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隅贤治09:43-09:44
实在太滑稽了——竟然因为手机的LED而被他发现了!
试着跟警察联络真是太蠢了。不,原本就不该把振动关掉的。如果没关掉的话,我应该早就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就一只有邮件传过来。虽然很白痴,但是我现在才打算把电源关掉。只有一下下看到了屏幕,不知是哪个笨蛋把邮件一口气用CC转寄过来。可恶!
他靠过来了。好高大。这个男人有180公分,不,应该更高。加上粗壮的手脚、浑身肌肉,并且很匀称,适合实地作战的肉体,就连综合格斗技的选手都很少见体格这么好的。
他用他的左手,从我手里一下子就把手机抢走。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刀,而我却平静得出奇。也或许是我太过慌乱了,才误以为自己平静吧。一切都缓慢地移动着。声音只从后头部传来。胃里残留着冰冷的触感,是异物,我被什么给吞没,又吞没了什么。那在我身体内波动着。是别的东西,并不是我。是这个世界之外的碎片,不可能存在的胎儿。
多么讽刺的结局……这就是我期待以久的『死亡』的真相吗?
三桥翔太09:44
传到手机里的邮件不断地增加,当新的邮件传来时,我把它们给看完了。
哼。
虽然搞不太清楚状况,汉字又多,不过好像是这家伙的一个朋友,宣告说他打算去死。
「你这个,」
对那个家伙我开了口说话,那家伙声音颤抖得满厉害的,想想也是因为我手上拿着刀啊。
而且刀上还沾着血,已经发黑发硬了,不过一般一看就知道是血吧。
还有,那家伙虽然声音在发抖,话说得还满顺的,胆量不小。
我尊敬有胆量的人,觉得他们很厉害。
我常常看电视的FNR(注:FightingNetworkRINGS,前田明日于1991年5月11日创立,2002年2月15号终止的职业摔角、综合格斗技的团体),还有K—1,以及PRIDE(注:PRIDE格斗锦标赛,是在1997年至2007年间举行的综合格斗技表演)等比赛,而且『前辈』他曾经带我去琦玉巨蛋看过比赛。樱庭他们超强的。另外马克-韩特和席姆-修特等等,再加上中华餐厅的牛排也很惊人,但是波布-沙一点都不行,他立刻就胆怯,虽然长得高大又有肌肉,可是背对对手,一让对手看到他害怕就完了,不是说裁判怎么判,而事输赢问题呀,所以安迪-胡格和柴千春那些全胜零失败的家伙太强了,因此打架时要先动摇对方的气势,这是神取忍说的,所以错不了。
我本来要说什么?
啊,对了,是邮件。
总之我先读过了邮件,然后那个时候终于懂了。
就是这个。
靠这个可以正负抵消我的好坏事。
我是为了阻止这家伙寻死,为了拯救这个叫德水的家伙,一定是这样,虽然听起来有点夸张,但我一定是为此而出生的,对啊,一定是这样错不了的。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这家伙会自尽。
但是我不会撒手不管的,我会抓住他,对他说不要死不要死,他想死的心也会折服吧,这么一来我过去所做的坏事,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嗯,全部大概有点难,一半好了,我做了很多坏事,不过最重要的就是吉祥寺那个,光这样应该一定就可以归零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又不是安迪的斧头脚。怎么有可能会在这绝妙的时机看到这个邮件呢。
好。
「站起来。快点。」
这家伙好好地站起来了,所以还满有看头的。虽然好像不太会打架。
「你认识他啊。」
这个想死的家伙,叫德永的。这家伙在哪里?
「认、认识。」
「啥?」
「认识。我认识,因为他是学校的。」
喂,所以我不是在说那个。我是问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啊。听不懂人话啊,难不成是个白痴吗?
哎,有钱人脑子都不太好。
「我是问他的所在地,白痴。」
「所在地?」
「带我去。」
我要抓他的手臂时,因为手上还握着刀,所以先把刀收起来再抓住他的手臂。哇哈,这家伙超抖的,但还是直直地瞪着我,很了不起嘛,对了,我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喂。」
「伊。」
「你?」
「伊、伊隅。」
什么啊,这是女人的名字吧,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长得还满像女人的,所以也不是不可能吧,我抓住伊隅的手臂,打算把他拉出超商外走到了门口,然后收银台那家伙脸仍然发青,不过更糟的是在外面。
是警察,距离很近。
「伊隅!」
「咦?」
「要跑啰!」
伊隅贤治09:44
男人动作迅速得令人难以置信。可能习过武吧,也可能在练综合格斗技。
「你认识他啊。」
他抢走手机顶在我的鼻尖。
喉咙自动紧闭,无法照我所想的行动。认识,指什么?谁?邮件的事吗?问我认识德永吗?
男人嘀咕着什么。
「认——认识。我认识——因为,他是学校的。」
「我是问他的所在地,白痴!」
「所在地……?」
德永,他现在在哪啊?
为什么这家伙会想知道这件事咧?话说回来,刚刚那家伙还在便利商店里的。都是这家伙害的!我头脑相当混乱。究竟该生气还是该求他饶我一命呢?不管怎么说,当初的计划在现在已经完全没用。变成废纸一张而步上必须被丢弃的命运了。我只明白这一点。
「快带路。」
他把手上的刀(表层黑黑的不是生锈而是血迹,错不了——血液真正的颜色是黑色,而不是红色)夹在右手腋下,男人用左手抓住我的手臂。很强的握力。加上很习惯性的动作。是的,这个男人习惯做这样的动作。他到目前为止总共杀了多少人了?十个人?二十个人?
「你的名字叫什么,啊?」
「伊……伊隅」贤治,时间来不及让我说完。
隔着玻璃的杂志区外面出现制服的身影。男人回头。是警察!是谁……原来如此,是收银员报的警!
「伊隅!」
「咦?」
「快跑!」
收银员尖叫着什么。我的视线摇晃,往贴着『使用洗手间时请先告知店员』告示牌的门的方向,带刀男巨大的身体跳跃着。一边抓着我跑,一边跑过工作人员专用的狭小通道,那里已经是
「啊啊啊啊!」
大概是男人的叫声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绑架、人质、赎金,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不停在我脑中破裂。心脏很痛。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冬天突然吹起的强风,阴郁的天空转啊转的。一切都是手机的错。无聊的文明利器。在德永死前,我应该会先死吧。混乱、混沌。啊,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渡部亚希穗09:49
啊,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呀!
在施工中的神社院内,我在那之后就一直动弹不得。
由各处传来邮件,还有电话打来。是给这个手机的主人『德永』。从许多朋友(应该是,一定是)那儿来的。看到那封遗书,大家都很担心。虽然手机铃声关掉了,但光还是闪个不停。邮件的数量,就像洗澡水要满出来一样。不停地,不停地增加。
——还好吗?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多,好多,像星星的数量一样,由许多爱朋友的人们那儿传来。
我脑袋放空地看着这些。
或许应该快点把电源关掉比较好。
可是,要是这样的话,之后呢?
我不小心寄出去的那封邮件,读到邮件的人们,正往这边赶来。他们一定非常的担心。真是好朋友啊。如果我把电源关掉的话——我不知道这个手机的密码,所以一定再也没办法看见这些邮件了。
这么一来。
邮件再也没有人可以看得见了。
快满出来的热水,无法到达任何地方。
这个手机的主人究竟是谁,去了哪里,打算去哪里寻死。一定无法得知了。
这,真的很讨厌。
那么交给警察……不行,当然不能交给警察!
我对自己心里发出的哀号嘲讽了一翻。小笨蛋,我究竟在想什么啊!看惯了的派出所。不管是哪一间,都贴着相同的海报和发出同样的臭味。每次都从一样的问题开始问起。妳几岁啦?学校呢?这个手机怎么会到妳手上的?这个包包在哪里买的?这片CD的收据在哪?这样的话就放监视器录像带给妳看喔?妳的家人已经报警找人了喔?妳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吗?妳今年已经第几次跷家啦?——
哗啦的,有许多应该会被质问的项目在我脑海里炸开。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妈啊,我几乎快要流鼻血了。风好寒冷,咻咻的吹起了我的外套。
怎么办,怎么办?
哇,电话又来了。不是邮件,是真的电话。是谁?只有显示号码。我不知道是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接听键,该按下吗?还是不该按?妳不按吗,亚希穗?
(按吧——不按——跟警察……再也不要……)
上吧,亚希穗!
(按吧!……还是不要按!)
啊!
手机。
里面,传来了很温柔的声音——
『喂?……我叫做枯野……喂,是德永吗?喂?不是吗?是谁——谁在那一头,听得见吗?……』
枯野透09:50
「别挂断!喂!」
终于联系上电话线路的彼端,我对着他大声请求着。神乐坂商店街里来来去去的人们都偷偷往我这儿瞧。水果店的大婶也一副「啊啊,枯野家的老大又在管人家闲事了」的样子把头转过去。那个,大婶,我并不是喜欢到处管人家闲事啊,应该说我每次都是被卷进风波里的。
我只是单纯地希望能担任配角,旁观一个快乐结局而已。
『——喂?』
「喂!」不是男生的声音。这么说的话,「那个,请问妳那儿有没有一个叫德永的人?」
『……呃……』
「没事的,请不要担心!」
为什么这样我自己也不太明白,突然我就这么大叫。一定是我有了什么预感。
「不会有事的!没有问题的!喂,我叫做枯野,枯野透。我是都立星之冈足球社的左右田的朋友。我从他那儿收到邮件,所以有急事想和德永联络一下,我从刚才就打了好多通电话。请问您是?」
『…………啊。嗯。』
「喂?请说?」
『我是渡、渡、渡部亚希穗。』
因为兴奋而高亢的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说不定——一开始听起来以为是同年级,可是——这女生。是国中生吗?
『亚洲的亚,加上希望的希,和稻穗的穗。』
「我明白了。」不,也有可能是国小高年级的。晓的朋友里也有这样子的人。嗯,怎么办。好吧。「……能不能让我深呼吸一下?」
立刻传来坦率的回答,接着是远处的风声。
(接着……)
我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身体的内部还残留着睡意。
恢复冷静了。
先不管事情如何,德永的手机现在落到这个小学生(估计年龄约为十一岁左右)的手上。不知是他掉了,还是故意遗留下来。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现在的线索只有这个。首先要弄清楚她现在的位置——运气好的话,德永有可能还在这个女生附近!
「亚希穗小朋友,妳那儿是哪里啊?附近车站的名字,妳知道吗?」
渡郎亚希穗09:50
『没事的,请不要担心。』
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似地,那个人的声音温柔地回响着。
『不会有事的——没有问题的——』
软棉棉的,我好像在那声音的泡泡里漂浮一样。
哇哈。好舒服。
『喂。我叫做枯野。枯野透。』
我身体怎么突然发抖了。这是什么,是冷还是热。到刚才还那么轻松,现在怎么搞的,我的身体怎么了?
耳朵发麻,好不容易问题的意思才在脑中理解开来。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渡部亚希穗。亚洲的亚,加上希望的希,和稻穗的穗。」
「我明白了。能不能让我深呼吸一下?」
我忍耐住想要消遣他为什么要在现在做深呼吸的念头,非常坦率地遵从他的指示。非常舒服的清冷,现在从脚指的最尖端进入我身体里。
——安全感!
原来如此,是这样子的啊。
我想要依赖着某个人。
想要紧紧抓住,哇哇大叫,我已经快吓死了,我一定会比在幼儿园时还夸张地紧紧抓住。
抓住某个人。
抓住这个人。
把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不安、恐惧和警察的盘查等等,所有的一切。把我现在的颤抖和寒冷,从身体里驱赶出去。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全部都已经没事了。
这个叫透的人会为我做些什么的。
「亚希穗小朋友。」
非常温柔地,缓慢地,毫不动摇而低沉的声音。
太棒了,这个人一定是很沉着的大人。因为他对高中女生使用「小朋友」来称呼。他一定是个很帅的大人,和我家老爸完全不同。
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多一点吧。身材高大,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应该是某外资一流企业的上班族吧。身上穿着笔挺的高级西装,完全不抽香烟,因为我也不抽呀。车子呢就积架吧,不过一放假,他的兴趣就改成玩改造骨董车2CV(注:Citroen2CV是法国自行设计的一款经典汽车,也象征法国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嗯,错不了。因为我感到如此的安心。
啊,但是如果他是玩艺术的也不错,画家或作曲家之类的,不过像现代美术那种怪怪的就算了吧。我这么笨,他搞那种东西我不懂的。有一次因为社团的学姐介绍了,好像「是个做街头艺术的」人,我勉强跟他联谊了,可是一点都不好玩,其实是无聊毙了。因为学姐也在,所以我没有当面说出来,他那时一直乱摸我。拜托,我又不是在卖的,因为只要去敲,想要多少钱就会有多少钱。班上女孩子有一半可都是跟我买化妆品的呢。
对了,那个作曲家啊,不,应该是音乐家吧。对了,就是这个!音乐家!很典雅的爵士乐贝斯手,或是吹萨克斯风。千杯不醉,长得有型,车子是积架黑色的。呼,超帅的!
好了,亚希穗小朋友十七岁(恋人招募中)!
『一个叫做……的地方?你知道附近车站的名字吗?喂?妳在听吗?喂?』
德永准09:57-10:12
赶上了!
不要网咖,一开始找漫画出租店就好了。全新的店位于地下室内。入口处狭小。能够上网的计算机——果然有了。店员的说明左耳进右耳出,我急忙地走到指定座位。座位两侧用着白板隔开。几乎没有其它客人在。打开邮箱,邮址不管是我和「17」小姐,都是丢弃式电子邮址。
To:<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98a9afedf6fafdfff7ececfdf6d8fbf7f7f4f5f9f1f4b6fbf7b6f2e8"><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9cadabe9f2fef9fbf3e8e8f9f2dcfff3f3f0f1fdf5f0b2fff3b2f6ec">[email protected]</span>
From:<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83c9f6edb3b7b1b4c3e0ececefeee2eaefade0f3ade9f3"><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2a605f441a1e181d6a49454546474b434604495a04405a">[email protected]</span>
主旨:到新宿了
现在在漫画出租店里。
我的手机被扒手偷走了,
所以请不要发邮件到手机里。
『地点』到底在哪呢?
现在可以安心了。从那个团长那里借钱来实在太好了,待会儿得还他。
……待会儿?
我被这股奇妙的感觉给震慑住。和平常的胃痛有点不同,但是又有类似的,不舒服的扭曲感。
待会儿,是待到什么时候?
明明我今天就要死了。
要怎么还他钱才好?
留言给妈妈……照现在情况来看根本不可能。稍微想了一下之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纸条,开始书写。
我向新宿一位叫藤堂的义警团团长
借了一万块,
请从我的存款里扣还给他。
把纸条折好后放进上衣的口袋里,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虽然这么想……照「17」小姐所说『最好的方法』去做的话,这张纸条也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地遗留下来。也就是说我现在并没有任何决定权,几乎都任凭「17」小姐判断。
即便如此,活了十七年最后的遗言,写的竟然是拜托帮我还钱,好像有点智障。不知不觉嘴角便上扬浮出笑意来。
「咦……」
收到回信了。打开来看。
To:<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fab08f94cacec8cdba99959596979b9396d4998ad4908a"><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feb48b90cecaccc9be9d919192939f9792d09d8ed0948e">[email protected]</span>
From:<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f2c3c5879c9097959d8686979cb2919d9d9e9f939b9edc919ddc9882"><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81b0b6f4efe3e4e6eef5f5e4efc1e2eeeeedece0e8edafe2eeafebf1">[email protected]</span>
主旨:Re:到新宿了
对不起,事情发生变化
我快不能看邮件了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取得联系的?
再过三分钟左右,我就不行了
「…………」
我僵在计算机前。
嗯……也就是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能看邮件。意思是不能传邮件了,还是手机电池快没电了呢?或者她是用计算机寄信。而发生了什么问题呢?
还问我能不能联络。可恶,明明打电话是最快的。但是只靠电子邮件互相联络是一开始她所开出来的条件之一。不过事态紧急,总之先告诉她我的手机号码……可是还是不行。要是这么做的话,会打到女扒手那儿去。还是想可以联络的地方,会合的地方吧。
To:<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a69791d3c8c4c3c1c9d2d2c3c8e6c5c9c9cacbc7cfca88c5c988ccd6"><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605157150e0205070f1414050e20030f0f0c0d01090c4e030f4e0a10">[email protected]</span>
From:<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a0ead5ce90949297e0c3cfcfcccdc1c9cc8ec3d08ecad0"><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4d0738237d797f7a0d2e222221202c2421632e3d63273d">[email protected]</span>
主旨:Re:Re:到新宿了
那就先约在ALTA前,
时间就等17小姐告诉我妳方便的时间。
日文有点怪怪的,不过在这关头也没办法了。寄信。时间……已经超过一分钟了。糟了,一分半,一分四十秒,已经超过两分钟了。
从隔板的另一头传来点击鼠标的声音。有人在使用鼠标。
突然,胃痛的老毛病来袭。不是啊,冷静点。不是的,这不是考试,也不是补习班的模拟考。就算成绩退步也不会有问题的。不是的,就算错了也没关系。胃好痛。犯了错就完了,并没有这回事呀。冷静点,我的身体!
……回信了!
To:<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69231c07595d5b5e290a06060504080005470a19470319"><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9bd1eef5abafa9acdbf8f4f4f7f6faf2f7b5f8ebb5f1eb">[email protected]</span>
From:<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013036746f6364666e7575646f41626e6e6d6c60686d2f626e2f6b71"><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58696f2d363a3d3f372c2c3d36183b37373435393134763b37763228">[email protected]</span>
主旨:Re:Re:Re:到新宿了
对不起,时间和事情都发生变化了
我也不能去ALTA
之后我一定会跟你联络
请告诉我可以跟你联络的rp
如果一分钟之内的话,我勉强可以等
什么!
到底是要我怎样啦!一开始就把会合地点和时间定好不就得了吗……新宿不行,那为什么当初的地点要选新宿。事情?什么事情?在我视线的角落,有奇怪的几何图形刺眼的闪烁着。不对不对,是错觉。我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在ALTA前不行呢。联络地点,其它的地方。冷静点,冷静点。这并不是考试,是比考试更重要的事。就说不是了嘛。
地点,如果告诉我哪里好就好了。地点,地点。只剩三十秒。地点?
不对,不是那样!
To:<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a49593d1cac6c1c3cbd0d0c1cae4c7cbcbc8c9c5cdc88ac7cb8aced4"><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0c3d3b79626e696b63787869624c6f636360616d6560226f6322667c">[email protected]</span>
From:<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bef4cbd08e8a8c89feddd1d1d2d3dfd7d290ddce90d4ce"><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743e011a4440464334171b1b1819151d185a17045a1e04">[email protected]</span>
主旨:Re:Re:Re:Re:到新宿了
如果你在网络上的话。
就请在我的部落格上留言,
反正没有人看所以没问题,
网址是,
急急忙忙的把网址打上。
初春时美术社里流行玩部落格,我也附和其它人开了一个,但是我开了后就一直晾在那儿。
如果是那里的话,不论是谁都能自由留言,也可以上去看。
对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虽然不能寄信,但是可以上网浏览,所以要求我指定可以互相联络的网页或BBS。
送信!
*
……还来得及吗?应该还来得及,一定没问题的。要相信,要相信呀。
但是,不管我怎么祈祷都没用,要调查的方法只有一个。
然后我上了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的部落格看看。最后一次写的是……什么啊,原来是暑假的第一天。
07月21日(四)
读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九尾猫』。觉得莫名的累。
就这样。
明明写的是自己的事。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这么随便的事,就是我所写的吗?我清楚的记得自己写过。也的确读了那本书,确实也感觉到累——虽然不干书的事——确实如此。但是,那和现在的我仿佛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这感觉就像很早以前就已直放在家里的花瓶,而我却一次都没去触碰过一样。那只是言语的碎片。五个月前,我这个碎片。
留言栏里没有任何留言。想想也是,这种内容,连我自己都没办法留言。
……然后。
嘴角又不受控制的上扬。我缓慢地敲打着键盘,用着和五个月前一样迟缓的速度。
07月21日(四)
读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九尾猫』。觉得莫名的累。
[回应文章]
Jun2005/12/3109:59
你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喊什么累的。〉我自己
说的也是。五个月前的德永准。就是说了这样的话才变得这么糟。看看我吧,看看快要变得自由的我吧。你啊,应该早点这么做的。
一个人嗤笑着,过了许久都停不下来。
*
——耐心地等了十二分钟,每隔三十秒就更新网页一次。还没有变化,没有变化,没有,没有。没有。
有了。
留言增加了。
07月21日(四)
读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九尾猫』。觉得莫名的累。
[回应文章]
Jun2005/12/3109:59
你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喊什么累的。〉我自己
172005/12/3110:12
谢谢你的来信,真的很抱歉。
在见到面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见面时间,能不能改成今晚九点呢?
真的很抱歉。
后续联络,我会等到下午时再来这里留言。
在所惟信10:05-10:16
因为没有人回邮件,很无耐地我只好打了电话,反正电话费是爸妈付,又攸关朋友的生死,如果事情过后被人知道在我这种时候抠门,不知道会传成怎样!阿正立刻接了电话。
『……喂怎么了。查出了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好像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我是这么感觉的,然后,
「那个啊,计算机不行。日记也没有。」
『什么?听不到啦。干麻那么小声。』
「我讲话不能太大声啦,因为德永的妈妈和姐姐们就在楼下。」
『这样喔。然后呢?』
所以我正在四处观察房间里面……地板约六叠大。床、书柜、收纳柜。天花板很高。桌子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桌上有一台计算机。墙壁上贴着『常在战场』的四个大字,是用毛笔写在和纸上。日期记着去年春天,高中刚入学时。在那旁边的海报既不是偶像也不是足球,用喷枪画上海啄和行星不知是在南边的海洋或是宇宙里游泳。该怎么说呢,至少该评给个印象派之类的,事实上我感到有点气馁了。对于自己身为美术社的鉴赏班一事。
说到偶像呀,是非常重要的哟。唉呀,我也许没有对绘里同学说过……啊,真是对不起了。
是的。亨利-德-土鲁斯—罗特列克(注:亨利-德-土鲁斯—罗持列克—蒙法(HenriMarieRaymonddeToulouse-Lautec-Monfa)1864年11月24日一1901年9日9日),是法国贵族,为后印象派画家、近代海报设计与石版画艺术先驱,被人称为「蒙马特之魂」)。不,并非全无关系——也就是说呢,那个人是史上第一个追星族。在凄惨不堪的人生历程中,又酒精中毒,但仍然画出那么厉害的画作。实在太强了。真的好崇拜他。
哎,并不是那么单纯啦。就像赞美漂亮的大姐姐说「哇——好漂亮呀——」的话,这种话连白痴都会说。罗特列克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能够运用自己的力量找出美丽之处,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呢……所谓偶像的好处,就在于让人光看着他便能平静下来呀!对,就是这样!如果是路上可爱女孩的话。是可以触摸和上床,是「真的存在」。可是偶像就不是这样了。
当然我知道偶像也是存在于现实,可是呢,因为,嗯,我也不知道啦,我想说的是,女子偶像她们并不是只在那边呼吸微笑而已,她们是供人观看的。为了让人观看、因为被人观看,所以才存在。如果不被观看就没有意义,只有在被人观看时才能产生意义,所以能看透她们优点的行家……也就是像罗特列克等……是有其存在必要的。
嗯,确实如此。偶像呀,只要去参加大型派对就能直接见得到面。再不然就是去电视公司玩。可是我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从以前便说你这样不行所以禁止我去。
如果是去政治家的那些老爷爷们的派对,或银座的俱乐部等等的话,却一点问题也没有。上次榊大伯父叫我去料亭,介绍一个前总理给我认识的时候,我也认识了一大堆美女姐姐,可是演艺人员却不行。这算职业歧视吗?搞不好是耶。
治英叔叔偶尔也会把官方照或拍照后没使用的底片等,透过认识的摄影师经由秘密管道送来给我。但是他说:「要实际见面还是避开比较好」,每次都这样。还说:「真正美丽的女孩呀,还是远远眺望才是最好的」。唉,真的是这样吗?嗯,我可能真的受到叔叔的想法影响了吧。
呃,话扯远了。啊,对了,我用手机向阿正报告说:「计算机的密码我不知道所以没办法看里面,也找不到日记那一类的东西。桌子的抽屉也全部打开来看过了,就只有笔记本和数科书放在桌上而已。」
『笔记本啊……那个,干脆全部都拿来好了。等一下,计算机里的硬盘呢?不然就拿备份的CD—R。』
「有个外接的,还连结在一起。」
『好!把它拔走拿过来。』
「这样好吗?」
其实,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已经不太妙了吧?那个时候我是有这么想。可是,
『因为攸关性命,所以才这样没关系吧。这叫紧急避难呀,紧急避难。就法律而言仍属于安全范围。』
咦,原来如此啊。不禁觉得,不愧是阿正,知道好多事。
「我知道了,我会拿过去。还有,书还满多的,这该怎么办才好。有文库版的推理小说、历史小说、有点旧的游戏秘籍、一些写真集等等。其它全都是参考书和测验题。」
『漫画呢?还有游戏。因为最近的年轻人啊,都受到那些影响。』
年轻人?阿正不是和我们同年龄吗,一这么想,我差点要笑出声来,但是仔细想想,他的脑子或许真的比我的要年长。
对啊,大部分的人是无法搞清楚他们内心真正在想什么的。是吧?
就算是父母、兄弟,仍然不清楚彼此的内心。
所以德永的妈妈才会什么都不怀疑地,就放我进德永的房间里来。她应该想象不到自己的儿子宣布要自杀,现在正等待着有人去阻止他。
总之我便这么回答,
「嗯,漫画的话,收纳柜里摆满了JoJo,是文库版的。另外还有死亡笔记,跟两津……这是什么,叫什么『男组』的。游戏是PS2的,有魔法气泡狂热版、爆破专家等等,就是这一类。」
『那好像没什么关联。书你就确认看看。如果有画线,或是折角的,和书页里有夹东西的,你就带来吧。因为那里面会隐藏心理动机。』
「我加道了,拜。」
挂完电话,阿正已经全都帮我想好了,就这点而言是还满轻松的。
从书柜里选了参考书……参考书……测验题……写真集,从外层空间拍地球等等,像火山和冰河那种的。竟然不是写真偶像,如堀北真希、欧苏利文。爱等等,明明就超可爱的。这家伙实在太怪了!我忍不住这么想。
不知有没有藏色情书,我也这么想了。床底下……并没有。收纳柜的深处……又是参考书。哎,真受不了,这家伙怎么老是在念书啊,难怪会想去死。
接着,就在地球的写真里——找到了地图。
非常色彩鲜艳的东京地图。四万五千分之一,从东京二十三区到多摩湖那一带。再仔细看一下,上面画上了各种记号并写了字……在这里第一次找到了『完美的地点』——『最好的方法』——『距离新宿车站三十分钟以内』这些。
德永准10:12-10:19
失望,用这个宇,或许有些太夸张。
但是,当我看见她的留言时,肚子那一带突然放松,手腕也立即着实地失去了力气。
延期到晚上九点。
渐渐我开始明白「商量室」的人们为什么会视「17」小姐为麻烦人物了。一定是这样的事以前也有发生过。虽然之前提到过时间可能会改变,但是怎么会想到突然要延后半天。
我再次读了「17」小姐的留言。
「后续联络,我会等到下午时再来这里留言。」
上面没写下午几点会来。她,出乎我意料地没有时间观念。
在网络上到处闲逛了一阵子,不管再回来看几次,留百板还是没有变化。
怎么办?
半天。
突然多出许多时间。虽然这么说,我也没有地方可去。原本,我就是为了自杀才来这里的。如果她一开始就告诉我那个『完美的地点』的话,事情的发展就不同了。
……距离新宿车站三十分钟之内。我做了许多想象,也在地图上试图寻找,结果还是不知道答案。当然我不可能会知道的,因为什么情报都没有。
但是,在地图上涂上颜色的时候也满开心的。和准备考试不一样,当然没有标准解答。只是单纯照着想法滑动荧光笔而已。好像某某顾问土岐田老师的台词一样。『艺术就是变得自由。』不管是什么材料,艺术都能让它自由。即使是画具、黏上和计算机——原本为了在参考书上做记号的荧光笔也都是。
是的。
那样自由自在的使用荧光笔,该不会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吧?
笹浦耕10:20-10:44
因为所以,现在轮到我出场了。
嗯,其它人们好像都手忙脚乱,不过我这里也是很辛苦的。
怎么说,早上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顺带一提,对于患有低血压的高中生而言,寒假的正午之前都算早上)。手机的来电显示已经一闪一闪地闪个不停。
啊,说不定是忍打来的呢,拖拖拉拉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手机画面,哇,好吓人。
「这是怎么回事?」
忍不住说出这句话。带点松田优作的口吻。反正也没人听。老爸去上海出差,也没有其它人在家。空空荡荡的三房三厅,十四层楼建筑最上层再下来的一层楼。窗户外的灰色大楼群落、首都高速公路,偶尔飞过一群乌鸦。从道玄坂上俯视,是悠闲舒适的浅滩风景。
因为惊吓过度,吃了果酱吐司当早餐后,就打了电话给忍。
「喂。」
『咦,小耕,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打来。怎么了,你的低血压治好了吗?』
「唉,说到这个的话,」
我把从堆积如山的邮件里所得知事情如何戏剧化的发展,大略的说明。对于整理摘要,我还满拿手的。
「——也就是说,哎呀真是吓死人。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会发生,就算已经到了年末。对了,有关于今天的计划表。」
『……………………』
「喂?」
『我说小耕啊。』
「是?」
『什么嘛,你不觉得自己太冷淡了吗?』
「怎么说?」
『因为那个人。是叫德永准吗?他正准备要自杀对吧……你怎么还——』
「他搞不好已经自杀了。」
『拜托你别那样说!而且那个人还是你的同班同学耶。』
「我们只是同一个社团而已,和他同班的是在所那家伙。」
『那也没有关系!总之,他是我们大学附属高中的学生耶!也算是我的学弟了!你啊,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要抛弃朋友跑云玩?这怎么可以!』
「去玩时下午的事,要我现在就去玩也没问题,反正我闲得很,没有任何约定。」
『不准说你闲!你这样就更不对了!你啊你。』
「可是」这种时候也只能耸耸肩了,虽然没有人在看。「可是我就是这种人啊,忍妳明明知道的。」
『…………』
是的。
当然,忍是知道我的。
因为我在第一次约会时,就已经好好地告诉过她了。笹浦耕这个人的性格,是不会为了别人花超过一定以上时间的。
并不是零而是一定以上的时间哟,我原本希望她能在这一点上感觉到我是个正直的青少年。
譬如说为了父母或爷爷、奶奶的话,就算浪费约十二个小时,我也不觉得可惜。但是如果超过这之上,我就不愿意了。
如果为了妹妹杏奈的话呢?嗯,大概二十四个小时吧。比起爸妈是长了一些。因为她往后的人生比较长呀。
那么在路上擦身而过的可爱女子高中生的话呢?嗯,十个小时。
丑女高中生的话呢?还是十个小时。因为人不是光看脸的。
性格丑陋的女子高中生的话,两小时。从午休开始大概到下课后,我就没办法奉陪了。
如果是上班族姐姐搞丢了重要的文件而很烦恼的话,一个小时。这包含喝茶的时间。之后就看她想怎么样了。
如果是打领带的上班族男士的话。五分钟。那就自己找吧,既然是那么重要的文件。
对于抱着巨大行李要过马路的老婆婆呢?一百二十秒。不过是过个马路而已,这样子应该就够了。
那么想自杀的同年纪同社团的男学生的话?——
三秒钟吧。
问我为什么?
因为没办法啊,本人就已经想死了。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跟这个一样,每个人也应当拥有死的权利。
应该吧,大概。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就太不合理了吗?反正他都想死了,已经想从『活下去』的游戏中下线,我们却违反当事人的意愿,永远都不允许他放弃……依情况判断……也可能对他来说是残忍的酷刑,这也不无可能啊?
譬如说——
嗯,我虽然想不到什么理想的例子。呃……对了,如果是我的话,要强迫我在这种情形下,活下去。我才不愿意呢。
譬如说在沙漠的正中央。
首先是全景的长镜头,空中摄影或是用起重机升高拍的。
剪接到因热气蒸腾而摇晃的沙丘边缘,是用远摄镜头拍的特写。再继续带到右边摆镜……于是,出现了一个徘徊漫步的男人。
全身镜头。
脸部特写。
衣服破破烂烂,任由胡子随意生长,嘴唇干涩肿胀着。没有任何希望,男人空虚的眼神如是般诉说着。
因为他的故乡已经被敌军歼灭了。
无论是外星人舰队也好,美军的特种部队也好,都没关系。反正,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不管是妻子、孩子、狐群狗党们、田野和城市、历史书、神,所有一切。
都被杀了,烧毁了,践踏了。
已经没有人认识这个男人,男人也不在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他的爱情、回忆等等,连憎恨的对象……一切的一切,全都了无踪迹,而且反而变成他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因为侵略者对于男人的心丝毫不在意。
不,原本他们对别人的『心』就不打算去了解,还觉得那种东西就跟盲肠一样。
所以把它从男人的脑海里切除掉了。
如果,这个唯一被遗留下来的男人,他越努力去回想失去的东西——那么美丽的故乡、亲爱的妻子、孩子们的笑脸,这些全部都会从『毁灭』这个永远的休憩里不得已地复苏,变成只为了重演临死前充满痛苦的那一瞬间,化身为记忆的僵尸。
在这样一个男人的眼前。
反射映照成白色的沙丘脚下,出现一个小小的杯子。
一个装满冰水的玻璃杯。
男人注意到它。
慢慢地,移动蹒跚的双脚靠向前……并没有看错,也不是海市蜃楼的恶作剧,那是非常确育存在——单纯的一杯水。
如果喝下它的话,能够再延长寿命一个小时。
再一个小时,继续漫步在这死亡沙漠。
但是,是为了什么?
为了谁?
朝向何方?
拥抱着记忆的僵尸——又是为了什么?
男人握住杯子。
然后。
他怎么了。
一定的嘛。刚才那个男人,还有我……就算不是我,任谁都会……把杯子的水撒向沙漠。
这个是我现在随便想出来的画面,并没什么多大的意义。
所以回归正题,
「所以我是来者不拒,往者不追啊,忍。」
『唉……』
她发出比起刚才还更深长的叹息。
我感到有点不妙。
血压偏高的忍叹气时,从来就没好事。第一次遇到时——是在今年秋天我们学校的学园祭上,一个独立制片的放映会——正是因为叹气。
在我左手边的位子上,忍穿着皮靴和格子裙(大约介于七分长和长裙之间)。配上品位不错的围巾和针织衫,手上套着无指手套和画家帽,一身我是古典又高雅的女大学生哟的打扮。连在暗处都看得懂,其实也没那么暗啦。
让屏幕发射出光芒的,是常有的特效短片,创作人莫名的自负和虚构的自我等,就像是从像素的隙缝间渗透出来的次级品。我(就算没有参加过外面的考试,直接从内部升上来)下定决心,绝对不参加这种什么特效啦电影啦之类的研究会。
然后,一声巨大的叹息就动摇了放映会场。
就好像拿掉西栋三楼的演习室正中间可动式墙壁,打穿了两个房间放进了四、五十人左右的感觉。那就是我隔壁这位高雅美女的叹息声,实在太震撼了。哎呀,是真的。
我立刻看了周围,
——并不是我啊!
我故意做出这样的表情。她的叹息声正是如此像男人……应该说是接近野兽。是非常极致的『嘘声』吧?就是这种感觉。
不出我所料,事情变得很糟。
也就是在会场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对屏幕上伟大的艺术表示强烈的抗议。拜托,我才不会吃饱没事干,做这种无聊事。是因为美术社毕业生的表演还要等一个小时,所以我才会跑来这里休息。也因为我本来就对特效和独立制片的卡通有兴趣,可是会场内的各位前辈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些。而且那个作品还是这个特效研究会创立者的最新作品,刚刚好又在那时候镇座在会场最后面的贵宾席上,就这么回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光想起来就头皮发麻了,真的。
虽说是大学生,但还是小孩子啊。没来由的自尊,问题就在这。再加上不习惯跟人打架。当然我也没打过。不过用拳头打人时,大姆指要握在拳头内侧,这应该是基本常识。我的脸颊只要两三天便能消肿,但对方因自己的责任,让右手大姆指和手腕骨折,则大约要花上这三十倍的时间才能好吧,嗯。
为了保住忍的名节我必须先说,但她立刻站起身来,身上还照着无聊的特效的无聊光芒,
——觉得无聊的人是我呀!要揍的话就揍我吧!
如此大声吼叫。虽然那对镇住会场内的群架骚动一点效果也没有,其实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不过为了她的名节,我还是说明一下。
忍她并不是胆小的人。
长话短说,我们两个一起被他们从会场给踢出去后,好好享受了学园祭,忍用她美丽的双眸看着我肿起来的脸颊,轻轻地抚摸它,然后和我交换了电话。约好下个周末再一起去看电影(当然是正规的戏院……我怎么可能还会再去看业余的放映会咧,白痴!),我们笑着说彼此喜欢的电影和书籍,还有兴趣都很相似,而且我们都有妹妹,还有讨厌蛞蝓这些都一样,但当她说小耕你没学过空手道对吧,说那我就弄几招给你瞧瞧吧,我说好啊,她便起身打了连环正拳,并潇洒地跃起华丽的飞踢,我说看见忍的内裤啰,她便像小学生一样边挥舞双手。满脸通红地冲过来要攻击我,那落差太大,让我觉得,哇,这个人超可爱的,之后两个人就常约会一直到现在。
顺带一提,一开始她好像以为我是大学四年级生。拜托,我的脸有那么老吗?我假装生气之后,她这么说。
——你可别以为年轻是无条件的美德呀。
用着非常认真的表情。
接着又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脸。
此时的我在内心里一直盘算着,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大概花一年左右陪她也没关系。
不,先撇开不管像这样甜蜜的插曲。
「喂?忍?」
『……哼。好,我懂了。』
「懂什么?」
『小耕啊,我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大概是二十四小时乘以三百六十五天左右。目前是这样,上次我就已经说过了呀。」
『好。那么就请你为了这个值得二十四×三六五的人,去阻止德永他自杀吧。』
「喂……什么……」
不行,我不小心模仿了木村拓哉。其实都一样姓木村。但我还比较尊敬木村兄(注:木村佑一,日本的搞笑艺人)。
「什么……妳说什么。阻止他?为什么?为什么阻止他自杀?」
『听以呀,』
忍的声音听起来既遥远又接近。
听起来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生气,也不是抓住对方弱点来控制对方的「大姐姐女友」。
听起来像是——对了,悲伤的声音。
看来我似乎开启了忍心中一个很重要的开关了。
『如果你今天想见到我的话,就请先阻止德永的自杀再来吧。
不——请你努力试着去阻止。
在知道了有人打算去死之后,却要和你欢度约会时光,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就算和你见了面,我心里一定会一直担心着,有人想要去死,非常非常担心,那一定会让我在哪天觉得小耕是个无情的人。
你是什么样个性的人,我很了解,也很认同,但是我还是会那样认为的。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呀。』
「所……」
『所以,请你为了阻止他的自杀,花一点时间吧。』
「…………」
『我没有要求你必须花所有时间。不成功也没关系,只要你努力过就行。我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你告诉我,你已经努力过了,我便会相信你。但是在那之前我不会和你见面的。』
「…………」
『试着把他想死的心情尽量延后,至少等到明天。听懂了吗?再见!』
电话被挂断了。
我呻吟着。
搞什么啊。
——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说不定已经死掉了的这个想死的家伙,我要一个人耗费体力去抓住他,并让他打消自杀的念头,如果不这样的话
今天晚上就不能抱我那可爱的人儿了!
枯野透10:20
「亚希穗小……亚希穗同学?」
『透同学?你就是吧?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五分钟前
我到达新宿后用手机交谈时,原本觉得是小学生的她,突然快速变身成为一个化了艳丽大浓妆的便服女子高中生(……应该是吧?)
用全速冲向我,并抓着我的两个手腕激烈地上下摇晃。她应该是在跟我握手吧。
神社的宫女两个人,从神社办公室里面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人。我突然觉得好累,睡意也跟着涌上。
「不好意思,要不要找间店坐下,像咖啡店之类的。」
「好,好好,当然!」
「嗯。」我边走边拿起德永的手机,稍微犹豫了之后看了里面的邮件。如我所想,『你怎么了?还好吗?』的邮件大量从各处传来。
电话的来电显示……今天有许多像同班同学名字代号的排列在上面。但是找不到跟我联络的左右田的名字。说到这里就想到,刚刚我寄给他的邮件他都没有回。难不成左右田他也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仔细看看,过了九点之后到四十分之间,没有显示名字的来电显示全都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也就是说,德永并没有把这个人的名字记录到手机里……难道是不认识的人吗?还是第一次打来的朋友呢?不过这个号码还真眼熟——啊。
「咦!?透同学你怎么了!?」
「啊,对不起,我没事。」
什么呀,这不是我的号码吗?我甩一甩头,用鼻子做了深呼吸。
再一次打开信箱卷动画面。在做这个动作的同时,又有人传邮件过来。
「亚希穗同学,这个妳是在哪里找到的?」
「啊,那个,是在这边,不对,是那边的马路上捡到的。」
「德永……」这么说她也不明白吧。「……妳有没有见到这个东西的失主呢?或是像失主的人。」
「不,不,我没有。」
「那妳有回其中的邮件吗?」
「没有,怎么会,擅自看别人的手机,人家怎么会做那种事。」
「…………」
我沉思着关于自己打开了别人的手机,并且还擅自看来电显示,这样做对不对。不,她说这话并不是这种用意。
「嗯,那个,枯野同学。」
「嗯?」
「如、如果可以的话,想请问,你的学校是哪一间呢?」
「九段。都立九段高中。」嗯,觉得彼此的对话似乎牛头不对马嘴。我果然是睡眠不足,赶快找个店进去休息一下可能会好一点。「那间好吗?那个咖啡店。」
「好,嗯,不管哪一间都可以!你是几年级呢?」
「咦?二年级,怎么了?」
「啊,不,嗯,对了,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像大人。」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门上的串铃叮叮当当地这么笑着。店里很温暖,播放着和缓的古典乐,配上看起来让眼睛很舒服的木头装潢。这下不妙。反而让我更想睡了。
坐在座位上,我立刻决定要点个看起来最浓的名字的东西。菜单上的照片每张看起来都一样,外行人实在难以分辨。
「亚希穗同学呢?」
「啊,呃,我是白百合学园!」
「什么?」
白百合。
那不就在我家附近吗?不,不对吧?不行了我,无法清楚地回想起来。
白百合。在我睡意的彼岸,传来许多破碎并充满希望的猜测情报。像好人家的子女啦,修女啦,墙上布满了爬墙虎的教会啦,「平安,姐姐」等像黄蔷薇的妳啦,好像和什么东西混杂在一块了。哎呀,随便了。
虽然浓妆艳抹,说不定是了不得的千金大小姐。啊,因为是大小姐,所以才趁假日反叛变成这样吗?像我妈一样,明明是个人主义加上自由主义和女性主义者,对于教育小孩却是个暴力妈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她刚才也说『人家』。果然错不了是白百合的呀。啊,女服务生来了。
「让您久等了,请问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
「请给我卡布奇诺和白百合。」
……糟了,我的脑子睡着了!
渡部亚希穗10:23
呜哇糟了糟了糟了啦。我说我是白百合的该怎么办?
为什么我每次都这样,为了虚张声势而说谎呢。可是他真的好帅哟,透同学。没办法了。虽然他不是外商公司也不是吹萨克斯风的,身高也只比我高个十公分左右。我的理想是要高我二十公分呢。不过不过,他比之前千叶的庆应大学的学生要好多了。他们还气「不是早庆战是庆早战!」的。谁理你啊。好吧,十公分也没关系了。
再来就是幽默感了。他刚才说「卡布奇诺和白百合」是搞笑还是当真的呀。虽然原因是在于我情急之下瞎掰,但是他也不用专挑这点出来讲吧。顺势吐槽,不,应该算是吐槽天然呆?还是双重天然呆呢?难道他是关西人吗?啊。透同学,你嘴唇边的汗毛沾上了卡布奇诺的泡泡。呼,好可爱。
啊啊啊啊啊还是帅哥好啊。
呜哈,既然如此我只好奉陪到底了,冲吧亚希穗十七岁(都立八王子西高中二年级,恋人即将到手中)!
伊隅贤治10:26
同个学年!
不,这个叫三桥的男人并没有念高中,应该说我们是同年龄的才对。但是,反正不管用那个讲法都觉得怪怪的。
三桥身上有某种东西和我们不一样。
是羊群中的一匹狼,这样惯用句的表现,正因为真实才一直被反复使用直到陈旧。我可以理解他正是如此。在脆弱的群体里,唯一一匹的力量。杂乱的毛发垂在从耳边到脸的整个轮廓,快要和下巴态意生长的胡子连接在一起。上衣和衬衫的脏污,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是血迹。鞋子则是为了紧急情况时好好穿上的旧帆布鞋。全身的肌肉透过衣服慑服了周围的人。
接着是他的表情。冷漠,像是看透了一切、知道一切的双眼。似乎是舍弃了思考,或者是已历经最深沉的思考,最后嘴唇决定只靠着韵律感和爆发力来行动。
他就这样拉着我跑。我的身体为了跟上已经费尽全力。等到我明白我们身处在西口附近的新宿中央公园时,我已经吐过了两次,之后又喘了五分钟。三桥似乎是想躲在这里避过警察。这个公园整体来说都是和缓的斜坡,有草皮和散步路和水泥阶梯。在我们眼前的是东京都厅。虽然是大都市里非常引人注目的绿洲,从这个男人自信满满的神情可以推测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路灯脚下昏暗,这也是惯用句里的真实。
确定警察没有追过来后。我们从花园塔动身到闹区里。在这之间,我们的交谈较有意义的对话就像是。
「伊隅,你有钱吗?」
「有啊。」
「有多少?」
「五千多。如果需要的话我去便利商店提一下——」
「还不用。」
只有这样,简洁扼要。因为我们的能力在这巨大的都市里和资金的额度成正比。他让我重新认识到,原来沉默寡言和行动力是表里一致的啊。
然后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物-二桥翔太,从刚才(不知为什么)就一直坚持说要去德永那里。他认定我一定知道那家伙的所在地,就算我不知道,应该也能找得到。所以叫我带他去。
我只能感到困惑而已。他不肯说出原因。不过至少看起来不像是把观看高中生自杀当兴趣。
——但是,等一下。这样我反而应该把这当成是机会看待才是呀。
和我完全没有共同点的这个男人。就算刚才在便利商店里杀了我也不奇怪的这个男人。现在不管我要不要,他都硬要我去德永那里(他也宣布要跟我一起去)。不管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光是找出那家伙的所在地这一点来说,我们两个人的利害关系是完全一致的。是的,我们两个人。就现在而言,德永的所在地并不清楚。光靠我一个人要找出那家伙可能很困难,不过,如果是我们两个人。如果是可怕的狼借给我力量的话——那么不称此为幸运又要叫这是什么呢?
『死亡』正招唤着我。我突然认清了。所以他,对了,说穿了就是『死亡』给我的传言人。『死亡』正要告诉我什么(为了回报至今我的求爱和献身)。这是试炼,是我应该驾驭的猛兽。到最后,我可以找到我所渴望的东西。我可以与『死亡』见面。
是的,我应该这么想的。我必须在今天成长,要从单纯的观察者变成行动者,从计划的观点移动到操纵的手腕上。
为此的第一步,就是这个男人。带着暴力和意志力飞奔到我怀里的凶嫌。他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而我所拥有的一切,这个男人一样都没有。是和我相反的极端。这种奇妙的平衡,奇妙的暗示,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啊。我确切相信,今天,我的愿望将要成真了。为此——这个男人,三桥翔太,他将为我所用。
我会好好运用他给大家看的。
三桥翔太10:26
伊隅不是名字而是姓,难怪我觉得怪怪的。而且不是德水而是德永啊。真是麻烦死了,不管是这家伙还是那个家伙。
总之。先在公园随便躲一下,没想到在那种地方里会有公园,正好我有点累顺便休息一下。
「带我去德永那里。」我这么说了之后,
「我不知道他在哪。」因为他这么回答,
「怎么可能,是你的朋友耶,你也知道他长什么样对吧,就算你不知道也给我找出来。」我一这么说,
「我知道了,那就一起找吧。」
他讲了这样子的话,然后又看了看手机。说他靠这个和朋友们联络。所以可以找到他,没问题的。
接着因为我身上沾有血迹,所以去西口那边的店买了外套,不是用我的钱而是用伊隅的,我现在身上没钱,我穿了外套后,伊隅在我旁边一直用手机传邮件,似乎是什么「ㄗㄨㄛㄓㄢ」,然后他说要决定接下来的「ㄈㄤㄓㄣ」,所以我们进去了网咖。
现在,伊隅在我身旁喝咖啡。
这家伙,似乎还满清楚德永的事,跟着他应该可以找到德永吧,而且我也没有其它线索了,可是还是不要轻信这家伙比较好。
这家伙说了谎。
我看得出来,伊隅对我说谎,而且他并不是认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种事就是能够察觉出来。从以前就这样。
真的从小学开始,如果我笔记本被人偷藏起来,我立刻就知道是谁藏的。爸爸那个混帐说的谎我也立刻看穿,因为他们不认真啊,然后如果我说你骗人的话就常常被揍,超痛的我小时候,可是渐渐越来越不怕了,可是因为姐姐很可怜,所以我痛揍了爸爸那混帐,想要救姐姐。
话扯到哪了?啊,说谎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不过他在说谎,而且他不认真,这点错不了。
所以我下定决心,决定了。
因为我可是来真的,所以很不爽他。
所以等我找到德永,找到他然后阻止他自杀之后,再痛打伊隅一顿,逼他说出真相。
枯野透10:26
喝了半杯卡布奇诺,亚希穗同学突然发出惨叫。
「电池,电池!」
「咦?」
从刚才我们两个便轮流弄这个关键的手机,想找出有用的情报,一边看一边做笔记。如同宇面一样,是大海捞针。和刚才传来的相比之下,「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的这种邮件总算告一段落。虽说如此,大家的善意累积至此的总数量,可不是能够简单地读完,也不能随便跳着看的。
然后——现在,她所伸出的手掌中,德永的终端机冷静地宣告着。
请充电,
或更换电池
「啊啊,快没电了。那充电器——」
「啊啊啊啊啊!」
白百合千金小姐的手掌里头的光芒消失了。
「电池,电池!」
「请冷静一下,亚希穗同学,没事的,请妳冷静……」
「可是,又不知道他的手机密码!要是关掉一次,就再也无法联络了,所以我才一直都没有关机!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啦!」
接下来我被「可是」「怎么办」「都是我不好」的大洪水给淹没。和朋友可以联络得上的,不管我再怎么说都没有效果。嗯,千金小姐都是这样陷入混乱的啊。
在里面的女服务生也跑来问我们怎么了。
「啊,没事的。请别担心,给您添麻烦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请医生或是其它人……」
「不,真的不用了。没事的,不好意思。」
虽然这么说,可是要怎么办呢?
她一直紧握着手机,前后摇晃着身体,如果这样放着她不管,似乎得去教堂忏悔个半天才行。嗯。千金小姐,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冷静下来呢。班上的女生……无法供做参考。妈妈……会在哭喊一阵子后又自己重新站起来。
没办法,试看看那个了好了。
「呃……亚希穗同学,妳看这个。」
「嗯?」
她的双手慢慢松开,被解放的手机终端机到了我的右手上。然后我慢慢地往左往右,开始来回在我往下压的左手上。
「妳看。」
她照着我所说的话做。她的视线、脖子的转动,还有那不懂得怀疑纯洁的心。
手机第四次滑过左手的瞬间,右手快速地转向,于是手机便从手里掉落,猛烈地撞上桌子。
应该是撞上的。从她的视点来看。
「…………!」
可是德永的银色机器,却无法在桌上找到。
「咦?消失了。」
我伸出左手,摸了她右耳耳垂。她吓了一跳,那美丽的双眼打算再看一次桌上的右手和伸直了的左腕一眼,而视线飘移不定。她的耳垂和脸颊比我想象中还要柔软,我有点心跳加速。
「不过没关系。像这样,从这里可以不断冒出来。」
我的左手从亚希穗同学的头发里,漂亮地取出手机终端机——她只能这么想。
当然所有一切都凭我灵活的手指和良好的直觉。
不过在还没看习惯的人眼中,像我这样一半外行人的障眼法,似乎看起来显得很不可思议。
「哇…………」
「冷静下来了吗?」
「好厉害!你怎么办到的!哇啊!!」
与其说是冷静下来
倒不如说是害她退化成幼儿了。
每次我在晓面前表演时
都会做更复杂一点的演出。弟弟大概是因为长期观看哥哥的消失技法,变得相当眼尖。对于自从小学二年级的夏天以来,日日钻研的我来说,心情是有那么一点复杂。
如果只按照看穿魔术的技法来决定成绩好坏的话,我弟弟应该能够以榜首取得东大合格吧。但现实生活他读的是特殊学校,国中也只能选择有对应体制的地方念,或者是启智学校。妈妈她们的烦恼是无穷无尽。我们家里无障碍空间的目标,不外乎是换换和式门。帮他穿袜子,买有注音的书给他,像这类省去微小的功夫和追求一点幸福。
而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一两个象样的魔术。或是阻止一个不认识的人传来的自杀预告,而剥夺自己的睡眠时间而已。
「好厉害呀!拜托,你可不可以再表演一次给我看,再一次嘛!」
「嗯,这个嘛,好,等一下再说。我们现在先调查手机吧。」
「可是没电……」
「那就交给这个充电器去处理吧。」
从后背包里
我拿出了一个白色鸡蛋型的机械。
「是收音机吗?是吗?」
「手动式收音机。还附设灯和警报器。也可以用来帮手机充电。」
亚希穗的双眼闪闪发亮,两手握成祈祷状,
「好厉害!透同学你真是太厉害了!简直像是魔法师一样!」
「不,哎呀。这个,恩。」
嗯。让白百合的千金小姐称赞,原来如此,感觉还满不错的。因为妈妈说『反正大地震一定会来。』所以每天强迫我带着这个的真相,我还是先别告诉她好了。
接上线路,转动把手。手机的上方显示充电中的红色小灯点亮了。
「那个,我……可以让我转吗?」
「咦?」
「因为透同学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了。」
「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工程。」
「可是……」亚希穗同学如此指教。「我来充电,在这当中透同学请你试着和其它朋友联络是不是比较好呢?」
——说的也是。
西满里衣10:10-10:34
巴士真慢!
可是嘴巴上不能抱怨。这并不是司机的错,也不能为这种事再花时间。
「好,嘿咻。」
司机叔叔的白手套,将我和轮椅吞进市巴士当中。我感谢所有一切,包括司机先生、等待我的乘客们,以及为了无障碍空间而努力的这个地方都市。
「谢谢!」
我发出的巨大音量响遍车内,我并非天生如此,也不是下意识的习惯。自从小学四年级的夏天以来,觉悟到这双不能动的脚将陪伴我一生的那一刻起。便刻意的学会这项技巧。如果我的手构不着,那么就让声音传达到。如果无法靠近,就让人发现我。生存的本能,催促着我这机器做合理的思考。
所以我不是肢体障碍者。
我既不是肢体障碍者,也不是残废。算不上身体健全的人,但也不是有「『身体健全者』这个规范原本就有问题」这种想法的人的同类。
我就是我。
命运教我思考。我的思考去选择接下来的命运。
无法动弹的我的双脚,制造了能活跃行动的我,驱使着现在的我行动。
想到自己为了参加轮椅马拉松而大老远跑到大分去,现在的当天来回东京之行,一点都不算什么。
「下一站是香取神社前,香取神社前。」
车内广博着,后面座位的老婆婆把夹在腋下的包袱拉到胸前。广播里播着预录好的女性发音,很早之前便已经完成的自动化系统。也因此让司机大叔可以集中精神在方向盘和剎车上。所有一切都很巧妙的进行着分工作业。
对了,分工。
一切都要分工。
而我现在分到的工作,便是揪住那个自杀者并矫正他的本性。
……啊啊,我还是没办法忍耐到车站。
拿出手机,按快捷键打电话。比起发邮件,还是想直接讲。虽然多花钱,但是没办法了,下个月不用吃圣代了。
「喂,陶子小姐吗?……呃,我尽量下午到。我会坐筑波快速线的。德永那家伙,抓到了吗?啊,这样啊。没有啦,要是在我到达之前就抓到的话,请抓住他不要让他逃掉。恩。嗯,对,嗯——我打算用我的爱车辗他个两、三次。」
正要在神社前下车的老婆婆,因为朝我这边看而差点踩空从阶梯上滚下去。
糟糕,是不是被人家听到了?
枯野透10:37
为了交棒,我传邮件给左右田。
不过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没有回信。最后传来的一封邮件里,说了类似集合有志者正在组织「搜索队」这样的话……到底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
在咖啡因非常有效的掩护射击之下,我的思考渐渐开始匍匐前进。
刚才做笔记时,德永的手机里残留的全是今天的邮件。看来他的个性似乎会一丝不苟的删去收到的邮件。
这样来看,接下来……对了,看德永发出去的信件,然后通讯簿。不管那些是否藏着什么有用的情报,不知道密码也没用。四个数字的组合,只能从头按照顺序打进去吗?
再传一封邮件给左右田。仍然没有回信。嗯,从今天早上开始交杂的CC回溯回去,找出热络对话的人开始回信。我叫做枯野,我找到了德永的手机,因为想协助大家,但是和左右田联络不上,请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了?——没有回信。
没办法。看来只好打电话了。
「咦……」
「透同学?」
「左右田没开机。」当我这么说明时,我的手机开始闪光,哎呀哎呀,终于左右田给我回信了吗?到底怎么了。「……『要去跟警察通报』。这是什么?」
「是邮件吗?还是左右田传来的?」
「不是,这个邮址没见过。」
像是垃圾随便编出来的邮址,是某个匿名的人。
「恶作剧?是吗?」
「是这样吗?这个『阿正』,也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左右田,从刚才开始就到处转寄。那些回信和什么有时候……现在渐渐开始减少……所以有可能,像要留言给朋友的朋友的游戏一样。在逐渐传开来之后,怪怪的家伙也开始混进来。一定是这样。」
接着传来的,还有再来的都是匿名信。要报警、这是假冒自杀、网络钓鱼、烦死了别闹了、让我这变态熊来上钩吧、我是德永的母亲,这次真是太麻烦太家了,等等。什么跟什么啊。
——第七封,终于来了个象样的了。
「是谁寄来的?」
「一个叫touko的人寄来的。」
10:37:41谢谢
前略枯野同学
第一次写信给您,敝人私(注:日文中的「私」是中文第一人称的「我」)市陶子。
谢谢您通知发现德永同学手机一事。
我们目前正在西荻洼组织搜索队。
如果由手机的通话记录等判断出重要情报的话,
请您务必通知我。
因为德永同学在新宿周边的可能性相当高,
所以现在请您暂时待在那里。
我目前正由JR日暮里车站往西荻洼方面移动中,
如果有后续消息我再跟您联络。
谨上
嗯。看来是今天第二位白百合大小姐啰?
不过这个姓氐还真特殊。敝人,市陶子……啊。市小姐。『市』好像没有其它念法了。难道是『施』小姐吗?是个中国人之类的。
「不要离开新宿,市小姐这么说。」
我让亚希穗同学看一下画面。
「嗯,不管怎么说……不知道密码的话,也不能做什么了。」
「说得也是。」
「接下来可以做的……就是现场搜证吧。」
「现场?」
「嗯,也就是去亚希穗同学捡到手机的地方。看看还有没有掉落什么其它的物品。如果没有的话。嗯,就去车站前找警察。」
「一起去现场搜证吧!警察,不可以找警察的!!」
猛然地站起来,白百合大小姐如此大叫着。
然后用双手捂住嘴角,慌慌张张的看了四周之后,又像个萎缩的人型气球一样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我盯着她的脸看,她也盯着我看。两个人不发一语,女服务生和店长也都不发出一丝声响。
只有挂钟滴滴答的声音和古典乐的旋律交响着。
德永准10:27-11:15
就这样在店里消磨时间到晚上也行吗……我思考着,总之先回个简单的回信。
从地下二楼的书库里拿出『JoJo的奇妙冒险』的第二十一集到第三十集——那之前的已经有人拿去看了——开始阅读。
但是,看到一半就放弃了。
并不是因为不好看。我还算相当喜欢这部漫画,而且全部都买齐了——不管从哪里开始看,我都会想继续看下去,所以念书时用来放松心情是有点不太妥当。
所以并不是『JoJo的奇妙冒险』不好……只是,我有点在意坐在旁边座位的那个人。
是个女人,如果是OL的话,打扮又有点过于花悄。年纪大约是二十五岁以上接近三十。红褐色的毛皮大衣挂在椅背上,身着紫红色的连身洋装配上尖头高跟鞋,弯弯的卷发混着金色和褐色,项链也是一样的色系,可能是因为她眼影很浓加上发型的关系,乍看之下就像埃及法老王一样。
这个人,为什么在邮件软件打开的状态下边看漫画然后哭丧着脸呢?
故事真的那么感人吗……当我去饮料吧拿饮料回来时,尽可能的装没事去偷瞄女人堆积在桌上的书的封面是什么。
『迈向荒野的少年』。
封面很漂亮的少女漫画。这个书名不曾在姐姐们的书架上看过。
迈向荒野的少年……好像有这样标题的小说。可能是小说的漫画版吧。
心想如果书架上还有剩的话,就试着看看……可是一直到最后一集全都在她的手里堆积如山。
出于无奈,我只好退回位子上,继续读我的『JoJo的奇妙冒险』。
从旁边只传来吸鼻水和小声咳嗽的声音。
我集中精神在『JoJo的奇妙冒险』里。我努力集中精神,一直到刚好在花京院暂时被淘汰的时候。
果然还是很有趣。
波鲁那雷夫又被人害得很惨。荷鲁荷斯再次登场。听见隔壁的鼻水声。第三代JoJo的攻势爆裂,喔喔喔喔喔喔。击球方法已经大致记住了。女人的眼影逐渐晕开糊掉。没被拆穿不代表那就不是真的耶。喂喂喂喂喂。
眼泪。
阿布德尔死前的奋战。
是眼泪。
再见了伊奇。为了女儿所能做的事,就是相信她。眼泪泪汩。白费白费白费白费。我在『白』当中,可是眼泪不停滴落。不是我,也不是第三代JoJo,而是她的眼泪。她?
……眼睛对上了。
不知不觉,我从隔板的边缘一直看隔壁的女人看得入神了。对方也回看我。眼泪牵引着眼影,在左右两颊上拉出并行线。我的胃紧缩在一起。在我们之间只有尴尬存在着……我会被骂吗?
然后,
「对不起呀。」
年近三十的女人,一副非常抱歉的表情对我低了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等我回过神来时,我的右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面纸,递给了她。
「谢谢你。」
「不。不用客气。」
这就是我和年近三十的小姐唯一的对话。
我的嘴角松开,年近三十的小姐也微微一笑。她擦了擦眼角,去洗手问补了妆之后,再次进入到『迈向荒野的少年』里。
因为如此,我离开了漫画出租店。带着非常不可思议的心情。
我的失望消失不见了,胃痛也全都好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股不能继续留在店里的威觉。为什么呢?或许是我跟她客套吧。在一个如此真心被漫画所感动的人身旁,不该有一个想自杀的人在那儿。是这种心情,或是,有其它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不管怎么说,我付了钱然后走上阶梯出去外面。手上还剩下9250日圆。全世界都和我毫无关连的进行下去。然后——
然后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到了JR新宿车站东口的卖票口前了。
看一看剪票口上的显示,十一点十五分,还有九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慢慢地,我看了看周围。看惯了的路线图、明亮的灯光、纷起的脚步声、饼干和蛋糕的香味、排放在玻璃橱窗里显得颇昂贵的手提包,我感觉到除夕、自由、解放。不用再努力追赶过谁,也不用被谁所追赶,是缓慢而轻柔的时间。
在售票机前,人们动作着。比起平常的上班时间人数少了许多,但仍然有许多小小的群块从这儿那儿冒出来,接着立刻又崩盘消失。我突然回想起年近三十小姐的眼泪。
啊啊对了。
说不定……嗯,一定是这样……她并不是被漫画所感动。
而是有什么很痛苦的事才让她哭泣的。
就像我一样。
就像「17」小姐一定也是。
再过九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我的双脚自动地走动,售票机的按键在我胸前起动了。一百六十圆、一百九十圆、两百一十圆、大人和孩童、两人份、三人份。
……JR的私套票。
咦,还有这种东西啊。
一日周游券。七百三十圆,就可以坐都心的JR坐到饱。
冰冷的指尖将借来的钞票塞进去。还剩8620圆。借来的钱,剩余的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可是手指头自动的进行动作。野口英世(注:野口英世为日本的千圆钞票上的人物)的绿色卷发一张、两张。借来的钱,借来的时间。这魔法的车票让我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却无法到达任何地方。
嗯,一定是这样。
她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
左右田正义10:30-10:56
总而言之。那个叫「陶子」的女人相当烦人!
在邮件中一直说「你的方针错误」或「比起聚集在同一个地方,还不如分散开来寻找会比较好」这样的事。而且还一直将信CC给其它人,到处跟别人说我的坏话。托她的福真是麻烦死我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受不了!
集中一处管理情报是很重要的,像现在整合组织的这种时候,只要有几个干部共享情报就好了。CC根本太夸张。我很快就注意到这件事,所以让我和「陶子」的对话改成不能CC。
而且,原本我会开始用CC也是因为大家给我施压的关系。这并不是我的错。对了,这是某个人提议要我这样做的,确实如此。我出于无奈才用CC的。然后大家又抱怨说「不要随便公开邮址」。渐渐回我信的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搜索队」不就组不成了吗?
一定是「陶子」在背地里煽动大家的,保证是。那个女人。我在半路就发觉这个圈套了,所以在三十分钟前就已经关掉手机不甩她了。臭「陶子」。妳活该。
我懂的,「陶子」在嫉妒我,她想阻挠我想得不得了。所以说女人啊,都跟我妈一样,不管哪一个都是。立刻感情用事,什么都用外表去判断。对于社会原理一窍不通,连近代的『个体』都还没确立呢,所以最会阻碍比自己优秀的人了。干涉别人、说别人坏话、散播谣言、化无聊的妆和追赶流行、迷连续剧里的男演员。
国二时我的班导也是这样。一个叫高桥的家伙。那家伙也是个女人。她是真的盯上我。她化了个大浓妆和香水来上课,所以我才没办法当上班级委员。也选不上学生会长。全部都是那些家伙的错,并不是我不好。
对啊。所以女人不应该工作的。她们只要结婚守在家里,一直到怀孕生小孩就好。为此老天才付予她们子宫的。男人守护家庭,女人负责生产。就是这样,少子化和高龄社会全都是女人的错。
算了,现在这个『德永事件』就由我来解决吧。这样做的话我便能成为英雄,上个电视也简单得不得了。他们一直在寻找像这样的『佳话』。好了,来看看信带给我的战利品吧。
「这是地图和文库本。还有笔记本跟教科书,因为他在上面乱画了一些东西。还有硬盘。」
我指示他连接起来看看。我要信把计算机从他的书房搬到一楼的客厅来。总部果然要宽敞一点才好。两层楼的独栋建筑。现在全成了我们的总部。太棒了。怎么看都有『正在解决案件』的感觉。不取个名字怎么行。搜索队的名字和总部的名字,还有我们互相称呼的代号。就像美军的「查理跳狐步舞」之类的。譬如左右田正义的缩写是S-M的话,就是「施悦拉-麦克」。嗯,实在不怎么样。信的话……就「祖鲁-太保」吧。喔,怎么他的还比较酷咧。啧。
啊,不过上电视时,如果太美国化的话也不妙。现在正值反美和厌恶美国的时期,比较硬的月刊在前几年还写着类似美国万岁的字眼,但现在写的东西完全相反。要是以后也反中的话,会不会连汉字都不能用了。要经营一个组织,还真难啊。
「硬盘连上了……阿正,你有在听吗?」
我听见了笨蛋。随便回答他要他继续进行下去。不知道他干麻每一个档案都压缩起来,想要解压缩又找不到密码。搞什么啊真是麻烦死了。为什么要这样子搞咧,这件事就交给信处理好了。
接下来是笔记本,在角落上爬满了超小的文宇,他写了很多东西。这东西要怎么看。
「是英文。阿正,这是用英文写的。你看这边好像写了pain……less……『无痛』,是这样吧。对不对?」
知道了知道了,英文你比较行,这样可以了吧。爱现个屁啊,这么厉害的话就快点解压缩啊。
问题在于这个地图。
简直是提示的宝库啊。
我把它摊开在客厅的正中央,铺在地毯上。喂信,你很碍事耶,头缩回去啦。我垂直往下看,是东京二十三区的地图,一万两千分之一。真的很大,不过尽在我的双膝之下。居世界之冠的大都市,东京的心脏部位,一千三百万的日间人口,全都被压制在我身体底下。真舒服。顺从的巨大都市,在我下面乖乖听话的可爱家伙。就是这个,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德永在上面画的线和文字反而很碍眼。
妈的痛死了,信。所以我叫你把头缩回去啊。
「对、对不起。」
知道错就好,知道就好。所以才叫你一直解读笔记本和硬盘的。好了。
是线和文字。
在所惟信10:56
那时候我从阿正的背后偷偷瞄到了。
不过找到的时候我会好好的看,然后记住。这种事我可是很拿手的,等到正试开始考试的话,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哇哈哈。
地图上,新宿车站大约在正中央,用三种颜色的荧光笔画了三个圈。要说是同心圆的话又不够圆。
第一个是最小的绿色圈圈——北更新大久保、南至涩谷附近,东西向是从四谷的上方到中野坂上左右,旁边写着『徒步』两个字。
第二个圈是粉红色的,连接着JR和地下铁车站。说是个圈倒比较像脚很多的海星一样的形状。南北大概是从练马到品川,东西是从秋叶原至吉祥寺。就像是山手线所围成的圈,把其中心点从皇居搬到新宿来往横的移动一样。这边则写着『电车』。
第三个圈是黄色。一样是用荧光笔从新宿以放射状方式画出去,在干线道路上全都涂上颜色。这比起海星,更像脚踏车轮胎的幅条和橡胶圈一样。靖国通、青梅街道、山手通。还有早稻田通也都涂上了。文字则是『车子出租车巴士』。橡胶圈和幅条零零落落的散成描线,显得飘怱和摇摆,就像是无法决择还在犹豫一样。
接若是——三层的圈圈内侧里的大公园,还有知名的大楼等,用红色的荧光笔圈上。也有两层的圈和三层的圈。确实是新宿御苑……井之头公园……明洽神宫和代代木公园……北之丸公园……青山墓地……SUNSHINE60。
还有就是空白处的文字,用极细的红笔写上:
『距离新宿车站二十分钟以内』『完美的地点』『最好的方法』『31日上午9点+1个小时以内下午能见到面吗?最晚』。
这样,德永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嗯,搞不懂!我一边歪着头一边查看笔记本时,
「……啊哈!」
阿正发出叫声。
左右田正义17:07
啊哈,原来如此。我的头脑真是太棒了,一下就搞懂了。
「咦?阿正,你说你搞懂什么了?」
呵呵呵的呵。我来说给信听。
也就是这样子的。这张是德永的自杀预定地图,这三个圈表示从新宿车站三十分钟之内可以到的范围,移动的方法有三种,能到达的距离也有三种。
他打算在这当中的某个地点自杀。
这三圈所标记的六个地点里的某一处。
那里就是他所说的『完美的地点』。
重要的是,德永那家伙把这张地图留在家中出去了。理由是什么?想当然是希望有人能找到他。
看看这里用红笔写的字。上午九点,加一个小时。他估计会有朋友的某个人可以解开这张地图的暗号,跑去阻止他。应该说他是在挑战看看能不能阻止他。这是挑衅啊。挑衅。
反正这个世界也不过如此,类似这样。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是吧?
但是,有的喔。在这里,在现在『公众』的精神逐渐薄弱的现代日本社会里,的实有个确立了『个体』,并且不会弃朋友于不顾的人存在。
听不懂?拜托,你白痴啊。他在九点整传来邮件对吧,『+1个小时』就是说,他对自己所设下的限制。他在十点之前不会离开新宿。就是这个提示。
然后,等到十点之后他会移动到画上三层圈的那六个地方的某一处去。他待在那里等我们过去阻止他,所以接下来只要从笔记本的涂鸦里,找出提示是六个地点里的哪一个地点就对了。
「——好厉害!——太强了阿正!简直像名侦探一样!呜哇真是太屌了!」
那是当然的啰,这点小事太容易了。其实只要看字迹就可以明白,这个德永啊。看他写的字看起来没什么自信,可是又属于自我意识过剩的类型。这种人在考试都会受挫的。
谜题解开了。错不了,我是英雄。我的头脑果然超棒的。什么女人,我才不放在眼里咧。
德永准11:16-11:25
按照离手近的顺序排列,一号线、二号线,从车站大厅一直到尽头的小田急线。向上的阶梯呼唤着我。一大把长长的路线环绕着大都市,温柔而安静地招着手。
宽广的月台上,绿褐色的车辆滑进站。没有终点的环状线。下一站是新大久保,接着是高田马场。感觉到大久保通上的和缓起伏。天空阴郁,灰色的街道。不过总之这边是东边,所以在远处凸出的地方,应该是有乐町。东京铁塔模糊得看不见。
窗户下大久保通流泄而去。
绿色的团块,一定是皇居。或是御苑,是这边吗?一栋气派的建筑物耸立在左前方。那确实是——嗯,国立国际医疗中心。
温井川圣美11:25
载着全家大小的出租车,终于到了国立国际医疗中心。
我的手机在中途被妈妈拿走后就没再还我了。因为太多邮件传来,惹妈妈生气了。奶奶已经病危了,圣美妳还在那里玩手机玩得哔哔响,到底在想什么啊,你是白痴吗?给我放规矩一点。她念了这些。人家要传邮件给我又不是我的错。
坐在后座的我和妈妈中间夹了贤美,像往常一让试着打圆场,但这次连她也没办法了。明明比我小二岁半,但贤美总是表现得很好。比起当姐姐的我要好上几百倍。
这种事当然坐在出租车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司机伯伯应该在从青梅街道越过环八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学校里的人,包括老师们也都知道。不受教的姐姐和表现良好的妹妹。
贤美只是个会做表面功夫,其实是很讨人厌的女人,要是讨厌我的话,我也会憎恨她,这样我在心理上多少可以取得平衡。但是却不能这样做,因为现实这个舞台是如此卑鄙地建构而成。
巨大的透明自动门打开,「这就是医院哟」的那种洁净的臭味包围住我们四个人。妈妈带头阵,温井川家的一行人静静地进军。
「姐姐对不起。」
进电梯的前一刻,贤美用妈妈听不见的音量对我轻轻的耳语,用着非常痛苦的声音。她的身高149公分,体重三十九公斤,淡栗色头发带着自然的大波浪卷,总之就是个无敌娇小可爱,像个昂贵的骨董娃娃般的国中二年级生。在我耳边,距离这个娇悄的小姐向右的发旋三十公分上空,就算我不愿意,她那完美的天使美声也会天天从下方传来。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
「没关系啦。」
「……嗯。」
我在这段对话中只是尽力扮演好『姐姐』的角色。但是那大概也是贤美为了体恤我而分担了那个角色。贤美定期会想来跟我撒娇,并肩走路时挽着我的手臂,找我问联立方程的问题,借我「听了心情会十分舒畅的CD」。偶尔全家人去家庭式餐厅时,也一定会坐在我旁边——因为她察觉到,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唯恐会伤到我的自尊。
她的洞察力很正确。但这种正确性会伤人,也是事实。
「奶奶?」
「妈?——」
一进去十二楼的病房后
第一个是贤美
再来是爸爸担心的声音,在纯白而皱巴巴的奶奶枕边回响。伯父一家人尚未到达。妈妈比起平常更用力拉开嗓门,和主治医师开始聊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些高兴,并不是因为她和奶奶之间有什么婆媳问题,而是因为我们比松户的伯父他们更早到一步。
妈妈从以前个性就是这样,管他对方是谁,只要能领先一步取得主导权就好。但是只有这一次进行得不顺利。因为决定今天这个局面的,既不是我妈妈她强硬的态度,也不是主治医师的手腕。而是横躺在眼前这张病床上,今年七十二岁的女性生命力,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还没对奶奶说话。
因为我知道光是安慰对现实没有任何帮助。
妈妈一定会在往后才会回想起我今天的举动,说圣美真是个无情的孩子呀,从以前就是这样,女孩子家长得跟傻大个一样,如果运动拿手去当个奥运选手的话,我们讲出去也比较好听,你看如果可以去奥运参赛,协会也会给我们一大笔钱,她一定会抱怨这些的。
然后贤美一定会在一旁说,才不是那样呢,姐姐只是有点内向而已,而且也没有人说身材高大就非得当运动选手不可啊,为我做这样的辩解,结果到下个礼拜,这些又会变成妈妈对邻居的婆婆妈妈,还有级任导师自满圣美个性很温柔的话题。
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现在的我对她而言不重要。就像妈妈把我的手机拿走后,就忘在一旁是几乎一样的事。
我只是一直盯着奶奶看。有许多管子和白色的纱布,来来回回的电子机械声。
我直觉到,
明天天亮之前,有一边的人会离开这个世界。
是我的奶奶——或是把那写到一半的遗书到处寄出的同班同学德永。
笹浦耕11:25
啊,又是我。
那个,我再提醒一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人。我是说真的。
所以才做好准备出门的。啊,我已经出门了。
我在这方面转换得还满快的。为了今天晚上要紧紧的抱住忍,痛快地打一炮(抱歉,讲得很低级——但是年轻的男孩就是这样),我只好找出德永那个大白痴阻止他。没有其它的选项了,没有就是没有。
那我也只能去了。
所以,和忍讲完话后大约三十分钟,我把剩下的吐司吃完。上个厕所刷个牙,抓一下头发,再看一次堆积如山的信件,做个笔记,看看钱包里钱还真少,失望地垂下肩膀,然后把需要用到的道具都收集好,我绝不是为了「要不要骗人怎么办」在烦恼。各位日本同胞,随便怀疑别人是不好的哟。神啊,可是一直在看着你们的。
我刚刚是模仿我认识的一位神父。不对,还是修道上呢。哎,随便啦。反正,那个人是个好人,但是我并不相信他。很抱歉。
神根本不可能看着我们嘛。
而且不准看。
随我们去吧。
伊隅贤治11:26-11:30
「搜索队」开始行动差不多已经两个小时了。
首脑一开始虽然是「阿正」。但是不久之前突然变成了以「陶子」为中心。因为「阿正」好像把手机关机了。「陶子」说(没办法,我只好暂代指挥者),然后她会继续对来信的参加者很慎重的回信。我想了很久,回了一封不太引人注目的信。这样做,我就能够得到最新情报了。这个叫「陶子」的人似乎相当讲究礼貌。从文章写法来看。她应该是个年过三十的单身女老师,不然就是家教严格的女子大学生。当然实际情况我并不清楚。因为她太过像千金大小姐了,所以反而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现在「搜索队」所掌握的仅是片断的事实。德永向大家做了自杀预告(不知道什么时候文章被加长,但在这关头那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了)。德永最近没什么精神(夹杂着「这么说来」「那个时候该不会」这类后来加上的观察)、德永的成绩退步了、德永感到很痛苦、德永在求救。
比起他们,我更了解一些正确的事实。
自杀预告并非他的意图。
他并没有求救,他并不是要一个人自杀,他有个在网络上认识的人。
而且期望他自杀的人,这边最少就有一个人。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似乎已经永远错失德永他们了。行动时间几乎确定是要延期了,但是自杀地点到底在哪呢?大约八十分钟前,那家伙还在新宿东口。现在到底在哪?那家伙为了我要的『死亡』,究竟在哪儿呢?
另一个让人在意的是……德永的计算机并没有正常的运作。幸亏之前我灌了间谍软件,让我不管在哪都能窥视他家里的计算机。不对,是到今天早上为止。但现在我进去网咖里看,发现显示找不到外接硬盘的反应。
物理上的故障,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是时机也未免太巧合了吧。有人把外接式硬盘拿走这样想应该比较妥当。当然,德永他家发生火灾,或有什么突发性意外的可能性也不能否定掉。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我稍微思考一下,决定总之先从能做的事情开始下手。
「我去打个电话就回来。」
告诉一直盯着我的手指动作的三桥后(他就像头快睡着的野兽发出呻吟般的回答我),在店门口附近打开手机,打电话到德永家里。
「喂,我是成风馆高中美术社的伊隅——」
『啊,你好你好伊隅!好久不见了。你好呀。』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应该是他两个姐姐中的其中一位吧……虽然能猜到这里,但是分辨不出是哪一个。不管哪个声音都一样尖锐,说话速度很快。
「是的,呃,因为打到德永的手机里没打通,所以直接打到这里来。」
『哦,是这样啊,是为了准的事吧,哎呀,真抱歉。他好像已经先出门了哟!是美术社的那个吧,忘年会是不是,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刚才美术社的那个男生也特地跑来家里,嗯,叫什么来着,那位个子很高的。』
「那个,姐姐——」
『啊哈哈忘记了,我已经上了年纪了,对了,是忘年会还是反省大会呀,哎随便啦,他说需要来拿器材道具之类的。所以如果你和他联络看看,说不定准他已经快到了哟。』
「那个,」
『哎呀,太不碰巧了真是抱歉啊,那孩子啊,真的要好好拜托你们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个叫在所的人,他刚刚来过我们家,就是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在所?在所去过德永的房间?那家伙应该和「阿正」或「陶子」一起行动才对的。
原来如此!
是在所把硬盘给搬出去的,
「我明白了,谢谢。还有,姐姐——」
『哎哟,叫人家姐姐,呵呵呵,我声音听起来那么年轻吗?阿姨真是开心呀,对了,要让准知道你打过这通电话来吗?』
「——能不能请您不要告诉他我曾经打过电话来呢?因为和忘年会主题有关系,所以不太方便。」
『是是是,果然是这样呀,年轻真好呢,真开心,那我就帮你保密啰,我家的准以后也麻烦你们多多关照了,那孩子实在太怯懦了,所以麻烦你们了。』
「是,彼此彼此,那么就先失礼了。」
挂掉电话,终于结束了拷问时间。
我回到座位上继续思考,三桥只是沉默地盯着我看。
错不了,是在所那家伙偷走了德永的硬盘。而且恐怕还偷走其它东西,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找出德永自杀的详细内容,想知道自杀预定地点。从那个有钱人家大少爷的个性来判断,不可能是他自发性的行为(一个一辈子只讲求体面的高中生,不可能会突然在大白天光明正大的跑到朋友家偷东西的)。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是从今天早上就很活跃的「阿正」和「陶子」的哪一边呢?即使如此,这还是一种没有告知的偷窃行为。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搜索队」是来真的,认真地打算阻止德永。
是否会对我有危险呢?那个间谍软件有可能会被发现,不过这我可以解决。但进入的管道和是谁制作的,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知道。然后「商量室」的数据及「17」和德永的通讯纪录被看到的可能性,这我就不太确定了。包含邮件软件的所有主要数据虽然全在硬盘里,但是也全都加密了,所以无法简单打开来看。这是错不了的事实。再者,他所有关于计算机的知识,大部分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今年春天社团开始流行玩部落格时,他跑来找我商量。那个时候我还没料想到会这么有用,说来说去还是要算我运气好。就算密码被破解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也不可能立刻发生问题,顶多知道这是网络结伴自杀的事件而已。因为德永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完美的地方』。那些人就算知道了「商量室」。要从那里追溯到我这里来实在太过困难。好,这件事待会儿再来处理吧。
现在这个游戏可以说是由我和「搜索队」相互角力一决胜负。因为我知道正确的事实,大概领先了半个头,但相差并不远。再来就是我有三桥这颗棋子。这两项今后该如何活用,接着又要怎么比「搜索队」更快找到德永呢?
——等等。
突然,一个奇妙的幻想在我心中展开。对了,「阿正」和「陶子」的其中一人有可能是「17」。如果这个猜想是正确的话?然后,如果基于某种理由,让「17」需要得到德永的通讯纪录的话呢?
或者是,需要删除掉的话呢?
笹浦耕11:30
那么,他们去哪里了呢?
问题就在这里呀。
东京很大。哎呀真的,没骗人。大到有点糟。虽然听说这种讲法最近很流行,可是我没怎么听过。
先不管那个。
对方不过是一个想死的人。然后,东京人口有一千三百万,再包含周边共有三千五百万。喂等等,没有人说德永一定会在束京都内死哟。这么说的话,工程不就变成要在全国一亿三千万人里面找出他来吗,这是?
哔。猜错。
那么夸张的担心,一点都不需要,也完全没有消耗体力的必要。
重要的是打电话。
——关好门窗,把手机调成振动,打开随身听的电源(放的歌是最近爱听的无限开关),一边哼唱着追赶歌曲旋律,一边把门带上。
正要上锁时,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是吧,要出门前会有这种时候吧。一定会忘了什么非带出门不可的东西在房间里。等到出门时,咦,好像忘了什么耶,但是是什么呢,不管怎样都想不起来,类似这样。
和这有点类似。但是,又有点不同。
我忘了什么了,很努力的去回想,但是,我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把它忘在这个高楼大厦里,而且必须把它拿回来才行。我一秒也不能等。必须尽快出发。
「……搞什么呀,智障。」
边解嘲自己,边进了电梯——
然后,总之我想去有电话的地方。
用家里的电话就好了吧?而且自己也有手机对吧?没办法这么顺利就是这个世界让人痛苦的地方呀。
在我家,不管是手机或家用电话,费用全都由自己支付。不只是电话,从以前开始很多事情就是依照此方式。
没有零用钱。在家里帮忙做家事才能赚取。上了高中后便在外面打工。我家并不是有钱人,也没有妈妈,所以煮饭洗衣全都靠自己来,就是这样。爸妈离婚前似乎还宽裕一些——不过啊,真不好意思,我们家族自古以来就很穷。一直都是双薪家庭,现在住的公寓是三十年房贷,而且买了之后立刻离婚。
……搞什么呀,老爸。
顺带一提,我爸爸他既没有再婚的计划,也没那个打算。应该是吧。
身为他儿子的我猜测,父亲大人他打算靠着那来维持平衡。
像是再也不娶老婆了,靠男人只手把儿子养好。这是对前妻以及无法生活在一起的女儿,证明自己最起码的诚意这样。我并没有问过他,不过生活在一起多少能知道一些。
其实如果想再婚的话。就结吧。
不用管我怎么想,尽管结吧。
但是请给我一个美丽又年轻,菜又烧得好吃的新妈妈。或者是人美又爱洗衣服的新姐姐两位。不,这些都先放一旁去。
重点是。
我老爸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很浪漫。比方说喜欢户外活动,也爱读冷硬派小说,还收集模型枪。
呿。
然后,深受这血亲其浪漫之扰,我——在人生中简直太常被自己以外的他人的事情所决定!为了追求讲再久都免费的电话才前往涩谷。
德永准11:30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边被电车摇晃,我一边试图想象。
「17」小姐。
对于她,我几乎一无所知。外表以及年龄、见面时的记号。决定好的也只有我的白色羽毛外套,和她的白色帽子而已。
对于彼此完全不了解。
只是在网络上偶然的连结。
即便如此,她在我心中已经成了同年龄的女生。
那个匿称,一定是代表她现在的年龄。
我们年纪相同,一样痛苦着,所以才要互相帮助。我们将被解放,我们将变得自由。
闭上双眼。山手线的震动,像是令人怀念的舒适摇篮一样。脑中毫无理由浮现出美术社的教室。白色的画布、秋天的阳光。我心中的铅笔,画出搔痒般的声音,画出她的侧脸。
顾问土岐田老师的固定台词,不知从哪儿传过来。
艺术就是自由发挥。
材料、工具,以及工具的使用方法皆是。
笹浦耕11:39
问我为什么要使用免费电话,为此又得从刚才那堆积如山的邮件开始说明不可。
重新看那堆信件时,我注意到四件事。
(1)……德永那呆子把那写到一半的遗书只寄给了四个人。
(2)……大约九点半之后寄来的大量邮件对话,都是那个叫「阿正」的家伙搞出来的。因为这家伙把回信全都改成CC的关系,邮件的数量大增。收到信的所有人便回信说「搞什么呀」「发生了什么事了」,互相联络问着「我收到了这样的信件,请问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而且「阿正」把寄到自己那儿的询问信件继续CC给所有人。邮件的暴风雨不但无法抑制,反而更加混乱。那是一定的嘛。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面也没交换过手机信箱的人,也传来大量「发生什么事了」的邮件。因为不是用密件,所以自己的信箱会公开在所有人面前。终于在十点半时出现了「已经报警了」,把写给警察的邮件内容到处转寄、一个人暗爽的匿名笨蛋。
十点四十分左右。「参加人数」开始急速锐减,就是这个原因。有人回复「闹够了吧」「交给警察处理吧」,在此之后大多数人开始不传邮件了。为了收拾这情形,「阿正」和「陶子」似乎在争夺主导权——大概可以看懂到这边,但是最后传来的CC邮件是十一点过后不久。现在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3)……自杀预告邮件有两种。
应该说,「写到一半的遗书邮件」在中途变成了「自杀预告邮件」。大概是这个叫「阿正」的家伙添加改写的版本。
也就是说组成那个什么搜索队,还认真的互相传信的家伙,他们全都是依据「阿正」的版本,「德永传来自杀预告」「但是他希望有人可以阻止他」这个错误的前提之下展开行动。
按照这个之下,(4)则是,
今天早上九点多,德永他发生了某些预定之外的事件。
*
要我再讲得更详细些?那么从最先的「遗书」那边开始吧。
这个实在有点奇怪。
是德永那个大白痴亲自送出去的,这点错不了。因为是CC,所以传送的人数和给谁也都能知道。用密件传给其它人的可能性也不是零……不过,在传来传去堆积成山的邮件中并没有人提到这件事。所以他直接寄邮件的对象几乎确实只有这四个人。
美术社绘画班的温井川和伊隅。
鉴赏班的在所。
接下来是跨影像班和绘画班的我。
在这之中会有在所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因为那家伙——嗯,用一句话来说呢。「他喜欢请客,而且那很适合他」。如果用具不足的话,他会一点一点买来,跟他说用社团经费出吧,他也是一副「没关系又没什么」的态度轻轻带过。
所以有些人讨厌他,应该说是嫉妒他。但是没办法啊,因为他是有钱人,就随他高兴吧。但相对的,只要不要讨人情就好。
但是德永一定被讨人情了吧。
然后温井川和伊隅……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温井川她是很安静的人,但并不是不显眼。有那么高的身高,就算不想也会引人注目。升上二年级之后,排球社和篮球社来的邀约不断。
她的画,算不上厉害,应该说是差劲。
在班上算是最差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加入美术社呢?原因在去年春天。土岐田顾问身上。
土岐田那家伙。在新年度开始的招生说明会时,异常兴奋地大叫「越没干劲的人我们越欢迎!」。在礼堂里的我们和新生们一起哄堂爆笑。他本人原本似乎是想说「就算没干劲的人」的,托他的福,我们这个学年里,和美术没什么关系的人非常多。
德永和温井川算是其中数一数二,横纲级的人。
在绘画班里画得最差劲的第一和第二名。
你们说说看,怎么看德永那大白痴都会对她产生共呜对吧?
第三个人伊隅——这家伙应该也算「没干劲」的其中一人吧。属于非常安静,而且不引人注目的类型。应该说他故意不引人注目。他不是在美术室的窗户边读什么怪书,不然就是在屋顶上写生。
但是和德永算是比较要好的。确实,今年春天在社团内,大家说来开部落格吧的热潮时,他也一起开了。我并没有跟着开。因为,为什么我非得把自己悲伤的日记向全世界公开不可呢。全世界耶,全世界。是谁在哪里看着,一点都没办法得知。像前女友啦、警察啦、离了婚住在长野的母亲等等。
所以,身为最爱保护个人隐私主义者的我虽然是「最先的四个人」其中一人,
但这大概是我们高中制度上的问题。
我们学校,或者可能也有其它一样的学校,在社团的分类方法和一般学校不太一样。大部分譬如说美术社和电影研究社,应该是分成两个不同社团,但是我们这里全部分类在同一个「美术社」里,在这当中再分成几个「班」。
化学和数学和天文也全都归在「理学社」,和小说相关的则分类在「人文社」里,跟音乐有关的不管是庞克或古典乐或铜管乐队,也全都属于「乐器社」,其它无法分类的则全都塞在「娱乐、生活社」里。
跟运动有关的总还是得按照种类来分,但是用到球的话。不管是棒球或乒乓球都算是「球技联络会议」里,其它从马拉松到体操到举重则是「运动、体操联络会议」,像这样的大框架。顺便说一下,大概每五年会有一次,社交舞班和「乐、生」或「运、体」大吵一次。或许有人会觉得太蠢了吧,但是年度预算是由「社」等级来先分配,所以当事者们可是相当认真的。
学校方面的说词足,「因为本校教育追求五育均等,所以让嗜好相异的年轻人彼此接触互相刺激」等等。也就是说,发生许多摩擦才好玩吧,他们似乎这么认为。并不是因为属于战前旧制度高中的传统才这样,这只是个普通的私立学校。
依照校内传说,大约三十年前教室的数量变得不足,所以当时的校长为了方便,才想出勉强把各个社团合并在一起的方法……这应该是骗人的。说起来,我觉得应该是配合上面大学的学系才弄出来的吧。
反正也没什么不方便,而且最终仍然依照各班群集在一起,要说什么都没变也确实什么都没变。
但是。跨班的话,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在社团内被任命为「负责联络的人」。特别是二年级。因为一年级生才刚进来,三年级(几乎都是内部升学班,又要忙升学考试什么的)很忙……由于这些理由而被强派一些杂务。
我就是那「负责联络的人」的其中之一。
因为我个性如此,所以我也不太做什么。不过最低限度的「业务」我会好好做到。我非常喜爱个人隐私,这可不代表我没有责任感。寄信联络大家这点事一点都算不上什么。只要在社团内人际关系顺畅。不干涉我让我一个人好好拍电影的话,我是没有任何举言的。
所以德永也知道我的邮址,也跟我说过话。但我们并不要好。
也就是说。
这个大白痴,要不是他太过没朋友呢,不然就是把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成非常重要的朋友。
所以这个大白痴一边写信一边想的一定是这样。
不是对同班同学也不是对父母,更不是对美术社绘画班的所有人,而是想让在社团里比较熟的(他自己觉得)几个人,至少让他们知道自己即将死去。
很简短的。
荏自杀之前。
应该是快自杀的前一刻。
问我为什么?
因为,虽然我不知道他打算要在哪里怎么死,但只要过完年,学校开始上课的话,就算他不愿意,话也会传开。桌上被放上花瓶什么的,或是在报纸上刊登出自杀的报导等等。在全校集合时校长含着泪说「各位,生命只有一个」之类的话。
如果他想搞成行踪成谜、生死不明的话,那么就不该寄信给任何人。
如果他想让人知道他死了的话,就应该寄信给全班同学,或是用报纸都想刊载的气派方法死去。
所以,
他只寄信给四个人表示,他是真的非常想死,但是对这四个人感到欠人情或是友情,所以想在死前至少要好好的打个招呼吧,我是这么猜想。
但是,在这之后我就不懂了。
这个真心想死,而且又很重人情,超级认真的人,为什么会把这封只写到一半的遗书就寄出去了呢?
尤其是像德永这样超级认真的人,而且是会认真到想不开要去死的家伙。
我想不透。
这实在很奇怪。
太奇怪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些预定之外的事。
——当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到这边时,我人已经到了车站前的行人专用时相交叉路口。
那里已经算是『外面』了。『外面』的风貌打在我脸颊上再堆积到地面。车龙和大厦外墙的巨大画面、看着手机的路人、正月的装饰、在年初参拜前半调子的活力和废气。这个城市真的已经到谷底了。
经过八公(注:忠犬八公是东京大学农学部上野英三郎教授于1924年起所饲养的狗,1925年上野授授死去后,八公仍天天去涩谷车站迎接主人下班,直到死去。涩谷车站因此立了一座八公铜像,是许多人相约等人的著名场所)前往地下道走。
目的地和结论其实已经决定好了。
结论之一。
德永是真心想死。但是在行动前的九点整时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延后了,而我们阻止他的机会,说不定还有。说不定。但是要看麻烦的种类,也有可能已经太迟了。
结论之二。
温井川和伊隅完全没有参加这场邮件回信骚乱活动。因为是寒假,有可能和家人去海外旅行或回乡下……但是,这也有点说不通。因为班上的人,也有人从旅行地点回信过来的。不过,说到不参加邮件骚乱活动,其实我也一样。
所以。
现在——因为在所好像是「阿正」的同伴,所以扣掉他不说——以德永现在就想死但是被什么麻烦卷入为前提,这应该就是真相,但是注意到以那为前提而行动的,应该说有在行动的,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
从迎向田园都市线的阶梯一边奔跑下来,我背后窜起一股惊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