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十月一日(莉莉安娜祭③)

  虽然事到如今我想应该不用多做说明,不过猿渡银兵卫春臣真的是个优秀的人物。她拥有清晰的头脑,身材娇小但是擅长各种运动,学业成绩优秀自然不在话下,也精通所有家事,而且在自己擅长的经济方面也是大放异彩。

  ※成绩单上的评比没有一科低于5,师长对她的评语全都是盛赞的言词,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一项,莫过于冷静沉着的执行能力。她彻底发挥所长,理所当然地在学园中提出许多计划,并且灵活地运用预算和人力,高明的手腕让年纪轻轻的她做出如专家一般的成果。(编注:日本成绩单是以1~5来评比,5为最高分。)

  这一次,银兵卫以『料理与经济』作为主题提出企划案。老实说,这是个前所未闻的概念组合,但是既然她已经提案,就代表内心洞察到某种先机。这个前所未闻的企划将写下崭新的一页,势必会让本次莉莉安娜祭更加出色。因为企划的两个主题都是银兵卫擅长的领域,照道理来看成功的机率极高。更何况她还公开表示要夺下『莉莉安娜之光』这个奖项,肯定是具有相当程度的自信和把握才敢这么说。

  相当令人期待呀。

  等到正式上场时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让我们带着欢喜雀跃的心情,期待她将成果呈现在我们眼前吧!

  *

  然后……事实揭晓,等待着我的情况,是我这位挚友抱着头、苦恼地坐在椅子上。

  「……你在干嘛啊,银兵卫?」

  这里是特别教室大楼A—1教室,也是料理实习教室。

  我先走到外面确认一下,发现自己没有走错教室。这间教室可以说是莉莉安娜祭的特等席,空间最宽敞,设备最齐全,原本应该是个兵家必争之地,最后终于被她争取到。因为她是学园里倍受尊敬的学生会成员,同时也是广受欢迎的猿渡银兵卫春臣,所以才会把这个白金级会场用在她的企划上。因此我眼前这个人是企划负责人银兵卫,这一点无须怀疑。

  「……看到这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我的挚友慢慢抬起头,脸部扭曲,露出充满自嘲的神情。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这种事情不用我说吧?」

  「无计可施的意思是……」

  我环视着料理教室。

  桌上铺着洁白的餐桌布,应该是为了今天的企划而准备;椅子也不是平常上课时使用的那种,换成了精致的坐椅。原本单调的墙壁挂满了许多时髦的装饰品,另外也有一些保丽龙箱,里面应该装满了食材,还有一张上课用的白板也已经架设好了。

  「再怎么看,都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吧?」

  「万全准备吗?原来如此,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呵呵。

  银兵卫别过头去,有气无力地笑着。

  我又继续问她:

  「对了,其他的助手呢?为了你今天的企划,应该有很多人自告奋勇来帮忙才对啊。」

  「我让大家离开了,因为已经没有工作需要做了。」

  「没有工作……」

  我看了看时钟。

  这时候怎么可能会没工作,再过不久,银兵卫主持的节目就要开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重新环视教室里的情况后,发现好像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教室里的摆设跟环境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我确实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嗯,原来如此,我回到了。

  一切都准备得太过周到了。这应该是银兵卫充满自信,而且是以夺得莉莉安娜之光为目标的特别节目才对。既然如此,像这样无可挑剔、只是做好万全准备又无懈可击的企划,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让人惊艳的表演。虽然这样或许也能吸引络绎不绝的客人,举办一场盛况空前的节目,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哼,你好像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银兵卫更加沮丧地说道:

  「没错,正如你所见。这个样子虽然看起来还不错,可是根本无法带给客人惊艳的感受。这种老套至极的节目,就算做得再好也没有用。你尽量嘲笑我吧,反正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快别这么说,重点还是节目内容啊。」

  确实,乍看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准备得很充足的节目,但是这还不足以决定胜负。银兵卫的料理功力,能言善道的能力以及丰富的知识……只要巧妙地将这些特色整合在一起,一定可以开拓出一片新天地,这也正是这次节目的重点所在啊——

  「什么内容……我根本就没想到。」

  银兵卫的自嘲等级已经达到MAx。

  「你想像中的那种节目根本就不存在,我再怎么想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要如何顺利地将料理和经济整合在一起,这是最大的难题,我根本想不出什么方法来让两者达到相乘效果。我从以前就隐约有发现,不得不说其实我是个欠缺创造力的人。秋人你也这么想吧?」

  「呃?不,嗯,该怎么说呢……」

  虽然我支吾其词,但这件事情确实难以否定,或许银兵卫的确是这类型的人。她并不擅长天马行空或是破天荒的思考模式,说起来,她还是适合选择正统的道路直行,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但是,为什么当时她会提出这个计划?

  打从一开始,我就以为她心中抱持着一定的胜算,才会把料理和经济这两个领域组合起来。

  「那是因为……」

  银兵卫有些困窘地说:

  「虽然秋人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可是那个时候真的没办法呀。」

  「那个时候是指……?」

  「你记不记得那一天,文化祭实行委员会那个叫做十乘寺什么来着的人,她拜托学生会提出单独企划的事?」

  「确实是有这回事……然后呢?」

  「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只能逞强了。」

  她板着脸继续说道:

  「那须原同学用她拿手的相声来一决胜负,之后秋子小妹利用神秘的人脉,策画了新藤光一郎的签名会。在那样的状况下,我根本没有退路,所以我必须想出一个规模超越她们的节目,而且还要获得盛大成功,否则我就会输掉了啊。」

  「不对不对,那个时候你应该不要逞强,优先提出自己擅长的事情才对吧?平常那么聪明的你应该做得到吧?提出一个超越自己能力的企划来自取灭亡,真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嗯……」

  「那现在该怎么办?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这个节骨眼也不可能宣布取消,事到如今才说要变更节目内容也很不切实际。」

  「嗯……呜……」

  「唉呀,嗯,我想也只能照原订计划执行,银兵卫你做料理,同时上经济学的课程,然后不必特地要让两者达到相乘效果——我就在一边帮忙。这样子应该也会有很多客人来,至于客人会不会满意,嗯,没办法顾及到这一点了。虽然大家可能会有点失望,可是银兵卫的拥护者都很温柔。对,一定可以顺利完成的啦。加油,就硬着头皮上吧。嗯,就这么办,加油加油加油!来吧,让我们联手吧!加油加油加油!」

  「呜呜呜呜呜~~~~」

  我本来是打算要鼓励她的,银兵卫却泪眼婆娑。

  不行,每次我使出这招之后,大多只会造成反效果。虽然我了解挚友的心情变得更加沮丧,但身为助手的我,总得想办法把气氛炒热起来——

  「……都是秋人你不好。」

  果然造成反效果了。

  银兵卫露出怀恨的眼神抬起头望着我。

  「都是因为秋人没有来帮忙,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啦。要是你没有给我那种灵感的话,现在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是的,这一切都要怪你。」

  「咦~~~~~~~?不不不,没这种事吧。我确实有说过要当你的助手,但一开始我的意思就是正式上场这天而已啊。银兵卫你也知道我今天很忙,所以也接受这个条件,不是吗?」

  「这个嘛,嗯,你说的是没错啦……」

  银兵卫支支吾吾地说道:

  「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只能怪你啦,这是人之常情嘛。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不对,你不了解的话,我会很烦恼。」

  「嗯?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了解耶……或者应该说,为什么事情又变成这个样子?虽然你刚才说,自己是逞强才会提出这个企划,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做出毫无指望的事情才对啊。这一点我就是一直想不通。」

  「呜嗯……」

  她停顿了一下之后,接着说道:

  「——偶尔也是会发生这种事嘛,猴子也会从树上跌下来吧?」

  「我不这么认为。以这件事情来说,就好像是世界上最强的超级电脑算错了九九乘法一样,太过异常了。这不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的异常状态,我会这么惊讶,反过来说,正代表我非常相信银兵卫你呀。你只要说『做得到』,就一定会付诸实现才对。就像是因为先看了明天的报纸,所以能预测出气象那样准确。所以我才会一直问你,为什么会让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

  「……很感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

  「为什么你会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请告诉我。」

  「现在就算找出问题也无济于事,一切都太迟了。」

  「话不能这么说,找出失败的原因,可以造就下一次的成功啊。现在或许还有机会,节目还没开始更还没结束。现在开始思考,说不定可以找出什么逆转局势的方法,所以我才需要更多线索,不管什么事情都好。」

  「很抱歉没能达到你的期望,失败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一切都是我能力不足所致,就是这样而已。」

  「银兵卫。」

  我直视着挚友的双眼。

  她却移开了目光。

  但我可不会因此退却。我和银兵卫之间,绝对不允许这样敷衍了事的情况发生。现在,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向前跨进一步,所以我更不可以退让。

  「……你还不知道吗?」

  她瞄了我一眼,与我四目相接后,很快地又别过头去。

  「你真的希望听我说吗,秋人?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虐待狂还是感觉迟钝,或者两种性格都有?」

  「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样的话,你就是两边都有。你从来就不懂别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实在是个难搞又让人伤脑筋的男人。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体会这种感觉不可啊……啊啊,原因我自己当然知道。不论是自作自受这一点,还是现在哀叹也无济于事这一点,都痛切地明白了。一切都是从六年前的那一天开始的,我已经不知尝过多少次这种痛苦的感觉……」

  「你不要再兜圈子,快点告诉我问题的核心在哪里啊,银。你这样拖拖拉拉,时间也一点一点逼进了,挽回的机会也就跟着减少——」

  「唉哟,我都这样讲了,你还听不懂吗!?」

  她忿忿不平。

  整张脸变得赤红。

  接着她踏着脚站起身来,一口气凑到我身边来。

  「因为我喜欢你啦,秋人!我喜欢你,我不希望你被别人抢走!这就是我逞强的原因,这就是唯一的原因啦!」

  「……呃?呜?」

  「那个时候,我们学生会成员各自提出企划节目时,那须原同学和秋子小妹毫不犹豫就决定自己的节目!而且全都是些实现机率很高又肯定会受欢迎的企划!加上还是在秋人你的面前!所以我也想表现最好的一面给你看!我会有这样的心情一点也不奇怪吧!?」

  她一步一步逼近。

  银兵卫又更进一步逼过来,而我也跟着一步一步后退。

  「如果你要嘲笑我孩子气,就尽管笑吧。可是我是这么想的,就算我的企划是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我也不要输给那须原同学和秋子小妹!可是我对这种事情真的很不拿手,而且也不能指望你像平常一样帮助我,所以就一直拖到今天……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这么害羞的心情在之前告白的时候就已经太超过了……为什么又来一次,为什么我非得坦承这种仿佛要试探羞耻心界限的事情啊……」

  「这样啊,嗯,原来如此,我完全了解了。」

  「不对,你根本就不了解!秋人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好啦好啦,冷静点、冷静点。」

  我一边安抚她,同时说道:

  「原因我已经完全理解了。或许我无法全盘体会你的心情,但是整体上算是明白了。所以,在这个前提下,我是这么想的——」

  「怎么样!?」

  「我想还是暂时先取消节目比较好吧?我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没有退路,不过我认为银兵卫你一定可以回过头来重新订定计划的。」

  「哼,不可能,你太看得起我了。」

  「没有,只有银兵卫会让我这么想,我可不是在抬举你喔。光是刚才你说的原因,还不足以让你犯下这样的错误。」

  「……………」

  「你应该还有其他没对我坦承的原因吧?」

  她那绿色眼瞳露出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原本泛泪的双眼,这一瞬却显出一股镇定。

  「你想知道另一个原因吗?」

  「我当然想知道啊。」

  「是吗?那我就如你所望,告诉你为什么吧。」

  银兵卫抬起头来,脸上表情即使用保守一点的讲法,也好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

  唉呀,难不成我踩到她的地雷了吗?正当我感到后悔之时——

  「或许对秋人来说会觉得很奇怪,但是给我最后一击,断了退路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就是你和十乘寺什么来着的事。」

  「……啊。」

  原来不是踩到她的地雷。

  我刚才只是单纯地自爆吧,再怎么看都是这样。

  「我啊,尽可能不想把这个话题拿到台面上来讲,因为这件事不管怎么掩饰,都会让人感到心情不愉快。」

  「呜,嗯,确实如此,针对此事,我也没打算辩解……」

  「还不是秋人你一直逼我讲?」

  「是的,百分之百正如你所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的。」

  「我话先说在前头,关于那件事情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不过就算是这样解决了,我也不会就此罢休。」

  「是,我非常非常地……完全谅解,是的。」

  我好想回到一分钟之前,朝自己脑袋狠狠敲下去。

  我好死不死竟然在这种时候自爆……不过就算是再怎么傻眼也该有个限度,现在没有时间让我继续在这里磨蹭。

  银兵卫的双眼紧盯着我。

  「秋人。」

  「请、请问有什么事?」

  「我刚才说的话,你应该了解吧?」

  「什、什么意思?」

  「我要追究那件事,彻彻底底追究,直到我满意为止。」

  「别这样,冷静点啊,银。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我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机,因为我自己不成材,才会提出『料理与经济』这个烂企割,现在我正面临重大危机。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演变至此,我决定贯彻自己的私利。真正应该被怪罪的人是你吧?但是我还是一直忍耐到现在,结果累积下来的压力就在此刻爆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经是无可避免了。」

  她又再度逼近。

  银兵卫展开进击。

  我不断向后退,和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秋人?」

  「什么,不,我不懂你的意思……」

  「包括我在内,有那么多女生对你有意思。像是亚里沙小妹,像是那须原同学,还有没出息的我……一直嘻皮笑脸的会长也一样,暂且不管血缘关系,秋子小妹打从一开始就明白表态。每个人在程度上或多或少有差异,但是都和你关系匪浅。而且每个人都可以说是跟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某种意义来说相当于血浓于水的伙伴。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呢?就算你说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是公务上的关系,不过你还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最后竟然还搞到早上才回来,真是太不像话了。你这么做,要我们怎么能接受?如果你选择的是伙伴里的其中一个人,那还说得过去。」

  逼近。

  银兵卫的进击仍未停止。

  而我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和我心里的想法完全一致。

  「当然,我也知道现在追究这些没有用,或许还会让你更加反感。我的感情已经失控,只能任其摆布,我所说的每句话都只是抱怨,只能胡言乱语一通。这么做只会让你感到困扰,没有一点建设性,更别说要找出解决的对策,再怎么不会看时机也该有个限度,我说得再多也只是会让自己受伤而已。不过、但是……我还是非说不可。我一定要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会气得浑身发抖——秋人,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我无从辩解……」

  「不行,光是这么说我还是不能接受。无论如何,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又逼近。

  银兵卫又更进一步逼近。

  我又再度后退。

  跌倒。

  倒下的人当然是我。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啪啷碰咚。绊倒我的东西,是放在地板上的瓦楞纸箱,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背后是一堆由冷藏箱堆积而成的小山。

  好痛。

  一阵撞击。

  此时我的视野正前方是天花板,还有银兵卫的脸庞。

  「好痛……啊啊,真是够了!都是你不好啦,银!害我跌倒了!枉费我还穿了这么一件好衣服!」

  「……」

  我抓准时机,本来想用开朗的态度搞笑蒙混过去,但是她却不为所动。银兵卫脸部朝下盯着我——她整个人跨坐在我身上。

  之前好像也曾发生过类似情况,我心里这么想,同时仍不放弃地继续说道:

  「嗯,我们重新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好吗?虽然你难得跟我吐露心里话,但我好像恍神了。不过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次,节目已经快要开始了,我们真的应该要着手准备了,好吗?」

  「………」

  「而且我还没拿到剧本,就算我只是个助手,要是突然就叫我直接上场,我可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喔。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嘛,要是我们没有事先讨论,感觉很难营造出节目整体风格耶。所以快点起来,好不好,银兵卫?」

  不管我怎么说,眼前这名伙伴仍旧只是凝视着我。

  还不只如此,她的脸颊就像感冒似地泛起红潮,双瞳间透出湿润微热的感觉。

  「节目怎么样我已经不管了,都已经演变成这种地步了。」

  「呃呃呃?不行不行,怎么可以不管呢?这可是关系到莉莉安娜祭成功与否呀,同时也关系到你的面子和学生会的威严,还有那些对你的企划满怀期待的拥护者——」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因为我自己心里有一套先后顺序,和第一顺位比起来,其他事情都微不足道。」

  呼一声,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我没想到有这种机会,能够让我比那个时候鼓起更大的勇气,而且竟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好吧,果然我还是必须采取强硬手段,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语毕,银兵卫开始脱下衣服。

  衣服?

  没错,就是衣服。穿在身上,把身体包起来的东西。现在这个场合就是指莉莉安娜学园的制服。她开始褪下身上的装备,动作有些缓慢、犹豫,但却又表现出坚定不移的意志。

  当然,这个地方不是更衣室,更不是她自己的房间。

  「等等,你在做什么?」

  「使出强硬手段。」

  银兵卫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我要和你发生男女关系。现在,就在这里。这个时候不管什么※TPO。我就是要坚持己见。」 (编注:日式英文,指时间( Time)、地点( Place)、场合( Occasion )。)

  「不不不不。」

  此时我只能苦笑以对。

  这孩子到底在讲什么啊?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想,但她的头脑是不是烧坏了啊?

  「呃……为了保险起见,让我再问一次。」

  「什么事?」

  「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开玩笑?你确定吗?」

  「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而且超级确定。」

  「啊哈哈,不会吧,没这种事吧。如果是会长或是秋子我还能理解,可是银兵卫你竟然会这么强硬……嗯,我果然是在作梦吧?是不是?这一切全都是一场梦吧。」

  (插画135)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这么做是最快的方法。」

  「等一下,虽然是最快的方法,但是这也太仓促了吧。我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可能性……啊,难道又是整人计划!?一定又是这种恶整吧!讨厌啦,同样的招式是要用几次啊?前不久不是才用过吗?别以为我会上第二次当。」

  「如果你觉得是整人计划,那就检查到你满意为止。看你是要检查门后还是柜子里面都可以,不过要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才让你检查。」

  「…………」

  我渐渐感到无路可退。

  不过这时候应该要冷静,这个情况下,就算无路可退也不可以放弃,要不然就惨了。再这么下去,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我要叫了哦。」

  「你想叫就叫吧。想抵抗的话也随便你,不过我可是没打算停止喔。」

  「其实,我今天没洗澡。」

  「这么巧,我也是。因为太忙了,而且心理压力太大,所以根本没时间洗澡。我们两人都一样。」

  「其实我性无能。」

  「那也没关系,反正我又不是说要跟你生小孩。之前你所做的行为,重点也不是这件事。」

  「呃,那……呃——」

  「你差不多也该闭嘴了吧。」

  咻咻。

  银兵卫的话如同长鞭挥下般锐利。

  「秋人,你真是个过分的男人。虽然从以前你就是这副德性,但是今天特别过分。我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你可以体谅我一下吗?」

  「呃,嗯,可是这样……也不好吧?」

  「……好吧。看来我只好使出最终手段,这可能是我出生以来最卑鄙的话语,但现在我还是要说。」

  银兵卫眼中隐约透出泪光,俯视着我。

  她带着哀伤的表情,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你可以和十乘寺什么的做,和我就不行吗?」

  ………

  ……………

  ……………………

  原来如此。

  这种说法确实很卑鄙,听到她这么说,使我陷入进退两难的情况。

  「……了解。我输了,举双手投降。」

  我维持着被压倒的姿势举起双手。

  「正如你所说,我无从反驳。银兵卫,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也没办法反抗,随便你喜欢怎么做都好,我什么都接受。」

  「………」

  嘶嘶。

  银兵卫吸了吸鼻子。

  「我并不会因此憎恨你。我刚才所说的话,并不是用投降的姿态来表达心里的不满,也不是绕圈子在拒绝你,这一点我要先说清楚。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够取代你的地位,所以我只能这样表达对你的诚意。要是你可以接受的话,那就太好了。」

  「嗯,嗯……是吗?」

  看到我的反应如此顺从,她似乎也感到意外。

  银兵卫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双眼眨个不停。

  这样也好吧。这种情况下,男人就是要配合女人的要求。

  「那么银兵卫,我们开始吧。」

  「嗯,嗯。就这么决定,嗯。」

  「话说回来,你知道怎么做吗?我自己经验也不是很丰富,而且对于相关知识也懂得不多,老实说,我也没办法好好地引导你哦。」

  「那、那就——嗯,总会有办法的,大概吧。我想只要一直数着天花板的斑点,自然就会结束了吧。」

  「你这句话应该是由被推倒的一方来说才对。」

  「嗯,嗯嗯。嗯。」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交换位置比较好吗?还是我到上面吧?我想很多事情这样子比较好做。」

  「等、等一下,要是被你压在底下,我保证自己一定会心跳停止。」

  「嗯,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整件事情愈来愈离奇。

  原本被推倒的我,不知不觉竟然掌握了主导权。我本来是打算要配合她的,但被她骑在身上成为被动的一方,是要我怎么做下去啊。

  这么说来,男女之间那件事还真是麻烦啊!两个毫无经验的人,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挑战这件事,应该也会像我跟银兵卫一样说出这么可笑的对话吧?到底各位是怎么把这么难的事情,转化成一种浪漫表现呢?

  「我有一个提议。」

  银兵卫有些畏缩地说道: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一件事,我好像太过兴奋,居然想挑战这种毫无胜算的战斗,真是不像我的作风。可以的话,我想接下来的事情就改天再继续吧……你觉得呢?」

  「不,你这么说有点……都已经到了这地步……」

  「是、是吗?嗯,没错,你这么说也对,应该说是理所当然。真是对不起,这个提议太愚蠢了,请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不不不,你别放在心上。」

  「那我再说一个新的提议,这次我们不要说改天再继续,就在今天或明天找个时间,我们再继续这场战斗,你觉得好吗?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想好对策,等到做好万全准备后,再正式上阵——」

  「你这样的说法,事实上就跟改天再继续一样啊。」

  「那不然这样,我们保持这样的姿势,换另一个场所来做,你觉得怎么样?冷静想想,在这里做那件事,好像有那么一点问题。虽然暂时不会有人来这里,但是再怎么说,这里也算不上是适当的场所。所以,好不好?我觉得换个地方一定比较好。嗯,是的,就这么办。」

  「唉呀,我刚才就说了,这么做没有意义。虽然这不是我该说的话,不过你这样根本就是进一步退两步嘛。」

  「呜呜呜呜~~~~」

  豆大的泪珠流过银兵卫的脸庞。

  感觉上我好像在欺负弱者一般,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另一方面,我自己的心境也十分复杂。请容我赘述,对我而书银兵卫是一位特别的友人,她难得鼓起勇气提出要求,我也很想尽可能回应。但她此刻是以一名女性的身份,对身为男性的我提出请求,那我别说是两肋插刀,就算是三肋、四肋插上刀我都愿意协助。不过一旦提到与十乘寺学姊有关的那件事,对我而言则是万事休矣——

  「——呀吼,我来得正是时候!」

  就在此时——

  正当我和银兵卫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阵悠哉的声音传入耳中。

  「啊,真糟糕,我还是忍不住叫出声了。唉呀。抱歉、抱歉,我的修行还不够呀~难得你们正在兴头上,我竟然跑来闹场,就算因此※被马踢死我也毫无怨言。唉呀呀呀,真是抱歉啊~」(编注:出自日文俗谚「妨碍别人恋情者就会被马踢死」。)

  「……呜哇。」

  我忍不住皱眉。

  听到这么浓厚的关西腔,我想不需要我说明,也知道来者何人。那就是在我的天敌名单上排名首位,同时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姊鹰乃宫御幸小姐。

  「——?啊,呜!」

  然而突如其来的情势变化,该感到悲哀的人并不是我。

  面对这名精神饱满的入侵者,为此震惊不已的人,当然就是银兵卫。

  「哦哦、哦哦哦!」

  御幸小姐毫不在乎地闯进料理实习室,看到我和银兵卫不成体统的模样,她一个箭步跑到我们身旁。

  「我认得你!绿色眼瞳、银色头发,还有略嫌干瘪的幼儿体型!你就是猿渡银兵卫吧?唉呀,虽然我早就听说过你,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和你初次见面!唉呀呀呀,我弟弟承蒙你照顾了!啊,顺带一提,我是秋人的姊姊,名字叫做鹰乃宫御幸。对了对了,你和亚里沙感情也不错吧?我也是她的姊姊哦~唉呀,真的是很感谢你四面八方又三头六臂地照顾我妹妹,让我省下不少工夫,真的。」

  「啊、啊?这个……呃……」

  御幸小姐拉起银兵卫的手,不停地和她握手。

  银兵卫也只能一头雾水地回应。此时她当然还是维持着原本扑倒我的姿势,衣服脱了一半,还骑在我身上。

  「话说回来,你还真有勇气啊。今天也才学园祭第一天,而且现在还是大白天,你竟然就在活动现场做出这种事。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真是太让我敬佩了。」

  「呜,不是,那个……不是这样——」

  「好啦好啦,你不需要这么谦虚啦!因为你推倒的人可是姬小路秋人,他那防备极强的态度简直无人能出其右,可以说是个如钢铁般强硬的男人。如果换作是我想要推倒他,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他会使出浑身解数逃跑……唉呀,你真的很厉害,有够强硬的。」

  「不是这样的,我们现在这个……是有很复杂的原因。」

  「啊!我真是太失礼了!竟然自顾自地讲了一大堆话,害你们本来想做的事情也没办法继续下去。好吧,那我就在这里正襟危坐,观摩一下你们的表演吧!请务必让我参考一下,你是用什么手段搞定秋人的!」

  「呜,没有……那个……」

  「啊!我想到了,从现在开始,请让我尊称你一声老师!请老师不吝赐教!」

  「等、等一下,不要叫我老师……太、太害羞了……」

  「老师,请继续!请继续!」

  「……呜呜呜呜呜呜呜~~~~~~~~~!」

  银兵卫已经忍无可忍。

  只见她双眼中的泪水溃堤,再也无法压抑羞耻的情感,像个孩子般大喊:「呜哇啊!秋人你这个笨蛋!」之后,她便像一只小勤物似地连滚带爬跑出料理实习室。

  「嗯,真可爱。」

  望着银兵卫奔逃而去的背影,御幸小姐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御幸小姐。」

  「嗯?什么事啊,秋人?」

  「您绝对是故意的吧?」

  「嗯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御幸小姐伸出食指搁在脸颊边,吐出舌头还一边眨眼。

  呜哇……

  好想扁她。

  「算了,反正您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这样啊,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秋人你这样感谢我,让我觉得好开心。姊姊我觉得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看的?」

  「嗯~?这么说来,就是你们在说今天的节目可能会失败,银兵卫恼羞成怒一直逼向秋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从门缝偷看,手心还一直冒汗呢。」

  没想到她从那么早就在外面……这我也难辞其咎,就算当时我再怎么手忙脚乱,也应该察觉到有人在门外偷看才是。

  「算了,好歹我也是鹰乃宫家族的一员。」

  御幸小姐一屁股坐在流理台上,从怀里拿出一个随身酒瓶大口狂喝起来。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威士忌吗?总之,瓶里的酒气连我都闻得到。

  「所以我就是偏袒可爱的亚里沙,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秋人的童贞是献给亚里沙,这就是做姊姊的心情啊。」

  「所以您才会现身出来阻碍银兵卫?」

  「你不也因此得救了吗?」

  咕噜咕噜。

  御幸小姐接着又喝起酒来。

  是说这个人还真能喝耶。话说回来,这里可是高中校园啊。

  「我有种是以自己珍视的事物被掠夺为前提被迫进行话题的感觉,心里有些复杂……对了,亚里沙去哪里了?你们没有一起行动吗?」

  「那孩子一个人跑去玩了。疼爱孩子就要让他出去旅行,这是我的基本教育原则。」

  咕噜咕噜咕噜。

  噗啊~

  她一口气喝干瓶里的酒。

  「好啦,我要再去到处晃晃了,你也努力去享受学园祭吧。我走啰~」

  我还来不及叫住她。

  御幸小姐就像飞舞在空中似地,踏着轻飘飘的脚步离开料理实习室。

  只留下我一个人,还有浓厚的酒臭味,以及准备不算完全的节目——话说回来,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怎么办?银兵卫逃走了,时间也一刻刻逼近,太糟糕了!?我看了看时钟,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耶!必须快点找到银兵卫——不,在这之前应该要找人来帮忙吗?或者应该宣布节目延期?啊,烦死了,到底该怎么办……

  *

  后续的发展,希望各位能够体谅。

  后来我总算用尽方法把银兵卫叫回来,但是她的心理状态已经完全崩坏,于是我只能大声地激励她。在我拼命向文化祭实行委员和预定要使用料理实习室的人们交涉后,我们还是举行了进度大幅延后的『料理与经济』,但结果实在惨不忍睹,让我永生难忘。

  ——哎,事情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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