穿的是以暗灰色为基调的连体式制服。估计是中学的校服吧。十分适合黑衣打扮令人印象深刻的芳花小姐。

  「下午好,芳花小姐。是来参观的吗」

  「是的,打扰了」

  轻轻微笑的芳花小姐,一举一动都仿若梦幻,楚楚可怜,仿佛迷失在乱世中的故事里的公主似的。身旁的成田同学会忘记掩饰,露出软塌塌的崩坏表情,也情有可原。

  芳花小姐望了这位神色可疑的女仆一眼,视线停留了短短一瞬但并未有接触——应该没有察觉到是成田同学吧——随即重新转向佐藤同学一侧。

  「说起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啊、对了!得尽快找到猫!」

  佐藤同学准备再次跑出去。我连忙叫住了她。

  「如果是刚才广播里提到的猫,我想应该已经抓住送到饲主所在的地方去了」

  「喔?还真会抓啊。我可被挠了好几次啊,被蛋包仔」

  ……蛋包仔是说猫的名字吗。这么说来,蛋包饭杀兽事件时领养犯猫的小学生记得就是叫正一君。莫非朝里学姐抱着的猫就是当时的小动物猎手。

  「话说,那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没有必要抓紧了的佐藤同学,拍了拍巫女服的胸部夸耀道。

  「我说难得的祭典想穿一穿特别的服装,所以芳花就为我准备好这一套衣服了!说到祭典就是巫女吧。跳舞啊,跳舞!」

  「非常合适呢」

  ……感觉哪里出错了。可是,既然佐藤同学和芳花小姐都很高兴的样子那就没问题了吧。

  「——啊,说起来!」

  摆啊摆地为巫女服得意了一阵以后,佐藤同学猛地睁大眼睛,来回张望四周。

  「今天没和那个变态一起!?」

  变态……?见我歪起了头,佐藤同学作出了紧抱自己身体的动作。

  「就是那个叫成田的无耻之徒!」

  「哎?」

  不禁出声应道的是成田同学。好像这时候才初次注意到一样,佐藤同学的视线望向了他(女仆版)。

  「哎?这位女仆小姐是?」

  我不得不说了谎,简洁地答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小玉」

  「请、请多指教了……」

  成田同学为了不去看两人的眼睛低下了头,挤出蚊子般的声音打了个招呼。

  「这样啊,请多指教了呢!」

  「呵呵呵。"请多指教"、是吗。我谅解。

  我是寄弦芳花。今后请多多包涵」

  单纯到令人不安的佐藤同学,和露出莫名令人不安的笑容的芳花小姐。面对两人,成田同学的脸冒出了冷汗。

  然后佐藤同学像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的样子,压低音量小声道。

  「佐佐原同学和小玉也是,要多加提防啊。那个男人顶着一张善良的脸,内里却是十分污秽的色狼呢。

  真是一点也不能大意啊,那个闷骚变态!」

  佐藤同学自暑假以来莫名地开始警戒起成田同学了。此前明明还过分亲热,甚至到了让人冷静不下来的程度。

  「话不能这样说」

  芳花小姐毕竟通情达意。

  「譬如说,即便是穿上女装,而且是女仆服,还到室外接受围观并以此作乐的人,也不能说是『变态』等等。虽然依照普遍的、多数派的嗜好来看那样会让人觉得『变态』也情有可原,但少数派不等于就是不好的。所以,可不能滥用在现代日本里有歧视性质的『变态』等说法。

  ——玉小姐不这样认为吗?关于『变态』的。呐?」 [L:芳花大小姐受鄙人一拜!]

  「………………………………………………………………………………也是呢」

  面对训诫了佐藤同学以后带笑问及的芳花小姐,成田同学带着快要去自杀似的脸色连连点头。

  「首先,成田同学并非如此不检点的人吧?」

  「那是……把芳花和佐佐原同学当公主一样来对待,在装乖而已啦。只有我的待遇老是那么差……所以反应迟钝了……就我耿耿于怀不是很傻嘛……」

  佐藤同学用手搭在嘴角边,咕咕哝哝地发着牢骚。意思越说越不明白。

  话说回来……被当公主一样对待么?想到这我望向了成田同学,只见他小声问我「我对这家伙有那么差吗?」。这就算问我也不知道。

  芳花小姐有点意外地望着持续念叨着「唔~」的佐藤同学,但忽然又看了一眼手表。

  「啊拉,可能要抓紧一点了呢」

  「是有什么预定吗?」

  「诶诶。听说戏剧社的戏剧以古十郎先生为题材,这可务必要拜见一番。虽然离开演还剩一点时间,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去问候会长」

  古十郎先生。根据这个十分亲昵的称呼,想来芳花小姐是『古十郎刀磨』的粉丝吧。真是巧合。不过身边露出一脸愣住表情的成田同学,感觉稍稍惊讶过度了。

  「原来如此。会长就在理科实验室,知道位置吗?」

  「诶诶,是执事咖啡呢」

  「因为从姐姐的包里翻出了皱成一团的这个,所以地图齐全哟!」

  不知不觉间恢复一张笑脸的佐藤同学,从袖子里拿出文化祭的指南甩来甩去的。看样子是不用担心会迷路了。

  「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去,一旦迷路了,就请咨询出入口的教师吧」

  「感谢您的关心。……好了,走吧」

  「嗯。那,再见了!」

  「那么,失礼了」

  静静地以头部没有摆动的走相离开的芳花小姐,和老实地跟在她半步身位后的佐藤同学,可能是衣服的关系,看起来就像是神谕的巫女和她的从者。

  目送两位离去以后,成田同学深深地——真的深深地吐了口气。

  「总感觉、累坏了……」

  也并非、不能理解。

  精神上的疲劳,再加上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处于空腹状态,让我们决定暂时休息一下。到校庭里摆卖的摊位上去买食品。

  可是今天,就连购买食物也属于工作的一环。为的是实际状况的确认。

  校庭里摆着的摊位之一、荞麦饭屋,是一年D班的策划。检查列表上,说是烧荞麦和米饭的混合物,不过事先试食的是会长和宫野学姐,所以我们还没尝过。

  是什么样的呢,我很期待。抱着这股念头走进摊位里,我和店员的目光便重合了。

  「欢迎光……啧」

  前半段话的和蔼可亲和句末的露骨厌恶,两者间的落差恐怕不论是何等名投手的指叉球都比不上吧。 [注:指叉球,棒球中的一种下坠球,因为是用中指和食指叉开的姿势投球因而得名]

  我在检查列表的备注栏上用强劲的笔压写道。

  「待客态度差、嗯」

  「……不光顾的话就赶快消失吧。那张郁闷的脸看了就碍眼」

  「而且,还不可理喻地出口伤人、嗯……啊,麻烦给那位态度异常恶劣的店员拍张照片作为证据」

  「那、那个,佐佐原……小姐……?」

  成田小声说了些什么,不过我正忙于监察不良店员所以无暇理会。

  目中无人地挽着胳膊,无精打采地瞧着这边的那位店员——面善腹黑、人面兽心、丽人的假面下卷着充满恶意的黑色漩涡的女生·松宫枫同学,动了动她那张马虎脸露出了明显带有嘲弄色彩的笑容。

  「哎呀,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发表自己的意见啊。毕竟我只认识那副像调教好的饲犬似的,被老实的饲主拉住了缰绳的样子」

  「才不想被只是会撒撒娇叫两下籍此换来宠爱就除了谄媚和享乐以外什么都不认得,意图令人意识到自己是特别的结果却不过是个可悲小丑,就像那样一只野猫似的松宫同学那么说」

  「…………哎,今天挺会说的嘛。有真一郎在旁倒是嘴硬了呢」

  「露馅了啊……」

  成田同学干脆地放弃了,用本来的嗓音呻吟道。

  「还真看得出来啊……明明连同班的人都没有识破」

  「毕竟我还没有蠢到连那张自以为自己的蠢脸用愚蠢的女装就可以隐蔽了的蠢到无可救药的愚蠢完完整整写在了上面的蠢脸都认错」

  成田同学就那么默默蹲下了。

  俯视着他那副样子,松宫同学像满足了似的吐了一口气。感觉稍稍冷静下来了。这是何等可怕的嗜虐本能啊。

  「……那么,在我正好想到『顾店期间没有客人来就好了』的时候来了的你们,是要光看不买对吧?赶快消失」

  ……一如既往,面对知道自己本性的人就采取冷淡过甚达到了邪恶地步的态度。可以说她和除对成田同学外意外平和的仙波同学的差距就在于那。

  就我的角度而言,也提不起劲去吃这种人做出来的食物因此想回去。但是、

  「别那么说嘛枫……从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了。拜托要两份」

  不知什么时候复活了的成田同学,下单了。

  松宫同学一副厌倦的样子吐了口气,但还是开启了处于保温状态的电炉,开始作简易荞麦饭的准备。

  这样一来我也没有开口的理由了。而成田同学接着又继续说话,可能是为了不让我和松宫同学对话。

  「一个人在摊里还真少见啊」

  「本来是和春日同学两人一起的,但她因为某处的服装出了问题被叫过去了啊。D班里要去社团帮助的人很多,所以轮班很紧呢」

  仿佛在泄愤似的,松宫同学用木铲将烧荞麦炒得零零碎碎的。成田同学则盯着那副本性暴露无遗的凶暴手势……不,可以看出他的视线钉在了将衬衫袖子卷了起来的松宫同学的小手上。

  那是没有一点伤痕的,光滑漂亮的手腕。

  「……说起来,你以前就非常想戴围裙啊」

  松宫同学穿在衬衫外的围裙,是没有装饰成分且口袋众多,完全重视实用性的物品。大概是自己带来的吧。

  松宫同学只抬起了眼角狠狠地瞪着成田同学。

  「罗嗦啦……那都是小学生时候的事情了吧」

  「家母很感动喔。说是果然还是女孩子比较可爱」

  「你很罗嗦啊……当时是想快点变成大人啦。为什么会挑围裙倒是忘记了」

  「是一穿上以后就有普通母亲的感觉吧」

  将烧荞麦和米饭炒在一块的木铲,发出了咔锵咔锵的尖锐声音。

  「…………才不想被穿着女仆服的男人以一副知道的样子说到」

  「不、不,这个是……」

  「哼……反正是那个学生会长逼你穿的吧。

  那女人从以前起,就会把自己的衬衫混到你要洗的衣服里干一些『那家伙是笨蛋所以不会注意到就那样穿来学校的喔』之云的恶作剧」

  「那是故意的啊!?第一次听说啊!……话说,知道的话就帮助阻止啊」

  「抱歉啊。显眼地把付有女童向服装厂商牌子的衣服穿到学校来,被班里的女生嘻嘻笑话的真一郎实在太有趣了,所以说不出口」

  「感觉快要失去对人类的信任了……」

  「啊,顺带一提,你的母亲也是在知情的状况下让你穿上去的。——对了,记得是说还是女孩子比较可爱」

  「孤立无援啊喂!」

  …………………………

  好像相当愉快的对话在继续下去。

  关系好,真是件好事。

  我夺过了成田同学拿在手里把玩着的相机,给摊位拍了照。

  「啊,让我来拍啦」

  「不,这里由我来」

  说着,我重放了刚才拍的照片一看,只见液晶上的画面模糊不清,像墨水渗开似的有抖动。

  我打算删除掉那张照片,也有删除掉这个以后心情可能会好一些的想法,不过马上又察觉到了自己没有被教过删除的操作,又问不出口。

  于是我重新照了一张空的照片。

  由于摊里也有其他客人来了,休息的地方就选在了校舍角落一张不太起眼的长凳上。在这里成田也可以放松下来。

  「呼……有够累的啊」

  说着,成田同学的视线望着我。像是、在担心一般。可能是从刚才开始就太久没说话,所以引起担心了吧。

  「是呢……有一点点。不过,没事」

  「这样啊」

  成田同学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说下去,把眼睛脱下挂到胸前。因为不知有没有人,所以假发没除去。

  悄悄看了下那张和平时不同的侧脸,心里便涌出一股不可思议的感情。

  今天的女仆成田同学伪装了自己,躲在人群里,为自己的奇怪之处不外露而紧张兮兮的,战战兢兢地行动着。

  那副样子好像在哪见过——不用这么想也知道,那和我的生活方式相似。

  像松宫同学也在装纯那样,我比起自身的感情和考虑更优先于周围的意见,融入到群体当中,以此换得自身的安全。和现在女装打扮、闭口不语、隐瞒自身是男性这点变得畏首畏尾的成田同学无二。

  所以,到了两人巡视文化祭的时候,我觉得今天自己应该站到成田同学面前,作出努力才行。

  但果然,我没能谢绝前往的每家店铺的劝诱,也每每找不到离开的时机只好拖拖拉拉地坐着,到最后都演变为成田同学拘拘谨谨地离开而我再跟在后头的模式。

  换作平时那倒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被女仆打扮的成田同学拖着走,总觉得……非常可悲呢,我。

  不过,今天的成田同学只是事出偶然才这副样子,而我往常,也就是说,从本质上就是那么可悲的女子。怯场,就此随波逐流、顺流而去。

  ……相比之下,不管有多么狡猾多么腹黑,任何事均由自己的意志去决定的松宫同学都要好多了。所以,才可以和不常见面的成田同学无拘无束地自然交谈吧。

  想到那里、唉……我叹了一口气。

  「佐佐原?」

  「没什么事」

  俯着头把一次性筷子插到盒里的同时,我想起了第一学期结束时,被松宫同学说的话。

  『真一郎,是个方便的家伙哟』

  至少对我来说,那是一记迫近核心到值得畏惧程度的、咒文。

  到头来,成田同学对我而言就是身边最为接近,不用去害怕,但偶尔又强行地推动我前进,是个方便的存在吗。他和松宫同学亲密地聊天的时候,胸中再度感受到的那股纠缠不休的心情,只不过是便利的道具被讨厌的人给夺走了的不快感而已吗。

  过去没有解决的暑期作业,时至今日仍然徘徊于脑中令我俯首。

  「啊」

  在我出声抬起脸来的同时,传来的是头发被碰到的感触。

  成田同学,手里拿着我的一缕前发。

  「哎?」

  虽然混乱堵住了我的喉咙,但理由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低头的缘故,头发都快要碰到盆里了。成田同学只是避免我的头发被弄脏了而已。

  然而,我却没办法立即道谢,只是僵住了。那头发是我的头发,成田同学说过有我的气味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母亲说「居然闻自己的头发,养成奇怪的习惯了呢」的头发——那正在成田同学的手里。

  见到僵住了的我,可能是觉得自己吓到人了吧,成田同学慌忙说道。

  「啊,抱歉。只是看上去快被弄脏了所以」

  然后,在我肩后松开了拿着的头发。

  「不,非常谢谢」

  虽然终于可以道谢了,但总感觉快要哭了。

  这样下去,可做不完、作业。

  「……松宫同学,是不会混乱的吗」

  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出声了。成田同学的嘴里塞满了荞麦饭没有说话,只用视线作出回应。

  「基本上依据得失来和人交往,其中又交了像春日同学那样的特别的朋友……不会发生混乱的吗。

  如果没办法进行区别了……要如何是好?」

  成田同学用水瓶里的茶咽下嘴里的东西,放好了筷子。

  「该怎么说呢……那家伙表面上一副很想得通的样子,但也有笨拙的地方。而且春日同学不是还曾经跑到羔羊会里来么」

  ……那么说,松宫同学也有过像我一样的长时间迷茫最后找到了分寸了吗。

  「不过,事后再想想那也许是件好事。那样狠下心来绝交,其后还能够修复关系,我想这样就证明了枫和春日之间的关系是『货真价实』的。

  ……既然如此,要是有烦恼,不如试一试别管那么多先推倒重来。如此一来,或许就可以从没有坏掉的东西里面找到答案」

  哎呀,成田同学丢出了一流的谬论。这人总是那样——总之,试一试吧。

  今天遇到了很多此前来过羔羊会的人和相关者,我认为里面也有被成田同学那种小手段给改变了命运的人。绵贯学长和宍仓学长还有春日同学等等,都是有一步之差就可能会导致情况比咨询前更为恶劣乃至于破灭的人。

  尽管我对这人的行动力抱有一种羡慕,但过火了就会化为不安。

  尤其是,对异性也发挥了那份行动力、粗心大意且毫无自觉地闯了进去的时候,甚至令人感到义愤填膺。

  还有,经常把我当孩子一样来对待并实施过度保护,这点我也有不满。

  说起来,明明书记却写不出一手好字……或者应该说是势头过猛使得每一字的大小和字体都不同。

  衬衫开了个小洞也不去修补,觉得这种程度没问题就继续穿下去的那份散漫也令人侧首。

  尽管如此却老是念叨着「又被会长用拳头说话了,受够了」或「仙波又是一副不像样的打扮,受够了」。够够够够的,是牛么。 [注:这里原文是「もうもう、もうもう、牛ですか」,「もう」即「受够了」的意思,读音和「哞」相近。]

  …………突然。

  我、突然、偶然间。

  注意到了。如同天启一般、注意到了。

  实际上,成田同学不是很不方便的人吗。

  那仿佛从天而降驱走凉意的光一般,照耀在我的面前。

  当然,我被成田同学拉着走的时候是挺开心的,受他帮助的次数也不少。不过,如果,相比较下讨厌的地方、对我来说是负分的地方还是胜出一筹,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有刚才头发被梳理、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被叫到名字时的感觉的话。

  那也许,就是货真价实的了。也许可以将其和纯粹的那个划上等号。

  「……没错。这个设想是一纸空谈!」

  「?发、发生什么了佐佐原?」

  朝着被突然发出大声的我吓了一跳缩起了肩膀的成田同学,我顺势宣言道。

  「成田同学是比想象中还要讨厌的人」

  「咦?」

  「多亏你的帮忙。请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成田同学」

  「咦咦咦!?」

  「所以……今后也请、多多关照了」

  「咦……啊、好。嗯,请多关照……?啊?呃?呃?」

  面向舌头被一个个疑问号缠住似的说不出话来的成田同学,我低头鞠了一躬。

  然后,稍有犹豫,但还是牵过了他的手。进行握手。成田同学更加混乱了,眼神游移不定,但我没有歉意。因为这是所谓的,养成"习惯"就好的事情。

  握住了手几秒,很快我就放开了,再度面向放置着的荞麦饭。

  接下来,必须耗费时间,去完成刚刚闪现的证明式才行。

  『方便的家伙』——为了把埋没于松宫同学那种得失论的我的心意发掘出来,要彻底收集成田同学不行的地方。可以预想到这是一项相当远大的工程。为此得先填饱肚子。

  「……佐佐原,虽然搞不太懂,不过是不是着陆到奇怪的岛上了……?」

  终于冷静下来的成田同学好像畏畏缩缩地说了点什么,但都是浮云。

  即将开展的发掘自身内心的工程,我很期待,期待,无可停歇。

  望着碎碎念道「孤立无援啊……」地消沉下去的成田同学,我重新说了声。

  「那么,我开动了」

  Part-C:仙波明希

  肚子饿了。

  时值午后二时。早上被妹妹的手塞进嘴里的吐司早已化为血肉,我的消化器官渴求着新的祭品而咕噜噜噜地狂嚎着。

  地点是一如既往的社团大楼资料室。今天,我从早上开始就待在这里。

  一方面我对祭典热闹无爱,另一方面班级的演出节目也很幸运的是事先制作好的物品的展览。虽然准备阶段多多少少要帮下忙,但当天不需要干什么。

  远处传来的大概是吹奏乐社的演奏吧。由于体育馆和文化社团的社办大楼分别位于校园两侧,所以那点音量不会妨碍到读书。不如说,有这点杂音的话反而有益。虽说要因人而定。

  其他方面,稍早之前有听到会长在全校广播里说客人的猫走丢了……还有就是梁井老师——在体育补习里让我饱尝辛酸的天敌——在当女仆,但除此以外都很静。尽管社团大楼里也有社团在办展览,不过这层楼没有人。除了我。

  今天佐佐原同学还有成田真一郎是不会来的吧。应该在忙学生会的工作和咖啡厅等等(在准备班级的展示物期间,明明没有问那东西也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因此我可以无须挂怀地度过畅快的时光,但就在刚好看完一本书的时候,从畅游书海的美梦中醒过来的馋虫叫了起来。现状便是如此。

  一楼的小卖部应该有开着,不过今天不止学生也还有外面的游客会利用。现在才去还能买得了东西吗。

  ……到外面去碰到什么人的话也麻烦,就一餐而已不吃也罢了。嗯,就那样好了。

  既然决定好了那接下来就……

  正当我把手伸向了从图书室和文艺社室拿出来保存下来的书山时。

  「这就是所谓的参观日喔明希!」

  嗙铛——!有东西兴冲冲地打开门进来。对此我把转身就能拿到的胶带台扔了过去。

  被丢的妹妹发出「呜哇!?」的悲呼但还是在直接命中的前一秒接住了胶带台。……啧。

  「咂舌了!?好过分!对于担心注定孤独死的姐姐的身子而特意前来探望的可爱妹妹,居然这样招呼!简直不可理喻!」

  「穿着一身古怪的巫女服到姐姐学校的文化祭来的女人要不可理喻多了」

  ——对,在我安乐的房间里现身、身体发育比我还好的妹妹,不知抽了哪一条筋正穿着奇妙的巫女服。

  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和我截然不同的,小一岁的妹妹。我本打算像世间不喜妹妹的姐姐一般适当地应付她,但这个妹妹对此却并不反抗,反而回以过度的照顾和撒娇。真拿她没辙。

  「嘛嘛,毕竟妹妹也爱缠着明希小姐」

  「芳花小姐……」

  见到出现在妹妹身后的人影,我的喉咙发出困惑的声音。

  寄弦芳花。她既为妹妹的朋友,又在暑假里让我折腾了一番。是一位非常不可思议的旧家大小姐。

  今天穿的衣服——妹妹学校的制服——虽然色彩比较和谐,但和乌黑润泽的长发搭配起来,同样酝酿出了在馆里见到时的那股黑暗笼罩的氛围。在那黑暗当中,突然浮现出来的白皙脸孔,如圆镜般的眼眸,朝向了我。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比成田真一郎更难应对的类型。

  「抱歉啊,劳你陪着愚妹」

  「无须介怀。是我让她带我来的」

  「大小姐不该到这种复杂多乱的地方来啊。顺便,我觉得应该和某个来路不明,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穿上巫女服的小妞绝交比较好。这是身为年长者的忠告」

  说出口以后,才认识到在这人面对以年长者自居也够蠢的,不过反正芳花小姐也只是静静地露出微笑毫无遵从的样子。顺带一提妹妹还问「哎?芳花认识那种人吗?不良?」。

  ……这对牛弹琴的对话,不由得令人心生一股类似于面对成田同学还有佐佐原同学时的徒劳感。我叹了口气。

  可是,一向视我的忧郁等等于无物的妹妹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

  「明希。别待在这个简陋的房间,一起去逛吧」

  我挥动烤派先生揍了妹妹。

  「真失礼啊。对着别人的房间说简陋是要怎样」

  「……这里不是明希的房间吧」

  ——结果,输给了妹妹多余的腕力和芳花小姐无言的压力,我被拖出了乐园。

  「啊拉,欢迎回来,大小姐」

  最先被带到的地方,是讨厌的羔羊会所经营的咖啡厅。

  而进到店内最先碰上的,则是这间学校里除成田真一郎之外最不想见面的对象。尽管打扮上是所谓的「强调女性原有部位的男装」的执事服,但内在性质之恶依旧不改。

  不用说也知道,就是万恶的煽动者,学生会长。

  「大……大大大姐!久疏问候了!」

  不过妹妹倒是以快要流口水似的势头扑了上去。是因为根底里的波长对上了么,妹妹的态度亲密得匪夷所思……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被调教了。

  「呵呵呵,今天是巫女呢」

  插图

  女性执事和假冒巫女和拥抱,这副异样的光景让入口附近的客人都把视线集中在那上面。我若无其事地保持好距离当不认识她们。

  「芳花小姐也欢迎光临。弊校虽然是这副样子,但还望玩得快乐」

  「许久不见。刚才在校庭里碰到佐佐原同学,拜见到非常有意思的东西了」

  在意识一角听到会长和芳花小姐圆滑地互相致辞的同时,我环顾店内一圈。

  盛况、或许该如此形容吧。不分男女五花八门的客人,坐在平时用于实验的桌上或是和男装的店员交谈,或是望着来回工作的身影进餐。

  刚才公告里提到的梁井老师也在。乍看之下平静且面无表情地进行服侍的她,每次被女生们说「老师好可爱!」的时候肩膀都在颤抖。看来穿着露出腋下的服装就冷静不下来的样子。……嘛,很害臊吧。

  令人不解的是,如同梁井老师的卫星一般行动的朝里学姐。那人理论上没有出席过羔羊会……不知为何却穿着女仆服,甚至还戴上了猫耳在工作着。走过身边的时候可以听到的「可恶的学生会长,可恶的鹿野……还有短打混帐,保护好老师以后通通杀了·杀了·SHALE……」的低沉怨恨声——眼神里的杀意毫无疑问是真的——里好像有解开谜团的钥匙,不过深究也想不出有什么意义。

  …………见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么。

  「不好意思啊。现在是要排队等空位的状态没办法招待你们。如果有其他想去的展位,我觉得先去那边比较好喔」

  「不,没关系。突然前来打扰是这边不好」

  「呜呜……想来个惊喜反而弄巧成拙了啊」

  幸运的是,好像不用在这里长留。没有因为对方是熟人就让她插队这点,该说腐烂了也毕竟是学生会长么。

  那位会长,接近了难得有所感慨的我,小声说道。

  「对仙波同学也要说声不好意思啊。难得过来了,却不在」

  「那——」

  种家伙管他……话刚说出口,我反应过来,改口道。

  「是指谁?」

  会长佯装不知地笑了笑。

  「哎呀。总之,田真和佐佐原同学正在外出。啊,不过,有拍照片所以发邮件过去吧。田真的女仆装」

  …………女仆装是怎么回事?

  「请住手。看到那种东西会让人呕吐不止且痛苦得满地打滚的……不,在此之前,会长应该不知道我的邮件地址吧」

  只会在母亲和妹妹发送购物清单,以及好操心的父亲隔三差五来确认平安与否的时候会用到的邮件地址,除了家人以外不可能有人知道。因为最近连那方面都用不上,我的手机沉没在了书包的深处。

  「那我知道喔,不知为什么」

  ……对了,不用追着会长的视线看也知道,妹妹是这女人的信徒。

  我,发出了今天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

  ——妹妹啊,看样子得加强关于个人情报保护方面的调教。

  芳花小姐她们的预定,好像是在戏剧社的公演——就芳花小姐而言很稀罕地、异常地对此有执着——之前,都待在咖啡厅里打发时间的,但可惜落空了。

  既然如此那就老老实实地在体育馆里等待开演的主意,被惯例地将想到和行动划上等号的妹妹说出的蠢话给排除了。

  「那那,就去文艺社给关照明希的人打个招呼吧!」

  「文艺社是展示文集吗。好像挺有趣的」

  我当然是想不干了,但妹妹和芳花小姐一人抓住我一只手腕不让我逃。一方面妹妹的臂力在我数倍之上,另一方面万一甩开芳花小姐的手时弄伤了她,可能就会被她的兄长给宰了。

  我,就那样被两名中学生拖去图书室了。平日里会令我心潮澎湃的那个地点,如今,也是试炼。

  「哎?仙波?

  …………真稀罕呢」

  见到我的脸,羽贺学姐的第一声就是那。既非喜悦亦非愤怒,只是愣住了。也可以理解。

  当前,图书室几乎毫无人气。在现在这个校舍各处都举办着活动的时间带里,基本是不会有人来看随时都可以看的文集的。

  留在这里的社员也是看守意义比较大,只有羽贺学姐一个人。只不过,我也仅仅听过声音的外部人员有一个,就坐在她的旁边。正是羽贺学姐的交往对象(貌似)、二年级的赤谷学长。

  而那位赤谷学长,比照了下羽贺学姐和我的脸以后歪起了头。

  「?弥生同学,这孩子是哪位?」

  「社员喔。你想想看,就是一年级的仙波明希。虽然进入第二学期以后,我也是今天才初次碰到」

  「啊啊!就是东原学姐老是提到的孩子么。确实好小啊!」

  ……社长平时,究竟吹嘘了我什么呢。尽管在意,但怎么想都是自找麻烦所以就不问了。

  「久疏问候了。虽说自己不是能厚着脸皮到这来的身份」

  「不……不用介意尽管来吧。现在是去了戏剧社帮忙不在这里,不过社长也挺寂寞的」

  可是那位社长正是最难应付的。

  「今天,是同行的说非得要来的」

  「同行?」

  这时,见到我的身后的两位中学生——赤谷学长,咔噔一声弄倒了折叠椅站了起来。惊愕地、呻吟道。

  「什……怎么、可能……」

  他的视线不是向着妹妹,而是芳花小姐。面对突如其来的发生,她也终究是愣住了。

  「——完美!要举例说明的话,就犹如苍蓝流星划过夜色运河一般……没有一点瑕疵的黑发!我就是为了这样的黑发而生咕嘎!?」

  说着异想天开的戏言作势准备扑向芳花小姐的赤谷学长,被羽贺学姐的地狱突封嘴了以后,又挨了一记扫堂腿摔倒在地,最后腹部中了决定性的一发冲压变得一动不动了。

  「赤谷同学……笨一点虽好,但无可救药的笨蛋……会讨厌的喔?」

  「咿!只、只有那点请不要!求求你了!」

  「这样……在不碰我头发的情况下熬一个星期的话,要原谅你也可以」

  「怎么会……我、我、一时糊涂就造成了无可挽回的……」

  「……嘛、嘛,如果有所反省了的话,三天不让你替我梳头也罢了」

  ………………

  虽说对前辈这样,有点那啥。

  但好想揍他们。

  在发自内心地如此想到的我身后,妹妹和芳花小姐开朗地交谈着。

  「是很有趣的社团呢」

  「是啊」

  无视了本已经处于空腹状态还诱发人胃口作痛的胡闹剧。

  我们,正在过目文艺社的文集。是今年的。由于就算今天不来我也认定早晚有一天得看一看的缘故,所以今天既然来了我便毫不犹豫地去翻阅。

  ……此前的怪兽故事的解答篇,视写法而定可以在两页左右就完结,因此像这样拖长来写也不是说不行。毕竟是今年的重头戏,页数上起码也要过得去吧。与表面上的粗犷相反,从这篇文章里可以看出执笔的和辻学长的苦恼。遗憾的是脸想不起来。

  比起那个,更引人注意的是社长的文章。恐怕是身为应考生却还去帮其他社团的忙导致忙不过来了吧,文章非常的短。

  『々人事件』

  只说了山田该隐和山田亚伯两兄弟,憧憬帆场小姐却被其玩弄结果败兴而回的故事。途中,尽管也有过该隐对亚伯的嫉妒,但随着他对帆场小姐的兴趣消失那也不了了之,回归到日常当中了。

  仅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的故事。

  「……是篇有社长风范的恶趣味文章呢」

  「?这短短的、说山田该隐的这篇?这有什么意义吗?」

  妹妹——大概是因为很短吧——貌似也有过目,但她的反应一点也没有搞错。从普通的角度来看的话,这就是一篇毫无意趣可言的文章。

  「刚才来过的学生会的人也有点在意呢。

  ——仙波能看懂?」

  重新坐在折叠椅上的羽贺学姐问道。那是出题者的眼神。

  「私以为、有点头绪」

  「这样。我也有些想法」

  羽贺学姐点了点头,然后往身旁作正座的赤谷学长出声了。

  「要对答案了,到外面去」

  「哎?为啥?」

  「好了啦快出去。结束以后再叫你」

  被反复吩咐以后,赤谷学长勉强答应,打发因为正座而麻痹的脚走了出去。?虽然不明白将那一位排除在外的理由,不过羽贺学姐似乎没有说明的迹象,以稍带紧张的口吻说了。

  「请」

  ……看来,我不可不答。

  于是时隔半年,我开始了有点社团活动样子的活动。

  「首先,这个标题应该念『杀人事件』吧」 [注:々的读音要取决于前一个字]

  「『杀人事件』……?但是,里面别说杀人,就连吵架都没有啊?」

  听到妹妹直接的疑问,我老实地点了个头。

  「对,说的没错。所以第一个字成了叠字符号」

  「叠字符号……是说堂々啊益々之类,同一个字重复出现的时候使用的像片假名ク那样的字吧。

  那么说,原本的标题是『杀々人事件』?」

  「可以这么想……不,如果是这篇文章的内容的话那就没有搞错吧」

  「不对不对,明希。所以说啊,不管是杀还是杀杀,都没有发生过那种事件啊」

  「不,确确实实是被杀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

  「『杀人事件』被」 [注:即『杀"杀人事件"』]

  妹妹貌似还搞不太懂意思。羽贺学姐和芳花小姐则继续默默地等待后话。

  该如何说明是好呢……我有所迷茫,不过还是决定从头说起。

  「这个故事的内容,明显是仿照旧约圣经里一段情节的小品。

  亚当的儿子该隐和他的弟弟亚伯一起为神献上祭品,但神独爱亚伯的祭品而无视了该隐的。为此发怒了的该隐,将亚伯带到草原里杀害了他。这个故事可谓是最早的杀人了」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可是嫉妒心重且神经质,该隐不就像是明希那样嘛!」

  我默默地给妹妹的头来了记削击。

  俯视着咳咳地连声咳嗽起来的妹妹,我想。身体强壮性格也开朗,莫名地受大家宠爱的这孩子,的确是亚伯。和虽是一岁之差的姐妹却犹如豆芽菜的妖怪,整个就一饭桶的我截然不同。

  我也曾经是该隐啊……如此脱线了陷入了沉默的我,在注意到羽贺学姐惊讶的视线以后又再回归正题。

  「……总之,社长的文章,肯定是以这起人类史上最为有名的杀人之一为模板的」

  「不过,尽管有相似之处——不,正因为相似,才格外明显地凸显出有决定性的不同点」

  面对芳花小姐的指摘,我点头了。

  「对,即是说,没有杀人。该隐和亚伯的名字,故事的内容,还有冠以『事件』之名的标题。那些都让人联想到了杀人,却并无事件发生。这就是那样的文章」

  「所以是杀杀人事件吗……不过,那何为恶趣味?我觉得没有人死的话应该是件好事」

  咕噗地大声咳嗽一下复活了的妹妹,带着眼角的泪光提出了疑问。

  「……因为这篇文章在赞颂杀人啊」

  「什么意思?」

  「在故事里发生的所谓杀人,也不一定会描写到杀人的物理动作。

  近代以来,人命被共同体和法律赋予了十重二十重的保护,极端来讲,即使有本人的同意也很难损坏它。要想铤而走险地将其实行,必须要强烈的动力。

  促使事件发生的缘由,超越想象的意外动机,为逃避法律追责而生的诡计,或者说脱离常理的疯狂……正因为有如此离奇古怪又生动形象的人物为源头,才可以写出有意思的故事。

  而且,也正因为有那股激流,才可以吸引读者的兴趣,给予他们强烈的满足」

  「范·达因的推理小时准则20条里,就有说没有杀人以下的罪可以维持读者的关心」

  羽贺学姐给予了补充。那20条准则已经是一个世纪前的意见了,未必适用于现代多样化的作品群,不过也至少说明了杀人事件这种犯罪之所以被特别看待是因为有足够的向心力吧。

  「那个事实反过来,也表明了人类对生命的评价有多高。否则,换作是夺取人命简直易如反掌、任何人都对他人的生死置若罔闻的世界的话,关于杀人的故事也只会成为单纯的日常。

  换言之,优秀的杀人故事,同样是一曲生命赞歌啊」

  「不过,这故事里没有发生杀人事件吧?」

  「对,所以这篇文章本身,是非常无聊且无意义的。虽说这不是推理小说所以范·达因的证明也不通用,但如果文章不是那么短的话恐怕读者会觉得乏味然后弃掉吧。

  "正因为如此,这是杀人礼赞的作品"。用奇妙的标题,以及该隐和亚伯这种登场人物来煽动杀人的印象,到头来却没有发生杀人事件。要是读者会为此而垂头丧气,感到脱力的话,那就表明了他有多么地期待杀人事件。说是渴求也不为过。

  不是通过给予,而是通过不给来教会人诱饵的价值」

  妹妹、愕然了。

  「明希之所以对我冷淡,也是为了制造出那种心理效果啊……!」

  嚯、这还是初次听闻你会感激我。

  瞪着她,我继续道。

  「即使作者将残酷的展开和阴暗的描写强加于人,读者本身也不会受到伤害。只会产生蹙眉的清白、有良知的人。

  不过,像看这篇文章的时候似的,为"没有写到"惨剧而心生不满的话……就没有退路了。读者会因此认识到。自己在期待着本应骇人听闻的杀人和以此为基础的犯罪、暴力和过激的展开,拥有着如此罪孽深重的欲望。

  将读者平时暗藏的无特定的恶意和施虐心引诱出来并摆在面前,我认为这是某种最低级的恶趣味喔。……真是十足社长风范的拐弯抹角的黑色幽默」

  望向羽贺学姐。只见她一脸满足的表情点着头。

  「原来如此。我大致上,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解释,是再加一把劲就又会反过来成为讲述生命之珍贵的故事。我在想那是不是想写出价值观的无限颠倒呢」

  那种思考方式的差异,感觉恰恰表现出了羽贺学姐和我对东原社长的评价的不同。

  「那么——」

  芳花小姐轻轻举起了手。那仿佛舞蹈的一部分般自然优雅的动作,不可思议地迷人。

  「最后的『纪念祭典』,是什么意思呢?」

  构图上,有客人提出疑问的话作为文艺社员也不可不答吧。和羽贺学姐对望了一眼。又被催促了。于是带着叹息,我继续道。

  「……根据民俗学等的思维,有节和日的说法。

  节是指正月和孟兰盆等年内的活动,和庆祝什么的特别日子。日则指除此以外的所谓『日常』。和充满休闲娱乐的现代不同,旧时的日常很单调,因此人们才划出了节这种特别的日子为生活添加点色彩。

  例如今天,就是学生生活中的节日」

  「因为是文化祭啊。不过,杀人事件和祭典,不是毫无关系嘛」

  「那是……试想一下和日常相对的是什么,那样就容易理解了。

  当今过着如此随和的学生生活的我们虽然很难体会,但站在古人的角度来看生活和工作不是可供选择的,而是天生就决定好了的,只有按班就位才可以过上安定的日子。

  也就是说,对他们而言的『日常』是求生所必须的事情,更进一步来说就是生存本身」

  「原来如此。那样定义一来,"不属于"『日常』的『祭典』就是——」

  望着话说到一半止住了的芳花小姐,我点头道。

  「生活的反对——譬如说,就是描写死亡和杀害的死杀之日」

  「哈?为什么祭典会是死亡杀害的日子啊!?」

  「因为每天都像祭典一样欢闹而不工作的话,既不会有收入也无法自给,会饿死的」

  朝着抓狂地喊起来的妹妹,芳花小姐以大方、却又莫名给人一种庄严感觉的声音加以说明。那份快看腻了的平淡,也值得一书。

  「踏过了『日常』这条生存路径的『祭典』行为,无非是范围极广,影响极小的"杀人"。所谓节日,也可以说是伴随着激烈的精神发泄而杀死无聊的日常——即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开启有所转变的崭新日常的仪式。

  ——已经可以理解了吧?社长在这篇反过来说明"杀人之妙处"的『々人事件』里添上了『纪念祭典』的末尾,我认为是出于那种把看过这篇文章的读者所感受到的不满和郁愤、由反动而生的凶暴冲动等强烈的动力,视为祭典真面目的戏虐心态」

  终于结束了发言的我,在深深吸一口气的同时环顾周围。羽贺学姐虽然在点头却也念到「居然是这么会说的孩子……」露出了些怯意,芳花小姐合起了双手作拍掌的动作,而妹妹则像是想睡一样打着哈欠——……这混蛋……!——

  暂且将妹妹的处理放到后面……总而言之,看样子是可以满足羽贺学姐和芳花小姐了,我松了口气。虽然我不介意他人的评价,但也没有喜欢去讨人失望的兴趣。(顺带一提,对我这样干的是成田真一郎)

  「今天也听到了非常有意思的话。……不过,想到写下这个的是今年毕业的人,多少也有点难过呢」

  「什么意思?」

  面对反问的我,芳花小姐露出了和年龄不符的、仿佛会突然消失的笑容。

  「这终究只是我的所感,作者渗透到这篇文章里的对祭典的憧憬和爱惜,不是同样适用于不久以后即将离去的这间学校吗。

  ——因为这里,好象是非常快乐的场所」

  「…………」

  听到芳花小姐的话,我嘴上没有应答,只在心里吐槽道。……社长是那么值得尊敬的人吗。

  雪女般的美貌配搭飘忽的言行。看似任性又深有算谋,老是带着睡眼惺忪的笑容,找准我把我当小孩子一样耍。想到那个人的脸,我不禁思索芳花小姐的所感有何等误差。

  那个人,就算去到大学或走出社会,也肯定会像现在这样轻忽地笑着的。

  之后。

  中学生二人组说要去观赏戏剧社的公演,但这次我断然谢绝了。妹妹也知道我讨厌人多混杂的地方,所以总算是同意了。

  在离开图书室前,我尝试去问羽贺学姐为什么要叫赤谷学长到外面去,然后羽贺学姐以饱含羞涩的声音回答说「没关系。赤谷会由我来慢慢教的」。没有问就好了。

  抱着某种暴力性的郁愤,我踏着自己看来都觉得寒碜的步伐来到校庭,去小卖部。只见面包和便当都卖光了。尽管谈不上是刚才的『々人事件』的反论,但得不到食物的饥饿令我体会到食物的珍贵。

  即使怀着至少得买点饮料的心态看向自动售卖机,也只看到咖啡以外的饮品都漂亮地卖光了。

  ——长罐只要100日元的罐装咖啡。……论外。我不会喝咖啡的。

  郁愤转换为郁闷,我迈开了回资料室的脚步。

  现在差不多是白天结束,逐渐接近傍晚的时间带了。学生自然是有,外部游客的身影也依然可以见到,不过刚才和妹妹行走的时候还偶尔能看到的孩童几乎已经消失了。

  路过见到的「一年B班 PC风包子」——貌似是模仿大人气游戏作品『Portable Creature』里角色的包子(就样板来看,不像到那种程度的话应该构不成侵犯版权)——的摊子等等,早些的已经开始在收拾了。 [注:捏他口袋妖怪即PM,关于这货的风波可见羔羊的网络短篇]

  「等下久山,认真点收拾啊!」

  「烦死啦,我在干了吧……」

  「冷静点双叶,社长也说过班级的摊位优先吧」

  「弦子太冷静了!不赶快回去帮忙,不是会输给学生会的店嘛!」

  经营店铺的团体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都杀气腾腾的。

  危险、危险。认真起来是不坏,但至少我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从那种意义而言,今天的我过得更好了,如果没有被妹妹绑架了的就最棒了。

  ……毕竟今天,没有和成田真一郎扯上关系。

  虽然因为同班的关系,早上有那么一瞬间对上了视线,但今天也仅此而已。

  明明到学校来,却不用碰到那个男的。真美妙。

  平时又是念念叨叨地搭话过来又是没拜托他就走来帮忙等等没有比这更烦人的了。就是刚才『々人事件』的时候,如果成田同学在场,肯定会对我们说的话乱感慨一把,又插嘴说自己的意见,甚至露出奇怪的害臊表情望着我的脸吧。而他身旁的佐佐原同学,则会带着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却在脑里胡思乱想一通。

  …………

  我摇了摇头。销毁了脑海里生成的情景。

  那种家伙的脸,一想就令人冒火。堪称观察所谓恶心的上佳样本。

  ……说到脸,会长好像是说过会发来邮件啥的。虽说那种东西我当场就会删掉所以意义不大,何况我的手机还有电没有也不知道,不过载有肮脏数据的电波正冲着我的手机来的事实仍不禁令我战栗。

  体会不了那种感觉的话,就试着想象一下自己的手机被发来蟑螂照片的样子好了。

  忧郁更甚了。

  今天几乎没有见到,却依然令人忌讳的脸。没有体会过就体会不了的,如同梅雨时期的湿气般纠缠不散,挥之不去。

  于是,回来了。

  宾语很自然地省略了。在校内能让人安心的地方,不用说也是社团大楼的一角、资料室。我自己所认定的、容身之所。

  因为走的时候很匆忙,烤派先生还放在外面。躺在书桌上那张(0ω0)的脸,看起来仿佛在迎接我的归来似的。

  用刺向烤派先生的一拳代替了「我回来了」,我像跌倒一样坐在了折叠椅上。棉垫被坐扁了的椅子虽然稳固到让我的尾骨感受到痛意,但这点早就已经习惯了。

  回想过来,从童年起感觉我就一直坐着文化馆或图书馆的坚硬座椅。

  双亲都不是什么读书家,而体弱的我却沉迷于书海中,没多久就看完了家里的书。所以我经常在白天入侵公共设施,到闭馆前再由父亲接回去。

  如今,哪怕身子弱,我也可以独自去任何地方,再自己回来了。

  没有迎接,也不需要。那是自然,理所应当的。

  思量着。也没有去拿新书的想法,就那样拿过了烤派先生埋头在它的上身里。即使习惯了硬座,抱枕依然是令人感激的存在。这也已经习惯了。所以、放不开手。

  …………

  要睡么。

  今天,也不会有结束的班会上更别说点名,可谓是自由解散。虽然干脆就这样回去也行,但要什么都不管地慵懒下去,感觉也没劲。

  反正就算睡着,也会被校内广播或什么给吵醒吧……打着这种如意算盘,睡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意识随着眼睑一并坠下,我在渐渐染上薄暮色的阳光里,投身于惬意的瞌睡中。

  *

  我醒了过来。

  『好了,进来吧进来吧』

  『不、不好意思,明明是在文化祭途中……』

  『好了啦好了啦,有困难的时候就该我们出场了』

  ……都拜"隔壁"传来的话语和声音所赐。

  咔锵咔锵、嘎嗒嘎嗒的,貌似在作使用房间的准备。体重压在便宜的折叠椅上时那种吱·嘎叽的独特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这犹如——那货开始前的声音。

  可是,从窗外的天色来看,在我睡着以后大概还没经过一个小时。不可能在文化祭正当中进行……之所以没这么想,是因为是那个人,那个会。

  『有带麦克风吗?』

  『是的,可以用无线经广播室在全校广播』

  『OK,配合手机的话也不用担心问题对应。而且那边还有安宅学长他们』

  ……看样子是真的要开始。

  毕竟受时间点制约,人数貌似比此前攻略戏剧社的秘剑时还要少,不过最起码有会长和佐佐原同学在是肯定没错的。

  可是比起那个,更让人在意的是透过墙壁所听到的应该是咨询者的声音有听过的印象。

  不仅和现在一样透过墙壁听过,在体育的补习里也多次见到她「呀——呀——」地叫苦。

  然后,接下来听到的会长的声音,印证了我的预想。

  『好了……那就开始吧。

  请问你要咨询的是什么,中濑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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