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幕 蛇盘成了一团

  那天夜晚。

  雨之森侦探事务所宽敞的餐室里静悄悄的。没有放音乐,没有开电视,也没有人说话。

  坐在桌前的,只有悠一个人。在房间里熏着高卢烟的味道,偶尔瞅一下美弥古房间的门。

  门和地板之间漏出光线。墙上的钟表指着上午两点。

  悠把香烟捻灭,站起来。去厨房,点上煤气开始煮开水。

  用优美的手动作,将昏暗的厨房,仿佛变成别的生物一样自在的操纵。

  不久,精心泡好的上等中国白茶满满的倒进杯子里。闻闻那香味,满意地点点头,朝美弥古的房间走去。

  敲了一下之后开门。

  「美弥古?」

  「……嗯?」

  美弥古坐在自从搬到侦探事务所以来,一次也没用过的学习桌上。

  随手接住悠递过来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着,

  「就是,学习,一下。后天,因为模拟考试嘛」

  「别开玩笑了」

  悠说完,美弥羞涩的笑了。

  「只不过是都立高中的模拟考试,闭着眼睛也能考满分吧。美弥古的话」

  说着,用那柔美的手,搭在美弥古纤细的肩膀上。美弥古缩着肩膀,仰起脸看悠。

  「……睡不着吗?」

  「平常事而已。比起这个,公审的事想过吗」

  「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吗」

  「啊啊。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虽然知道是这样……」

  两个人陷入沉默。

  叮铃铃铃——。

  餐室里事务所电话响了。美弥古吓了一跳蜷缩着身躯。悠的表情变得很可怕。

  (这种夜晚,谁会打电话过来……?)

  跟害怕的美弥古说一声「我去接」,回到餐室。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悠呼出一口气,猛地抓起话筒。

  「喂?」

  电话的对面,听到喘着粗气的声音。

  「是什么人……?」

  『是……是律师吗?』

  悠瞅了一眼美弥古。美弥古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凝视着这边。

  「不是。我是侦探」

  『换、换律师先生接吧』

  「我来听吧。有什么事情?」

  对面的男子困惑地陷入沉默,然后,怯声怯气地说。

  『有情报。是有关《骨天使》的情报。那家伙不是犯人』

  「那家伙是指?」

  『现在,被抓起来接受审判的傻小子。不是那家伙。那家伙身上没有《印》。叫律师先生,过来一下。地点是……』

  男子,说出某个住所。

  通称《B街》——就算是白天,也很少有事去的不尽人意的地方。

  「不行。他不能去那种地方」

  『不来,就完蛋了』

  男子语速突然加快。

  『跟律师先生说一下。我也很急。在被《蛇》追。这么说他一定会来。不可能不来……』

  「喂?」

  电话突然被挂掉了。

  悠困惑地朝美弥古看过去。美弥古像是询问一样看回来。

  「说是有情报的告密电话。没报出姓名,指定地点是《B街》」

  「……常有的事啊。一遇到这种事件,就会打来那种恶作剧电话」

  悠犹豫了。

  姑且,先说出来试探一下。

  「男子说在被《蛇》追。还说美弥古听了就会知道」

  「蛇…………?」

  美弥古的脸色变了。

  「……美弥古?」

  悠的问题也不回答,美弥古站起来打开壁橱。把穿在身上的T恤衫随手脱掉扔在地板上,拿件换穿的衣服……转身向悠。

  「带我去吧,悠。那个地点」

  「…………」

  「理由,……过后在说」

  悠和美弥古,暂时互相望着对方。不久,悠像是放弃了一样「知道了」点点头,走出房间。

  美弥古从头顶套上衬衫,把上衣的袖子整理好。

  刚要走出房间,停了一下。

  迷惑地低下头思索着,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

  东京都港区六本木B7—51。

  正规地图上没有记载的、通称《B街》的地方。

  地区号《B》是指《地下》的意思。地上是有名的六本木欢乐街。每当到了夜晚,交差口附近就会有染金发、穿着黑色西装的新人男公关们,打扮的花哨向往来的女人们打招呼,挂着原色招牌的店里面是俄罗斯系、南美系等外国人女性穿着挑逗性的服装,扭动着腰肢接送客人。

  但是在地下,地铁日比谷线和都营大江户线相互交差,几条地下通道、台阶和扶梯形成巨大迷宫化也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被这个地下忘掉了一样错开、残留在那里的就是被称为《B街》的空间。六本木站地下通道有很多入口可以进出。除此之外,还有邻近的几个办公楼大街也有几个入口。离站台不远的地下停车场、办公楼地下的紧急出口等。从这些地方走进去,不见光的闹市区、通称《B街》的地方就到了。

  不用手电筒照着,什么也看不见。美国统治时期,处理从世界各国流进来的可疑情报和密输物品时使用的地下街遗迹。用硬纸壳铺成临时住所的流浪者,和被饲养主丢弃的南美或美国产的动物,还有仍然进行可疑交易的外国人等,有时会与他们擦肩而过。从黑暗的深处传来的呻吟声,是人的声音、还是动物的咆哮声,无法确认。

  「……悠?」

  美弥古和悠靠着手电筒的灯光慢慢地走着。每次响起咔沙、地声音,美弥古都会在黑暗中胆怯地蜷缩着身躯。

  「呐,现在、在哪里?」

  「就要到了。这里只不过是入口附近。指定的地点还在这里面,向右侧扩展开的原立体地下停车场。丢弃在那里的车很多,所以是个非常隐蔽的场所。经常用来跟初次见面的人做交易」

  「这样啊—」

  美弥古惊讶的望着悠。

  「……为什么对那些事这么详细?」

  悠没有回答。

  美弥古被不知是从哪里吹过来的冷风把脖子缩起来。悠看着,

  「想要来的可是美弥古哦」

  「啊啊……」

  美弥古的脸上浮现出阴沉的表情。

  有时在那张像少女一样的脸上浮现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悲伤的神色。

  「《蛇》吗…………。说不定是陷阱啊」

  「唉?」

  「不,没什么」

  不久,两个人终于到达指定的场所、地下停车场。

  虽然周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还是一样,但是突然来到广阔的空间,只有不安感在一味地增加。美弥古,倚靠在悠的背上,在被墨汁染黑般的黑暗中呆立不动。

  没有任何声音。

  除了悠手中的手电筒以外,没有任何光线……。

  几分钟过后。

  咔沙、咔沙地脚步声在靠近。

  悠挡在前面保护美弥古。

  手电筒圆形照明里,两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走进来。悠把光线往上移想要确认脸时,男子慌忙叫到,

  「住手!」

  悠的手停了。

  「……抱歉。不要看脸。拜托了,只要听我说就可以……」

  是老是少也分不清,沙哑的声音。从声音的细度来判断,是个矮小、纤弱的男子。悠回过头面向美弥古。看见美弥古在点头,

  「知道了。那么,请说情报」

  催促他,男子打了个冷战。

  「律、律师先生。你、听到《蛇》、真的就这里了。律、律师先生,你也知道吧。这次的事件是……」

  「这次的事件,和什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我并不知道。请告诉我们吧。犯人是谁?」

  美弥古想要探出身子,却被悠制住。

  「听好,律师先生。我说的关键词不要忘了」

  「关键词?」

  「首先,说一下四个牺牲者是什么。被杀死的人们,是人,也是四只兽。……别在那里发呆,跟着重复一遍」

  「四只兽……?」

  「对。然后,也是四个世界帝国」

  「世界帝国……。你,难道疯了吗?」

  「我很清醒。你就好好听着。在这里待久了也危险。然后犯人,将四个世界帝国毁灭了。虽然很可笑,但是那家伙是认真的。听好,犯人是Yorugamunto之蛇………………喀噗!」

  咕嘟咕嘟地,响起奇怪的声音。是从男子的脖子附近。

  「怎么了。在漱口吗?」

  美弥古问回去时,男子的身体向这边倒过来,与此同时。

  悠用拿在手中的手电筒,照亮男子。

  喉咙被开了一个很大的口,空空的洞里喷着鲜血,向这边倒下。

  是个年轻的男子。都可以说他是少年了。

  露出惊讶的表情死去,以要抱住美弥古的姿势倒下来。

  美弥古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挟在背后沾满灰尘的废车,和男子的尸体之间倒下。

  光线的对面,看到有什么人的高大背影。有什么东西把光线反射过来闪了一下。悠「美弥古没事吧?」确认之后,追着影子跑去。

  「悠!」

  倒在地上的美弥古,发出悲鸣般的声音。

  「住手!那家伙,带着小刀!」

  「……知道了!」

  悠转身点头之后,再次跑出去。

  留下来的美弥古,

  「悠,不是……」

  想喊出来,却失去了言语。跑去的悠的身影,被黑暗吞没般消失,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美弥古发出悲痛地叫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涌上来的黑暗……。

  踏着地下停车场的地板跑去的悠,注意到对方已经消失,停下脚步。

  泼墨般的黑暗。一片广阔的空间里,悠只是一个人呆立在那里。

  (……哈!)

  悠忽然一惊,朝上面看去。

  有微弱的脚步声。把全身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只有几米差的上面,感觉到有人在的迹象。

  (是这样啊。这里的立体停车场的遗迹……。对手是从上面逃走的)

  悠点点头,伸出双臂,用脚使劲蹬地面。

  手刚好钩到通往上一层阶梯的边缘。然后就那样弯曲身体晃了几次,用反动力跳到上面一层。落地时与轻轻的声音相反,脚的内侧阵阵发麻。

  离得几米处,对方连忙跑了起来。悠追上去,跑了起来。

  螺旋状向上升的,慢斜坡。

  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和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回荡。

  悠蹬地面来一个大跳跃,朝对方的脚扑过去。男子翻着跟头倒下。

  从后面倒剪双臂。男子挣扎着想甩开。没想到是个非常有力气的对手。悠一边押制住一边考虑到(太久的话,这边会不利……好像还有体重差……)。左肘从背后押住男子的静动脉,右手固定后脑勺并向上推。从头发上传来洗发水的味道。

  男子挣扎着,挪动头的位置,逃脱的时候用胳膊肘打在悠的胸口。

  「呜……!」

  悠轻轻地收回肩膀移开要害。这力道,这准确度,如果不挪动一下想必已经不醒人事了吧。和对手面对面的喘着粗气,悠擦了一把冷汗。

  外面不知不觉见升到地面上的、微弱的月光,照亮相互瞪着对方的两个男人。车的排气声和欢乐街的嘈杂声,微微地传过来。看得出对手的体格比悠大上一截。

  男人,手中闪耀着小刀冲过来。悠以小刀为对手的起点,从侧面跳过去,敏锐地将那只手手踢上去。

  小刀从男人的手中离开,飞出去。

  悠跑到对手面前的同时,对方也朝这边冲过来。乘上去的瞬间,经过一瞬的间隙上下交替。转变为在下面的悠,抓住男人的衣襟想要勒住。从上面脸上吃了一拳,微弱地呻吟一声。

  两个人错开。男人翻滚着远离一段距离之后,跑了起来。

  悠站起来开始追过去。脸上因吃了一拳失去平衡感,视野中的男人,后面的样子看起来像蜉蝣一样摇摇晃晃。伸出胳膊,抓住男人的肩膀强行拉回来。但是被很强的气力甩开,整个身体都飞出很远去。

  后背撞在立体停车场的外壁上。冲击传至全身。离地板一米左右的间隔,但是地板上面没有任何阻挡的东西。没有站稳,身体在滚动,差点掉到外面。

  一只手握住金属柱子悬在空中。

  头脑昏昏沉沉地,朝下面看去。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看到杂草丛生的空地和快要破损的有刺铁线。几束不知名的白色花朵,在夜风中摇晃。

  呻吟着伸出另一只手,想利用弹跳爬上去。指尖和手掌麻木般酸痛。集中力气,向看不见的对手叫道。

  「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死证人!」

  全神贯注地听,但是没有回答的声音。

  总算爬到原来的位置,警惕的捡起自己的手电筒。照一照附近。

  不知不觉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悠和手电筒光线十分明显。小刀被打落的地方,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长年累积起来的灰尘,被两个男人的乱斗而踢散,证明直到刚才确实有过这场打斗——。

  「…………让他给掉逃了吗?」

  悠半信半疑地嘟哝时,突然,离他五米左右的地方停着的车,前灯亮了。还没来得及吃惊车已经出发,朝悠冲过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悠急忙跳开,咚地倒在地板上。

  车通过悠刚才站着的位置,撞破停车场的墙壁朝外面跑去。

  悠爬起来,朝外面看过去。

  像是一条近道的、只有一辆能通过的道路,现在空着。无意中经过的卡车,吓得急忙刹车,拼命地按喇叭。

  从立体停车场遗迹的二楼飞出去的车子,只有一瞬,在那里停下,下一个瞬间以经用最快的速度开走了。

  「…………痛」

  悠站起来,按着倒下去时撞到的臂肘,不甘心地目送着远去的车子……。

  回到停车场地下的悠,护着疼痛臂肘,来回晃动手电筒的光线。

  「美弥古!……美弥古!!」

  大声呼叫,从废弃的汽车下面,沾灰尘变得污黑的美弥古爬出来。

  跑到跟前掸去身上的灰尘,用自己的衣服袖子擦一擦美弥古的脸。

  「……对不起。让他跑掉了」

  「不是拦你了吗」

  美弥古对悠,用从没有过的冰冷的声音说。

  「喊的那句带着小刀,是在拦吗?」

  「是啊。所以、别去,是这个意思啊」

  「以为是,小心点的意思」

  「不是啊。……悠你个笨蛋!」

  美弥古转身背对着悠。

  那纤细的、像少女一样的背后在微微的晃动,注意到的悠陷入沉默。

  「……美弥古」

  「如果搭挡会死,我,什么也不做。作为工作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搭挡的性命」

  「我,不会死的。美弥古」

  「……尼基死了。明明是个优秀的搜查员」

  「作为FBI搜查员、行动科学科教官,尼基·泽尔韦格是很优秀,但是在格斗术的训练上落后了。那次事件之后,FBI本部应该议论过这个问题」

  美弥古转向这边。悠用平静的声音接着说。

  「我会保护自身的性命。所以美弥古不用担心」

  美弥古低下头。

  悠抓住他的手,拉起来。

  美弥古蹒跚地走着,倚靠在悠的胳膊上。悠牢牢地扶住他,轻声说。

  「所以,美弥古已经不用因为搭挡的死、没能保护喜欢的人这种恶梦感到害怕。在我的房间,安稳地,直到不做那种梦为止睡觉就好……」

  美弥古发出抽噎声。

  天快要亮了。

  将B街地下停车场的尸体通报之后,两个人,找了一家开到早晨的餐馆,各自点了温暖的汤汁和咖啡镇定下来。

  餐厅里面被俱乐部里一直玩到天亮、等待始发电车的年轻人挤满。只有柜台前的椅子空着,两个人坐在一起,相互靠着肩膀。

  「那么……」

  悠犹豫不决地说。

  美弥古呼—呼—吹着汤水,点点头。

  「关键词一定是《蛇》……。这个词被那个男子重复很多遍,而且将那个男子杀死的家伙携带的小刀……」

  悠想起自己踢飞的小刀。稍短一些,但是有点重,和小孩子带在身上的折叠刀样式有点不一样……。

  「手电筒照到的一瞬间看到了。刀柄上有花纹。银色的……蛇盘绕在上面的样式。没见过那种小刀。一定意味着什么」

  悠将咖啡杯子放回桌子上,问道。

  「美弥古在一开始听说电话里提到《蛇》时,脸色就变了。在那之前还认作是恶作剧电话。为什么?」

  「因为,有、印象」

  美弥古露出痛苦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那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个男子,也是在说明之前被杀了。只是,我知道的是……尼基」

  「尼基·泽尔韦格?」

  「找到、他的……尸体时……」

  美弥古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他的尸体上,也有蛇的印记。我、知道了……那是留言」

  「印记是指?」

  美弥古摇头。踌躇要不要详细地说出来。悠注意到美弥古不愿说,点头,示意不说出来也可以。

  美弥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挤出来一样吐出一句。

  「尼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兄长,尼基是,痛苦死去的。但是,他给我写下了。在痛苦中,给了作为搭挡的我……给了还是孩子的我……暗示」

  「暗示、吗?」

  「尼基是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死去的。留给我。《SearchTheWORLDSERPENT》」

  「《找出世界蛇》……?」

  美弥古点头。

  然后把汤喝干。汤碗的对面映出来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那是,尼基用生命换回来留给我的暗示。可是我却因为受到打击而自我封闭,哭着拒绝了协助调查。就像失去父母的幼儿一样,自我封闭起来,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因为这样,杀了尼基的家伙,走遍世界,继续过着杀人为乐的生活……」

  「……难道,这次的事件也是」

  「不,这次不是」

  美弥古摇头。

  「那家伙……悠也知道吧。《God》引起的事件中,有一件在同一个舞台上看过……。那家伙会先折磨一番后在杀。一定会。但是,这次的《骨天使》杀人事件的犯人,是先杀死,在亵渎尸体」

  「折磨活人为目的的杀人魔和爱尸体的杀人魔」

  「对」

  美弥古点点头。

  「根据Profiling,没有出现过这两种类型的杀人方式出自同一犯人的例子。前者是过去在……小时候受过虐待或者是体会过战争的人。肉体上、精神上逃不出过去的痛苦,是性欲上的意向偏于施虐倾向,是病态失控的例子。后者是孤独的人。被家庭忽视、没有朋友、在社会上也没有留身之处等,具有这些特征。自己的存在无法被他人的眼光所确认的人就是犯人。拥有作为性欲上的意向喜欢尸体的癖好。也就是死者的朋友」

  「原来如此……」

  悠再叫了一杯咖啡,啜饮热呼呼的液体。

  「那么,两个事件的犯人不是同一个,却拥有共通的关键词《蛇》,是这个意思吗?」

  「嗯」

  美弥古困惑地望着悠。

  「是这样啊。但是,关键是,不知道《蛇》是什么。那家伙说的话也是,野兽、Yorugamunto……谁知道是什么」

  悠陷入沉思。

  好像在哪里看过,但是又想不起来。美弥古露出复杂的表情,瞅着空空的汤碗底部。

  「悠……」

  美弥古低声说。

  「悠收集的资料里,有过吧。FBI长官的注释。关于这几年,全世界范围内的连环杀手正在不断增加的事」

  「『有可能和什么组织有关』吗」

  「啊啊」

  「可是,到底是什么组织呢。难道是某个特定的国家,或者是民族组织等的介入?」

  悠稍微带着嘲弄的语气说。美弥古苦笑,

  「谁知道……。但是,不只是《God》,在尸体上刻印蛇的模样留下暗示蛇的信息,这种事件正在不断增加是事实。从犯罪现场和方法等看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人的做出来的事件也是……。我在行动科学科的时候,还被人说是只是一个巧合。」

  「自古以来蛇都象征着《死》。绘画和雕刻里面也有很多」

  「啊啊。所以,说不定不是巧合……」

  美弥古露出淡淡地微笑,点点头。悠的手指,轻轻地伸向那张苍白的脸颊。体帖地低声耳语。

  「美弥古,这么说来,我和美弥古之间,除了《骨天使》以外……谈论这么多关于世界上发生的事件,这是第一次呢」

  「啊啊……」

  美弥古颦蹙着脸。

  「对不起,悠。其实我应该帮助悠,分析悠调查出来的文件。虽然知道这样,但是、我还……」

  「没关系。我希望给美弥古充分的时间来打起精神」

  悠的手从美弥古的脸颊上离开,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接着说。

  「我,只要,待在美弥古的身边……」

  美弥古好像没听见一样,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墙壁。

  悠取出高卢烟的蓝色盒子,从中取出一根香烟点上火。烟雾缓缓地上升,悠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陶醉地闭上眼睛。

  ☆

  第二天公审的早晨。

  「早上好!」

  琴理精神饱满地闯进辩护方的休息室,盘腿坐在管制椅子上的悠回头看过去。一只手拿着咖啡,因为味道不合口味而颦蹙着脸瞪着咖啡杯子。

  那背后,脱掉西服上衣解开领带,衬衫脱了一半的美弥古「哇」地一声回过头。

  「啊啊……我真是、又。对、对不起!」

  琴理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悠苦笑着目送那背影,杯子还没碰到嘴唇就把咖啡放回桌子上,站起来。

  「美弥古,我有点」

  「啊、啊啊……」

  穿上披风大衣的美弥古,露出严肃的表情点点头。

  天亮以后,悠为了调查新到手的关键词而奔波。为了送美弥古到法院才来这里,现在马上就要回去调查。

  走出休息室,背着手把门关上的悠,找到站在走廊里忸忸怩怩的琴理打招呼。

  「已经好了」

  「啊、是……」

  琴理的脸微微地红了。

  目送着大步离去的悠,琴理轻轻地打开休息室的门。

  「美弥,今天、加油哦」

  「哦……」

  美弥古的脸也微微地红了。

  琴理呼啦呼啦挥完手,转身走过楼道,前去旁听席。

  「起立!」

  法庭上响彻着法槌的敲击声,所有人一齐站起来。

  公审就要开始了。

  对搜查事件的警官和检验尸体的医师进行审问并取证词,事件的状况越来越清晰起来。

  一边听着这些,美弥古的脑海中一边苦思冥想着让悠调查的关键词。

  坐在旁边的菅野和哉,戳了一下美弥古。

  「在听吗,律师先生?」

  「嗯?」

  「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在担心什么事吗?是比我要被判死刑还要重大的事情吗?」

  「你误会了,和哉君。……啊,对了」

  美弥古决定确认一下和哉有没有听过。

  「首先是,《Yorugamunto之蛇》。……不行吗?那么,《四只野兽和四个世界帝国》。在发呆吗。那么,《SearchTheWORLDSERPENT》之类的……。好像没听过啊。果然不行吗」

  和哉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喂,适可而止吧,高中生。我正为快判死刑超害怕呢,律师先生却通宵玩RPG吗!难怪看起来那么困」

  「……所以说,是误会。嗯—……嘛啊,算了」

  和哉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误以为美弥古在RPG里面找稀有道具吧。美弥古又陷入沉默。

  惟一希望是悠,但暂时还没有联络。

  (啊啊,是一直想要的“决定性的证据”也说不定,却不知道其中的含意是什么啊……)

  偶然瞅了一下检察官席,市井检察官银框眼镜的里面眼睛放着光彩,开心地看着美弥古在那里苦恼的样子。有时还会向翘着腿坐在旁听席上的美女刑警、花枝比沙子相互交换眼色,为胜利骄傲。

  实际上,公审以目前进展来看检察官一方压倒性的有利。警官、验尸官等的证词也没有什么矛盾或分岐。

  午后的公审开始时,

  「检察官一方,要求请警卫员作为证人出庭」

  市井检察官发言非常流畅,法官也予以准许。

  发现第一件、第二件案子尸体的警卫员一个一个出来作证。两个人都说,在尸体的旁边「闻到像薄荷一样的味道」。

  「薄荷?」

  「是的。牙膏或者花露水上带有的,散发清爽味道的那种」

  接着菅野和哉作为证人站到证人台上。

  市井检察官装模作样地开始说。

  「人类是矛盾的生物」

  「我反对!」

  「反对有效」

  几乎同时响起检察官的第一声、辩护律师的抗议,还有法官的回答。

  市井检察官苦笑,对着陪审员席耸了耸肩。

  「失敬。我只是想弄清被告人,菅野和哉的异常癖好。如同所见,他是个极其普通的青年。这种青年,会有与普通人不一样的癖好,实在是令人无法想像。但是……」

  「我反对!」

  「反对有效。市井检察官,请避讳与本案无关的话题」

  被提出抗议的明明是检察官一方,坐立不安的却是辩护方……美弥古和菅野和哉。两个人,虽然不知道要被追究什么,但是不安的心情在加重。

  美弥古向和哉递眼色表示「要镇定」。和哉的眼神开始迷离。

  「那么,菅野和哉先生」

  「是、什么?」

  「每天都洗澡吗?」

  「我反对!」

  「反对有效。检察官!」

  市井检察官得意地笑了起来。

  「真是失敬。那么简洁地问一下。你只会隔两天洗一次澡,洗脸时也不会特意用香皂,但是却异常的喜欢刷牙吧。从朋友那里取过证词。说你在外出后也会每隔三个小时刷一次牙,保持牙齿洁白。……可是」

  市井检察官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

  是旅行用的刷牙套装。

  「你在自己家里用的牙膏是无味型,但是在外出时使用的牙膏是薄荷味型。根据与逃跑的犯人非常接近的警卫员说,现场轻微有薄荷的味道……」

  「我反对!」

  吵杂声在法庭上传开。法官敲响法槌,但是并没有平静下来。

  「肃静!肃静!」

  站在证人台上的和哉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检察官,不要作出猜测的判断。只允许进行审问形式的发言。」

  美弥古站起来。

  「法官,辩护方要求将检察官刚才的发言从记录中抹去!」

  法官向书记官点头。

  回位的菅野和哉,对着美弥古,

  「得救了。把那些写上去,好像我就是犯人一样!」

  「啊啊……」

  美弥古含糊其词地点点头。

  市井检察官的做法非常巧妙。虽然记录已经被抹去了,但是内容已经深深地印在陪审员的脑子里了吧。只是,牙膏的味道相同,只有这一点而已,却巧妙地作出推论,成功地让他们认为和哉有嫌疑。

  (终于,《Excalibur》擦过我的脸颊了吗……。微微地渗出血滴,皮肤有灼伤般的疼痛……)

  美弥古表情阴沉,和哉也不安地沉默下来。

  接着辩护方的证人出庭。

  公审前委托作证的,尼古拉教堂的负责人拉德克利夫神父。

  枯瘦如柴的身体,只有目光异样地锐利的老人出庭,法庭内被不可思议地紧张包围。

  他缓缓地每向前走一步,法庭的空气也会跟着绷紧。

  进行宣誓的声音,无法听取般细小。

  坐在证人台的拉德克利夫神父,忽然朝和哉看去。蠢动单薄的嘴唇,好像在呢喃着什么。起初,和哉露出笑脸向熟识的神父点头,但是不知为何逐渐地脸色发青。不安的注视着神父,嘴一张一合。

  美弥古走上前去,跟拉德克利夫神父说。

  「我是被告方辩护律师狮子堂。请多指教」

  神父也低声回答。

  「……请多指教」

  「您的名字是?」

  「原名是池田保。可是,叫我的洗礼名拉德克利夫的情况比较多吧」

  「职业是?」

  「是圣职者。在尼古拉教堂做神父已经有二十年了。」

  「那么,您是……」

  美弥古在拉德克利夫神父那里事先问过的,对和哉有利的证词——他去尼古拉教堂不只是事件当天晚上,每三天都会在半夜去一次思考问题——想要引出话题时,坐在被告席上的和哉突然站起来。

  不只是美弥古,检察官席上的市井检察官、法官等,所有人大吃一惊看过去。

  和哉的嘴一张一合。

  「……和哉君?怎么了?」

  美弥古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问道。

  和哉注视着拉德克利夫神父,暂时陷入沉默之后,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神啊!我向您忏悔!」

  「哈……?」

  美弥古回问道。

  「什么啊?」

  「我要忏悔!上帝啊!!」

  「待会儿在说,和哉君……!」

  美弥古想走到和哉面前。仿佛是在拒绝他过来一样转过身,开始大叫。

  「是我……杀的!」

  法庭里一片哗然。

  握着法槌愣住的法官。旁听席上站起来的刑警。不由自主地取下眼镜来擦的检察官。

  法庭渐渐地被静寂包围。菅野和哉扯着嗓子喊。

  「是我杀的。我有精神病。是经常有的精神变态者!有刷牙癖的精神病杀手。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都是我杀的!」

  「肃、肃静……」

  「不只那些!」

  和哉一跃骑坐在被告席的桌子上,张开双手叫道。

  「杀死约翰·列侬*的也是我!」(※注:约翰·温斯顿·列侬是英国著名摇滚乐队「甲壳虫」的成员,摇滚史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披头士乐队的灵魂人物,诗人,社会活动家,反战者。)

  「肃静…………哈?」

  「肯尼迪大总统也是、林肯也是,都是我杀的。下一个目标是布拉德·皮特*。我有精神病!哈哈哈—,真是活该。你是不是没睡醒啊!」(※注:布拉德·皮特是美国电影演员及制片人,曾经获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提名、金球奖最佳男配角奖,并于2007年凭《神枪手之死》一片一举拿下威尼斯电影节影帝。)

  「你才是醒一醒吧!」

  美弥古一掌拍在和哉的头上。

  和哉就像把电源拉到了OFF上一样,一下子变得安静。

  法庭内嘈杂声开始传开。法官敲着法槌喊「肃静!肃静!」,但是没有效果。

  露出呆然若失地脸坐回被告席的和哉,美弥古划着十字「主啊。请原谅我残酷的暴力」,然后转过身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疯了吗!?」

  和哉啊呜啊呜地呻吟着。

  「想、想就那样、算了」

  「哈?」

  「那个,看到拉德克利夫神父的脸,突然担心起来。昨天也是,朋友出来时还很放心,但是没想到会说出对我不利的事。所以,也不知道熟识的神父,会说出什么就……」

  「神父是,辩护方的证人哦?」

  「啊……这样啊」

  和哉领悟了。

  然后搔着头,

  「可是啊,以起这种审判,看,脑袋变得不正常是不是更快吗?是吧,律师先生。这几天,夜里看过CNN报道。那个,在美国被抓的西里尔·凶手,明明没做过的事也说成自己是犯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被带去进行精神鉴定……。我也是,瞄上这个精神鉴定,就不会判死刑,也不用进监狱……」

  「一九九二年,佛罗里达州。专杀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并埋在后院的,童子军*中出了名的老师。在学生中人气很高,老师欣赏的孩子一个一个地下落不明。通称《恶魔的叔叔》。享年四十七岁」(※注:童子军即BoyScout是指一种野外活动的训练方式,培养青少年成为快乐健康有用的公民。目前全世界约有两亿五千多万名童子军。)

  「对。就是他……唉,享年?在精神病院死的吗?」

  「是死于电椅。得到死刑的判决。新闻还是看到最后吧」

  美弥古压低声音说。

  握紧的拳头直哆嗦。

  「《恶魔的叔叔》,是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宣告判决死刑的。理由是,在公审中装作发神经引发混乱,激怒了陪审员和遗族们。陪审长先宣告『有罪』之后,作为代表宣读抗议书。内容是,因为精神鉴定而判决无罪的先例,导致出现了这种开玩笑的人。今后,强烈的希望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哎呀呀……」

  和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嘟哝。

  然后一怔,紧紧抓住美弥古。

  「会、会、会变成什么样啊。我、死刑?坐电椅?」

  「不。是绞刑」

  「什么、淡定地说什么话啊。你,是我的辩护律师吧?」

  法庭内还是一片哗然。

  法官敲响法槌,宣告暂时休庭。判断出在这种状况下继续审议是不可能的。

  美弥古站起来。

  市井检察官在检察官席上捧腹大笑。和哉的忏悔非常令他满意吧。偶尔,因为笑得太厉害而擦拭眼角的眼泪。

  「去、去哪儿啊?」

  美弥古刚要走,被追上去的和哉缠住。

  回过头的美弥古,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悲伤。和哉不由得吞了一口气。

  「我,跟你说了。不要隐瞒,全部都说出来。相信我。但是你,两个都没做到」

  「我反省了。下次一定。再也不说我是犯人……」

  「……已经晚了」

  美弥古没走几步,被旁听席上的花枝比沙子刑警叫住。

  「去哪儿啊,学生会会长!」

  美弥古朝旁听席望去。

  比沙子晃动着长发大笑起来。从半开的红色嘴唇里,飞出侮辱性的言语。

  「我说过对孩子来说负担太重了吧?终于明白了吗?这里是大人工作的地方。你这样的孩子挟着尾巴逃走就可以啦。说过吧。比起最差劲的大人,最聪明的孩子更加愚蠢。孩子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快,把装饰用的特别辩护律师徽章摘下来,让给辩护席上的大人,回学校去吧。你只能待在学校里啊。在大人支配的学校里。知道了吗,小毛孩律师先生?」

  美弥古咬着嘴唇。

  哗然的法庭内,因比沙子的声音而恢复平静。书记官和卫士、陪审员们也都观察着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来回看着站在那里的美弥古和,默默地露着笑的美女刑警。

  在众人的注目下,美弥古失去了言语站在那里。

  小小的脸,纤细的肩膀。

  没有平时那么可靠,像个无依无靠的少年……。

  旁听席的角落里,脸色苍白的琴理坐在那里。美弥古望着琴理。两个人相互对视。

  「琴理……」

  突然被叫出名字,琴理睁大了眼睛。

  美弥古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呢喃。

  「琴理,你……还记得、吗……?」

  美弥古露出淡淡的微笑。

  (从大人手中保护你。成为出色的骑士回到你的身边。我,可能成不了那个时候约定的那种男人……。但是……只有后悔,已经,不能在后悔了。我,正因为有那个约定,才能坚持到现在……)

  美弥古和琴理相互注视着对方。

  然后,缓缓地退了一步,转身,再次走到辩护席。

  法庭内放心般的叹气声传开。

  旁听席上,琴理松了一口气将后背倚靠在椅子上。比沙子这边,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看着美弥古走回来,发抖的菅野和哉,猛地靠过去。

  「太好了。回来了吗。我的守护天使、沉睡的狮子!我爱你!」

  「……别缠着我了」

  美弥古不高兴地说。和哉缩回脖子「对不起」道歉说。

  「真的,对不起。各各方面都……。直到最后,拜托了」

  「……我知道」

  美弥古看着一副可怜相的和哉。

  和哉筋疲力尽地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美弥古敲和哉的肩膀。

  「走吧,我的委托人。过一会儿要做关于今后的商议」

  「嗯……」

  和哉睁开眼点点头。

  然后,用手掌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大叹了一口气。

  美弥古取出手帕,轻敲着给他擦汗。和哉不停地点头称谢,再次合上眼睛。

  走出法庭,走廊上喧嚣声大得惊人。

  美弥古和琴理汇合之后,为了去外面走起来。但是,刚才的嘈杂声加上提问的人们涌上来,很难向前移动。

  「如果悠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会为美弥挤出一条路来嘛。……呀!」

  「不要紧吧?」

  琴理摇摇晃晃的肩,不由得拉到身边。

  觉得过分亲昵了些,慌忙把手拿开。那一瞬间,美弥古突然,再次把琴理拉过来。

  琴理吃了一惊僵在那里。

  (这个味道是……?)

  她那柔滑的半长发上,微微地,有清爽的味道刺激着美弥古的鼻孔。

  薄荷的味道。

  「琴理?」

  「……嗯?」

  「啊,不」

  美弥古摇头。

  (怎么可能。经常有的味道,是偶然、吧……)

  一边思索着向前走,忽然感觉到视线。

  仰起脸,因混乱而中断了证词的,拉德克利夫神父站在角落里。

  虽然叫了一声,但是由于人太多无法接近。

  对上眼睛时,好像被那锐利的视线抓住了一样,不能移开视线。刚才菅野和哉动摇的心情,好像能明白了。是令人不安的奇异的眼神。

  拉德克利夫神父,继续盯着美弥古。

  被人流挤出去,逼到了下面台阶。美弥古终于从神父的视线中逃出,和琴理一起快步走下台阶……。

  美弥古一副筋疲力尽的表情回到雨之森侦探事务所时,悠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回来了,美弥古」

  束紧的头发和,白色的衬衣。

  带着围裙一只手拿着长筷子。

  「好香的味道」

  美弥古把书包扔到桌子上说,悠莞尔一笑。

  「今晚是意大利面」

  「这么忙时候?叫外卖就可以啦」

  美弥古嫌麻烦地说,悠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要吃得好一点」

  「……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吧?那个蛇和Yorugamunto的事」

  悠露出抱歉的样子「是的……」点点头。话虽这么说,杂乱地塞进橱柜里的资料和,脸上残留的疲劳,足以知道他从那个时候就没合过眼,一直都在四处奔波。

  美弥古「什么呀—」发着牢骚,走进厨房。站在拌着章鱼、黄瓜、香草的悠身边,悠的视线从料理移过来,轻轻地触碰美弥古的头发。

  露出微笑,跟美弥古说。

  「过来帮忙吗?」

  「……嗯。什么样的事都可以做」

  美弥古用递过来的水果刀,削梨的皮再切成块。不像是天才少年该有的令人放心不下的动作,悠眼角露着皱纹浮现出微笑。

  注意到悠在笑,美弥古「什么啊—」噘着嘴说。

  章鱼冷盘和,油梨和鲑鱼沙拉做成,之后只要煮意大利面就可以完工时,悠「糟了」叫道。

  「忘了粗盐已经用完了」

  「普通的盐还有哦。看」

  「不行。煮意大利面时还是得用粗盐。……我去买回来」

  抓起钱包跑向玄关。回过头,

  「别擅自,放普通的盐煮哦」

  美弥古露出无奈的表情,转身划十字给他看。

  「知道啦。以神、及子、及圣灵的御名,不会煮的」

  悠放心了似的点点头,打开门出去。美弥古保持着无奈表情目送他出去。

  「……切。总是讲究这种奇怪的地方」

  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等悠回来。

  傍晚的新闻开始播出,与捏造相比能做一些专题节目的采访记者程度解说的女主持人,对现在话题中的《骨天使》杀人事件的公审,用黑板说明目前的进展情况。

  「嗯—。新闻节目,意外的很随便嘛……」

  呆呆地望着反复着细节部分完全错误的报道,美弥古不由得嘀咕一句。

  (电视也好,新闻也罢,都做的很随便啊……)

  想,要不玩游戏吧,伸出手。

  这时……。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突然事务所的电话响了。

  美弥古的身体僵住。缓缓地把头转向电话,接着,再看悠走出去的玄关。虽然知道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是,也有可能是像昨天那样的情报电话啊。还是接了吧。如果……是如果、假如啊,是那家伙打来,把电话挂断了就可以)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美弥古把电视音量调小,站起来。

  慢慢地拿起听筒。

  「……喂?」

  可能是卫星线路,杂音和听不惯的外语声音交扰着。

  从杂音的对面,好像现在也能听见那个通过变声机说话的声音。美弥古呆立不动,心脏被冰冷的手猛抓住般冻结在那里。

  (一定是那家伙。又、打过来了……。不能逃、不能再这么一直逃下去……可是)

  ——咔喳!

  在下一瞬间,美弥古的手擅自动了起来,反射性的把听筒扔掉。

  肩膀激烈地向下振动,喘着粗气。

  「呜……呜……」

  眼泪被挤出来。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久玄关响起开门的声音,悠走进来。

  「我回来了,美弥古。那么,开始做意大利面……」

  注意到美弥古的样子,停下脚步。

  「怎么了?」

  「……不是,没什么」

  悠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向电话看去。

  美弥古什么也不说。

  悠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用明朗的声音说。

  「能帮下忙吗,美弥古?意大利面在锅里跳舞呢。」

  「啊啊……嗯」

  美弥古终于从束缚中解脱出来离开电话前。

  站在厨房,窥视锅的里面。

  那瞳孔里面,仿佛什么也没有映到一样空虚。哀伤和、愤怒和、虚无感涌上来,使美弥古的视野变得暗淡……。

  意大利面和沙拉、冷盘摆在桌上,美弥古呆呆地坐在那里。

  悠注意到一动不动的美弥古,将自己的意大意面用叉子卷起来,伸到美弥古的嘴边。

  「吃点吧。美弥古」

  「……嗯」

  美弥古张口,嚼沙子一样咀嚼意大利面。

  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愿动第二口,没办法,悠送到嘴边,终于一人份的晚餐结束了。

  吃完舒了一口气,这时事务所的电话再次响起。

  悠慌张地站起来,想要自己去接。

  「啊,不用。我来接」

  美弥古站起来,留住悠。对着一脸担心的悠点头,示意没问题。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美弥古深吸一口气之后,拿起听筒。

  卫星回路特有的杂音在响。美弥古咽一下口水,挤出声音。

  「……喂?」

  『哈罗—,My·Bo—y……稍微说说话吧……』

  好像在哪里走路。

  好像是在潮湿的铺石地板上走路,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和通过的车辆的排气声微弱地传达过来……。

  美弥古胆怯地,不由得划十字。

  「……话?」

  『My·Bo—y。知道我是谁吧?』

  美弥古的眼神中闪耀着冰冷的光。

  「你是谁?当然知道。通称《God》。脑子不正常的杀人魔。杀了我的尼基」

  『你还不明白呀。我是《神》。人们畏惧着神,所以才会向神祈祷。但是神很任性,时而温柔,时而残酷。神可以毫无理由的,一瞬间夺取大量的性命。也可以毫无理由的,给人带来好运。我就是那种存在。时而随意的夺取,时而,随意的给人带来好运。Bo—y,你被我选中了』

  「不需要……」

  『我想帮你,Bo—y』

  「什么……?」

  『想和你说,蛇的事情。My·Bo—y……』

  美弥古的眼睁大了。

  然后,对身后的悠用生硬的表情点点头。

  舒了一口气,装出一副非常冷静样子回答。

  「好吧,《God》。告诉我吧。你所知道的事情」

  『他们的记号是《世界蛇》。印记是盘绕的蛇。身体的某个部位印着那个标记』

  「在小刀的刀柄上,看过那个。那是什么?」

  『告诉你犯人的秘密吧,Bo—y。那家伙是,由国际非营利犯罪者培养团体《Yorugamunto》锻炼出来的,职业连环杀手』

  「职业连环杀手?」

  『对。就像我一样』

  美弥古按下电话的免提键,让悠也能听到谈话内容。悠站在旁边,开始做笔记。

  悠小声地,

  「组织的存在……FBI长官的注释上有提到过。虽然一直没有相信……」

  半信半疑地嘀咕。

  《God》接着说。

  『他们,找出追求着快乐杀人的年轻人,进行培养。将不知道自己的冲动会何去何从的连环杀手的幼雏们培养成人。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有些在军队里、有些在企业里、有些在野地里。就像把木藏在森林里一样在人群中生活。我曾经也是一个沉浸在快乐杀人的幻想中的普通少年。被他们找到,并作为《Yorugamunto》的学生培养起来』

  「你也是……?还以为你是孤身一人环游世界」

  『现在,是那样。我也是有理由,离开了组织。我想的快乐杀人和,组织的存在产生了分歧。因为这样,现在被FBI和《Yorugamunto》,受到双方的追击。这样在世界中逃跑着,Bo—y……』

  「…………」

  『想着你的事』

  「……不要这样,God》!

  听筒的对面,《God》伤脑筋似的叹了一口气。美弥古因恐怖、屈辱和愤怒,快要吼出来。悠为了让他冷静下来,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

  『Bo—y,想要给你们情报的少年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还有,葬送他的拿小刀的男人,是《Yorugamunto》的干部之一。』

  「《God》,犯人是……」

  『犯人,当然是,《Yorugamunto》中的,一人……』

  通过听筒,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这样,近距离的接触《God》还是第一次。摩挲的脸颊和脸颊、在耳边低声私语般,奇妙的真实感。《God》说完最后一句话,突然把电话挂断。

  『Bo—y。最后给你一个暗示吧……。为了让你不要忘记我』

  「喂……!」

  听筒里面,嘟—、嘟—……地响起无情的挂断音。

  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这时,喀哒、喀哒、喀哒——。

  回过头,事务所的传真在接收什么信息。印刷在感热纸上的文字喀哒喀哒地滑出来。

  悠将打印出来的感热纸,递给美弥古。

  「这是……?」

  美弥古困惑地说,悠也摇摇头。

  「谁知道呢。是数字、吧……」

  「太潦草了。这是……」

  美弥古拿在手中,盯着看。

  纸上,四个像数字一样的东西杂乱地写在上面。

  『867—1』

  两个人面面相觑。

  美弥古苍白的脸上,表情突然消失了。

  悠一惊,连忙跑过去。美弥古绷紧的线断掉一样,瘦细的身躯忽然绵软无力地倾斜,倒下。在碰到地板的一瞬间,被悠抱住,轻轻地横放在沙发上。

  「请稍微休息一下吧。要思索的问题之后在说。因为长久的紧张,你的神经已经达到极限了……」

  美弥古微微地点一下头,闭上眼睛。

  额头上浮现出汗珠。

  悠伸出修长的手指,擦掉美弥古那透明的汗水。

  ☆

  第二天早上。

  琴理一个人站在雨之森侦探事务所的门前。

  西服上衣的校服和皮包。头发没有束起来,垂落在肩膀上。

  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下定决心般,打开事务所的门。

  「早上好—!两位!!」

  叫出精神饱满的声音同时,跳进餐室里。

  资料堆积成山的餐桌上,美弥古和悠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惺忪着眼睛。

  仰起脸,同时说。

  「什么、事?」

  琴理(果然……)从心里叹了一口气。

  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回问美弥古。

  「什么事、吗?」

  「嗯」

  看着房间里杂乱的样子,想(这还真是不得了)又叹了一口气。

  然后转向悠,

  「稍微,借用一下美弥。会跟老师说上午公审开始之前早退」

  「什、什么呀,琴理。我现在不是去学校的时候」

  「说什么糊话啊!」

  咚!

  琴理可爱的拳头砸下来,悠的睁圆了眼睛。

  「今天不是模拟考试吗?」

  「啊…………是吗?」

  「是呀!这次再得个不及格,就是留级啊。太难看了吧。明明是天才少年,在都立高中,留级」

  「那确实很难看呢」

  悠点点头,站起来。

  拿起美弥古的书包和校服。对着满脸不愿意的美弥古,绷着脸说。

  「请上学去吧」

  「……是—」

  美弥古耸耸肩。

  被悠拉着摆出万岁的姿势,强行脱下T恤衫。连衬衫的扣子都替他扣上,披上校服,一副很麻烦的样子拿起什么都没装的单薄的书包。

  「啊—,真是的。美弥,领子歪了」

  「好烦—啊—」

  「咦,领带呢?」

  「口袋里。一会儿在带」

  「现在,就带啦—」

  和琴理两个人争论着,走出玄关。

  早晨炫目的阳光,美弥古不由得眯缝着眼睛。用抱怨的眼光看着旁边精神饱满的琴理,美弥不得已地走了起来。

  教室里模拟考试进行中。

  除了咯吱咯吱地自动铅笔声音,安安静静的教室里,忽然响起美弥古的呻吟声。

  「嗯—……」

  琴理一惊,不由得仰起脸。

  美弥古把自动铅笔叼在嘴里上下摇晃,一边思考着什么。

  其他同班同学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美弥古身上。

  于是……。

  「完全,不明白」

  哧哧地笑声在教室里传开。

  「不要紧吧—,那家伙」

  「肯定会留级—」

  美弥古完全没有在意,小声嘀咕。

  「八、六、七、之、一?减一吗?什么呀,那个数字?可恶—,《God》那家伙……」

  好像是在考虑事件的事。

  考试结束后,美弥古第一个站起来,肩上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全班的同学,惊讶地目送他离去。

  (美弥,真是的……)

  琴理叹气。

  (太入神,全都给说出来了……。美弥的心声,传遍整个教室啦)

  铃声传遍整个学校的时候,美弥古已经在校舍一楼换鞋处,从正面玄关飞奔而去。

  在那几个小时后。教员室里,身上有着敦实的肌肉而自豪的班主任,拿出模拟考试的答题用纸,一张一张地进行评分。

  「那么,下一个是问题学生狮子堂………………唔!?」

  班主任,拿出一张答题用纸,横看竖看,翻来覆去地「唔唔?」发出呻吟声。

  「奇、奇怪……」

  不论来回看多少遍,问题学生狮子堂·塞巴斯蒂安·美弥古的答案,是毫无异议的满分。

  而且,没有一点犹豫过或者用橡皮擦过的痕迹。流畅地……就像大学生做小学的试题一样,答案完美无缺。

  「狮子堂·塞巴斯蒂安·美弥古……」

  忽然想起某件事,吃了一惊。

  (这么说来,好像,一直都是比不及格多出一分啊。难道,那是故意、不可能、吧……。如果真是那样,这次的满分又是?埋头想着别的事,无意中把所有正确答案都写上了,之类的……)

  老师使劲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不,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

  坐在对面的美女老师,满脸疑惑地看着一直抱着头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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