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五章 XL

  佐间太郎,天儿我回来了!

  神山家,佐间太郎的房间。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恰巧看到正在换衣服的久美子。

  呜哇哇哇,久美子,你在诱惑我吗?

  不、不是的。我正在换衣服啦!

  吸,吐,吸~~吐~~(两人一起深呼吸)。

  对、对哦。久美子和佐间太郎是同一间房间。在这里换衣服是理所当然的嘛在换衣服那怎么行,如果那个有人偷看你换衣服什么的话,那要怎么办?如果发生这种桃色事件要怎么办,你的应对方法是,久美子式的应对方法是?

  天儿将两手笔直地高举在头上,当场跺起脚来,以表达她的不满。不知为何,她的情绪莫名地激昂。虽然她是在生气没错,但是似乎又带点愉悦的神韵。

  天儿,你冷静一点。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所以,不会发生那种桃色事件的,你放心。

  吸,吐,吸~吐,(两人一起深呼吸)。

  是喔?那,佐间太郎人呢?

  我想,应该是在浴室里吧

  谢啦!

  久美于一开口,天儿便吐了吐舌头,然后带着莫名爽朗的笑容冲出走廊。留在原地的久美子,穿着内衣裤瘫坐在地上。

  发、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我很高兴看到天儿恢复精神,但是,希望她没碰什么危险药物才好更何况,神山现在在浴室里

  久美子咬着手指,思考了三秒左右。

  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的结论真是乐观。

  另一方面,天儿正背着包补袱,快步地跑下楼。她照着久美子所说的,前往佐间太郎在的浴室。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通常会在这种时间去浴室的,接下来会做哪些事大概都猜想得到。但是,情绪莫名高亢的天儿到达与浴室相连的更衣间前面时,却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佐~间~太郎。

  喀啦喀啦,片安静。

  奇怪了?不在?

  更衣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佐间太郎脱下的衣物散乱一地而已。本以为她会停下来思考一下,没想到她依然毫不犹豫地就打开了浴室的门。

  佐间太郎?郎?郎?郎郎?

  喀啦喀啦。喀铿~碰锵。

  啊,找到了!

  天儿一发现佐间太郎,脸上立即浮出笑容。但是,被找到的佐间太郎可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正在洗澡的他,居然被离家出走的天使把门给打开了。今天的入浴剂是森林香氛。水会呈现淡绿色,所以他的下半身其实是若隐若现,若隐若现,若隐若现。

  呃天儿?

  面对笑容满面的天儿,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的他,只好先躲到浴缸的角落,将身体缩在一起。

  佐间太郎,我回来了。

  完全不在乎在浴缸里变得像只潮虫的他,天儿雀跃地跟他打招呼。

  不是啦,你回来了,这个、我

  佐间太郎已经一筹莫展,天儿竟又往前踏出一步,再说一次:我回来了。

  她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并没有注意到底下那片朦胧的绿色森林。但就算她没有注意到,哪有女生会在男生洗澡的时候靠得这么近的。

  欢、欢迎回来。

  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他,也只好先打声招呼。

  嘿嘿,嗯,我回来了。佐间太郎。

  也许是因为听到他的回应而感到心满意足的关系吧,天儿说了这句话后,露出欢欣的笑容。

  她还在笑,满面的笑容。而且他们现在正凝视着彼此。现在是怎样呀,这个状况。对天儿来说,佐间太郎那好久不见的脸庞令她想念不已但是对佐间太郎来说,简直是一种惩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没错,应该要提起勇气说出来才对。天儿一定是因为太久没回来人间了,所以情绪才会这么激昂,这么亢奋,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我说,天儿。

  带着戒慎恐惧的心情,佐间太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

  我正在洗澡。今天用的是森林香氛,所以浴缸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咦?

  终于天儿终于回过神来。其实应该说,当佐间太郎说到浴缸里的时候,天儿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移动到了浴缸里。

  哇啊~~~~~~佐间太郎,你这个色鬼~~~~~~

  波波波波,波波波,她发出宛如漏气的汽笛般的声音,头上冒出了蒸汽。不,与其说它是冒出来,不如说是喷出来的。不只如此,它还是最近这阵子以来最壮观的一次。

  你少来!明明就是随便闯进来的你不对!

  那、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在里面嘛!(偷瞄)

  当然在里面,而且,你刚刚不是喊着我的名字进来的吗,那表示你有找过了,对吧!

  是、是这样没错啦(偷瞄)可是就算我有进来找,你也有可能会不在呀!(偷瞄)

  你这家伙,别在那边一直偷看,不准看得这么自然!

  有什么办法,越是告诉自己别去看,视线就忍不住越往那边飘嘛!(偷瞄偷瞄偷瞄)

  那你快点出去啦!

  呵呵,佐间太郎也已经长大了呢(凝视)

  突如其来的声音,佐间太郎抬头一看,妈咪不知何时已经贴在更衣间的天花板上,呈现蜘蛛般的姿势看着佐间太郎的入浴画面。当然,身上依然背着暖炉桌。

  乍看之下,真的很像新型的火灾警报器。

  大家快来看,全体集合一下,佐间太郎已经是大人了喔~~~

  妈咪把神山家所有的人都集合到更衣间。听到要集合的声音,不只好奇的美佐、芽芽,连久美子都跟着过来了。

  来,是这样的,雄蕊呢

  美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红笔,准备在佐间太郎的身上涂鸦。

  烦死了~~~全都给我滚出去!

  下任天神候补的声音就这样,响彻了世田谷区。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天儿恢复以前的样子回来了。对久美子的态度、对佐间太郎的态度,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一到早上,就会和久美子展开早餐之战,每天重复着是我去叫醒佐间太郎才对。、不对,是我。这样的对话。哎呀,之前果然只是一时兴起的。进一和小爱的解读也是如此。整件事看起来似乎都朝着圆满结局的方向进行着。只是,造成天儿离家出走这场骚动的原因久太,还有问题要解决。

  从那件事之后,佐间太郎和久太的关系就变得像普通朋友一样。聊着无聊的话题、在公园里馆晒太阳等等。感觉上,佐间太郎似乎慢慢地将少年内心里的空隙填补起来。如此的举动,让久太的日常生活渐渐有了转变。

  因为被人欺负,所以不去学校。因为深信父亲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不想依靠任何人,一直靠自己的力量活着。但是,他终究只是个小学生。因为没钱缴费,所以水电和瓦斯都被切断。虽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也只能靠着偷窃填饱肚子。想要脱离这样的生活,最后的希望就只有和天儿结婚这条路了。

  但是,他似乎也已经放弃了,现在他已不再对天儿说和我交往吧、嫁给我吧之类的话了。和天儿一起去郊游、一起去图书馆念书,这些原本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做到了。

  佐间太郎可以了解久太的孤独感。当最重要的人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变得孤苦伶仃的那种感觉,因为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佐间太郎在和久太接触的时候,并不是以神的身分在帮助他,而是单纯的朋友身分。以此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最令他担心的是,久太会不会因为无法忍耐孤独感,而变身为恶魔这件事。那天,在他家看到的久太,已经因为憎恨而红了双眼。曾经十分害怕黑衣男子所言的佐间太郎,目前看来似乎是杞入忧天了。久太和天儿,还有佐间太郎和小希,就像是感情和睦的家人般地玩在一起。

  但是,这终究只是假装出来的。久太依旧渴望能拥有父母亲,希望能变成大人。佐间太郎知道,久太看着天儿的眼神里流露出百般的煎熬。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况且,天儿也不知道自己和久太的母亲长得很像。现在这样的关系是最好的。

  某天,久太和佐间太郎坐在常去的公园长椅上,享受着日光浴。暖烘烘的阳光,让两人感觉就像是待在刚晒好的棉被中一样舒服。

  天儿,还不回来吗?

  久太说的就是那个被一只笨笨的野狗挑衅,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天使。

  谁知道?过不久就会自己回来了吧。

  佐间太郎刻意以轻挑的口气回答。但是事实上,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的心里越来越在意。久太对天儿付出的感情就像是对家人一样。只要他继续渴望拥有家庭。他喜欢天儿的心情应该就不会有冷却的一天。而那恋爱般的心情可能会变成一种执着也不一定。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像他这种年纪的男生,对家庭有所留恋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了,你说过你非天儿不行的理由还有一个,对吧?

  啊,是啊。

  告诉我吧。

  嗯,可以呀。

  久太变得直率多了。佐间太郎将带来的玉米浓汤的盖子打开,含了一口汤。

  天儿,看得见鬼哦。

  噗!(玉米全都喷了出来)!

  因为过度惊讶而说不出话来的佐间太郎。久太打开热红豆汤的盖子,含了一口红豆汤后说道:你看不见吧?在翘翘板那边。

  天真无邪的小希正在那边玩耍。

  你是说小希?

  噗!(红豆全都喷了出来)!

  什、什么啦,你是怎样!

  久太的鼻子喷出红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佐间太郎。

  她她是幽灵啊,佐间太郎。

  佐间太郎直觉久太是在跟他开玩笑。但是,久太的眼神却十分认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儿也和小希讲过话的,难不成头脑有问题的人是久太?佐间太郎再次望着小希。确确实实就在翘翘板那里呀。只是,眼睛有点红,好像哭过了一样。

  她眼睛红红的?

  不知怎地,脑中竟然浮现出那名黑衣男子的身影,佐间太郎于是催促久太继续讲下去。

  我不是一直都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间房子里的。以前还有爸爸,妈妈也还活着。只是,爸爸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了。妈妈要我不用担心。她说,爸爸只是现在和别的女人感情比较好一点而已,很快就会回到我们身边来的。可是,我等了又等,爸爸还是一直没有回来。妈妈就这样一手把我扶养长大,渐渐累坏了身体。

  佐间太郎用手指取下黏在久太鼻子上的红豆,没有露出一点厌恶的表情。

  妈妈住院的那一天。我自己一个人回到家后,就看到她出现在我家。当时她的眼睛红得不得了,看起来很寂寞地坐在那里。刚开始我还想说这是哪来的家伙,不过,她吃了我给的冰淇淋后,我们的感情就变好了。真的是很小孩子的沟通方法耶,佐间太郎心想。

  之后,她就这样一直待在我家了。她不太爱说话,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所以也不太理她。而且,那时妈妈的病情逐渐恶化,根本没空管她。直到有一天,她拿出一张纸来,在皱皱的纸上写了202。那是我妈的病房号码,当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就带她到医院去。到了医院以后,看到妈妈的身上插着管子,我吓了一眺,马上跑过去抱住妈妈,结果被医生骂了一顿。医生说:最后跟妈妈说些话吧。我那时还听不懂最后是什么意思。结果妈妈跟我交待了这些话:久太。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不用担心。当你长大成人,有了妻子之后,他就会回来的。妈妈在这段期间要小睡一下,不过,我一定会再醒来的。在那之前,你要和身边的那位小姐作好朋友哦。好吗?小姐,我把久太托付给你了。这个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之后,她就靠到妈妈的枕边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在那瞬间,妈妈就进入长眠的状态了。虽然医生说妈妈还在沉睡中,但是我从来没看过。她一定已经死掉了。我上前抱住妈妈,医生们却把我从妈妈的身边拉开。明明是我的妈妈,大家却硬是把我们俩分开。

  佐间太郎在听完久太这段长长的故事之后,确定了一件事。是恶魔。杀了他母亲的人一定是恶魔。原来,小希是恶魔。但是,从现在的小希身上却感受不到一点恶魔的气息,看起来就像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久太继续说下去:我在医院的走廊上哭了,哭到快死了。那时候,她走到我身边来,跟我说话。她的眼睛变成了全白的,就像是还没从梦里醒过来一样,很不可思议的眼神。

  你有什么愿望?你的心愿是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取走了你母亲的灵魂。但是,你的母亲无法丢下你。现在她的灵魂就在我的身体里。她的灵魂在乞求着,要我倾听你的愿望

  她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当时的我完全听不懂她所说的话。我抱住她小小的身躯,就像要撕裂喉咙般地大叫:我不想再看到家人消失了,我不想再有人从我的面前消失了,你来当我的妹妹,永远不准离开我的身边。这就是我的愿望。结果,她的脸色变了,表情变得温和多了。然后,用我从来没听过的童声说:我知道了。我就当你的小希。

  医生们开始议论纷纷,他们说我看到的是幻觉。因为只有我看得到小希。但是,她确实是存在的。我那时反而觉得是医生们比较奇怪。

  结果,我错了。之后,小希即使跟着我去学校,也都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看得到她。真的只有我看得到她。每当有坏心的大人来家里,我要把他赶出去的时候,小希都会助我一臂之力。她是只有我和妈妈才看得到的小希。

  佐间太郎听了这番话,在脑中做了一番整理。原来,久太的母亲因为生病而来日不多。恶魔看准了这件事,来到他家。但是,他的母亲在生死交界之际看见了原本看不见的恶魔。因此,将自己对儿子的希望、对儿子的思念托付给那个恶魔。恶魔被母亲的灵魂占据,化成久太心中期盼的模样。那就是,小希。小希只是为了帮助久太而存在的。所以,普通的人类是看不见她的。

  原来如此。所以,天儿第一次看到小希的时候

  对呀。没想到除了妈妈之外,还有人看得见小希而且,天儿又长得很像妈妈。所以,我就相信了,等我长大成人,有了妻子之后,爸爸一定会回来的。这样我就能够再回到幸福的国度里了。

  说完之后,少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沉默了。

  佐间太郎,你和天儿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看得见小希?到目前为止,除了妈妈之外,没有人看得见小希,为什么你们看得见?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

  什么,我是佐间太郎啊,她是天儿。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佐间太郎回答得简单扼要。而且没有半点虚假。

  朋友,哈哈。

  不好意思。

  佐间太郎放下玉米浓汤的罐子,走向在翘翘板上游玩

  他弯下腰,直视着小希的眼睛说道:你,已经开始觉醒了吗?

  小希的表情带点戏谵,回答说听不懂?。但是,就好像电视的噪声中隐约可看的影像一样,在表情的缝隙里,出现了令人战栗的面孔,并透过心语对佐间太郎说道:我失败了。虽然我夺走了他母亲的灵魂,但是她真的纯真无比,一点黑暗面也没有。我吸她的灵魂吸到一半,就噎住了。当时心想自己大概要完蛋了,只好照她所说,化成普通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妹妹小希,成为他心灵上的依靠。

  十分嘶哑且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沙砾跑进耳朵里一样。

  你是恶魔吗?

  我是恶魔。只是,我无法操纵身体,也发不出声音。感觉上,就像被那小鬼的母亲占据了一样。不过,我已经在一点一滴回复当中了。说完之后,小希静静地握住了佐间太郎的手,她的手冰冷的令人害怕。

  那个小鬼,似乎相当留恋天儿这个女人。想要从你身边夺走天儿的念头正在慢慢地回复中。还说他想要重新找回原来的家庭,想要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你可能不知道,他到现在还是会哭。当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一直哭个不停。想着:要是天儿在就好了,要是天儿在就好了。

  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和狗吵完架的天儿返回公园陪久太玩的画面。久太就像是天直无邪的小孩向母亲撒娇一样,抱着天儿。

  你感觉到了吗?这种痛楚。听到了吗?那小鬼的哀号。

  在小希的眼睛深处,鲜血宛如噪声般地奔驰着。

  不过,你、还有那个天儿也能看见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人类吧?告诉我你们的真面目吧。

  佐间太郎抚摸着满脸笑容,内心却不是这么回事的小希的头答道:我?我是神,她是天使。不过,我们都还在修行中。

  事情就是这样。

  那天晚上,除了老爹之外,神山家全员围着餐桌召开了遇上麻烦时就会开的神山家会议。与其去澡堂,还比较希望老爹出席这样的会议。不过,在这方面,神也许是别有用意的。

  佐间太郎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天儿真相,但既然恶魔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不说也不行。久美子十分认真地听着他的话。随声附和了好几次。只见她手上拿着一迭用订书机订起来的博士的问题集的影印纸,以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那益智问答是假的?

  那么,妈咪来将事情做个整理。

  妈咪背着暖炉桌,清了一下嗓子。

  芽芽擅自进入妈咪的房间把书拿走,以女神的身分来看,要扣分。扣6个女神积分吧。

  对不起。

  芽芽很诚实地道了歉,但这根本不是刚刚讨论的话题。再说,6个女神积分是什么计算单位呀。不但搞不懂基准在哪里,就连对评价有什么样的影响也不知道。

  总之就是,那个久太失去了家人,对他来说,由母亲的灵魂所塑造出来的小孩子。小希是他唯一的朋友,对吧?

  没错。只是,小希的体内存在着恶魔。所以,我觉得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会有危险。

  佐间太郎的发言让久美子感到惶恐。她原本也是个恶魔,如今则是人类和天使的混血儿。所以,她的立场显得十分微妙。

  啊,抱歉。我并没有针对久美子的意思

  没关系,过去就是过去。要怎么说它

  罗嗦,骗人美。

  当两人都难以启齿的时候,妈咪大声斥喝了一声。

  你现在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对吧?如果你再变回恶魔的话,我们大家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这样才叫做一家人。所以,现在先不用管你的事。很烦耶。还有你手上那什么博士的问题集。噗。说真的,噗。

  噫。

  问题集被妈咪发现,久美子胀红了脸。妈咪却将头藏进暖炉桌里面,打起鼾来。

  喂、喂,老妈,你在睡什么睡呀,事情还没讨论完啊!

  不用讨论了啦。散会,散会。

  一直都不感兴趣的美佐迅速站了起来,就连反应慢半拍的芽芽都被小小吓了一跳。

  因为对小久来说,她是唯一的依靠,不是吗?既然这样的话,让他们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哪来的问题?

  当然大有问题!

  提出反驳的是天儿。

  久太把我和他妈妈的影子重迭在一起。这样让我很困扰。如果因为我,而让小希变回恶魔的话,那该怎么办?

  所以,我才说没有问题啊?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美佐的笑里另藏玄机,瞬间把脸凑近天儿。

  天儿是天儿,小久的妈妈是小久的妈妈,是两个不一样的人,这就是现实。只要由你们将这件事告诉他就行了。至于该怎么做,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根本没什么好讨论的。剩下的,只要等问题发生时再来想办法就好了。晚安!

  美佐甩了甩手,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事情确实就如同她所说的,和恶魔比起来,现在问题更大的应该是,以为只要得到天儿就能让家庭回到从前的久太。

  我觉得他很可怜。芽芽很有规矩地举起手来发言。

  感情很好的两个人要被活生生拆散,太可怜了。我说完了,大家晚安。

  她似乎也因为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而感到十分舒坦,直接上二楼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留在原地的就剩下当事者的天儿和佐间太郎,以及原本是恶魔的久美子。久美子似乎没办法置身事外,所以才离不开位子。

  我想要谈谈当我是恶魔时的事。

  她有所顾虑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并不觉得恶魔那边有不好。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从这一面来看是属于正义的,但是从另一面来看却是坏事一件,不是吗?所以,我觉得久太应该也是在那边的世界里吧。我是因为从那边的世界来到了这里。才会和这里的大家在一起

  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小声地说:这边很好的意思是,在这里很舒服,而且我自己也很认可这里。但是,如果有人觉得这边很糟,那边比较好。过去那边会让他觉得比较舒服的话,他也许就会从这边到那边去吧,那边这边?哎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愈说愈混乱,她的眼睛开始出现旋涡。

  对、对不起。我想得太多,头开始痛了,我先去睡了

  她边说边站起身来。离开之际,她以带有切身之感的口吻,坚定地说:但是,我觉得绝对是这边比较好。因为,这边有神山、也有天儿、有大家晚、晚安。

  这样一来,就只剩佐间太郎和天儿两个人了。他们两人互看了一眼后,同时叹了一口气。

  结论不言而喻,我们必须把现实告诉久太才行,对吧?

  嗯。就算和我结婚,久太的父亲也不一定会回来这件事。还有,我是我,也不是久太的母亲这件事。

  这个包袱好重呀

  佐间太郎伸直了腰说道。

  明明事情一点也不乐观,但天儿看到这样的他之后,却感到无比的安心。没有和佐间太郎在一起的那几天,寂寞的不得了,不安到了极点。但是现在他就在这里,光是这样就让她高兴极了。

  嗯?你在笑什么?

  咦?没有呀。我没在笑呀,嘿嘿。

  明明事态严重你还笑。算了。明天,我们去见那两个人,让他们了解一切事情吧。

  嗯,说得也是。了解现实也许就是成为大人的一步啊。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他说过游乐园对吧。

  咦?我可没有去约会哦。

  不是啦,久太曾经说过,如果要约会的话就要去游乐园。要不要带他去游乐园,然后在那里把话说清楚?

  说得也是,就这么办吧。好,今天就先这样,去睡吧。

  嗯,晚安。

  晚安。

  佐间太郎前往久美子在的1.5坪房间。和平常完全一样的步伐,和平常完全一样的心情。但是,他总觉得天儿和之前比起来,嫉妒心少了许多。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在天界的那几天,似乎带给了她某种信心吧。

  啊~~~神山!我正在换衣服!(二楼有人惨叫)

  呜哇,抱歉!久美子,是粉红色的格子花纹~~~~~~!(二楼有人心动)

  噗咻~~~(一楼有人大怒)

  或许,一切都没改变也不一定。

  真令人怀念,快看!那边,佐间太郎曾经色瞇瞇看着久美子的地方!

  罗、罗嗦

  他们来到的是,从当地的车站摇了一小时左右的电车,再转搭出租车才会到的,以室内游泳池为主的休闲乐园。一到目的地,久太马上就对两人抱怨连连。

  为什么要来游泳池?现在可是冬天,会很冷吧。

  呵呵。没问题的啦,久太。冬天有温水游泳池呀,如果不想游的话。也有很~~~多游乐园的设施可以玩哟!

  真的吗!

  一听到游乐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很高兴,久太的声音高亢起来。看到这一幕,佐问太郎和天儿内心百感交集。这时久太朝着他们清了清嗓子。

  哼,游乐园啊,也算是个还可以的选择了,还不错。而且我也没来过。

  一次也没来过游乐园。对一个小学生来说,算是很罕见吧。只是,从他的家庭环境来看,这也难怪。看到两人的眼眶为此泛泪,少年不知所措地怒骂道:怎、怎样啦!我已经是大人了,所以,我并没有感到很兴奋哦,走,小希!

  嗯!

  他拉着小希的手,往入口走去。虽然之前对他装出小大人的样子感到有些厌烦,但今天却完全相反。因为今天反而需要他表现出大人的态度。

  不好意思,成人票一张。

  但是,看到入口的工作人员对他说了你只要买儿童票就能进去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穿越室内的游泳池设施后,另一边就是宽广的游乐园。云霄飞车、海盗船、咖啡杯、摩天轮。游客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到处都是亲子档或情侣档等等,热闹非凡。对久太而言,这些都是第一次见到的光景。

  哇哦!好厉害~好大哦~~好高哦~好快哦~~

  盯看着打从心里兴奋不已的久太,天儿愈是心痛。

  对不起,从那件事之后,我也有发觉到你视线里的含意。但是今天,我必须要向你说明我不是你的母亲这件事,必须要让你清楚地了解到这一点。所以,我无法和你这样闹在一起。

  哇~~天儿,有马女赛跑游戏哦!

  咦~~真的吗那个在电视上很受欢迎的哦~~耶哦~~耶!

  结果还不是和他闹在一起了。佐间太郎对天儿如此乐观的性格感到一丝丝的悲哀。相对的,小希却是情绪低落。她的直觉似乎让她了解到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佐间太郎和天儿都无法决定该如此处置小希。最后还是决定以久太的心情为优先,等解决之后再来考虑她的事。

  喂~天儿.我们来玩射击游戏吧,佐间太郎也可以来哦,小希也来吧!

  被久太一叫,三个人都移动到射击游戏的场地去。架上排列着玩偶、游戏软件等奖口叩,要用空气枪发射软木栓将它们击落。打中之后就可以把奖品带回家,但是命中率很低。而且如果只是将奖品击倒也不算,必须要从架子上掉下来才行。

  佐间太郎,我们来以射击一决胜负吧,我要瞄准那个猫咪玩偶,天儿,如果我射中了,就送给你当礼物!

  那我就瞄准那个狗狗手表好了

  预~备,开始!

  配合着天儿的喊声,久太开始连发子弹。但是,虽然有射中,却没有从架子上掉下来。似乎是因为有点重量的缘故。他把票拿给工作人员,准备再挑战一次。但是这回他放弃猫咪玩偶,改射其它的奖品。佐间太郎斜眼看了他一下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落了手表。

  这位客人技术很好。来,这只波奇手表给你。

  谢谢。

  佐间太郎接过手表,马上就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虽然没有期待他会送给自己,但是天儿多少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喂,老头!你是不是有动手脚,我的目标在动个不停!

  不要找借口,这怎么可能动手脚?它就摆在那里呀?

  可是,我真的都打不中啊

  一直无法击落奖品的久太对着工作人员的伯伯抱怨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毫无预警地,一道心语传到了天儿的心里。

  天儿呀天儿呀

  这个低沉且带有威严的声音。一定错不了,是那个大天使的声音。

  天儿呀,我有事要拜托你。可以倾听我的请求吗?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心电感应。天儿抱着戒慎恐惧的心情回答:什、什么事请说。

  大天使停顿了一下后,缓缓开口道:我会被打到啦,好可怕哦~果然是这样。天儿毫不扰豫地往久太瞄准的架子上看去。

  发现商品架上贴着猪公扑满标签的优优正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会变成奖品?

  大概是某种因缘巧合吧。嗯,好痛,呐,有没有看到刚刚打中我的脚了,打中我的脚了啦!

  吵死了,你就让久太打中算了!

  看到在久太身后不停地比手划脚的天儿,佐间太郎察觉到不对劲,开口向天儿问道:怎么了,天儿?

  不是啦,你看那只猪啦。

  天儿所指的方向当然是那只有翅膀的猪公扑满优优。

  他怎么会在这里?话说回来,像他那样冷汗直流,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被发现才怪,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儿,请装出打中我的样子。我会自己落下去的!

  哼,真会找麻烦!

  天儿用佐间太郎剩下的子弹,对准优优,毫不考虑地扣下板机。因气压而飞出去的软木栓正中优优的额头正中间,让他狼狈地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你故意的?

  才不是咧,只是刚好打中而已,谁叫你要在这里出现!

  天儿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优优后,马上就塞入包包里。

  好了,快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呵呵。因为你们和恶魔一起行动,要是有什么万一的话,就是我优优出场的时候!

  还敢说,你就只会逃之夭夭而已不是吗

  我还会提供正确的建议。

  你再说,我就把你打破!

  哼!

  在这充满恶意的心语交谈后,天儿露出满面的笑容对着大家说:接下来,要去玩哪个好呢?

  但是,久太的情绪已经落到了谷底。因为只有他什么奖品都没拿到。佐间太郎一面想着这下可好了,一面指着这园区中最醒目的设施,摩天轮。

  喔~~~来去坐那个吧。

  啊,那我先去上个厕所!

  久太朝着园区里的厕所跑去。厕所的门口前有个黑衣男子,是相原。他一看到久太,就露出了滑稽的笑容靠了过来。

  哪,久太。你知道今天你会发生什么事吗?

  咦?你想干嘛,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你就别管了,可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才不知道那种事,我要去厕所了。

  少年无视黑衣男子的话,准备进入男性厕所。但是,相原抓住了他的肩膀,说出像是要撕裂他的肌肉般的话。

  你就要被丢掉了。

  还以为自己的心脏停了。实际上,说不定真的停了几秒钟。园区内轻盈的背景音乐和喧嚣渐知渐离自己远去,只剩下黑衣男子那让人心情沉重的话。

  你的父亲在外面搞外遇,不会回来了。你的母亲又已经过世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天儿也准备要离你远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相原没有回答久太少年的问题,只是交给他一颗黑色的糖果。

  当你承受不了的时候,就咬碎它吧。这样一来,你就能到这边的世界来。这是能让你成为大人的药。

  这边的世界?是指哪里?

  痛楚、痛苦与寂寞,一个可以和这一切说再见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

  将视线从拿到的糖果上移开的久太抬起头时,相原已经不知去向了。

  呐,天儿。没问题吧?

  咦?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

  话讲到一半,久太就回来了。脸色莫名地发青。

  怪了?怎么了?久太。我们大伙一块去坐那个吧!

  天儿十分自然地牵起少年的手,想要提振他的精神。但是,佐间太郎的心语马上就传到了她的心里。

  笨蛋,你们俩去坐就好了。然后,把事情告诉他。让那小鬼成为大人吧!

  啊,对哦。我们又不是专程来玩的

  重新调整心情之后,天儿慢慢放开久太的手。

  我们两个一起坐吧,久太。

  咦真的吗呵呵,你终于也开始注意到我的魅力了吧。

  没有,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有话要跟我说?

  佐间太郎握住小希的手,为的就是不让她跟在久太的后面。平常的小希并不太会在意他人,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但是今天的她感觉上有刻意在退让。

  小希和我一起坐在那边的长凳上等他们吧。

  要等?他们?

  嗯。那,我们来对他们招手吧。拜~拜!

  拜!

  可以看得见天儿和久太在摩天轮的人口挥着手。然后,他们坐进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密室里。虽然排队的乘客不少,但秩序良好,很快就排到了。巨大的摩天轮乘载着许多的乘客,在半空中慢慢地回转。坐到摩天轮附近的长凳上后,小希便一直望着自动贩卖机,

  一副很想要买果汁来喝的样子。佐间太郎只好掏出零钱给小希去买果汁,自己则开始环视园内的景观。在五彩缤纷的游乐园内,只有一名男子全黑打扮地站在那里。难不成,他就是那天早上的那个男子?他想再看清楚点时,男子却一眨眼就不见了。可能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吧。自己太多心了。

  找回来了。

  小希买了草莓牛奶回来,正喝得津津有味。

  好~喝!

  是喔?那太好了。

  对了!

  吐了一口气之后,小希对佐间太郎说道:谢谢你,佐间太郎。帮我照顾久太。

  咦?

  似乎有人从小希的身体里发出声音来。说不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那个恶魔的声音,而是十分温柔、亲切的声音。

  已经不行了,已经到达我的极限了。要来了,就快来了。

  什、什么?你是小希吗?还是?久太的母亲?

  要来了,恶魔要来了。佐间太郎,恶魔要来了哟。

  少女的嘴唇四周沾满粉红色的液体,不停地重复着。恶魔要来了哟。抬头看看摩天轮,刚刚天儿和久太坐的那个吊篮已经在高空中摇晃着。天儿望着窗外,正在眺望景色,但并非如此,她的表情就像在找寻逃生路径似的。就如同他找到她一样,天儿似乎也发现了佐间太郎的身影。露出十分高兴且安心的表情,接着,她开口说话了。配合着唇形,声音传到了他的心里。

  救!

  救!

  我!

  吧!

  就在她讲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她们俩乘坐的吊篮发生了爆炸。宛如从吊篮里诞生了黑夜般的爆炸。一瞬间,整片窗户都染上了黑色,让人无法看到里面的状况。就像是把装在桶子里的油漆往窗户上泼洒一样。

  天儿,久太!

  佐间太郎往摩天轮的方向跑去。

  你看,久太,他们在挥着手哟?

  要搭上摩天轮之前,天儿看到佐间太郎和小希在挥手。她也很高兴地响应他们,但是久太却做不到。所谓重要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对自己有利的事。一穿过狭窄的入口后,工作人员马上就把门关了起来。随着吊篮独特的振动,一下子就远离了地面。

  在四人座的吊篮里,他们面对面地坐着。一坐上来之后,就没有人开口说过话了。天儿原本扰豫着该挑哪个时机向久太说明事情,但后来想想,就算拐弯抹角也于事无补。

  久太,我跟你说。

  一听到这句话,他的身体就僵硬了,脸色变得铁青。接下来会听到些什么话,他似乎已经心里有数了。即使如此,有些话天儿还是非传达给久太知道不可。就算对方已经察觉到了,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说出来。

  久太。就算和我结婚,你的妈妈和爸爸也不会回来的。

  好痛苦。

  我和你妈妈是不一样的。所以,就算你爸爸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高兴。已经没办法再回到以前的那个家了。

  好难过。

  你以后不要再把我当做你的妈妈了。希望你能够了解。大家都是必须要自己一个人活下去的。

  好寂寞。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此结束了哦,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这点希望你不要误会。只是,我和你妈妈是两个不同的人如果你能理解这件事,就表示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哦?

  罗嗦!

  啊!

  久太突然在吊篮中站起身来。让吊篮大大地倾斜了一下。

  果然和那家伙说的一样,天儿也要舍我而去了!大家都这样从我的面前消失不见!我明明就对小希许了愿,我明明就说过我不想再孤伶伶一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肯帮我实现!

  久太

  天儿对着大叫的少年怒骂了回去。

  想要成为大人就要学会接受。不管是难过的事也好、痛苦的事也好,不要逃避,要学着去接受。就算因此而哭泣也没关系,就算因此而伤心也没关系。但是,就是不能逃避,要勇敢接受它。因为,不论你有多伤心,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佐间太郎也是,妈咪、美佐、芽芽、久美子,还有老爹,大家都会在,只要有我们在,什么事都能解决的,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才不想变坚强,我只是,只是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我才不想变成大人,我只要当个小孩就好了!我只想要回到从前而已!

  他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糖果,丢进自己的嘴里。天儿察觉到这个动作并不寻常,所以才会看向窗外,想要求助。她远远地看到了佐间太郎。而他也正好看着这边。

  喀喳,就像咬碎了石头一样令人厌恶的声音,大声地回响在吊篮里。

  天儿张大嘴巴,大喊救命。但是,这个声音被久太口中吐出来的黑暗吞噬掉了。

  久太,你吃了什么?

  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他的全身变得像影子一样的黑,只有眼睛红得发亮。

  这是会让我成为大人的药。

  就好像墨汁在纸上晕开一样,吊篮内部几乎都被黑暗侵蚀了。久太全身染上黑色的影子,已经分不清从哪里到哪里才是他了。

  太可怕了。天儿怕得全身颤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但,她还是勉强说出一句:世界上才没有可以让人变成大人的药呢。你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变成大人。不可以逃避痛苦的事。你看着我。

  吊篮里已被抹成漆黑一片。是黑夜,世上最深沉的黑夜就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天儿所说的话,黑夜之中,只有那双红色的眼睛慢慢地靠了过来。

  天儿,嫁给我吧。你看,我已经是大人了哦,我已经长大了哦,和世界上的黑夜一样。只要嫁给我,我就会带你过来这边的世界。只要到这个世界来,就再也没有任何的痛苦、悲伤、难过的事了。向所有的痛楚说再见吧

  吊篮的门像是爆炸般地打开了。就好像挂在黑暗世界里的一幅画一样,外面的世界十分宽广。地上距离这里十分遥远。即使是身为天使的天儿,如果被他那沾满了恶意的手推下去的话,恐怕也是必死无疑。漆黑的手将天儿的头押进那幅画里。突然一阵强风吹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这幅画就是连结这两个世界的门。从这里可以自由进出两边的世界,很不可思议吧?天儿?不用担心,只要一瞬间就能道别了,也能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然后,和我一起生活吧。和爸爸、妈妈、小希一起。

  小希。

  小希

  天儿的眼前,出现了小希。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浮在吊篮的正前方。

  背后长出一对黑色的翅膀,臀部长了一条邪恶的尾巴,表情也变得相当锐利,宛如另外一个人一样。不知何时,她已经换上一身鲜红色的洋装。这才是小希的真面目。身为恶魔的小希。

  你明明是个天使却不会飞,对吧?什么力量都没有,对吧?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死掉比较好吧?

  黑色的影子慢慢地从天儿的背后将她往吊篮的外面推。连胸口也被推出门外时,天儿的两手只能垂吊在半空中,她的脑中浮现出死亡的预感。

  小希,你还是变成恶魔了。

  即使如此,天儿依然保持着刚毅的态度,向小希攀谈。

  是呀,这可是托那位小弟弟的福呢。因为他想要逃离所有的事物,而让负面的力量爆发了出来。所以,原本在我内心里的那颗母亲的心就烟消云散了。

  与其说是发生事故,摩天轮算是暂时停止。在这种状况下,没有人能够出手帮她。天儿索性将全身的力气放掉,让身体任其被拖向外面的世界,这时的她连腰际都暴露在外面的空气中了。

  你已经觉悟了吗?天儿。你是天儿,是我的母亲。所以,要和我一起去那边的世界。

  嘿嘿嘿~~真是大快人心,想不到可以亲眼目睹天使死掉的画面。

  前身是久太的恶意黑影,和前身是小希的恶魔就像是在享受行刑的乐趣似的,玩弄着天儿。或许是惊慌过度,天儿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虽然呼吸困难,她仍试图挤出笑容说道:前半部就省略吧,现在要开始做体操了。

  体操?

  久太和恶魔都搞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恶魔像是要将天儿的声音掩盖过去似的大喊:别管这么多了,快把她推下去,杀了这个天使,把她送到那边的世界去!

  久太,你知道恋爱体操吗?

  不准听,不准听那个天使的玩笑话!

  少年一直待在又暗又窄的地方。他不知道那是哪里,只知道身体自己在任意地活动着。他意识不到身体的存在,而是有一种自己的影子正无限地延伸,与黑夜连结在一起的感觉。在这股感觉中,可以听到天儿的声音,渗入了他的心底。

  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睛。

  久太,不准听,把她推下去!快把她推下去!

  慢慢地、慢慢地将眼睛闭上。黑暗的密度并未改变,依然以黑暗的姿态存在着。接下来,他就只听得见天儿的声音了。

  想着自己喜欢的人,尽量努力地想她。

  喜欢的人。脑中浮现的是天儿。是的,只要和天儿结婚,我就能得到幸福了。天儿离我愈来愈近。那个笑容,没错,是天儿。天儿浮现在黑暗之中。

  她对少年说道:你希望能和喜欢的人怎么样、变成什么样的关系。心里想着这件事,然后将双手张开。

  我想要和喜欢的人结婚。然后,重新获得家庭的温暖。

  然后,我想要见妈妈一面,想要见爸爸一面。

  知道我是谁吗?久太。

  天儿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原本以为是天儿的女性其实并不是天儿,而是他的母亲。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哦!

  但是,宛如置身梦境一般,他无法随心所欲地行走,没办法接近母亲。

  久太,我只是睡着了。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所以,相信我。

  骗人,妈妈早就死了!

  你先别急。终究你也会离开人世。总有一天,你也会死去。

  嗯。

  在那之前,你会遇上很多令你难过、悲伤、痛苦的事。但是呢

  母亲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试想一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指的是这个世界吗?现在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久太感觉到自己从一个极为阴湿的世界滑落了出来。这里是吊篮的里面。天儿看起来十分痛苦地倒卧在一旁。她已经昏过去了,但久太却听到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

  失去了大家,成了孤伶伶一个人。为什么你还会在这里呢?

  是为了和新的某人相遇?

  天儿并不是你的母亲。你已经遇上了新的某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天儿。所以,不要再把母亲的影子套在天儿的身上了。天儿就是天儿,你要了解这点才行。

  妈妈。

  你要成为大人。

  世界变成全白皑皑一片,吊篮里亮起微弱的灯光。

  我来迟了,抱歉

  原本半开的门被完全打开,佐间太郎从外面走了进来。

  久太吓了一跳,直盯着他看。但佐间太郎并没有露出太惊慌的神色。

  喂、喂,佐间太郎,这里很高耶你知不知道啊你是爬上来的?

  唔?是这样没错。怎么了吗?

  还问我怎么了万一掉下去的话,可是会出人命的

  可是,天儿是我的算是朋友、也算是死党吧,而且还是我的家人。

  再说

  再说,你是我新交的朋友,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一点也不害臊,他说完就笑了。感到难为情是在那之后的事了。

  不过,就算掉下去,我也不会有事的。

  他说不会有事,真的不会有事吗?怎么可能。不、啊嗯。也许真的不会有事。因为,佐间太郎和天儿都不是普通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一定都能安然渡过难关的。

  如果真的不会有事的话,要不要掉下去看看?只要我这个恶魔出手干涉的话,你们必死无疑吧?

  前身是小希的恶魔出现在门外,用力地将佐间太郎的身体拉出吊篮。呜哇。不会吧?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失去平衡的佐间太郎被丢出了吊篮外。

  佐间太郎!

  接着,久太反射性地采取了行动。他当时一定什么都没想吧。这无关救不救的问题,只是单纯觉得他如果掉下去会很伤脑筋罢了。少年向佐间太郎的身体飞扑过去。结果,两个人都朝着地面急速下降。但是,佐间太郎的右手紧紧抓住了恶魔的尾巴。

  掉下去的时候一定要抓个当垫背的对吧,恶魔!

  什么?

  三个人以极速朝着柏油地坠下。地面上聚集了一大群爱凑热闹的人来看因事故而停驶的摩天轮。

  要掉下去了!

  危险!

  听得见声音,但空中没有可以让身体钩住的地方。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直接撞到地面上。

  我可不想跟你们一起陪葬!身体就留给你们吧!

  从恶魔的身体里,飞出了漆黑的块状物体。同时,翅膀和尾巴彷佛被烧成灰烬似地消失了。现在的她不是久太的母亲,更不是恶魔,只是单纯的小希了。

  怎么办?佐间太郎,会死掉的!

  没问题的,放心吧。我可是神啊!

  久太以为自己的耳朵听不见声音了,因为突然所有的声音都被阻隔了。数秒之后,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别掉下来,不要死,要不要紧啊,危险,当心!谁来帮帮忙,还只是个小孩子呀,不要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是站在摩天轮下面看着这三个人的那群凑热闹民众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化成无形的垫子,将三人包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

  大概是神的奇迹吧,我想。

  神的奇迹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呃、我?就说我是神了嘛。

  感觉上,掉落的速度慢慢在减弱中,似乎是大家的关心救了这三个人。但就在此时,响起一道刺入垫子的冰冷声音。

  让他们掉下去就好啦。这样会很好玩喔。

  佐间太郎惊讶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那名黑衣男子。他的声音响彻云霄,像是要让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听见似的。在这些原本不知所措的人群中,出现了和他的想法一样的人要是让他们掉下来,应该会挺有趣的,可以亲眼目睹难得一见的意外事故。反正是别人家的事。这份潜藏的恶意化成一根锐利的细针,一点一滴地给垫子带来致命伤。在此同时,三人掉落的速度也增快了。

  喂~~神你快想点办法啦!佐间太郎!

  糟了。人类还真容易被煽动,竟然只因为一个人的话。

  三人掉落的速度飞快地增加中,感觉好像会以惊人的速度撞击到柏油地上。

  啧,放心好了,我会保护你们的。

  佐间太郎将久太和小希抱在怀里,换成让自己会先掉到地面上的姿态。这样一来,就能缓冲这两人的撞击力了。虽说如此,他们毕竟是从几十公尺高的地方掉落,要是能保住性命就要谢天谢地了。

  一瞬间,地面已近在眼前。摒住呼吸,闭上眼睛,却没有跑出走马灯。十六年?确实发生过很多事,不过,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跑出走马灯的。佐间太郎感觉到柏油地面的冰冷。眼看着下一瞬间就要撞上,浏海都已经碰到地面了。结果飘~~飘然。他们弹起来了。就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原本应该撞上地面的三人,此刻就像是踩了弹簧垫一样在空中飞舞着。

  佐间太郎,你怎么可以丢下妈咪,自己来游乐园呢,太好诈了!

  是个软绵绵且温暖的垫子。这是背着暖炉桌,一路追着佐间太郎他们而来的妈咪的关心。弹了一下。

  哎呀,不好意思,我弟弟给各位添麻烦了。哦呵呵。

  美佐的是一张感觉十分客气的垫子。但是,她的关心全都放在里面了。

  有水母吗?

  又弹了一下。是芽芽帅气的小垫子。

  你在和天儿约会吗?

  蹦的一声。久美子的垫子就像是她那鼓起来的脸颊。

  叩咚。

  因为这些特地跟来的家人的关心,让那三人被弹得晕头转向之后,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佐间太郎。和妈咪一起坐旋转木马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佐间太郎,你的衬衫很不整齐哦

  辛苦了。

  就是因为你瞒着大家来游乐园,才会遭天谴的!

  对已经精疲力尽的这三人来说,她们的话让人感到舒畅不已。虽然说的话不一样,但是心情都是一样的。不只是佐间太郎,连久太都感受到了。

  谢谢你们我要睡了。

  佐间太郎只丢下这句话,就倒头呼呼大睡起来。看到这个情景,神样家族的每个人都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的吊篮里。

  搞什么嘛,优优你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很逊耶!

  我昏倒了嘛。嗯,我最怕这种要高不高的地方了。

  我不要听借口,哇,大家快把我救下去啦!

  不会飞的天使,和虽然会飞身体却很虚弱的猪被遗留在摩天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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