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同日(AM11:45)(同教室)

  到了下一堂课的下课时间——

  「嗨,秋人。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来到班级拜访的人,是银发绿眼的挚友。

  「抱歉打扰你了,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啊啊,嗯。当然没问题啊,嗯。」

  「虽然你说没问题,但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怪啊?不然我还是找个时间再过来好了。」

  「啊,不,我只是在想你该不会也要傲娇一下吧。」

  「嗯?你在说什么啊?」

  「不不,只是一点私事而已。所以说,今天有什么事吗?」

  「嗯,我拿这个来给秋人。」

  说着,银兵卫取出一个包装过的小袋子。

  「我在今天的料理实习课做了饼干。你愿意收下吗?」

  「喔,真的吗?我当然很乐意。」

  「谢谢。那么可以请你赶快品尝看看吗?因为我想早点听听你的感想。」

  于是,我们转移了阵地。

  离开教室后,两人一起前往设有长椅及自动贩卖机的休息区。

  这个让学生用来休息的区域,在圣莉莉安娜学园当中属于人口密度极高的地方。即使现在只是短暂的下课时间,仍有大批学生挤在这里。

  「来来,赶快打开吧。」

  随便找了长椅坐下后,银兵卫就催我打开包装。顿时,一阵暖烘烘的奶油与砂糖香气飘了出来。

  「喔喔,这看起来应该很成功吧?」

  「呵呵,我也这么想。当然不只是外观而已,味道我也可以保证。」

  「真有自信啊。那么我就开动了。」

  我捻起一块切成爱心形状的饼干,轻轻放入口中。

  「如何?」

  「嗯,很好吃。」

  我咀嚼着充满浓郁奶油味的柔软饼皮。

  不只是烤得刚刚好,甜度也很适中,相当合我的胃口。由于刚出炉不久的关系,也充满着与市售饼干不同的手工暖意。

  这可说是吃再多也不会腻的味道吧。

  「呵呵,你喜欢就好。」

  银兵卫满足地笑着。

  「毕竟我很清楚秋人喜欢的口味,要做出你喜欢的饼干可说是轻而易举。毕竟我可是你的挚友,来往长达六年的时间啊。」

  「嗯,说得也是……是说,为什么你要特别强调『挚友』和『六年』这几个词?」

  「是你的错觉吧。我跟你之间的羁绊,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稳固了。事到如今,我何必再强调和你有多么亲密呢?」

  「嗯,也对。是说,这还真好吃啊。」

  「你就尽管吃吧。本来就是为你做的。」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取得许可后,我又捻起了几块饼干。

  嚼嚼。

  嚼嚼嚼。

  因为我在吃东西的时候不太说话,往往会形成无言的情况。但和这位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并不会特别在意。

  如果说,我和她同班的话,也许就能忽视掉在班上尝到的孤独滋味了。

  「对了,银。」

  「嗯?怎么了?」

  「你也和我一样,才刚转来这间学校没多久吧。现在过得顺利吗?」

  「顺利的意思是指……?」

  「我是想说,和班上其他同学相处得如何?」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班上同学大致上都很亲切。不过毕竟时日尚短,还没有足以称为朋友的人物,但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是吗?嗯,那就好。」

  「不如说,我觉得自己在班上好像被特别看待啊。」

  「啊,那也是当然吧。」

  北欧人种的发色与眼睛颜色,外在年龄看起来像个小学生。

  再加上说话方式像个男孩子,怎么可能不受到瞩目?其实过去在京都的时候,猿渡银兵卫春臣这名少女也与其他人位在不同层次。举止充满理性与智慧,家世背景也显赫,使得她在校内具有类似偶像般的地位——尽管当事人不太喜欢就是了。

  「啊,对了。我之所以很快地融入班上,应该是因为加入学生会吧。」

  「咦,是吗?」

  「嗯。看来在这间学校里,能加入学生会似乎是很特别的事情。原本我还以为没有任何成就、也没有任何经验就加入学生会,可能会引起反感……但是一点也没有那种迹象。对于相同年纪的我,班上的同学反而是带着某种敬意。」

  「是喔,原来是这样。」

  不,的确,我也知道这间学校的学生会很特别。就只是因为以学生会长为首的成员们个个都很荒唐,才让我无法联想到那样的印象。

  「不过我也和秋人抱持着相同的感想。毕竟我们加入学生会的经过也相当随便。」

  「就是啊。又没有在选举中得到选票。」

  「但似乎不论理由为何,光是隶属于学生会一事,就拥有重要的价值呢。由此能得知学生会这个组织受到学生们多大的信任。」

  嗯。

  即使听她这么说,我还是没办法体认。毕竟在学生会里,我几乎等于没有职务。

  ……嗯?

  不对,等等。

  我姬小路秋人也是学生会的一员。

  然而,同样隶属于学生会的银兵卫已经融入班上,但我在班上却还是显得格格不入,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嗯。

  这也是理所当然。银兵卫是学生会会计,而我则是学生会书记代理副辅佐,光是在学生会里的阶级就大不相同了。这与沟通能力或人望之类的没有关系吧,嗯。

  「话说回来,秋人。」

  「嗯?什么?」

  「既然你会特别提到这件事,就表示你还无法融入班上罗?」

  「啊……嗯,是啊。被你看出来了?」

  「当然。毕竟我们可是来往六年的挚友嘛……不过,这样啊,原来你还没有融入班上。」

  「哎,也无所谓啦,反正我还有银兵卫。也有秋子、那须原同学以及学生会长在。」

  「难道你被欺负了吗?」

  「不,再怎么说应该也不到那种程度。既没有遭到无视,鞋子也没有被人藏起来。」

  「嗯。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觉得秋人的沟通能力应该不算差才是……」

  银兵卫侧着头思考着,看来就连冰雪聪明且脑袋灵光的她,都无法想到答案。

  当然我也不打算刻意说出来。正因为包含银兵卫在内的学生会成员们整天跑来找我,才让我没有机会与班上同学交流,甚至跟他们产生距离……毕竟亲近的人来找自己是很高兴的事情。

  不过,到底该怎么办呢?

  所谓「社群」这种东西,一旦错失了加入的机会,之后就很难再找到加入的时机了。我未来恐怕得过着没什么朋友的校园生活了。何况我还有工作要忙……哎呀呀,只能祈祷今后的校园生活别染成灰色了。

  「无论如何,我可不能坐视秋人的现况不管。好吧,就让我为你两肋插刀吧。」

  「咦?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来帮助秋人与班上同学打成一片。」

  「银兵卫要帮我?不,不必了啦。不用你这么费心。」

  「无须客气。看到挚友为此劳心费神,我可没薄情到不出手帮忙。」

  「没关系,你不用那么担心,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银兵卫不也说过了吗?我的沟通能力绝对不算差,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为什么你要那么固执呢?」

  银兵卫稍稍鼓起脸颊。

  「我能理解你因为在班上难以自处而感到害羞。以我这样的外表及说话方式,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我才知道,这绝不是时间能解决的问题。秋人,你应该把自己目前身处的状况看得更严重一点,然后与我携手合作,尽最大的努力突破这个状况。」

  「太夸张了吧。没问题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也会尽可能找班上同学说话,这真的只是时间问题啦。」

  「我真不明白啊。而且除了不明白之外,也很不愉快。明明我只是想助你一臂之力而已,你为何这么不愿意?」

  糟糕啊——

  看来银兵卫这家伙,又展现出个性顽固的一面了。一旦如此,就很难让她消气了。

  「这可是重大的问题——是与我们之间的友情息息相关的问题啊。秋人,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怎么可能,我当然信任你啊。」

  「真的?」

  「你疑心病很重耶。想想你我一直以来的交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连想都不用想吧。」

  「既然如此,就接受我的提议吧。」

  「这和那是两回事吧。」

  「你又要和我客气了吗?还是说,你该不会有事情瞒着我吧?」

  「什么瞒着你,才没有那种事。」

  虽然有一半是谎言,但我不打算告诉她真相。

  就算以结果而言会使我在班上陷入孤立,但以银兵卫为首的亲友们来前来造访,对我来说还是值得欢迎的事情。

  「我说过很多次了,秋人,这就是你的坏习惯。」

  「什么坏习惯?」

  「碰到什么事情都想靠自己一个人解决,然后还瞒着周围的人:事实上我就是被你这个坏习惯给害惨了。你可知道当你瞒着我离开时,我是什么心情吗?」

  「啊……嗯。抱歉,真的。」

  「哼,现在道歉也太迟了。总而言之,我可不想再重踏覆辙了。如果秋人又有事情瞒着我,说什么我也要问出来。」

  「不,就说没有事情瞒着你了啊……不对,你上次不是已经原谅我偷偷转学了吗?」

  「罗嗦,闭嘴。你这死脑筋。」

  「唔,我觉得你没资格骂我死脑筋啊。」

  「哼,用死脑筋形容死脑筋有什么不对?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比秋人更顽固且不知变通的男人。虽然你那种性格也有受惠的时候,但造成坏影响的机会更多。」

  「银兵卫,你现在是对着镜子说这句话吗?这段话根本就是我想对你说的。你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只要改个念头就好,却老是太过固执而搞砸了。」

  「有什么关系,我的顽固从外表就看得出来,倒是秋人的顽固才不好。就因为你给人的第一印象很温和,所以更差劲。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曾被你的外表所骗?」

  「你这根本就是含血喷人嘛!要是连外表都有意见,那就什么都可以怪罪了啊?」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你说我含血喷人?你这才是含血喷人。不是我要说,秋人你这个男人——」

  此时——

  银兵卫突然住了嘴。

  「嗯?怎么了?」

  「…………」

  不只是如此,她还低下头,缩起身子,就连白皙的脸颊都开始变红。

  「……?」

  正当我感到奇怪的时候,马上就明白了原因。

  这里是校内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之一。再加上现在是休息时间,正有许多学生在此不停地

  出入。

  在这之中,我们两人不知不觉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而且——

  『什么呀?他们两个在争执吗?』

  『他们是二年级的转学生对吧?』

  『喔?就是突然加入学生会的那两个?』

  『与其说是争执,比较像是情侣吵架?』

  『什么嘛,原来他们两个在交往啊?』

  『这也难怪啊。听说她是特地从京都追过来的。』

  『是说,与其说是情侣吵架,不如说是夫妻吵架?』

  仔细一听,发现周围甚至传来这些交头接耳的声音。

  「啊……我们好像引起别人的注目了。」

  「……都是秋人的错。」

  「不,别推到别人头上啊,银兵卫也有错吧?我反而觉得是银兵卫有错在先。」

  「没有那种事。既然吵架的原因在秋人身上,自然是秋人该负较多的责任。」

  「哪有那种事?说起来,还不是银兵卫先损人的?」

  唉唉。

  是说,明明我们的处境已经够显眼了,这下子恐怕要变得碍眼了。原本考虑到树大招风的法则,我还想尽可能过得低调一点……现在陷入完全相反的局面了。

  「——哎,互相推卸责任也不是办法。」

  「……是啊。关于这一点我也同意。」

  面对接受现实的我,银兵卫也苦笑着点头同意。

  「居然会在耳目众多的地方吵架,这是我们两人的疏失。要把这个教训记起来。」

  「就是啊。再这样下去,要是遭受奇怪的误解也怪不了别人。这次就当作我和银兵卫都有责任吧。反正一般来说传闻不会流传超过七十五天,就算放着不管,误会也会解开的。」

  「嗯,是没错。不过以我个人而言,倒不需要特地去解开那个误会。就算被当成那样,我也不会感到不愉快呢,嗯,以我而言。」

  「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啦。把这段话忘记吧。」

  「你在说什么啊,刚才不是才说要两个人一起负责吗?这种事情你要讲清楚一点嘛。」

  「不,我不讲。刚才是不合我作风的失言,所以你应该排除万难,倾尽全心全力把它忘掉。」

  「这样不是有点过分吗?我和你是挚友吧?而且你刚才明明说过朋友之间不要太客气啊?」

  「为什么你这人总是会在这种时候问东问西?总而言之我不说就是不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不,我可不允许你这么任性。我说银兵卫,你这个人就是这一点不好。明明每次都说我行事太过神秘,但你还不是一样?总是话谈到一半就开始自言自语,找到结论后就把我抛在一旁。」

  「真罗嗦啊,你这木头人。要知道你这种没分寸的个性,老是害我——」

  说到一半时,银兵卫再度低下头。

  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们受到比刚才更多的学生瞩目了。

  而且不只是被周遭的人以温暖的眼神关注,甚至还传来窃笑声。

  「……秋人。看来我又被你害到了。」

  「喂喂,又是我的错?这也太过分了,刚才明明就是银兵卫造成的吧?虽然我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责任,但至少也该各负一半才对吧?把错推到我身上怎么看都不公平,而且也太蛮横了吧!」

  「…………哼!」

  「唔哇好痛!?不要踢别人的小腿啊!」

  「罗嗦,闭嘴。我才不想听那种正论。」

  「如果不能说正论,那到底要说什么才行啦!」

  「啊啊够了,总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下课时间快结束了,我要先走了!」

  银兵卫气呼呼地中断对话,从长椅上站起来并转过身子。

  「等一下,银。」

  「干嘛?我已经说过这个话题结束了吧?」

  「谢谢你的饼干。很好吃喔。要是还有机会做的话,务必再让我品尝。」

  「…………」

  原本打算快步离去的挚友,听到这句话又停下脚步。

  「……是吗?那就好。」

  「还会再做给我吃吗?」

  「这个嘛,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会考虑的。」

  「是吗?嗯,那我会期待的。」

  「还有,秋人。」

  「嗯?」

  说着,银兵卫转回身子看着我,嘟起嘴唇说道:

  「你这一丝不苟的个性,我虽然喜欢,但也很讨厌。」

  「哈哈……有什么关系呢?吵架和好当然是不嫌早,如果和你闹得不愉快,我的精神也受不了。」

  「哼。秋人就只有这种时候会坦率。真教人讨厌。」

  挚友边抱怨边朝我扮了个鬼脸,然后就跑走了。

  唉唉。

  这样她应该不气了吧?

  她这个人平常明明很冷酷,却又有重感情的一面,所以吵架时还是先认输比较好。只要坦率一点,她基本上都会原谅我的。

  ——如上述。

  这些就是我在圣莉莉安娜学园的校园生活一景。

  如各位所见,无论未来如何发展,我的学生生活恐怕都会以个性强烈的学生会成员们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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