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共和宇宙联邦于标准历七三八年成立,宗旨是维持全宇宙的安定与秩序。

  成立当时加盟国还不到二十国,如今已超过一百五十。随着加盟国的增加,组织也大不相同。各国委员为扞卫本国利益而纷争不断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联邦已担负起统御共和宇宙的任务。决定其权限范围的,是制定于八四二年的一条条例,内容足:“新发现有益资源时,其资源归联邦所有”。

  “有益资源”当然包括“门”,以及可居住的行星,但是可居住的行星究竟属于谁?这更是长久以来的纷争起源。如果发现的是个人,该认定行星为其个人所有,还是其祖国所有?

  漫长的争论过后,事情有了定论:为了让联邦确保营运资金,以及避免同一国家拥有多处殖民地,所有新发现皆无条件归联邦所有,有意者再向联邦购买。对联邦来说,这等于是做没本钱的买卖,赚翻了!

  而现在,联邦相当于一个名为“联邦”的国家,拥有的军队更是号称共和宇宙最强的。

  “但是,要养好的军队很花钱,所以他们才觊觎你脑袋里的情报。联邦军为了‘维护宇宙和平’,必须随时保持在最强的状态,但军队是个需索无度的无底洞,而且更糟的是那个条例的存在。东西明明是你发现的,他们却忘得一干二净,以为那是他们的财产。所以,现在他们一定是把你当作厚颜无耻的小偷,认为你不但偷藏他们的财产,还想独吞。”洁思敏在降落到中央的接驳船中,一面眺望窗外的景色,一面分析联邦的态度。

  “虽然这时候才问有点奇怪,不过你真的没有把那个矿藏公诸于世的打算?”

  “没有。”拿宽口酒杯喝着汽泡白葡萄酒的凯利回答。

  这艘接驳船是“库亚帝国”的随行船,因此所有船员都是洁思敏的部下。隔壁房间有普莉丝汀、海伦、佩柏茗、葛蕾丝,她们为了照料两人随身事物同行。

  凯利认为才这么一点小事,未免太劳师动众,洁思敏也提出相同的意见,但她们不肯让步,坚持要同行。

  “如果你是担心身分曝光,就把那矿藏当作是现在的你发现的来处理,就不会有问题了。”

  “这么一来,就由库亚财团把矿藏标下来?”

  “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我会去标的。标下来之后,他们就没有理由再追捕你了。”

  女王或许是要为他设想吧,但凯利摇摇头。

  如果想要靠这个图利,办法多得是。

  可以找适当的代理人申请,赚的钱再平分就行了。就算平分,金额也与一国的国家预算相当。

  “我不会说我不需要钱,改造船就得花钱。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不爽。”

  洁思敏以眼神意示他继续说下去。

  “联邦官员那种‘你只要诚实申报,我们就开恩大赦’的态度,我看了就是不爽。就像你说的,那不是联邦的东西,当然也不是我的东西,只是刚好就是有东西在那里而已。我不否认,我是靠那个发了一点小财。”

  “容我鸡婆提醒你一声,你把东西丢在那里,可能会有别人发现就拿去申请了。这么一来在法律上,那就是别人的东西了。你这个发现者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也不能成为你的修船基金,这你都考虑过吧?”

  “到时候再说,反正天无绝人之路。”凯利满不在乎地说,然后又向服务人员要了一杯白葡萄酒。那种酒有如冒泡的金色泉水,喝起来又辣又爽口。

  洁思敏盯着凯利的侧脸好一会儿,突然靠过来耳语:“你该不会还有什么其他别的?”

  “你这超能力也是遗传自你父亲?”凯利苦笑。

  “别岔开话题。真是的,一点都大意不得。”

  “谁啊?”

  “而且连欲望都没有。”

  “才不,我只是个胆小的好人而已。”

  “这种说法谁会信啊?”洁思敏冷冷回了一句,跷起她那双长到不行的腿。今天她穿着深蓝色的套装,与同色的低跟鞋。

  “如果是这样,也难怪联邦对你穷追不舍。这么一来,我现在不就等于是把羔羊送进狼群中?”

  “女王陛下,容我斗胆请问,谁是羔丰?”

  “这下面是联邦的大本营。你可要当心,下去之后连半句话都不能随便说。天晓得那里有什么机关。”说着说着,他们已经来到地面了。

  中央有四座岛(大陆),每一座岛各有两个太空港,接驳船降落在富拉那岗岛的艾巴托斯太空港。和其他三块大陆比起来,富拉那岗面积较小,但中央市(联邦总部)便位于此处,而艾巴托斯太空港距离中央市约一百公里,是中央行星最大的太空港。

  接驳船在VIP专用跑道着陆,洁思敏与凯利都通过了VIP专用门,负责护卫他们的人就在这里等候。随扈一共有六个,每个人的衣着打扮都朴素不起眼,但气质与港务人员明显不同,所以一看就知道是随扈,但惊人的是,她们全都是女性。

  “联邦宇宙第七军琳达·葛兰姆,奉命于两位在此期间担任随扈,偕十三名部下与两位同行。”其中一人上前向洁思敏敬礼。

  听到十三人这么一大票固然吃惊,但听到对方是军人凯利就更意外了。

  洁思敏也表达了同样的意见。

  “只不过是蜜月旅行呀。联邦要派随扈也就算了,我们可是平民百姓,怎么能劳动军方?”

  “在下不知,我们只是遵命行事而已。”

  葛兰姆中尉年约二十五、六,金发整齐地梳成一束,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体包裹在平实的裤装内。神情看来沉着冷静,但那双黑眼的目光中却潜藏着激烈的情感。

  “库亚先生,初次见面,你好。这段期间还请多多指教。”中尉看着凯利的目光有点微妙。

  “哪里,我才要请你多指教。”凯利照本宣科地回答之后,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中尉。”

  “是。”

  “你没有对我妻子说初次见面?”

  葛兰姆中尉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在下曾经在库亚财团创立六十周年的纪念晚会上,见过库亚夫人。”

  “那场晚会应该只邀请VIP吧?恕我失礼,中尉怎么会在那里?”

  “那是上层的意思。由于下任总裁是女性,因此总裁光临联邦时,我们偶尔就会像现在这样担任随扈。为工让总裁认识我们,我们才破例获准参加。”

  “这么说,中尉的部下,包括不在这里的人在内,全都是女性?”

  “是的。”

  “真惊人。你说你是第七军,原来第七军有专门从事随扈的女性部队?”

  凯利知道库亚财团与联邦之间密不可分,但这也未免太多礼了。

  “关于我的所属单位,很抱歉,无法奉告。”

  “军事机密是吧?”凯利耸耸肩,语带不屑.

  联邦军共有十二军,彼此完全独立,上头各有长宫。基本上各军拥有相同的战力,但彼此之间会产生竞争意识,因此各军会培养独特的部队,以突显自己的特色。凯利认为这位葛兰姆中尉多半也隶属于这类特殊部队。

  “我安排了五名部下作为随扈,其他八名我已先让她们去进行安全检查了。”

  接着,中尉介绍在场的其余五名女子,但她们散发出的气质也有些特别。

  由于这份工作需要肉体劳动,所以她们全都只有二、三十岁左右,相当年轻,也散发出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人特有的气质。这些都还好,但她们每一个人都对凯利投以极其关切、极其好奇的眼光。

  如果凯利本人就是巨大财团的总裁,而且还单身未婚的话,就不难理解这些女性为何会投以热烈的视线,但她们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这样。她们的眼光好像是在估量、品评什么似的,实在说不上友善。

  凯利对这种视线有印象。普莉丝汀、佩柏、葛蕾丝,乃至于几乎“库亚帝国”的所有人,也是用这样的眼光来看自己。

  洁思敏向随行的女性介绍了中尉之后,并没有到中央市去,而是前往邻市。因为库亚财团的金融部门总公司就在那里。就蜜月旅行来说,这个目的地很特别。

  坐进前来迎接的礼车之后,洁思敏一句话都没说。似乎是真的在提防窃听,但她的样子很奇怪。举止动作很沉静,但眼睛却散发出狂野的光芒,看起来几乎已经变成金色了。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难得看你神经绷得这么紧。”

  “会吗?”她回以一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凯利发现自己问话方式错了,便换个说法。

  “去银行有什么事?”

  “都来到这里了,不去参观一下反而更奇怪,不是吗?再说,其中一个有问题的董事就在那里。”

  “喔……”

  那个盛大的记者会才刚办完,对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了。

  开起来像是在滑行的礼车停在库亚银行前。入口与正面玄关形成对比,静悄悄的。但进去后,出来迎接的人把所有看得到的走廊都挤满了。场面盛大无比,让凯利不由得想:分明是营业时间,拨出这么多人手来,真的妥当吗?但还好,这些人并没有挤到建筑物外面去,还没多成那样。

  第二名董事名叫派崔克·桑德斯。这个人一手掌管库亚的金融部门,包括几百家散布在共和宇宙中的银行、证券、信用卡公司。

  一个中广身材、满脸堆笑的男子,笑容可掬地招呼凯利。

  “欢迎欢迎,库亚先生,恭喜你就任副总裁。还有库亚夫人,恭喜恭喜。”

  凯利觉得他招呼的顺序错了,但看来桑德斯和西蒙兹不同,打的是怀柔凯利的主意。

  洁思敏一到,就说要看社内机密纪录,并以此为由,支开中尉等人,自行窝在资料室里。结果害凯利非得独自应付桑德斯不可。

  “库亚先生,能见到你直高兴。身为马克斯的朋友,我一定要向你道谢。你也知道,洁思敏的个性梢嫌活泼了点。老实说,是太活泼了。我原本一直很担心她没办法像常人一样结婚,不过现在马克斯也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

  “哪里的话,不敢当。”

  凯利心中暗想:她结这个婚和常人可一点都不一样,表面上仍敷衍桑德斯。

  西蒙兹完全认定凯利和洁思敏结婚是为了财产,但桑德斯不同,他试图探听消息。诸如凯利对什么有兴趣、有什么弱点、是什么个性、要丢什么饵才会上钩等等。真是求知欲旺盛。

  凯利刻意做出困惑的表情,说;“我只知道怎么开太空船,其他的什么都不懂。什么公司啊,经营啊,光是想到就头痛。但我老婆——洁思敏说不懂也没关系。要我这种人当库亚财团的副总裁?真是笑死人了。给我这么伟大的头衔,教我该怎么办才奸啊?”

  果不其然,桑德斯探过身来了:“别担心,库亚先生。正如你所说的,库亚财团是全丰宙规模最大的国际企业,营运它需要非常高度的专业知识,业务内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但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烦你了。这件事实在让我伤透了脑筋。也许你会认为我的目的是财产吧,我当然不讨厌钱,这个我不否认,可是拿什么开采权、使用权、成本计算这类麻烦事来问我,也没有用啊!”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面对凯利逃避责任的态度,桑德斯频频点头,

  即使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谈话,凯利也感觉得出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本事。也许应该说没有深度。每当凯利表现出对经营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便面露喜色,暗示凯利把麻烦事全部交给他,尽管享乐就对了。

  如果他是在演戏、刻意扮演一个没深度的人物,那么他就是个了不起的演员。但凯利还没能确认,洁思敏就回来了。

  “打扰了。”

  她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众随扈离开银行,前后才短短几分钟,他们在银行里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十分钟。

  坐进礼车之后,洁思敏对司机说:“到中央市去。”

  凯利脸上并没有露出不安的神情,但无法不对洁思敏投以怀疑的眼光。在那里必须进行“宙斯”负责的入境审查,而“宙斯”持有凯利之前被逮捕时的资料。

  洁思敏制止想发问的凯利,微微一笑。那双眼睛说的是:“包在我身上”。

  凯利只好认命苦笑,把身体往礼车的椅背上靠。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遇到最糟的状况,也许真的只能呼叫戴安娜,但那也得看运气。

  窗外的景色不住倒退,远方的海水闪闪发亮,近处则有连绵不绝的绿色大地,美不胜收。如此象征丰饶的光景是别处没有的,也是凯利过去的生活中很少见到的光景。不久,景色为之一变,放眼望去尽是岩石与沙地,中央市便建筑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都市不建筑在可绿化的地方,这是联邦的方针,同时也因为四周若是沙漠,就能毫不留情地击退入侵者。

  乍看之下,这里不像一个难攻不克的地方,四周虽有围墙,但围墙不高,顶多五公尺,既没有通电,也没有设置雷射枪。但是在这个城市遥远的上空,有监视卫星“地狱犬”毫不停息地看着中央市。想从非正规入口进入中央市的人,就会引起“地狱犬”的注意,也就是会被探测机发现。没有人能摆脱它的注意。攀上中央市的外墙时,内侧地上就会有保全候驾了。“地狱犬”同时也是一枚攻击卫星,若是有人敢轻举妄动,便会遭到来自卫星轨道的狙击。

  总之,没有人能偷偷接近中央市,若想光明正大地进去,必须面对的问题就变成中央市的入境审查了。

  中央市确认身分的机制与其他国家没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差异在于启动该系统的人工脑,常有人开玩笑说作父亲的要是看女儿的情人不顺眼(担心遇到结婚诈欺),只要让他们到中央市走一遭就行了。隐瞒得再好、化身为另一个人都没用,只要有案底就绝对逃不过“宙斯”的法眼,就算是小到违规停车这种程度的纪录也一样。

  凯利的纪录当然已送到共和宇宙的每一个行星了。如果想依正规方式入境,光审查这关就过不去。要避免这种情形,就要靠戴安娜的力量。

  戴安娜会拜托那些人工脑:“暂时忘了那些纪录吧!”或是诱骗它们。

  如此一来,它们手上虽然有凯利的情报,却不会注意到指纹比对机里出现了凯利的指纹。视网膜比对机即使照进凯利的眼睛,也会判断没有问题,手法之漂亮令人赞叹。但这对“宙斯”却不管用。

  “简单说,这是互相欺骗。”戴安娜说。“一般人工脑说好听一点,是很老实,说难听点,就是呆,我说什么都相信。我可以和它们攀交情,毕竟我们算是同类嘛。不过,那一个喔……就是个死板板的模范生,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通融。是叫它一声,就会嚷着说‘有人要攻击我——!’的类型。它一旦开始嚷嚷,再怎么哄都没用。人家说拿爱哭闹的小孩没辙,这种情形也很像。”

  这个比喻听得凯利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宙斯”不像其他人工脑那么容易上当,但要伪造个人资料是不可能的,就算硬是把双手和眼球换成别人的,DNA却改不了。

  他们抵达中央市了,两人是重要人物,因此再度从特别入口通关。有好几名官员一脸紧张地在那里等侯。

  凯利以难以形容的眼神望着放置手掌的指纹比对机,放上右手时的心情简直可说是自暴自弃。

  那个机器能够瞬间判读指纹,同时透过掌心的汗水分析DNA。警报应该会立刻大声作响才对,实际上却没有半点动静。

  凯利扬起一边眉毛,登录了声纹,这个也没问题.只有在验视网膜的时候,拿出“我的右眼不太好,反应很迟钝”的藉口,只验了左眼。最后的DNA比对会以专用机器照脖子的皮肤和脸上几个地方。

  这些资料,应该都会拿来和联邦警察管理的全共和宇宙犯罪纪录比对,但没有任何系统发现异常。凯利难以置信地跑完所有的程序,终于来到出口。

  官员笑嘻嘻地说:“欢迎来到中央市。”这等于宣告入境审查结束.

  来到外面,又是一片绿地。城外明明是沙漠,这里却有土地,树木枝叶茂密,美得像是另一个世界。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凯利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回头问洁思敏:“你到底施了什么魔法?”

  “这是企业机密。”洁思敏回答得泰然自若,却忍不住想要偷笑的样子。

  她脸上挂着“不要追问详情”的微笑,但凯利却无法不问。

  他佩服地摇摇头:“我恐怕是第一个活着踏上这块土地的海盗——是刚才的银行吗?”

  “就说是企业机密啦。好了,走吧,会议的时间就快到了。”

  两人坐上已另行接受检查的礼车,前往目的地。

  中央市的行政区与居住区是分开的,两边都没有半座摩天楼,最高的建筑物也只有十二层楼。街景设计成几何图案,低矮的建筑分布在宽广的土地上。他们还为这里添上绿意,营造出井然有序的气氛。中央市也是一个著名的观光胜地,经常有学童来远足、参观。

  礼车驶入行政区中心后,就会看到以前在新闻里看到不想再看的联邦成立纪念碑耸立在眼前。即使人都来到这里了,凯利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亲眼看着这座碑。

  行政区一如其名,是各种机构的所在地。除了联邦议事堂,还有联邦最高法院、联邦警察总部、委员会总部等等,数也数不清。

  洁思敏和凯利要去的,是这些刻板拘谨的公家单位中最壮观的一幢建筑——联邦委员会主席官邸,这也是一幢在新闻里看到不想再看的建筑。

  雄伟的白墙被阳光照得耀眼,正面露台上是一根根白色的柱子。正面玄关前喷水池哗啦啦地流动的模样,让人觉得自己彷佛置身在一座宫殿中,这里是联邦的中枢,也是全宇宙警备最森严的建筑。

  身为海盗的自己竟然被邀请到这种地方来,凯利不禁胆寒。

  他忍不住低声问:“真的要去?”

  =晅是我父亲去世、由我继承财团之后,第一次访问联邦。为了拉近和众委员的关系,夫妇一起应邀喝下午茶——脚本是这样写的。”

  “了解。”

  普莉丝汀等人已先行前往今晚住宿的饭店,葛兰姆中尉好像也派另一组部下到饭店去了。中尉本人及五名部下则和夫妇一同来到官邸。她们本想一同进入内部,但洁思敏制止了,要她们在玄关旁设置的警备室待命。

  看到中尉遵命照做,凯利感到很意外。他以为她会坚持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一定要寸步不离。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联邦所在的建筑物,认定他们不会遇到危险吧。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这中央市当中还需要护卫这点又很奇怪。

  当时,中将说的是“军方长官……”这可能只是一种说词,凯利总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是看重洁思敏这位贵宾,应该会由委员会下令才对。

  两人在负责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会场大厅。已经有大批人聚集在此,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国家层级的人物有身任政府要职的委员数十名,最高法院的法官、司法官,联邦一军到十二军的长官也全部到齐,还有联邦防卫正副官,以及联邦委员会主席。

  凯利的感觉已经超越惊讶,反而想笑。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来到这么不该来的地方。他心想,要是现在这里落下一颗炸弹:一定很精采。共和宇宙最高机关的金字塔顶立刻就会缺一角。

  其他人看到初来乍到的两人,也睁大了眼睛。凯利只顾着观察别人,却忘了他们是一对身高近两公尺的夫妻,光是站在那里便足以压倒众人。再加上两人都外表出众,想不引人注目都很难。

  “真是难得,欢迎、欢迎,库亚夫人。”

  说话时笑容可掬的,是共和宇宙联邦的最高指导者,也是这座官邸的主人,也就是联邦委员会主席本人。微黑的肤色与光溜溜的秃头,乌油油的一双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体格也很壮硕。

  “好久不见了,阁下。谢谢您的邀请。”洁思敏郑重回答,并介绍凯利。

  她先前说会议很快就要开始,但似乎还有一点时间。不过,这场会的气氛还真是怪异。虽然与会人士个个位高权重,几乎每个人都表情抑郁。

  “民间人士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们对库亚夫妻也投以排斥的眼神,甚至有人不满地质问主席。

  另一方面,也有人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对库亚夫妻极感兴趣。凯利有点傻眼,他心想怎么这里的人也爱追八卦,但他们似乎有些不同。他们紧咬不放的问题主要和“门”有关,例如至今发现了多少门、对哪一带的宙域比较熟悉等等。

  洁思敏同样也受到问题攻击:“为什么会特地选一个‘寻门猎人’当丈夫?”

  其中一名委员甚至问:“尊夫该不会知道那颗行星吧?或者甚至知道降落的方法?”

  结果当场引起一阵骚动。

  “真的吗?”

  “你和他们接触过吗?”

  “啊,库亚先生,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务必详细说明一下。”

  表面上虽然是笑呵呵的,但他们的话语再怎么说也算不上和善。在热切的背后,隐约可见危险的企图。彷佛在说:你们两个休想独占!

  凯利苦笑着,他以身高镇住众人,讽刺意味十足地说:“各位都相信有人类以外的生命体吗?我可不相信。至少,在亲眼看见以前是不会相信的。”

  他可是海盗,当然不可能懂得上流社会的说话技巧,所以随随便便就开口说话了。

  凯利心里认为,这场会是陪洁思敏来开的,不是他自己要开的会。所以无论对方再怎么暴跳如雷,他都能客观地看着他们。

  洁思敏积极地与各方人士交谈,笑容满面的她特地向七军长官道谢,戚谢他提供护卫,但这名几乎要被勋章压扁的人物却一脸意外,显然并不知情。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回答说这大概是第一线人员的细心安排,事情往往是如此,下面的人在搞什么花样,上面的人通常不知道。

  “各位,时间差不多了,请就座。”

  主席一垩百,紧张的气氛便如同涟漪般在人群问扩散开来。

  有人脸色明显僵硬,冷汗直流,也有人露出略微不安与期待交错的复杂微笑。这定然是见过与没见过的差别。

  洁思敏就座前,小声向凯利耳语:“我忘了告诉你,听说他们会读心术,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

  凯利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也小声回答:“这种事你要早点说啊!”

  洁思敏从已故马克斯那里听来的话,凯利并没有照单全收,但他看到在场来了这么多重要人物,神情又如此紧张,可见接下来会出现的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东西。

  这个会场有一区设置了讲台,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准备讲桌。讲桌的功用虽然只是让空无一物的双手有地方可放,但没有讲桌直接站在台上的模样却很可笑,所以一般应该都会准备。在讲台的前方准备了好几张圆桌,就座的人全都静悄悄的,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讲台上有人出现,是在时钟的指针指向下午四点的那一瞬问!洁思敏和凯利,还有好几个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不是从入口进来的,怎么看都是突然出现在讲台上。

  现身的是名女子,年龄不详。她的肌肤像二十几岁甚至十几岁的少女一样美,但是从容不迫的仪态则有如贵妇。柔和的棕发蓬松地挽起,以发饰固定,身穿薄如蝉翼的衣服,将脚盖住,双手却裸露在外。那身长礼服非常特别。

  凯利想起以前不知在哪里看过的画或是雕像。他记得古代神话里的美神还是女战神,好像就是穿着这种衣服。

  明知道这么做实在非常无礼,但凯利还是运用右眼透视她的身体。骨骼、内脏一应俱全,既没有少心脏,也没有多出什么器官。

  正当他纳闷这哪里是非人类智慧生命的那一刹那,女于看着凯利笑了笑。凯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好像全身被某种冰冷的东西包围。

  女子应该发现凯利偷窥她了,但她什么都没说,视线转向坐在距离讲台最近的主席,微微一笑。

  “马努耶,现在由你当委员长?”

  “是的,凯亚,好久不见。”主席流着冷汗。

  仔细想想,凯利并不知道这次会议的目的何在。

  主席身体僵硬。以前遇到再大的大事,也没有见过有人这么紧张。

  他慎重地开口:“其实,我们有事相求……”

  话还没有说完,女子便摇头。“这真是令人困扰,无论说多少次我们没有攻击你们的意思,你们还是无法相信?”

  “凯亚,很抱歉,请让我把话说完再回答。不这么做,在场的其他人无法知道我想说什么。”

  “马努耶,我们是很重视礼仪的,不会未经同意便触碰你的心思。但即使不那么做,我也猜得出你想说什么,所以才这么说。你的要求是直通线路吧?”

  “是的,我们希望能与你们更亲近。”

  “我们却不希望。我之所以来此,是为了避免你们产生不必要的不安。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不希望与你们产生关联,只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生活才现身的。”

  “但请你们考虑到联络的需求。再说,你们能够任意来到我们这里,而我们别说降落在你们的星球了,就连那里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岂不是不公平吗?”

  “为什么非公平不可?”

  因为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凯利差点笑出来。

  这位大姐真够呛……他忍不住这样想,但这次对方没有反应。

  “你们开拓宇宙,我们在那个星球上平静的生活,我们双方不是都同意了吗?”

  “凯亚。自从你第一次出现在联邦以来,已经过五十年了,联邦也变了很多。现在的我们希望能与同样生活在宇宙的你们成为好友,可能的话,还想向你们请益。”

  “我知道你的话是出自直丫心,但却无法理解。你说要向我们请益,那不就是要利用我们吗?”

  “不、不是的。凯亚,我们是无力的学生,而你们是老师。如果你要以‘利用’来形容我们渴望求教的心愿,那么我不能否认。这个心愿难道不可能实现吗?”

  “从五十年前开始,我就一再重复同样的话,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们不希望你们前来。那么,我告辞了。”

  “凯亚!请留步!你不能一去不回!你还会再来吗?”

  “马努耶,如果你有意愿,我们五年后再见。”说完这些话,女子便从讲台上消失了。

  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整个会场几乎要爆破的紧张气氛彷佛升到空中、一举溃散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同时开口说话。

  “这样就结束了?”

  “开玩笑的吧……”

  “那就是人类以外的生命体?根本就是人啊!”

  “太可笑了。刚才那是幻觉魔术吧?”

  第一次看见的人纷纷发表这类感想。

  另一方面,曾经见识过的人则苦笑着,故意以骚动不安的人们听得到的音量说:“下次可能再搬出雷射炮之类的来打比较好。看样子,虽然亲眼看到但还是无法相信的人愈来愈多了。”

  “现在你还有心思说那种闲话,他们再三严禁别人过去,可见得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要找出那是什么……”

  “就加以攻击吗?我们的武器根本伤不了他们,连探测机也测不出他们在哪里。”

  “嘴上说不想和人类扯上关系,那为什么又不知羞耻地跑来?真可恨!”

  主席站上无人的讲台,引起众人注意。

  “各位,请肃静。”

  五十六岁的马努耶·席贝斯坦主席是个能干的政治家,也是一位人尽皆知的有德之士。

  由于那里没有讲桌,他便将双手张开,环视满场宾客,以丰沛的音量说:“我想在座有些人是初次到场,但也有些人事先就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我们亲眼看到的,乃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情绪仍未平息的人们激烈顶撞主席:“阁下,对方说五年后,那么这五年来真的没有接触过吗?”

  “就是啊!又为什么只对你一个人说话?她连你的名字都记得,在这之前你们真的没有接触过?”

  “啊——说到这个,我要求大家发誓。这不是针对主席说的,我认为不管是谁,只要与对方有所接触,都必须向在场的所有人报告。”

  言下之意就是不准独占吧。

  “但先别说那些了,有什么可以证明那真的是人类以外的智慧生命?”

  “那种把戏马戏团也变得出来,和魔术有什么不同!”

  “肃静!”

  主席拍了好几次手,想平息会场的激动。当人们终于冷静下来时,换七军长官向主席发言了。

  “我想,我们可能遇到诈骗集团了,刚才对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就消失,不过以这种方式赢得信任之后再提出要求,是诈骗的惯用伎俩。”

  “花五十年来诈骗?也未免太有耐性了吧。我第一次见到凯亚是二十五年前的事,”

  主席指责七军长宫之梭,将视线转向洁思敏。

  “库亚夫人。你与尊夫是在场唯一的民间人士。邀请两位参加这场会议,纯粹是因为这个问题与‘门’有关。尤其是库亚夫人,我想事情你应该听令尊提起过,应该理解其中的状况吧?”

  “我当然理解,我们不应该采取任何行动。”

  无论是面对什么对象、身处什么场所,女王就是女王。

  她大胆地笑着说:“从头到尾,对方不希望与人类往来的态度都没有改变。这样不是很好吗?所幸,这个宇宙并没有小到非与他们互争空间不可。座标的事先父也告诉我了,但我没有开发的打算。”

  “谢谢你,库亚夫人?”

  这时,凯利举起手来,对主席说:“阁下,可以发问吗?”

  在场的人似乎都很惊讶,这也难怪,因为他们都以为凯利只不过是洁思敏的附属品。

  但主席并未吃惊,他微笑着说:“请说,库亚先生。”

  “如果我说,我要向全共和宇宙的媒体公开对方口口声声说不希望我们去的座标,那会有什么结果?”

  从主席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觉得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你以为以前没有人这么想吗?库亚先生。”

  “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没有怎么样。就我所知,现在大家也都活得好好的。但他们忘记了,他们不记得这场会议,不记得凯亚,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大力主张不该隐瞒幽灵行星的存在、应该向大众公开。甚至连他们忘了这些事情都忘了。”

  “看到朋友失智,您很难过吗?”

  “不,他们并没有得老人失智症。除了这一点之外,完全正常,记忆也很清楚。只是凯亚不希望他们把事情说出去,所以消除了他们脑中有关自己的记忆。”

  “光听您这么说,那些人似乎很难说得上是安全。主席您对刚才那人有何想法?”

  “这是一句老话,应该敬鬼神而远之。”

  “但你却要求与对方交流?”

  会场的人看着凯利大大方方地与联邦主席谈话,全都睁大了眼睛。

  主席慎重作答:“他们是我们首次遇见的‘外星人’。不幸的是,我们惧怕他们,他们对我们戚到不耐烦。目前双方是这样的关系,但不见得永生永世都会如此,将来有改善的可能。为此,我们必须尽可能往这个方向努力,所以我认为双方必须从沟通做起。”

  凯利嘴角上扬。

  “我最讨厌只会说好听话的政治家,但在那些政治家当中,你倒是很有种。”

  主席的亲信听到这番无礼的言语,脸色大变地站起来,但主席本人倒是不服输似的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看着洁思敏说:“库亚夫人,看来你的夫君是个相当有见地的人,想必令尊也很欣慰。”

  洁思敏应该要回答“谢谢夸奖”或是“不敢当”的,但她什么都没说,只以笑容代替回答,也许是因为听到如此理所当然的话,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此直来直往的议论还没有结果,两人便早早离席了。既然想看的东西已经看到,就可以走了,他们对联邦内部争权夺利的场面不感兴趣。

  再次坐上礼车,与洁思敏独处之后,凯利感慨万千地摇摇头说:

  “那就是人类以外的智慧生命?真扫兴。”

  “我也这么觉得,我想像的非人类智慧生命应该更令人毛骨悚然、更神圣、更华丽,可是实在太普通了。既然都自称是宇宙的造物主了,应该要安排点盛大的特殊效果啊!至少出场要震撼一点。”

  “她每五年出现一次?”

  “好像是想请他们把间隔缩短一点,可是跟他们一讲,那位大姐就说那么常来也没有话好说。”

  “那位漂亮的大姐,从五十年前就一直没老?”

  “对,你偷看过她了吧,怎么样?”

  “看起来是人类,至少百分之百是活的,骨头和内脏都正常,心脏也会跳动,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不管她究竟是什么,能看穿人心这点好像是真的。我用左眼看她,被她发现了。”

  洁思敏以真诚的眼光望着凯利,轻轻一笑。

  “的确,现任主席相当有种?”

  “是啊。”

  明知道对方会看穿自己的心思,仍试图要与对方交流。这种事,没有痛下决心是做不到的。

  “对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回饭店,明天再去银行正式视察。”

  中央市饭店是这里最高的十二层楼建筑,在共和宇宙里,有数不清的饭店都冠上了这个名字,但“真正”的中央市饭店,就只有这一家。正因如此,等级也不是普通的高,几乎是联邦政府高官专用,一般市民再怎么拚命赚钱也住不起。

  洁思敏订了这家饭店的套房。那是阁楼形式的特别套房,占据顶楼的一整层。除了洁思敏和凯利个别的房问外,还有随行人员和众随扈的房间、大得几乎可以充当运动场的客厅,以及吧台、厨房、室内游泳池。

  两人抵达时,海伦等人已经帮他们把替换衣物和行李拿到各自的房问、整理好了,但当凯利为了换衣服打开衣橱时,他完全傻住了。

  里面一整排的衣服,多到让凯利怀疑真的有必要吗?

  他换好轻松舒适的衣服,才刚走出房间就遇上葛兰姆从客厅过来。

  “库亚先生,关于明天的行程有几点想请教……”

  “我还想请教你呢。”

  “您不知道?”

  “我只是跟在那个女王屁股后面而已,我连她想在中央待多久都不知道。”

  凯利本想随便应付,没想到中尉竟然定在那里不动。她仍旧以几乎要将凯利看出洞来的视线凝视着他,冷冷笑道:“那是您的夫人吧?”

  “好像是,真恐怖。”

  “您不爱她吗?”

  “结婚需要爱那种东西吗?更何况是跟那个女人结婚。”

  “我是在问您,为什么要结婚?”

  “这是我的私事,琳达。或者,你要换个地方和我谈更进一步的私事?”凯利故意摆出下流的调调,走近一步,贼笑着说:“到时候,你可要把头发放下来。你这一头漂亮的金发放下来更美。”

  “工作时都是绑起来的,否则会碍事。”

  “琳达,不要装作不解风情。我是说,要和你在工作场合之外见面。”

  “如果是这样,恕我正式拒绝。”

  “好狠啊,当场给我钉子碰?”

  凯利故意装出吊儿郎当的样子,葛兰姆中尉的态度却非常严肃,她装出平静的样子,实际上对凯利十分提防。

  “既然你口口声声工作,那我叫我老婆先离开中央好了,这样你的工作就结束了,也不必把你的头发绑起来。你应该穿黑色的礼服一定很好看。”

  “库亚先生,我不与工作对象私下来往。”

  “别这么无情嘛。你想到哪里吃饭?当然,饭后我也会准备最高档的行程。你不要摆这么大的架子,现在的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拒绝,难道你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尊夫人吗?”厌恶与愤怒同时在中尉的脸上浮现。

  “要说请便。那女人说她不介意我花心,所以我可以尽情寻欢作乐,真是妙不可言。”

  葛兰姆中尉的黑眼现在同时出现了怒火和心寒。

  她以像是在对秽物说话般的语气冷冷地说:“那么,请您去找其他被库亚财团的名气冲昏头的笨女人寻欢作乐吧。虽然我认为非常可笑,因为那些钱根本就不是您的——失陪了。”

  她丢下这几句话就走了,连背影也气得发抖。

  凯利一个箭步追上去。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大,因此尽可能放轻力道,抓住中尉的手,留住她。

  “请不要碰我!”她以反射动作想甩开,但她被凯利抓住的手动也不动。

  “葛兰姆中尉,你为什么要生气?”听到凯利变调的声音,中尉内心一惊。

  “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用敌视的眼神来看我不可?”他放开她的手,俯视喘息的中尉,缓缓说道。

  “敌、敌视?”

  “对,可别说你没注意到,所谓如坐针毡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一整天都承受着你们的白眼和无言的压力,我想稍微作弄你一下应该也不算过分。”

  中尉傻了,抬头看凯利促狭的笑脸。

  “那是我们失礼了,非常抱歉。”她平滑的脸颊因为尴尬而泛起微微的血色。

  “然后呢?‘我们以后会改进的’,是吗?我不是要你道歉,是想知道原因。”

  凯利知道普莉丝汀等人以那种眼光看自己的理由。这个人真的配得上自己的主人吗?他以前在哪里做些什么?值得信赖吗?她们多半是因为想问又不敢问,才会有那种不友善的态度。但是,葛兰姆中尉等人只不过是临时随扈,凭什么以那种眼光审视凯利?而且,甚至令人感到敌意。

  中尉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她以犹豫的眼光看凯利,最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了。她抬起头来,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

  中尉的部下慌慌张张地进来,脸上的神情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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