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one 她说,至少等到明天 PART1 那封邮件传来前

  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上

  只有三件事

  是真实的哟。

  PART1那封邮件传来前

  德永准2005.12.3707:49-07:59

  早上了。

  睁开眼睛,还不到七点五十分。心情清爽得不得了。

  问我为什么,因为今天我就要死啦。

  我并不是一个人去死,但这也不是殉情。我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不过只有一件事是真的。

  我,今天,要自杀了。

  要和一个我在网络上认识的,连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的某个人一起死。

  是为了某个人。

  从床上起身。

  趁着闹钟起前按停。书桌角落的电子时钟,显示时间还很充裕。我的心情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明明是人生当中的最后一天,时间却绰绰有余。

  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会把这个称为命运的暗示吧。但是我不相信那些——真要说起来的话。

  打开窗帘,解开窗户上的锁。吹来一阵冷冽冰冻的风。

  换上准备好的衣服。格子衬衫和牛仔裤,配上白色羽毛外套。身体非常轻盈,肚子也不痛。好棒,太棒了,这简直棒呆了。只是下定决心要自杀而已,心情就能变得如此爽快。如果我早一点这么做就好了。

  但是,当然也没办法那样做——因为呢,我决定进行网络结伴自杀是在三天前的夜晚,是在看了那个留言之后才决定的。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现在我大概还是忍耐着胃痛,暗自烦恼个不停吧。而且大概会保持着那种状态去迎接阴郁的新年吧。

  但是,已经不会那样了。

  今天,我是自由的。

  我得到自由了。

  靠我自己。

  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后,朝着楼下的厨房走去。

  如我所想,妈妈还没起床。走廊、中庭、餐厅和客厅里的假壁炉,很有礼貌的以寂寥来迎接我。

  用微波炉将牛奶加热,喝了一杯之后,我便出发。走出大门时,仍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招牌。

  德永医院内科-小儿科-皮肤科-妇科

  (优生保健法指定医生)

  但是今天没有问题,我的胃一点都不痛。好厉害,真的棒呆了。我忍不住吹了口哨,是我喜欢的彩虹乐团。早晨的清冷。亲昵的敲打脸颊。

  美好的冬天天空,美好的心情。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就在今天,我将要被解放了。

  而且这还可以救人。

  笹浦耕07:59

  那个时间,我还在昏睡呢。

  废话,除夕耶。为什么我非得在早上八点前起床不可呢。而且那个自杀邮件又还没传来。

  啊,正确来说是『自杀预告邮件』吧。

  还是该说是『网络结伴自杀预定的通知邮件』吧。我也不知道啦,先不要管这个了。

  则之我正好在那个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念小学时的我,和妈妈还有妹妹以及老爸出现的梦。

  很无聊吧。

  人家能齐众一堂,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喔。

  我觉得家人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哎呀,我并不是故意要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别人哟。每个人有各种不同的看法当然也没问题。因为说不定是我的看法不对。

  但是总之我回想起的当时,应该说我梦见的是,我在自己生日时切了一个好大的蛋糕和大家一起吃的场景,彷佛真的像电影里的一个场景一样。带了一点柔焦,看着这个场景时,我突然有这个想法,家人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呀。

  问我为什么?

  嗯。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应该说,那个时候的我并不了解。但是后来我想了很多,也不是真的那么后来,而是那天的晚上到隔天早上,也就是跨到元旦了。

  总之,我有了机会可以想东想西一直想到隔天早上。所以,我试着想想看。

  结论是,

  家人呀,

  就是拥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当然世界上也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虽然有,但先不管那个,不过我们家并不是那样的。

  然后「陌生人」也不是什么没有缘份且毫不相关那样冷淡的关系。

  其它的人?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是自己,是在自己以外,个别而独立的人。

  但是血脉相连。

  什么是相连的呢?一起吃晚餐的回忆?脸和动作相似?政府机关的户籍?是血型?是DNA?以上所有的条件?

  实际上是如何,我哪知道啊。

  跟同学也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一起吃晚餐,血型一样的随便找都有,脸也可以整形,DNA只要是人类就差不多。大家都是在十万年前非洲的某处,由那个线什么的夏娃(注:线粒体夏娃(MitoChondrialEve)。这个理论主要是来自于生物学上线粒体中DNA的发现,而线粒体DNA遗传在脊椎动物中只来自母方。父方的线粒体DNA不会遗传给下一代。故现代人类的的DNA最终可以不断的由母方向上推,直到二十万年前的一个非洲妇女,便有线粒体夏蛙这个称呼。)开始的吧。

  然后,变家人。

  但是,变家人。

  是「什么」相连着啊。哎,反正比起同学和非洲人更相连。

  有了这种相牵连的关系,一起生活着,但是看情况也会分开各自生活。就跟我家一样。只因为分开住而断绝缘份吗,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我才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啊。

  嗯,对了。不是「奇怪」而是「不可思议」才对。

  家人这玩意儿。

  ——反正我在那个时候,虽然自己还没怎么察觉到,大略摘要起来就觉得是这样子。然后一边做着六年前生日时的梦。

  然后,那样想的时候,我好像翻了身,后来才看到文库奉掉到地上了。因为是打开着掉到地上,所以书页折到了,真糟糕,心想该对忍说什么借口才好。我还蒙蒙眬眬地记住这一段。但是这也是稍微后面的事了。

  嗯,总而言之,

  我在翻身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瞬间,我醒了。

  自己这么觉得。

  虽然我不太清楚。

  但是在梦里头也不用想说『啊,手机响了』吧。所以我应该是醒着的。就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里。

  说实话,其实我的手机并没有响。我后来看了看也没有来电显示。

  说不定它真的响过。

  是预感吧。就是那个呀,那个。人类的敏感度虽然不是那么好,但是这种事也是有的。

  所以就算是机器,或许也有可能可以接收到某种预感。是吧?

  可是,我又立刻睡着了。

  因为来电时又没闪光,再加上我必须保留体力。而且那天还是除夕,虽然除夕夜因为有些因素,没办法跟忍见面,所以要再另外补那次约会。也就是说在下次约会里,我就能和忍第一次上床啰。

  不,原本应该可以上床的。

  德永准08:29-08:39

  和我一起自杀的,是个女孩子。

  应该是。

  但是,怎么说今天都是第一次见面——原本在网络的电子布告栏上就没有规定一定要写真的事情,所以搞不好是个男的也不一定。是个年过七十的老人家也说不定,也有可能是个充满活力的美国人,还有可能是我们班上坐在自己旁边的人。

  不过,对我而言那个某某人的代名词就是「她」。

  并不是说,不管怎样我都想和女孩子一起死。

  只是很单纯地,我相信了「她」所说的话而已。

  在这个BBS上,乍看之下,就像是在互相夸耀谁懂得比较多冷知识那类杂学的普通网站,这个系统故意做得让人分辨不出来这其实是想自杀的人在招募同伴。实际上,大概有一半的人真的是互相比较冷知识,出乎意料还满有帮助的。名字也叫「冷知识商量室」。怎么看都很愚蠢且轻率。可能有点太故意,但是在网络上来说,这样反而刚刚好吧。

  这个网页到底是谁设立的,我并不知道。至少,在这里留言的人都会这么说。

  不管是谁设立的,至少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问我为什么,因为这个人——并且还有另一个人——拯救了我。

  按照别的网站所教的步骤,我试着去做看看。首先取得ID,随便找了个话题留了言。稍微等一下,联络用的丢弃式电子邮件地址,便会传来一些简单的问题项目。回信的话,接下来就会再传来别的电子邮件地址和问题。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管理者渐渐可以了解自己是来真的——联络了十几次之后,BBS上常用暗号的一览档案和自动转换软件便弄到手。

  接下来,真的就像变魔术一样。

  突然之间,在那之前很无聊的冷知识留言,开始变得有意义。关于非洲象的鼻水量的帖子,我了解到这其实是一个住在宫崎县、很想死的四十多岁家庭主妇上来和大家商量的帖子。算出东京都水管的全长算式,一下子就变成了计算安眠药的最佳摄取量的方法。

  在我的指尖,所有的废话都被转换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停更换。像是关于死,关于某个人的烦恼和痛苦,关于终结无法结束的痛苦的方法等。

  有些讨论没完没了的不停延伸下去,一般大概要响应数十次才结束。

  光和别人商量心情就能平稳下来的人、定期消失然后嚷着「好想死」再回来的人、专门冷言冷语的人(这只有一个人,说不定是管理者他们精心设下的圈套)、拚命想要劝阻新加入的自杀志愿者成员。

  我开始觉得有趣了起来。

  有趣,用这个词可能有点语病。可以让我看得沉浸于其中,短暂地忘记自我,这么说大概比较正确吧。

  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这样。我应该是来这里对死、对痛苦,对让自己结束自己痛苦的方法做调查才对。

  但是,我点鼠标的指尖却停不下来。很多人都说着和我一样的事——或者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思考、烦恼、说出心里话。光是这样,我的手指头便停不下来。

  什么都不写,深夜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只是不停地读下去。

  然后,遇到了她。

  我害怕一个人死,

  但是一个人活着实在非常的痛苦。

  像这样,开始了这个留言。

  这个人——昵称是「17」,似乎读成『一七』——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没有人会认真的去理她。连那个「阻止角色」的人,对这个人都回复得很随便。

  所以,我才特别在意吧。

  由她(虽然这么称呼,但网络也无从查起)的留言所开始的帖子,非常非常长,而且永远都在最上方。

  只要一回复,主题就会自动往上升。在「商量室」里的规矩,基本上是不会把主题往上拉的,所以要选定「拉下来」之后再留言。即便如此,有时候还是会因为出错或是恶作剧而往上拉。通常都是恶作剧。

  所以,有这么多的回复(简直就像一串基因改造过度的巨大葡萄一样)垂下来,这样还能在最上面就表示——内容都是恶评。就是,大家故意把它放在最上方让她自曝其短。

  而且实际上,大家对「17」全都只有很糟糕的反应而已。比如说,来这么多次烦死人了,别再来了,自杀未遂的死阿宅滚回去吧等,你的条件太龟毛了吧。不要防碍那些真心想死的人之类的。她似乎以前也曾经在这里招募过谁,结果到了当天却没有实行的样子。

  「17」的条件太多。的确是事实。

  像是连死亡的时间和地点都已经事先决定好,而且不到当天绝对不告诉人。在当天还必须定时保持联络,说不定会突然改变时间,自己的自杀动机没有办法在这里说,等等的。

  盯着画面,我沉思了许久。

  对于这个连在渴望自杀者的BBS上都遭人嫌弃的某个人。

  即使知道自己是个被嫌弃的人,却还是开出这么龟毛条件的某个人。

  关于必须非得设定这样条件不可,这个人的痛苦理由。

  关于折磨着这个人的一些什么。

  ——于是我把自己的回复写上去。

  说实话。这还是头一遭在网络上回复别人。

  *

  新宿车站逐渐靠近。载着我的电车,渐渐被吸进搭盖着屋顶、微暗的站台当中,通往细长的隧道。

  突然,我想起了之前看过的电视节目。

  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们的事。

  遭遇事故心跳停止,有时候是人的脑波也无法察觉到的人们所看到的光景——不知身在何方,穿过了阴冷黑暗的隧道,前往明亮的花园。或是前往更强烈的亮光去。那种印象,其实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那一瞬间而来的,该节目如此解说。它说在面临危险时,连最古老的记忆全都一起出动,大脑自己会从中摸索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逃走。

  这实在令人印象非常深刻——出生于这个世界,和退出这世界,都会看到一样的光景。

  今天,在死亡瞬间所能看见的,也是绚烂的光芒吗?

  伊隅贤治04:58-08:49

  ……我离开自己家门,是在拂晓的五点之前。

  家人当然没有察觉。任何关于我重要的事,他们一个都不曾察觉过(正确来说,是我刻意地不让他们知道),所以要说当然也是当然。

  「一个都不曾」并不光只是比喻,而是真的一个都不曾。

  比如说关于我的读书履历。(顺带一提「履历」这个字,是我喜欢的单字之一——感觉到大量的时间和空间被紧紧地压缩住。)自我孩提时就读了许多关于人死去的小说。而且,不能只是死而已。包含太多死亡的也不在讨论之内。花功夫杀掉某个特定重要人物的最对我胃口。详细地描写濒死的人逐渐死去的情景,如果台词写得很长的当然是最棒,但那种很难得看得到。关于这一点,现在经常进入前三名的是『卡拉马助夫兄弟们』(注:俄罗斯作家杜思妥也夫斯基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作者藉由一个家族中的人物,探索复杂的人性葛腾、人生的真谛、思想、宗教、真理等问题。)(排行榜每个月都会重排……当然全都只是在我的脑袋里,并没有在某处写下来。那种失误,我是不会犯的)。『罪与罚』(注:俄罗斯作家杜思妥也夫斯基于1866年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是部关于一个贫穷年轻人的罪与罚,还有饶恕与爱情的故事。)也不错,但是杀人场面有一点点太早出现。接着是『简爱』(注:英国女作家夏洛特勃朗特于1847年出版的文学名著。描述孤女简爱的人生奋斗史。)和『悲惨世界』(注:又称『孤星泪』,1862年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发表的一部长篇小说。)。虽然不太引起世人讨论,但不管哪一本,都很仔细地花功夫去描写人死亡的过程。史蒂芬-金(注:1947年出生于美国,屡获奖项的畅销作家。以恐怖小说闻名。)写的,不管哪一本都相当不错。高超,应该才是正确的说法吧。所谓推理那一类的,每次都是人被杀了之后,故事主干才开始呈现,我并不太喜欢这种类型。虽然在黄金期初期那种,还有倒叙手法的也偶尔有佳作出现,不过那纯粹是例外。所以不管任谁看了我的书架,都只会认为我是个在最近来说难能显得复古,不过怎么说都只是个普通的「喜爱硬底子文学的少年」吧。不过想当然尔,我也不会让人看我的书架。

  接下来我的电影嗜好也是一样。几乎只在电影院里观赏并不会租回家看。因为会留下纪录。我也不买宣传单(注:在日本,电影的传单、文宣品必须另外花钱在戏院购买。)。不然就是耐着性子等到电视转播后,录下来看个十次左右,等我把所有的场景都记下来后再洗掉。例如『谁在跟我玩游戏』(注:改编自美国作家史蒂芬-金小说『四季奇谭』中所收录的『纳粹追凶』。)、『活人生吃』(注:乔治-罗密欧执导,于2004年被查克史奈德执导重拍的一部恐怖电影。)、『生化危机』(注:改编日本CAPCOM公司于1996年发行的恐怖动作冒险游戏的电影。)、『越战猎鹿人』(注:于1978年首映的美国电影。描述越战对于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小镇的影响。),为了小心起见,全都洗掉了。『大逃杀』(注:改编自1999年日本小说家高见广春所撰写的恐怖小说。)是在中学一年级的秋天看的(这是从春季毕业的社团学长那儿借来的,大家盛传学长和女朋友住在一起,我特地跑到那栋公寓去玩,和大家一起看完的)。或许谣言比起实际上要厉害太多,所以并没有太惊讶。说实在,是部普通的青春好电影。学长很开心地吹嘘,这可是在过去的国会当中被当成烫手山芋的作品,但是议员们大概连电影都没看过,就先对谣言感到恼怒吧。『落水狗』(注:美国鬼才导演昆汀-塔伦堤诺的处女作及成名作。)和『闪灵杀手』(注:美国导演奥立佛史束的作品。描述一对疯狂的杀人狂情侣的逃亡过程。)也都是在同一时期看的,相当不错。但是我最喜欢的(至少在我心中的排行榜持续居于上位)并不是让大人们神经紧绷的恐怖片或暴力片,而是社会上非常一般的「好电影」……『冰血暴』(注:美国柯恩兄弟所执导的电影。描述1987年发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冰天雪地里所发生的一个真实犯罪案件。)这部作品。这部片真的太屌了。刚才提到了「重要角色」,这并不是意味着社会上的重要人物。单纯指的是变成事情焦点的人物,读者和作者(或是观众和导演)所关注的「对象」。所以,即使是描写一群从乡下来无药可救的小坏蛋们反复犯下无聊的罪,最后起了没意义的内讧纷纷死去……光是如此,就已经是十分值得观看的「对象」了。

  我不希望被认为是受到电影中的剧情所感动。因为我想看的,也不过就是「在我眼前逐渐死去的人」罢了。

  真实情况(很可惜)我还没见过。如果照片或影片的话是有的(网络上随便找都是,不留下记录下载的方法也有很多),像这一类并不计算在内,我想说的不是『尸体的影像』,而是关于『死亡』本身。完全发挥五感,将所有的数据输入我自身当中,这一连串的过程。影像不过是片断,只是所有信息的一部分而已。

  我自己并没有杀死谁的计划。当然我既不曾杀死野猫或小学里的兔子过,也没有想过要去杀死牠们,这点是我绝对不想引起误会的地方。我不是对残杀行为感至兴越,而是对『死亡』。

  对『死亡』本身。

  没错(嗯,这代表我很客观地看待自己才敢这么说),我喜欢『死亡』。也可以说是被魅惑了。并且我对于被『死亡』所魅惑的自己,感到很喜欢。

  ……总之就是这样,我在除夕早晨五点之前离开了自己家。必要的装备也全套准备周全。目的想当然尔,是为了近距离的体验『死亡』。对象是德永那家伙。

  德永似乎在烦恼着些什么(大概是关于前途),在暑假之前那阵子我就已经察觉到了。当然我不希望因此而引起误会的是,我并非二十四小时都在关心他,不是这样子的。我和他是同一班,刚好其中一个社团同样是美术社的绘画班(为什么我不参加对我自身嗜好更加实用的生物或化学而是加入美术社,我想这在刚才的谈话当中已经十分清楚了……也就是,透过被世上所公认的艺术作品体验到的『死亡』,比起小动物的尸体或杀人恐怖电影要来得有效率而且价格低廉),所以有很多机会可以观察。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实际上,为什么老师们(不只是专任老师还有其它人)看不出他们具有自杀倾向,或者假装没看见,对我而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还想说明一件事,会确定德永那家伙是我最终的「对象」。纯属偶然。在那个招募一起自杀对象的网站上(我使用了以前在网络上认识的人数我的应用程序技巧,在今年春天精心设计了其中一个「圈套」),同意一起自杀者当中,决定要利用假日或是休假时,在首都圈行动的第一批人马就是他了。一介高中生(而且还是假日)专程跑到福冈或青森参观别人自杀,既麻烦又容易引起别人疑心。所以很遗憾我只好割舍了几组人。还有除了这个招募网站之外,我还另外在几个(住家附近的车站或学校的屋顶,总之,就算是我平常出入也不会被怀疑的地点)设下了「圈套」。很不巧这些都没人中计,网络上的收获就只有德永。

  这实在是相当幸运的组合。如果是德永的话,我原本猜想他应该会中屋顶那个才是。当然屋顶我也可以应付。不过除了我以外的目击者也可能会增加,所以不太妥当。针对这点,自杀网站有许多候补,可以设许多圈套(领取暗号一览表一打开时,参加者的计算机立刻会中我事先所设下的间谍软件的毒,任由我肆意窥探),可以说相当有效率。但是如前所述,因为全国各地形形色色的人都来参加,所以对我而言情势反而变得不利,也算是个缺点。

  ……我到新宿车站时已经八点多了,德永应该会搭乘中央线过来(我了解他的个性)。从那儿我再开始跟踪他到『现场』。我已经预先想好他会使用哪个高楼大厦或住宅区,或者在便宜的饭店吞安眠药。如果他开车移动的话就很麻烦,看情况也只能搭出租车跟踪他。不管怎么说,这是唯一一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了。德永的伴,是那个叫「17」的家伙。那家伙看来相当攻于心计,留言总是选在傍晚,从网咖上线。幸好我的间谍软件们,针对在东京都内群聚人种的生态,连那些不需要知道的细节都会告诉我。或许,我应该早就先好好将「17」的真实身分镇定住才对——

  来了!

  是德永。他从八号线的阶梯上来前往剪票口。错不了,他穿的不是深蓝色外套,而是白色羽毛外套。完全跟我猜想的一样。从那家伙的个性来看,我就觉得他自杀时会穿白色衣服来。我感到自己的膝盖微微地颤抖。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真是十分有趣,这也是过程之一,我变成一部被输入的系统。有许多情报逐渐储存在我身体内部。我是观察的机器,我必须变成一部机器。

  我的身体自动地动了起来,紧追在德永身后。距离约为直线二十公尺左右。白色外套比起平常要快速前进。我保持平静出了自动剪票口。我们朝着光明的地上前进。眼睛被看不见的线所牵连,系在命运两端。

  然后我将得到渴望已久的东西。

  再过不久。

  渡部亚希穗08:59

  白色羽毛外套行走在我眼前,突然钱包掉了出来。他很慌张地捡了起来。嗯,好迟钝的家伙呀。

  ……办得到吗?

  我观察了一下时机。有点紧张。

  白色羽毛外套那家伙,身材适中偏瘦。很正经的发型。他低着头走路,步伐虽小但是很快。嗯,都内有名的私立高中,应该是二年级吧。

  这似乎是柔道或剑道比赛吧,我总是这样想事情。为了不要失败,首先先打量对方。虽然不可能尽善尽美,所以我才这么紧张啊。不过这种紧绷感还真舒服。

  再加上,正因为我知道这是坏事,反倒觉得有点好玩。

  中学时,社团的学姐曾说过「冰淇淋虽然好吃,但如果吃冰淇淋是犯罪的话,那应该会更加好吃」,我觉得这段话真是酷呆了,所以感动得要命,变得对那个学姐感到万分尊敬。大概就是这样。懂了吗?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也会敲一下。真要说来,迫于必要的情况比较多呢。因为像化妆品和香水等等,都是为了活下去的生活必需品?的东西。

  啊,这个『敲』是我们学校所使用的称呼。

  为什么会这么讲,我也不太清楚。社团里的学长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和冰镐(注:「敲」的日文原文发音pikeru和日文冰镐pickel的发音相近)谐音所以才这么说呢?小森这么解释。

  可是我又没见过冰镐,小森听到便说那我也没见过啊。所以我还是不知道。

  据说在其它的学校里说成『扒』或『刮』或是『观察地形』。

  总之就是行窃,或是扒东西这么回事儿。

  很好玩吧。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完全不相同的各种叫法吧。

  而有这么多种叫法就表示,大家都在干,这大概代表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敲既是一种生活上的智慧,也是一种艺术,更是父传子的绝招。而我是由社团学姐(就是刚才所说很酷的人)所传授的。然后,那个学姐说,偶尔也要单纯为了让自己开心去敲一下才行。

  不是有人说,喜欢才能做得好。

  而且呢,知道在世界上存在着比我还迟钝的人,真叫人高兴,这也是原因之一。

  明白吗?我在我们学校里程度并不算好,其实是算低的。从后面开始数可能还比较快喔?之类的。我既不像阿柔(注:谷亮子,1975年生。绰号阿柔。于2000年悉尼奥运和2004年雅典奥运为日本女子柔道夺得金牌)或宫里蓝(注:宫里蓝,1980年生,为日本职业高尔夫球选手)那样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才能,唱KTV也唱得很烂。但是只有敲,连学长都赞美我呢。只有敲喔。喂,你懂吧?

  我不觉得这是才能。顺序,呃,应该说是排名的问题。

  也就是说,像我这样却能敲到东西,表示有人排在我下面。就身为人的顺序而言。

  所以呀,我才必须好好地敲一下。很懂得分寸?是这样吧。这么做对当事人的将来好,也会让我幸福。

  *

  所以我观察时机。

  ALTA(注:StudioALTA位于新宿车站东口,这栋大楼前是新宿最佳等人场所,大楼里面是青少年最感兴趣的餐厅、流行服装、饰品,化妆品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在左手边。前进方向上有丸井百货和纪伊国屋书店。路上行人很少……想想也是,今天是除夕的早上呀……要是我没有错过末班电车,而小森的房间也没有突然不能用的话(小森她和前男友复合了。啧),我才不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闲晃呢。

  太阳露了一点脸在云朵之间。有些耀眼,这也不是什么绝佳状况,但是有机会。

  白色羽毛外套沉溺于手机之中,很明显地他对周遭并不在意。

  交通号志灯转成红色。

  斑马线在眼前,人们三三两两地开始聚集起来。这可是好机会。钱包塞在裤子后方口袋里,露出上半段正勾引着我。

  办得到吗?

  办得到吗亚希穗十七岁(恋人招募中)?

  办得到办得到,战斗。冲啊!

  笹浦耕09:00

  那封邮件就在那个时候传来。

  不过,就像刚才说的,我正在睡觉呢。

  收到之后会好好阅读的是枯野透、「陶子」、西那家伙等等,那些认真的人们。我吗?我很不认真的。基本上。

  要是早点起来看信就好了,为什么?会怎么样呢。要是一开始我就出面的话,说不定局面反而变得更加麻烦哟。

  不要以为人数多事情就一定会好转的。这个世界呀。

  渡部亚希穗09:00-09:08

  糟了!

  这就是那一刻我最真实的想法。

  敲到钱包是没错。

  但是连手机都到手了!这个啊,嗯。让我从头说明吧。

  首先在我敲到的同时,白羽毛外套那家伙掉了手机,和在他身后的我撞在一起,我摔倒了,白羽毛外套也绊倒跌到我身上,我发出尖叫,周围行人轻轻地转过头来看,我觉得好丢脸。

  脸大概红透了。

  这段逼真的演技似乎还不错,像义警团穿着相同背心的人们,不知从哪冒出来,全都聚集过来,他们好像误以为白羽毛外套要侵犯我。

  「小姐,之后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说出类似这样的话,还花不到一分钟。

  所以我也顺势回道,

  「谢谢,幸好大家帮忙让我得救,因为我有地方赶着去,所以必须离开了。」

  类似这种妳是时代剧里旅人的女儿吗的台词。我好像脱口而出了,因为我很混乱,所以记不太清楚真实的情况。

  ——不过问题不在这里!

  因为知道再待在现场很不妙

  我急急忙忙地跑往靖国通。跑到这个像神社的地方来之后,终于喘了一口气。

  之后立刻觉得,糟了!

  啊啊,怎么办。摔倒时,我好像搞错了并抓住白羽毛外套的手机,按下送信键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不是『搞错了按下送信键』。

  而是『错不了按下送信键』了啦。

  现在,握在我中手的这个。

  到底是什么时候弄到手的,那个笨蛋白羽毛外套,从他钱包里的学生证得知叫『德永准』这家伙,的手机。

  在那当中,这篇文章变成「送信完毕」了。

  大家

  到此为止谢谢了

  永远地再见

  在今天永别了

  我现

  这家伙——因为我是小笨蛋所以没什么自信——但是这家伙,不管怎么看,这封信就是那个

  遗书。

  而且才写到一半。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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