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长谷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公寓。
「小圆~~!」
与小圆睽违已久的相见&拥抱,他蹭着小圆胖嘟嘟的脸颊,说:
「呼啊啊啊,好有疗愈效果哟……」
长谷那副佣懒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附近小混混的地下头目……简直像个呆子,觉得自己的小孩最可爱的呆子。
「很忙吗?」
「嗯,事情满多的,现在又是学期末……高中还剩一年就要毕业了。」
「……嗯。」
「秋音也要离开这栋公寓了啊?真让人感伤。」
「可是她说还会再回来哟!」
「是哦。」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又是怎么样呢?还会一样在妖怪公寓的这个房间里,像这样和长谷一起谈笑吗?
感觉似乎有些哀愁,是因为到了离别的季节吗?
透过彩绘玻璃射进来的二月明亮阳光,化成七彩落在榻榻米上。
「庆祝长谷再度连任学生会长!」
公寓里的各住户一起向长谷道贺。大人们只要有机会喝得痛快,什么名目都无所谓。
「这个炸什锦……太赞了!」
长谷感叹。
「搭配的酱汁很清爽,吃多少都不腻。」
秋音像吃零食一样,抓起一块块炸什锦直往嘴里送。
妖怪公寓今日晚餐的菜色,有使用柠檬汁的爽口义式炸什锦、呈现漂亮鲜绿色泽的毛豆豆腐、萝卜小鱼色拉、蟹丸金针菇清汤。主食则是加入鲑鱼和鹿尾菜一起蒸的菜饭。啊!季节似乎从冬天渐渐变换到春季了。
炸什锦用了红萝卜、洋葱、青花菜等各式蔬菜,色彩鲜艳,还分成加入虾仁和沙鳅两种。此外,还撒上超细的意大利甜食发面当点缀,吃起来更添酥脆口感。
据说在面衣里加入少许太白粉会让口感变得更脆爽,加入奶酪粉和削细的柠檬皮,让整道料理散发浓浓的意大利风味。不仅如此,其他如将鸡高汤、西红柿丁、柠檬等混入酱汁中,也是义式料理的常见作法,大人们今晚就喝白酒搭配这道菜。
「千晶老师如果戴猫耳,我也要看,夕士,你加把劲推波助澜,加油。」
秋音拿着一只海碗边吃菜饭边说。
「秋音……」
打从秋音在校外旅行的照片中看到千晶后,就完全成了千晶的大粉丝。
「不过啊,千晶老师也很辛苦啊,太受欢迎的人也会因此有一些烦恼。」
「没错、没错,我觉得那些说受欢迎真happy的家伙,根本全是笨蛋。」
诗人和佐藤先生笑着说。唯有走过了漫长人生,才说得出这么有分量的话,他们应该看过各式各样的人吧!尤其是佐藤先生(他化身为人,陆续在各个公司服务过,至今大概超过一百年。他喜欢用人类的身分生活)。
「学生在下课后的教室里偷袭老师……简直跟A片一样嘛,呵呵呵!」
答腔的是我那位诡异程度丝毫不逊于妖怪的「前辈」——操纵魔法书《七贤人之书》的主人「旧书商」。
「原来重点在这里呀!真不愧是旧书商老兄。」
「千晶老师的真心话,应该是尽可能不要去刺激那些正在『性头』上的人吧?」
旧书商一面津津有味地吃着炸什锦,一面对我说。我听了点点头。
千晶很清楚,他自己在舞台上时散发的特殊气质,换句话说等于一种性感象征。就连常被田代嘲笑「反应迟钝」的我,也认为舞台上的千晶格外有魅力。虽说那是千晶与生俱来的才华。但也很无奈。如果他是真正的歌手倒另当别论,就区区一名教师来看,处理起来确实稍嫌力不从心。他自然担心,会不会有学生因为自己而扭曲了原本「健康的幻想」。
「中学到高中这段时期最恐怖了,身心都很脆弱,感觉就像走在一根细细的银丝线,有时甚至可能一瞬间就毁了往后一辈子呢!」
「第二性征可是很麻烦的。」
「因为脑袋跟不上身体的渴求。」
「这段时期常在无意识中处于欲求不满的状态,甚至于动不动就想打破学校窗户!」
不知道大人们心里是否有数,总之每个人都露出了淡淡的苦笑。我的周围也有那种小学之前很正常,上了中学后突然性格大变的家伙。有的是放个暑假回来就变成小太保来上学,变化很明显;也有的是感觉言行举止有些怪怪的……没多久居然不见了(后来才听说被送进专门收容问题人物的特殊机构)。
我也曾有过一段心浮气躁的时期。我还以为是因为父母双亡后寄住在伯父家的关系——不对,应该还是有影响吧……原来,跟荷尔蒙大大有关哪!
「只要不引发类似杀人这种偏激的行为,单纯个性暴躁倒还算好的呢!不过,居然也有像那个洋子那样真的发疯的例子。据说,调查那些疯狂的新兴宗教教主或信徒,发现不少人过去在中学时期都曾有过类似这种发狂的经验。」旧书商说道。
「真可怕。」
「这就显示『性』对脑袋造成多大的影响。说穿了也是天经地义啦!因为这是生存的本能呀!而且跟『死』是双生关系。」
「和『死』是……双生关系?」
「就是『生与死』。」
「由于直接牵涉到性命,脑袋和身体的反应都特别大嘛!『生』总背负着『死』啊,永远不可能只有一方存在。」
哦哦……旧书商居然会有这么高尚的言论,原来他不只是个色老头呀!
「每个人都经历过青春期的不稳定,但多数孩子都能正常长大。你们知道差别在哪里吗?当然就是亲情。如果能在父母的爱的教育下成长,孩子也会慢慢建立自信,这股自信就成了战胜各种烦恼的武器。」
我和长谷都用力点头,非常了解旧书商这番话的涵义。
「当然,也有人在青春期就发光发热的哟!」
诗人说了句极具诗人风格的话。
「在了解生物原始性爱之前的孩子,就像一件精致的透明玻璃作品,晶莹剔透,闪闪动人。简直就像处于梦境与现实的一线之间,可谓奇迹的瞬间哪~」
「啊,我懂,这就是人类的美好之处。」
佐藤先生也一起感叹,旁边的旧书商则一贯轻轻地笑着带过。
「这也是荷尔蒙造的孽呀~」
「我的精神可是花在每天修行呢~」
秋音正准备添第四碗公的饭。
「比起闪亮亮,秋音更像活跳跳吧!」
「只要找到其他专注的事物,让欲求不满的状况升华就行啦!」
「对,对!升华很重要哦!追根究柢,『性』也是『心』的问题。就算花上一段时间也无所谓,总之,一点一点地将欲求转移到现实生活中的性事就可以了。」
听着大人们的对话,长谷也拚命点头。
「那些身心不协调的家伙呢,简单讲就是太闲了啦!其实不只小鬼,任谁都会感到焦躁、不安,差别就在于遇到这种状况时,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分心,暂时冷静下来。运动也好,其他觉得『好萌』的事情也行。」
「只不过呢……」
诗人为旧书商的意见补充说明:
「千万不能是会上瘾而无法自拔的东西。」
「上瘾而无法自拔的……」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药物。」
「哦哦~」
「用药物可称不上冷静哦!不过,有不少小鬼认为这样可以很容易让心情放轻松,话说回来,这么做根本不能解决吗!」
佐藤先生耸耸肩。
「要我说呢,我觉得连电动也不行,花太多脑力了。那种东西应该用在调剂心情上。」
「秋音,说得好。」
「打电动也是一种上瘾啊~上网也是吧!」
「不做就开始感到焦虑?真白痴。这是有病吧!闲闲病。」
「疯狂沉迷网络的人还不少耶,」
「就跟毒品一样吧!那些欲求不满或感到忧虑的人一下子就着迷,然后也会轻易丧失理性。说到底,这些家伙不晓得自己要的是什么。」
「然后就会搞不清楚状况,以为全世界都是他的。」
「所以绝不能上瘾到无法自拔。」
「啊,说到不能上瘾的话,宗教或心灵疗法这类也一样。」灵能力者秋音这么说。
「那才是『毒品』哪!」
「那……如果找不到什么可以投入的人……」
中学时代的我,差一点就成了精神失衡而崩溃的人,谈起这些事格外感同身受。
「那就太悲哀了。」
「少天真了,个人造业个人担啦!」
「那就忍耐吧。忍耐。其实绝大多数问题都能靠时间来解决。」
「好像总有些人会说自己很软弱,或是找寻不到自我啦,讲得很伟大。这是一种大彻大悟吗?接下来还会说,像你这种坚强的人懂什么啊?!对啦,我是不懂,也不想懂呀,」
「哇哈哈哈!惯用句!没错、没错,就是『你懂什么啊?!』」
「真正软弱的人才不会讲这种话。」
「说这种话的人最狡猾了,以为这样说完就能逃避,真低级。」
呜,真犀利。长谷也忍不住苦笑。
这里的大人们(包括秋音),不时会爆出严肃到麻辣的意见,绝不因为是孩子或弱者就轻易放过。
「至于能不能顺利遇到自己喜欢的事物,也和运气有关呢!深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诗人说道。他和画家是老交情了。
画家在中学时,将心中的焦虑和不安,以殴打老师、打破教室玻璃、偷机车到处骑等行为来发泄(他是尾崎丰(译注:尾崎丰是八〇年代后期爆红的歌手,带点叛逆的思想深受年轻人喜爱。)啊?)。然而,当他遇到绘画后,便发现了自己的才华,从此摆脱莫名的不安与焦虑。
「深濑的状况可说是个明显易懂的例子,就是无法妥善经营自己的孩子,在面对青春期时爆发欲求不满的情绪。但他在之后找到自己能投入的事物,藉此建立了人生的目的。所以,父母的责任和现代不虞匮乏的社会都有问题。
「想想洋子那件事,父母的责任果然很大啊!」
「父母要更认真想想,孩子就是自己血肉的延续,而进一步在血肉之躯中注入灵魂,也是父母重要的任务。」
「不过,孩子并不是父母的洋娃娃。」
「没错!也有很多父母误解了这一点。」
只差一步可能就会将欲求不满爆发出来的我,究竟是什么让我冷静下来的呢?当初我一个劲儿埋头看书……
(啊……是长谷吗?)
我忍不住偷瞄了长谷一眼,长谷则专心听着诗人他们的谈话。
像我这种动不动就轻易封闭自我的人,长谷始终守护着我,不时送我书,请我吃东西。即使我父母过世,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和我们小学三年级刚认识时一模一样。那副丝毫未变的态度拯救了我。
「朋友……也很重要啊!」
我说完之后,这下子换长谷瞥了我一眼。
「当然。」
「那还用说。」
大人们异口同声。
「只不过,是两面刀哟!」
诗人笑着说。他眼中不带一丝笑意时真恐怖。
「太过依赖朋友也不行。」
「话说回来,到底什么叫『朋友』就是个问题。」
「交到坏朋友,最后也可能落得两败俱伤。」
「这种根本就称不上是朋友吧?」
「朋友能交到一百个吗?办不到嘛!」
「有可能一厢情愿地误以为是朋友。」
因为了解他们言下之意,我和长谷不再边说边看对方,而且还忍不住偷笑。
「我回来了~」
麻里子回到了公寓。
「妳回来啦!」
「我又来打扰了。」
「啊,是长谷啊。呀呵!」
「麻里子,妳怎么背着一大件东西?」
麻里子的脖子上挂着一大件用白布包裹的东西。
「这个啊,人家暂时寄放我这里啦!」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东西放到桌上后,麻里子松开白布。大伙儿兴致勃勃在旁围观。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颗青色的石头,虽然外型像压扁的椭圆形,却呈现非常美的青色。
「是石头?」
「好漂亮。」
「感觉好奇妙哦!」
「真不愧是秋音,妳知道这是什么呀?」
「这是活的吗?」
「咦?」
「是啊!这是一颗蛋。」
「蛋?」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妈妈外出旅行,所以这段时间就托给我喽!」
麻里子「嘿嘿嘿」笑着说,其他人也「呵」的笑了。
……是什么蛋?而且,为什么没半个人问呢……?
洗完澡后躺在房间里,我继续和长谷聊天。
「这种时候有家人以外的聊天对象真不错。」
长谷看着我,一脸欣羡地说着。
「咦?你说我?」
「这种跟性有关的话题,总不能跟父母聊吧!」
「……也对。」
就连父母双亡的我也不难了解这状况。
「不过,总会有些事想了解吧?这里就有很多可以请教的前辈,稻叶,你真是好狗运。如果只是瞎扯些风言风语,那谁都会。」
「……嗯。」
生与死。
尚未成熟的身心受到背负死亡本能的强烈洗礼所动摇,这也是迈向成人的第一道考验……其中当然有人无法成功突破这道难关。难道算是人类这种生物自行筛选的一种方法吗?
「果然就连你也不会跟你老爸谈这种事啊?」
听我一问,长谷皱起眉摇摇头。
「呃,真想讲的话,我老爸也可以聊啦!我们家……关系比较理性冷静,就是……感觉不太像一般的亲子关系。」
「啊,我懂了,因为你是你老爸的小徒弟嘛!」
「不要说是小徒弟啦!」
「你们家的状况就像师父和徒弟,互动关系比起一般父子大概相差一步的距离。如果我老爸还活着……可能没办法讨论这些黄色话题,感觉他就不是那种类型。」我苦笑着说:「所以比起来,我更想跟你老爸谈。」
长谷深深叹了口气,回答:
「最好不要。就算是师父,我看他也是个色胚师父,对孩子的教育没什么好处,只会说些有的没的……」
「但我看你的成长很正常呀!」
我直指着长谷。他是追随着他老爸长大的,总想着有一天要超越他老爸的背影,而长谷他老爸的背影就是如此挺拔,让他有充分超越的价值。
我知道就算长谷皱着眉头大骂「臭老爸」或「色胚师父」,但他和老爸之间的感情其实很深厚。若非如此,在一个这么能干的父亲面前,同样身为男人的儿子会不知所措吧!但长谷面对这座叫作「父亲」的雄伟高山,从懂事起就燃起熊熊斗志,高喊着:「我要征服!」一步一步地稳健往上爬。
我认为,或许正因为长谷比任何人都爱他老爸,而他老爸也一样。只是这话一出口,我保证会被长谷殴飞。
如果没有老爸对他的「爱」,长谷一定没办法坚持下去。
就某个角度来看,这似乎是父子之间最理想的互动模式。借用诗人的话,长谷他老爸真的给自己的亲生骨肉彻底注入了灵魂。
「你老爸很受欢迎吧~~~」
身为超知名大公司里的高层,「剃刀」这个绰号让老伯伯们听了退避三舍(老伯伯们大概认为这个绰号代表老谋干练吧),但听说每年到了情人节,不单自己公司,就连关系企业、往来厂商,甚至银座的小姐,都会送上巧克力,数量多达好几箱,受欢迎的程度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
「他现在看起来还是很帅呀!」
我一说完,长谷眉间的皱纹顿时更深了,好像一称赞他老爸就让他生气。
看着他和他老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侧脸,我心想:
(说得也对……如果彼此太亲近……反而不能说这些表面话,就算我是真心的。)
我想他们父子俩在有女人缘这一点一定也没两样……不过,实际上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我倒是从来没听他说过。
这类话题……也就是跟性事有关的内容,好像总避而不谈。我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不曾主动提起,感觉就像是「亲兄弟之间不想透露自己的性生活」——不是啦,我自己根本等于没有什么「性生活」,才只不过是个高中生呢!何况也没有能让女生失魂落魄的闲工夫和闲钱吧?总之,此时此刻,我摆在最优先顺位的就是稳定自己的生活基础。
我猜一定是这样,长谷顾虑到这一点,才不和我聊起那方面的话题。目前跟着帅气的商业巨子老爸「实习」的长谷,在他老爸的基本调教下,应该也已经接触到「成人的学习」吧!无论是酒或女人,他老爸一定很了解一流的玩乐方式。对生意人来说,这些也是必备的吧!就连我都懂得这一点。
对于长谷为了顾虑到我而不提这类话题,这分心意我很感谢;另一方面,想到我们的交情即使不聊这些,也还有很多可谈可做的,我更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此外,对我的遭遇表现出体贴的不仅长谷,他老爸也一样。之前我去他家玩时,他老爸偷偷跟我说:
「等你高中毕业顺利找到工作,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庆祝。敬请期待哟!」
他还竖起小指要跟我打勾勾说:
「这件事别让泉贵知道哦!那小子一再啰唆交代,说什么别干涉你们的私事。我就说,你们是新婚夫妻啊?」
他老爸苦笑说着。我则因为和他老爸之间有了「秘密约定」而感到开心得不得了。
(不愧是长谷的老爸,这就是所谓「成人的通情达理」吗?)
长谷他老爸的率性,再次令我深深佩服。
先前我认为自己只是个「小孩子」,这下子似乎一脚踩进了「成人的世界」,用夸张一点的说法,就像划下一道分界线……
大人的这种态度,的确会让小孩子很开心呢!因为这样的互动来源,表示对方认真看待自己,仔细为自己着想,对吧?
能实际感受到这种感觉……真的很高兴。
「哎呀呀!诸位年轻人谈论的话题真是年轻……小的也不禁有返老还童的感觉。」
富尔在说话的同时现身,看起来不知道又要啰唆什么。
「怎么样?不如今晚让两位做个玫瑰色的梦……」
我在长谷背后用手指示意富尔闭嘴,他赶紧摇摇头说:
「啊……咳咳,嗯~西蕾娜学会了一首新歌,希望能让大家听听……」
「是哦?这次是谁的歌?」
「幸田来未。」
「哈哈哈哈哈!」
长谷听了大笑,顿时我也觉得心情轻松。
其实,我还有另一件事对长谷保密,那就是「小希」里有个叫「浦卡」的「魅妖」。
魅妖指的是操纵春梦的梦魔,也就是让人产生激情梦境的妖魔。驱使这只妖魔就能梦见心仪的女生,然后随心所欲做爱做的事,有个满足玫瑰色的梦境……据说是这样。先讲清楚,我可还没试过,原因是「小希」里的妖女绝不可信,况且也没啥了不起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对长谷难以启齿。万一他说「试试看吧」,那也挺伤脑筋的。
像我这种连跟死党也不敢聊下流话题的人,如果有人嘲笑我是没用的小鬼也无所谓。就像刚才那些大人说的,「只要拥有能升华欲求不满情绪的事物就行了」。倒也不是对女生或那些黄色笑话没兴趣,只是我和长谷还有好多其他想聊的话题。虽然生活中没有女生,但我过得自由又充实,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晚上,西蕾娜表演了学会的新歌——幸田来未的《feel》,用哼的(用哼的根本不算学会了好吗?)。
提到父亲的话题,让长谷显得有些气呼呼。
「你们看,长谷的画像耶~」
不过,一看到小圆用蜡笔在图画纸上画的人像,长谷马上又恢复好心情。不只这样,秋音还在画好的图上写了「爸爸」两个字,让长谷一把抱起小圆,全无平常的气概……以下略过不再详述。
距离送旧大会还有十天。
一、二年级进入期末考阶段,这三天社团的欢送会练习也取消了。考完试得赶紧进行英语会话社的话剧才行,因为英语会话社的毕业生欢送会就在一周后举行。
「嗯?对了……」
我看看旁边埋头读着参考书的田代。先前因为千晶答应在送旧大会上高歌而雀跃不已,之后还说因此没办法专心练习英语话剧,但这几天看她的心情似乎平静下来了。
「送旧大会的内容全部定好了吗?田代?」
「嗯?是啊,流程也差不多都OK。」
「千晶的部分呢?」
这时,原本看着参考书的田代抬起头来说:
「稻叶,我跟你说啊,千晶居然说他一定会让毕业生心满意足,要我们一切交给他处理。」
「咦?交给他处理……意思是包括企划和其他细节都让他自己来吗?」
「就是说呀!还说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好像是要叫我们不用有意见吧?还撒娇说否则他就不干了。讲话的时候噘着嘴咧,哇,超可爱的啦!」
「是哦。」
这又是一项大胆的行动。嗯,不过就千晶来说,与其被要求戴猫耳或穿捆绑装,做些莫名其妙的打扮,还不如全部企划都由自己一手包办妥当些。
「嗯嗯,反正他说一定会唱歌啦!虽然少了猫耳有点可惜,不过一方面也很期待千晶不知道会设计什么节目内容啊~原本千晶表演的事就对三年级的保密,这下子连我们也猜不透喽。哈哈哈!」田代豪迈大笑……
不过呢,哎呀呀~有股预感接下来会越来越疯狂。
好啦!期末考结束之后,在送旧大会之前,就是各社团的毕业生欢送会高峰期。英语会话社也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Thank you for inviting us!」(谢谢邀请!)
经常在跳蚤市场或暑假烧烤大会中交流、互相关照的外国人俱乐部「艾尔一九六〇」老板乔治,带了一些人过来。
「We look forward to this party every year. What’s the program this time?」(我们每年都很期待这个派对,这次要表演什么呢?)
「Cinderella。」(灰姑娘。)
「Cinderella! That’s great!」(灰姑娘!太棒了!)
三年级学生们拚命为乔治他们说明。
「But…Cinderella is…Cinderella is a boy, and the prince is a girl…」(不过仙度拉是男的,王子是女的。)
「Ah! It’s a boy and girl reverse drama?!」(哦!这是男女生性别颠倒的戏吗?)
「A kind of a reverse drama.」(算是性别颠倒剧的一种。)
「I see。」(原来如此。)
我们将社团教室里的课桌铺上桌巾,布置成餐厅的模样,还准备了果汁和点心。乔治一行人和三年级毕业生就坐在那里,在一年级学弟妹的服务下,欣赏二年级演出的话剧。
舞台后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各位,都准备好了吗?Are you ready?」
饰演公主的田代揭开序幕。
「It’s show time!」(好戏上场喽!)
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就在乔治那一伙外国人擅长的夸张反应之中,话剧开演了。
穿得一身破烂的我擦着地板时,同父异母的兄弟过来欺负我。
「Cinderella! He’s such a useless fellow!」(仙度拉!这个没用的家伙!)
「Stupid!」(蠢蛋!)
「Wash my underwear now!」(马上去帮我洗内裤!)
看着被不断使唤或是遭踢几脚的我,观众们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夕士 is Cinderella! He is good for the position!」(夕士就是仙度拉呀!再适合不过!)
等到后母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到城堡中参加公主举办的「选驸马大会」,我边洗着内裤,边喃喃自语:
「I wat to go to the castle…and I want to eat splendid dinner.」(我也想进城堡;还想吃大餐)
「A-HA-HA-HA-HA!!」
观众们拍手叫好,而且不是因为安慰我们才勉强发笑,乔治他们的笑点还真低。
接下来,拥有魔法的巫婆出现,我身上的服装立刻变得华丽。
「Wow——!!」
「Cool!」(太酷了!)
台下欢声雷动,口哨声此起彼落。等到田代公主出场,观众们的反应更是达到沸点。
「小田is princess!! Unbelievable!! A-HA-HA-HA!!」(小田是公主呀!真令人意外!哈哈哈!)
「Wonderful!」(太棒啦!)
田代摇着一把超大的羽毛扇子。
「Who will be my darling? Choosing one is so difficult.」(谁是我的达令?这真是困难的抉择呀~)她一说完,乔治他们都捧腹笑倒。
接着我和田代跳舞(就在我们跳着舞的同时,乔治他们从头到尾笑个不停),到了十二点我就离开现场,留下一只运动鞋。
田代公主拿着那只运动鞋,到处找我,等到随从拉着我的脚凑到脸旁边大喊:
「It smells like this , Princess!!」(就是这股味!公主殿下!)这时,乔治一票人又笑到最高点,整个翻过去,连三年级毕业生也笑成一片。
最后所有演员排排站谢幕时,一大堆纸花和糖果从观众席丢上台。
「I enjoyed it again this time.」(这一次也很尽兴。)
「It was a splendid cast!」(角色分配得太棒啦!)
「Princess Tashiro is great!」(田代公主万岁!)
之后留下一段时间,让大伙和来宾以及三年级毕业生开心畅谈。就这样,英语会话社的「毕业生欢送会」告一段落。演员们穿着戏服,热热闹闹拍照留念。
「Hey,小田! What a beautiful princess, you are I’ve never seen such a beautiful princess!」(嘿,小田!妳这个公主实在太美啦!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正的公主。)
「I’ll display this photograph in the club.」(我要把这张照片放在俱乐部里。)
「稻叶学弟,你演仙度拉实在太适合了。It Becomes you(简直是量身订做)。」
在大笑声中,我努力维持听力,同时和大脑浆拚斗似的说着英文,三年级学长姊即将从社团毕业。其中有些人往后会以校友身分回来玩,或是仍能在「艾尔一九六〇」碰面,但也有人从此再也不会见到。
「This is not good bye, We’ll wait for you to come to the club anytime.」(这不是道别,我们随时都期待各位光临俱乐部。)
乔治打完招呼,最后学长姊们从一年级学弟妹手上接过花束时,眼角还浮现阴隐泪水。这也算是早一步的非正式小型毕业典礼。
「接下来就拜托你喽!新社长。」
离开社团时,前社长江上拍拍我的肩膀。是的,我被选上接任英语会话社的社长。和长谷不一样,这还是我头一回被选上担任「长字辈」的头衔,真有点难氨情。之后前任社长江上又瞪着田代,慎重交代说:
「好啦!再来就是送旧大会了,我们很期待哟,」
田代则是一身冷汗,「呵呵呵」地耸耸肩,
「啊。拜托千晶一定要搞定,我们的命全都握在他手里呀!」
田代双手合十说着。
「千晶什么都还没说吗?」
「没有,啥都没透露。」
「而且就算要唱歌,也得准备伴唱机或音响之类的吧!」
田代摇摇头。
「啥,都没。我去问过他,还跟他说需要什么尽管说,但他只说不要紧……而且又摆出小孩子闹别扭的表情。哎呀呀!真是可爱到破表。」
「既然千晶说不要紧,那就没问题喽!」
送走来宾和三年级学长姊,整理完社团教室之后,太阳已经下山了。西方天际一片橙红和深蓝的夹缝间,几颗星星闪烁。
「二年级生活就此结束了耶!」
仰望着校舍间夕阳西下的天空,田代的语气带点淡淡哀伤,但接下来又说:「这一年过得真开心!」
她转头望着我,双眼闪闪发光,笑容满面。
「是啊,很开心呢!」
「虽然对俊三有点抱歉,不过真想说他停职停得好啊!多亏俊三请长假,千晶才会来教我们。」
「喂喂喂!」
2-C原先的导师早坂俊三老师因为患了糖尿病,目前正接受治疗。虽然不是重病,但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疗养。
我和田代边聊边离开学校。三年级还是维持同样班级,和同社团的田代或许还有一年可以这样一起回家吧!
刚入学时根本没想过,竟然会和女生(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跟哥儿们也没两样)放学时两人并肩走着,有时信口随便聊聊,有说有笑……
这样的转变让我很开心,就算对象是个像哥儿们的女生,但是在两年前的春天,我完全无法想象。那时候,我都在想些什么呢?只是一个劲地用功,满脑于想着找工作的事。光是离开伯父家就很高兴,如果能交得到朋友就更好了。大概就是这些吧?
就像此刻条东商校中绝无仅有的一棵樱花树,长出了饱满的花蕾等待绽放,我也感到相当充实。这些都多亏了长谷、公寓里的住户们,以及学校里的诸位。
没错,父母双亡的我非常不幸,但我不怨天尤人,况且心存愤恨也于事无补,所以一心拚了命勇往直前。
但现在我的心情舒坦多了,不但能看着前方,还能环顾四周。迈步向前固然可取,但稍微放慢脚步不也很好吗?我学会了边走边留意周遭,然后发现在我身边有这么多好人。虽然我的父母过世了。但周遭的人让我感受到亲子间的情感,对我关照有加。多亏了这么多人,我的学生生活除了上学、求职之外,还增广见闻,多了思考,享受生活。就连遇到一般人可能颠覆人生的事,我也能坦然接受。
「升上三年级也要开开心心的哟!」
乐观到极点的田代说着。
「嗯嗯,是啊!」
我附和着她,心情也顿时变得轻松。
街上的樱花差不多该陆续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