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四月十四日(AM 2:00)(学生宿舍·管理员室)

  当然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哥哥是骗子!秋子错看您了!』

  『好不容易能像这样一起生活,居然会自己放弃掉,真教人不可置信!我一点都不明白哥哥到底在想什么!』

  『秋子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是出生以来最气的一次,几乎象是富士山要大喷发了!』

  『既然如此,我一辈子都不要和哥哥说话了!既不再做哥哥喜欢吃的菜,也不替哥哥洗内裤,总而言之什么事情都不做了!甚至我要主动切断兄妹关系了哟!?这样真的好吗!?』

  『啊、啊、对不起我错了,我说得太超过了。刚才那句话只是一时冲动,绝对不是认真的。我想要一辈子都和哥哥在一起。嗯嗯,那是当然的呀。』

  『……真的要分开生活吗?现在还来得及哟?如果不好好珍惜可爱的妹妹,以后绝对会后悔哟?』

  『唔哇啊啊啊啊!哥哥是笨蛋!坏心眼!我真的不理哥哥了啦!呜呜呜呜呜呜!』

  ……差不多就像这样。

  如以上的简略版所示,妹妹彻底地表示反对。

  虽然最后她甚至把自己关在管理员室,摆出彻底抗战的姿态,但我还是将兄长的威严发挥到极致,逼迫她举白旗投降。

  然后,现在是隔天的凌晨两点钟。

  除了秋子之外的住宿生合力帮忙,才刚完成突然的搬迁工作。

  会长、那须原同学以及银兵卫都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我则一个人留在变得空荡的管理员室。

  「……这个房间仔细一看还真宽广啊。」

  这间宿舍的管理员室,是以让专职管理员能携家带眷一同居住为前提所设计的。虽然兄妹住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还嫌小,但事到如今似乎——

  「嗯。还真是寂寞啊。嗯。」

  自从春天刚搬进来以后,我和妹妹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共享着时光。如今我不断感受到象是比只穿一只袜子更怪一百倍的感觉。

  「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丧失感吗?」

  伴随着平常不会说的自言自语,我将心声化为叹息。

  这还真是难受啊。

  足以比拟六年前我和妹妹被迫分离——虽然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但精神上的打击大概只比那次差一点。哎,虽然就算被人说『这太夸张了』,我也无法反驳,毕竟妹妹就在距离约十公尺左右的房间里而已。

  「好了,差不多该睡了。」

  休假结束,再过六小时就要上课了。虽然很想继续写小说,但现在并没有那种心力。今天还是赶快睡觉吧。睡一觉起来应该会好很多。

  「既然如此就去刷个牙……」

  当我打着呵欠前往洗脸台,正准备拿起牙刷的时候——

  「咦?」

  我发现……

  收在橱柜的杯子里,插着两根牙刷。

  当然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在用的。

  『只要像这样把两根牙刷放在同一个杯子里,看起来就好像刚开始交往的情侣一样呢。嘿嘿嘿。』

  这是妹妹所准备的,也就是她忘了拿走的东西。

  「毕竟搬得很匆忙啊……我也觉得应该有东西忘了拿。」

  不过漏拿的东西是牙刷啊?如果是很少使用或不太重要的东西,就算不管也无所谓,但至少睡前的刷牙习惯不能忘吧。真没办法,我就拿到妹妹房间去吧。反正我也想知道她现在心情变得如何。

  我穿越深夜下的走廊,前往妹妹房间。

  轻轻敲着年代已久、但仍经得起使用的房门。

  「喂,秋子~」

  没有反应。

  我再度敲门。

  「我拿东西过来囉?牙刷。应该很重要吧?」

  没有反应。

  ……嗯。

  看来她这次真的很生气了?平常如果是我在呼喊,就算是在熟睡,或是身在一公里远的地方,她都会带着满脸笑容、精神抖擞地回应——

  当我不经意地把手放到门上,房门居然一下子就打开了。

  唔,秋子这家伙……

  我明明从小就不断告诫她,要把门窗锁好。这下子一定要处罚她了。

  「喂,秋子,你的房门没有锁上啊?要是会长跑来夜袭怎么办——」

  说到一半,我突然闭了口。

  远比管理员室更狭窄的单人房间。

  在这约六个杨榻米大,可谓质实刚健、四处充满别致气息的房间里。

  妹妹正趴在桌上,安静地睡着。

  「……我应该也常常说过,要你睡觉时好好睡在被窝里吧?」

  我不禁带着叹息苦笑着。

  本应该好好训她一顿,把她欺负到半哭的程度才原谅她,不过这次就当作没有看到吧。毕竟都已经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再怎么说也做不出那种事。

  「欸,至少也披上这个。」

  我把浴巾披在她的盾上,轻轻摸着她的头。

  尽管妹妹稍微动了动身体,但没有醒来的迹象。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家伙的恋兄情结大概很难治好。)

  请恕我不断重复,不论是像这样和妹妹分开居住,还是让学生会成员们住进宿舍,都是为了尽快治好她的恋兄情结。

  如果原本走到哪里都不丢脸的大小姐秋子,和我一起生活就立刻露出马脚的话,肯定会让鹰乃宫家和有栖川家趁隙而入。而且她所筑起的地位及名声,恐怕也会毁于一旦。再加上令人头痛的是,她似乎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及名声,只看作发夹之类的小东西,恐怕必要时会毫不犹豫地加以舍弃。

  虽然说那样的率直——或可说是憨愚,也的确是她的优点。我很想尽可能地尊重她。

  (但是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暂时分开房间比较好。虽然我也很想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不过现在已经不行了。

  啊啊。没错。

  银兵卫,你说的对。

  你曾经批判、担忧过的事情,实际上一点也没有说错。真不愧是长久以来和我在一起的挚友。

  啊啊,一点也没有错。那种事情是当然的啊。六年不见的妹妹,已经漂亮得象是不同的人。

  况且,她还对我明显带着好意。

  甚至我还知道自己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OK,我承认。

  老实说,如果再持续现在的状况,我没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理性。

  所以,我必须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行。

  来自学生会成员们的提议,同时也能帮助妹妹治疗恋兄情结——这些理由当然都是真的。

  但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让过去向爸妈发誓过的话语变成谎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秋子』,无论如何都要排除危害她的因素才行。

  就算那个人就是我也一样。

  甚至,就算妹妹并不希望如此也一样。

  (……唉唉,是说我的处境还真是辛苦啊。)

  六年的时间果然遗是太漫长了。

  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妹妹而言——将彼此认定为异性的情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酝酿而成了。虽然我过去就曾经把姬小路秋子视为异性,但她依旧是我的妹妹,绝对不会成为进一步的存在。

  因此,我不打算告诉妹妹,我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

  若是那个事实公诸于世,妹妹想必会陷入狂喜,并且加强对我的追求吧。就算她是世界冠军等级的恋兄情结患者,身为亲生兄妹的这一个认知,也能让她有所自制。如果这一层阻碍被拿掉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说实在话,她其实只有嘴巴上说说(例如今天打扫浴室的时候),实际上根本禁不起刺激。但要是再有更激烈的追求,会失去自信的人反而是我……真的很对不起。

  总而言之,我的方针不会变。

  我必须一直替秋子做身为兄长所应做、同时也认为最好的事情。这点未来也不会改变。

  ——我在内心暗自坚定决心,再次摸摸妹妹的头。

  要是这么做,她马上就会得意忘形,所以平常无论她怎么要求我都不动手……但睡着的时候就无所谓了。

  今天都让她哭得这么伤心了,就算给点奖励也不为过吧。

  摸摸。

  摸摸。

  在不吵醒她的前提下,我轻轻地、细心地抚摸,象是在感受妹妹的头发触感,一次又一次地抚摸。

  尽管这么形容很陈腐,但她那充满光泽的黑色秀发,真的象是丝绸一般。甚至让人觉得她就算去拍洗发精或润发精的广告,也足以让她一辈子不愁吃穿。

  不只是没有黑斑,甚至连颗痣都没有的脸庞,肌肤看起来就和婴儿时期一样细致。

  不用说端正的五官,就连为闭着的眼睛增添光彩的睫毛都长得惊人,让假睫毛毫无出场的余地。

  真的。

  我不得不感叹,如果她不是妹妹的话就好了。

  当然,我无法想象不是妹妹的秋子会是什么模样,也认为就是因为拥有兄妹关系,才能培养出现在的感情。

  真可惜。

  唉,真是可惜到了令人咬牙切齿的程度。

  ……

  …………

  ……………………

  不过再抱怨下去也于事无补。再摸下去恐怕她就要醒来了,人生还是必须懂得进退。

  「好了,我也该睡了。」

  我自言自语着,轻轻离开妹妹的身边。

  然后放轻脚步,准备离开房间。

  「太没道理了————————————————————!」

  明明该睡着的妹妹突然跳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这实在太不可能了!居然来到这里却什么也没做,简直就象是1+l=0一样没有道理!难道哥哥身为男人不觉得羞耻吗!?」

  「……你、根本就醒着……?」

  「明明六年不见,哥哥好不容易摸我的头了!害人家心想『太好了,总算要跨越界线。讨厌啦人家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虽然身体的准备随时OK』,一边心动一边期待着!可是哥哥居然临阵脱逃了!」

  不理会瞪大双眼的我,妹妹十分激动。

  「这可是摆在眼前的菜!不只是吃到饱,还是不用钱的哟!?明明这么可爱的妹妹已经毫无戒备地在面前熟睡,为什么哥哥就连一个吻都不肯给呢!难道有什么宗教上的理由吗!?」

  「呃,我是没有信教啦……不对,秋子,你是故意装睡骗我的?」

  「是!」

  妹妹用力点头,丝毫没有罪恶感。

  「由于哥哥的狠心对待,今天的我已经哭得够惨了!于是我相信哥哥一定会来安慰我,在这里待命好久了!还一直趴着!」

  「……你就不能把那份努力用在其他地方吗?」

  「我的努力,只为了让哥哥疼爱而存在!」

  「这种事情一般不该说得斩钉截铁。」

  「不,我就是要如此断言!我的人生都是以哥哥为中心的!而且不用管什么一般不一般!所有人类都应该依照自己的本性而活,这才是最幸福的!」

  「虽然你是故意说得很潇洒,但以这个情境来说,实在不太帅气……」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

  妹妹不断逼近。

  「明明好不容易等到哥哥肯摸我的头,害人家高兴得几乎要跳舞了,却还必须强忍着装睡!而且还把故意忘了牙刷当作小伎俩,为的就是让哥哥能来我的房间!没想到哥哥居然让这一切都白费了,秋子在此严正提出抗议!」

  「原来那牙刷是故意忘的……」

  还真的是小伎俩。

  虽然中计的我也没资格说什么。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的小伎俩真的奏效,让我来摸你的头了,而且还摸得相当久不是吗?」

  「不可以!那样子完全不够!今天我被哥哥欺负得很惨,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要求谢罪和赔偿!」

  「不然具体来说,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今天哥哥一定要排除万难,和我度过神圣的初夜!」

  「哇哈哈,这玩笑真好笑。我替你写推荐函给上方相声协会吧?」

  「我完全是认真的!您看,就连棉被都准备好了!」

  「哇哈哈,真不错呢。居然会认真地主张如此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也是一种搞笑吧。」

  「就说这不是搞笑了呀!」

  「哎呀,真有趣,睡前能笑一场真好,看来我今天可以睡得很舒服了。谢谢你啦,秋子,那么晚安囉。」

  「等等!请等一下!至少给人家一个晚安吻!」

  「不行不行。」

  「我不奢求在嘴唇上,亲额头也没关系!」

  「说不行就是不行。」

  「不、不然再一次就好!请再摸摸人家的头!」

  「刚才已经摸过很久了吧。再摸下去头要秃了。」

  「呜呜呜呜!不然没关系,请至少在离开房间以前,对可爱妹妹说句话!」

  「嗯。世界上我最爱的就只有你一个人,秋子。」

  「呜咿!为什么哥哥总是会挑这种时机大放送呢!不是说过很多次人家很怕突袭的吗!」

  「哈哈哈!」

  ……于是,差不多就像这样。

  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那都不重要,

  我和妹妹今天还是过了既有精神又很幸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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