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1 下 惨剧的开幕

  10月5日 日 08:45

  Sun.5th October 1986

  惨剧的开幕

  ■客厅

  这里听得见的,就只有雨声、真里亚一直在看的儿童节目声,以及看这些节目看得笑个不停的真里亚所发出的笑声。

  也就是说……当他们亲眼目睹地狱般的惨状,茫然回到大屋,迎接他们的却是真里亚看电视看得乐不可支的声音。

  他们回到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真里亚她的母亲楼座已经死去的消息,不由得陷入沉重的沉默。

  看到他们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真里亚刚开始还回以讶异的表情,但得到似乎不是在怪罪自己的结论之后,就不再理会他们,继续专心看电视……

  孩子们默默地深深坐在沙发椅上……

  相信他们一定是因为过度震惊,脑袋里一片空白。

  先前每个人都哭得那么伤心……现在却露出仿佛失去所有情绪的表情,呆呆地坐着不动……

  只有嘉音已经恢复一贯的平静表情……但相信这未必代表他已经摆脱了震惊……他的眼睛瞪着空无一物的虚空,相信其实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秀吉坐不安稳,频频想起先前的惨状,一直自言自语地说不敢置信,说只有恶魔才干得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这些自言自语不时会改成问题的形式投向南条,南条则很有医师的样子,冷静地反复告诉他说只简单看一下根本看不出什么,得等警察来调查才行。

  但南条之所以显得冷静,只是因为有压抑不住亢奋与恐惧的秀吉对比。南条其实也受到了莫大的震惊,脸色十分苍白。

  或许就是因为看到众人都这样,夏妃才会试图振作起来领导众人。她的态度看起来与平常完全没有两样,指挥得井井有条。

  「……我要去找公公,源次尽快跟警方联络。」

  「遵命。」

  「夏妃大嫂,我可以一起去吗?……既然藏臼哥哥不在了,辅佐爸爸就是我的工作。我不能把事情全都丢给大嫂,自己在这里悠哉。」

  看到绘羽面临这样的事态还有心思想这种事,夏妃当场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她是想主张既然藏臼死了,接下来该执掌指挥权的并不是藏臼的妻子,而是地位仅次于藏臼的自己。

  ……又或者是看到夏妃在这样的紧急事态执掌事权,无视于她的存在,因而觉得不高兴?

  只是就连绘羽,也是到刚刚都还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夏妃下达指示,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悉听尊便。」

  夏妃也不再多说,先迈出脚步,绘羽也从后跟去。

  她们前脚刚走,熊泽后脚就跑进客厅。平常她都不会用跑的,所以这种情形本来应该会让众人觉得出了事情……但现在每个人都震惊得感觉麻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迹象。

  「……请、请问……夫人……夫人……!」

  「啊如果是要找夏妃嫂子,她去找岳父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熊泽婆,你怎么啦?」

  「我、我看到……餐厅里……有血……有血……!」

  客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都猛然一动。

  每个人都有了同样的想法……希望是自己听错。

  ……无论多大的容器,容量都有极限……同样的,每个人都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悲剧。所以每个人都有了这样的想法,希望是自己听错。

  「你……你说什么……餐厅……?」

  「我要准备早餐……去餐厅上菜……结果……啊哇哇哇哇哇……哇哇……」

  最先跑起来的是让治。接着秀吉与南条也在他粗重的脚步声下回过神来,跟了过去,战人他们也随后跟去。

  他们接连冲进餐厅,却看不到让熊泽脸色铁青的变化……对他们这些看过仓库惨状的人来说,不由得一瞬间有种扑空的感觉。

  但随后来到的熊泽指出了哪里有问题。

  ……地板上的确留有血迹。

  一想到刚刚的惨状,这些血迹实在不算夸张。

  但冷静下来想想,就知道这些血迹肯定意味着出血量相当多。

  「……这里也有一滩血…………这到底……」

  南条回答让治的疑问。「看来这些血已经流出来很久了……依我看……大概就是昨晚,在这里被杀的……」

  「看、看来也是这样啊……啊我们昨晚一直在餐厅讨论……一定是后来有人闯进来……」

  「爸爸你们是几点退出,回房休息的……?」

  「……唔……差不多就是刚过昨晚十二点。啊所以,应该可以推测……是我们离开之后发生的吧……」

  「……真的假的……饶了我吧……」

  「朱志香大小姐……您振作点……」

  「嘿嘿嘿嘿……我已经在刚刚那间仓库见识过地狱是什么样子了,现在才让我看这点血迹,根本吓不倒我……」

  「是喔,那太好了……我倒是快发疯了……你要知道这里是餐厅啊,我每天都在这里吃饭,抱怨学校,抱怨功课……听老爸讲我学校成绩怎样……这里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啊……」

  「…………大小姐,您最好不要再待下去了……我们回客厅去吧。」

  「我也有同感……秀吉姑丈!我想这餐厅对謷方应该很重要,要是我们擅自弄得一团糟,应该会妨碍查案吧?」

  战人与嘉音一起抱住脸色苍白、全身发抖的朱志香,以微微加重力道的声调这么提议。

  「……战人小哥说得没错。我们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南条看着每个人苍白的脸这么说。

  ……那间仓库的惨状再怎么惨无人道,至少离这里很远,每个人都觉得已经从那里逃脱,在心情上得到舒缓。

  ……但这间餐厅不一样。这里位于主建筑当中……而且就如朱志香所说,这里本来是整栋大屋里最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地方之一,也是昨晚全家族一起享用午餐与晚餐的地方。

  ……这里被血玷污所带来的冲击,会让人再次想起那间仓库的惨状,强迫他们认知到自己根本没有从惨剧发生的现场逃脱……

  「……呜,啊我也有同感……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留下了犯人的痕迹!啊我们这些外行人不应该乱碰……赶快出去吧,赶快赶快!」

  秀吉也理解到战人话中的含意,大声催促众人赶快离开。

  ……再看血腥的场面,对他们来说实在太残酷,因此没有一个人反对,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离开了餐厅。

  ……仿佛最后一个走的人就会被留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似的……

  熊泽来到走廊上,靠到墙上发抖,众人搀扶她一起回到客厅。

  ……这时源次回来了。

  「……哦哦,源次兄,联络上警方了吗?」

  源次回答南条的问题说。

  「……非常抱歉。不知道是无线电故障,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什么……联络不上警方吗……!啊电话跟无线电都没用吗!」

  「……非常抱歉。星期一早上会有船来,我想应该可以借船上的无线电来用。」

  「啊这个岛上都没有船吗?不能直接开船去新岛的警察局吗!」

  「秀吉兄,这种天气实在办不到……至少在台风离开以前,根本就没有办法。」

  「藏臼一爷的汽艇正在修理,现在不在这岛上……所以我想也只能等星期一的船了……」

  「哪、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整整死了六个人啊!啊电话跟无线电也都不通,连船也没有!在台风离开,下一班船开来之前……也就是一直到明天早上以前,我们连警方都联络不上,却要一直待在这个岛上?」

  「……这也就是说……不只是我们……杀了伯父他们的凶手也一样被绊在这个岛走不掉了啊……」

  「……说来的确是这样……杀了他们的凶手,还在这个岛上。」

  「杀……杀了老爸他们的凶手,逃不出这个岛,还躲在岛上……?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我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别以为我会交给警察!我要亲手把凶手大卸八块……!呜呜呜呜呜呜!」

  「……………………」

  真里亚这才注意到客厅里的情形不对劲。

  ……严格说来也不是觉得不对劲,而是觉得他们只丢下自己不理,不知道在谈什么谈得很热烈,让真里亚觉得受到排挤而不愉快。

  「……呜……朱志香大姐姐,有谁死了吗?」

  她的口气真的很状况外。

  ……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简直像在聊电视剧里的登场人物。

  ……相信就是这点让朱志香看不顺眼。

  ……朱志香对真里亚大吼,仿佛想问她说难道看到自己这么悲伤,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死了,大家都死了!不管是我老爸,战人的爸爸妈妈!乡田先生跟纱音!还有真里亚你妈妈,全都死了!」

  「别说了,朱志香……!难过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真里亚……我想你多半会很震惊,可是请你听我说……你的母亲……她死了。」

  「……妈妈死掉了?……呜……?」

  「……对,被人杀了……我知道你会很难过,可是你要振作……」

  「………………死了几个人?」

  「六个!整整六个!……该死该死该死!竟然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是人的话,再残忍也总该有个限度……!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这凶手根本不是人!身上流的血一定不是红色的!」

  「……呜,凶手不是人……他们只是被*选上的***。」

  「咦…………喂真里亚,你刚刚说什么?」

  刚刚真里亚说了几个字眼,而这些字眼远违偏离先前的谈话脉络,让人一瞬间意会不过来。

  正要再问个清楚,却突然听到夏妃伯母在客厅入口大声说话,当场吓了一跳。

  大概是去找爷爷的夏妃伯母跟绘羽姑姑回来了吧。

  「用无线电也联络不上?……这种时候不管用,要这防灾无线电有什么用!」

  「…………非常抱歉,夫人。我们每年都有找人定期检修……」

  「对了,不是有那种用灯光闪烁来传达讯息的航海用信号吗?没办法用这种方式跟对面的岛联络吗?」

  「……我们没有这样的设备……非常抱歉……」

  这时熊泽推着放着早餐的餐车进来……总不能在染血的餐厅用餐,所以秀吉才叫她送到客厅来。

  「为什么要在这里用早餐?」

  「……啊啊,夏妃嫂子……我晚点会跟你解释。倒是绘羽,啊岳父他呢?」

  「他没跟你们一起下来……也就表示就算事情这么严重了,他还是不出房间……?」

  「他不在……房里是空的。」

  「啊你说什么……这种时候他跑哪儿去啦……?」

  「……老爷离开书房了……?」

  「……对。我也吓了一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夏妃说完看看源次与嘉音……想来她应该是认为他们两人既是获准佩戴单翼鹫鸟家徽的直属佣人,或许会知道金藏去了哪里。

  ……但实际上正好相反……正因为他们对金藏再熟悉不过,反而露出了觉得金藏不可能离开房间的表情。

  「……我们也完全没有头绪。」

  「夫人也知道,老爷的书房里从床铺到浴厕都一应俱全。除非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否则实在无法想象老爷会离开房间。」

  「……这么说来……是怎样,啊那不就是说真的已经发生了你所谓『不得了的大事』……!」

  「事情还不能确定!总之公公做事很随兴,他也可能对现况完全不知情,只是一个人出去散步……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更得分秒必争地把现况告知公公,寻求他的指示。」

  「……说得也是……我不想去想这种事……可是说不定爸爸也出事了……?」

  「我不想去考虑这种不吉利的可能!」

  有六个人被发现时已经成了死状凄惨的尸体,金藏不见踪影。

  而且电话故障,无线电也不通,跟警方也联络不上。

  说是台风明天就会离开,到时候就会有船来。

  ……这也就表示在这之前,这个岛完全无法寻求外界的帮助,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

  惨剧来得太突然,让每个人都失去了冷静。

  沉默与焦虑令人窒息。明知非做些什么不可,却想不到任何事可以做。有人坐立不安,有人则只觉得头痛。

  ……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明这六轩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客厅/后续

  后来众人就在客厅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熊泽婆做的早餐。

  才刚发生那样的事情,每个人自然都没有什么食欲。

  ……但理智上我也知道不吃东西会让身体受不了。

  ……而且不吃也对不起费心做了早餐的熊泽婆。乡田为了做出他那些讲究到了极点的菜色而买的珍贵进口蔬菜,让熊泽婆料理成和风的菜色,拼成令人陌生的色彩。

  如今我甚至已经无法想象乡田本来打算用这些材料做出什么样的菜色。

  因为一去想象,脑海中就会再度浮现乡田的死状,嘴里也会变得酸涩……众人都姑且举筷做做样子,但当然没有人真的有心阣。

  接着就是对众人公布现况。

  首先……在玫瑰园的仓库里,发现藏臼伯父、我家臭老爸、雾江姐、楼座姑姑、乡田先生与纱音这六个人都已经成了死状凄惨的尸体。

  但电话与无线电都打不通,到现在还联络不上警方。

  ……也就是说,在台风离开之前,我们完全无能为力。

  而且原本可望在这种事态下领导众人的爷爷,也在不知不觉间失踪。

  ……乡田先生没做早餐,所以爷爷现在应该还饿着肚子。如果只是自己出去散步,现在肚子应该已经饿得咕咕叫,却到现在还是没现身。

  ……爷爷已经出事的可能性并不低。

  夏妃伯母说她们去叫爷爷,回来途中还在各楼出声喊他,但就是没找到。

  ……从时间点来考虑,应该可以推测爷爷的失踪跟事件有关。

  老爸他们疑似在餐厅遭到杀害,尸体却还特地移到仓库去。或许爷爷也是一样已经遇害,尸体也被搬到其他地方,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这个想象没有人说出口,但非常有说服力……

  我正想着这样的念头,就听到夏妃伯母对众人说道。

  「我们去检查大屋的门窗有没有锁紧,而且也得仔细找出公公的下落。孩子们不要离开这里。绘羽小姑与秀吉哥,要劳烦你们留在这里陪孩子们,还有也要拜托南条医师了。」

  「……我明白了,我会在这里等……」

  夏妃伯母领着佣人,也就是源次伯、熊泽婆与嘉音,离开了客厅。

  剩下绘羽姑姑、秀吉姑丈、南条医师,以及我们四个小辈,合计共七个人。

  「啊大家就一起看电视等消息吧。不过星期天上午还真是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啊。」

  秀吉姑丈表现得十分开朗,想挥开这种阴沉的气氛。

  「呜,来看没什么好看的节目,来看来看。呜呜!」

  「喔喔,这样啊,真里亚要看电视啊?那舅舅陪你一起看吧。」

  只有真里亚理他。

  ……即使众人告诉真里亚说她母亲楼座姑姑已经死了,她的情绪仍然看不出什么大幅度的波动。

  ……真里亚现在九岁,这个年纪真的还那么天真吗……?

  其他人实在没心思看电视,各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老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刚刚在仓库里,老哥提起纱音的戒指……那是老哥送的吗?」

  让治老哥不回答,但他低下头去,紧闭双眼……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楚的答案了。

  「别说了,战人……你多少也该体谅一下他的心情。」

  「……也对,我问了不该问的事。」

  「没错,就是我送的……我昨晚对她求婚了……当时我送了戒指给她……要她明天戴到想戴的手指上当作回答……哈哈,我也真会装模作样。」

  ……而这个戒指……套到了纱音的左手无名指上。

  「………………其实,纱音从几年前就开始找我商量……商量让治哥的事。」

  「……她说了些什么?」

  「……纱音很不会说谎,没听几句就猜得出是在讲让治哥……像是问说她只是个佣人,真的可以跟对方亲近吗……还有男人会喜欢些什么东西,穿什么样的衣服会让对方高兴,问了很多这样的问题……该怎么说,我听了可羡慕得要命呢。」

  「……结果送了订婚戒指……就结束了?」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我想从某个角度来看,能让男人对自己求婚……应该是人生的一大目标……所以相信纱音她昨晚,一定由衷觉得……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这么幸福过……」

  「…………………………」

  让治大哥不抬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说不定他已经热泪盈眶。

  「……听说昨晚纱音在迎宾馆轮班……可是纱音不好意思跟我一起回迎宾馆……所以跑到大屋那边去了。」

  「……你要体谅一下纱音啊……就算有事先说过,正常人收到订婚戒指,一定会被兴奋的情绪冲昏头,脑袋一片空白啊……她一定是害羞得不得了。」

  「……所以纱音她……才会去到根本不用她去顾的大屋……在那边帮忙乡田先生……也才会被卷进凶杀案……要是我,当时,那个时候……不把这什么鬼戒指送给她……纱音她……纱代她……就不会被牵连进去了……!……呜呜呜呜呜呜!」

  「老哥,这你就错了,错得离谱……所以你别再哭了。」

  「…………呜呜呜呜。」

  「战人,让他静一静吧。」

  绘羽姑姑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多说。

  ……说错安慰的话反而会刺伤人。朱志香坐在老哥旁边,静静地抱住他的肩膀。

  ……朱志香知道老哥与纱音的关系,纱音在交际上也曾经找她商量过……相信也只有她能给老哥慰藉了吧。

  我走向绘羽姑姑,在她对面的沙发椅坐下。

  「战人你好坚强……看起来已经振作起来了。」

  「该怎么说,不是有人说爱得越深就伤得越深吗?那个臭老爸怎么死我也不在乎……雾江姐是可怜了点……不过她终究不是我的亲生妈妈。」

  「啊哟,你说是这么说,刚刚哭得可大声了呢?」

  「该怎么说,我只是想说终归还是有养育之恩,不哭一下说不过去啊……嘿嘿嘿……」

  「……你这种情绪转换很快的冷漠特质,真的跟留弗夫一模一样……他也是不管高兴、悲伤或生气,情绪都会非常激动,可是没过多久就会恢复平静……」

  「……哪里。我根本还没从震惊平复……只是我想我跟大家不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受到事件的冲击后产生的情绪。」

  「这话怎么说?」

  比起让治老哥与朱志香,我的态度显然不在乎得多。

  ……这并不是因为我的悲伤比较淡,已经重新站起来,而是因为悲伤已经逐渐转换成另一种情绪。

  「……现在我的心情已经不是悲伤……是生气。我会想查出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人做出这种事来……在这人脸上狠狠揍上一拳,不然我吞不下这口气。」

  这才是我的真心话。

  我不能原谅自己成天沉浸在悲伤之中。

  「……从老爸他们遇害以后,这个岛一直笼罩在台风里……也就是说,对我们找碴找到这种地步的家伙也还在这个岛上。」

  「说来的确是这样……不知道现在这人是不是也继续躲在阴暗的森林里?」

  …………总觉得……昨晚我也跟雾江姐在这里讨论过类似的话题。

  没错,是昨天晚餐时跑出了一封自称是蓓雅特莉琪的人送来的信……当时我就跟雾江姐讨论过这第十九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绘羽姑姑……这个凶杀案……跟昨晚蓓雅特莉琪的信会有什么关连吗?」

  「……啊啊,你是说那封信啊?……谁知道呢?我们兄弟姐妹是有了共识,一致认为那是爸爸要干涉遗产问题而送出的黑函……可是要说这跟今天早上的凶杀案有没有关连,现阶段还不能肯定啊……」

  「那封信真的是那个叫蓓雅特莉琪的魔女交给真里亚的吗?」

  「怎么可能?应该都是爸爸安排的闹剧吧。多半就是叫纱音穿上那幅肖像画里的礼服骗了真里亚,我倒觉得这种大费周章的恶作剧很合乎爸爸的作风啊。」

  「……昨晚雾江姐跟我讨论过蓓雅特莉琪是不是真的存在,她也说蓓雅特莉琪就在我们这十八个人之中。」

  「那还用说?这个岛上除了我们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所以肯定是我们当中有人冒用蓓雅特莉琪的名义啊。」

  「这个岛上除了我们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是吧……」

  「那还用说?不然你是说还有谁在这岛上?这个岛上就只有我们这些人,只有我们这十八个人……那么冒用蓓雅特莉琪名义的,当然也就是这十八个人之中的人了。」

  雾江姐用「翻转棋盘」得出可以否定第十九人存在的结论。

  绘羽姑姑看来并没有用那么明确的理论去分析,但意见是相同的。

  ……只是,如果她们说得没错,事情就非常令人不舒服了……

  如果只是送蓓雅特莉琪的信来,还可以说只是有人在恶作剧……可是一旦否定第十九人存在,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也就是说……

  「既然没有第十九人存在……那不就表示杀了老爸他们的凶手,就在我们这十八人里面?……也就是说,是现在待在这大屋里的人杀的……!」

  「………………」

  绘羽姑姑露出煞有深意的笑容。

  ……看来对姑姑来说,这是最理所当然,而且应该马上想到的结论。

  「凶手把他们六个人的遗体搬进仓库。可是要搬这么多尸体进仓库,可不是一件小事啊。那里的铁卷门平常都关着,而且还上了锁。也就是说,要搬尸体进仓库,就得打开铁卷门的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可能说那天仓库的铁卷门刚好没关吗?」

  「佣人都说会维持关上的状态。也就是说,除非从佣人室拿出钥匙,不然就绝对打不开仓库。」

  「钥匙就只有佣人室那一把吗……」

  「源次伯是这么说的。也就是说,凶手知道这唯一一把仓库的钥匙放在哪里,拿了出来。刚刚我就看着嘉音回佣人室放钥匙,那面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钥匙,外人根本看不出每一把钥匙是开哪个锁的。可是凶手却从这么多钥匙里面,精准地挑出了仓库的钥匙,而且这人拿到这把没有任何标记的钥匙,却知道那是玫瑰园仓库的钥匙……再补充一点,凶手甚至知道仓库在哪里……我就断定得更明白一点吧,凶手对佣人室内部的情形非常清楚。」

  她的推论非常单纯明快。

  ……如果遗体只是在玫瑰园里随便找个草丛丢进去,倒还不难理解。然而唯一一把仓库的钥匙放在佣人室,而且还跟大堆钥匙混在一起,外人根本看不出是哪一把。

  既然如此,也就代表凶手平常就有出入佣人室,而且熟知钥匙怎么摆……佣人室平常是连右代宫家的血亲都不会踏进去的。

  ……这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凶手就是佣人当中的一个……」

  「不好意思,姑姑也只能说到这里……可是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是什么事?」

  「就是这个凶手……不,应该说这些凶手很可能不只一个,而且经过充分武装。你想想看,凶手同时攻击待在餐厅的哥哥他们四个人,大老远把六个人的遗体搬到玫瑰园的仓库,还加上了那些没品味的化妆跟涂鸦……这么多事情,只靠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来?」

  有道理。只要有够多时间,就算一个人多半也不是不可能做到,但未免太花工夫。认为有不少人数参与,应该是比较妥当的看法。

  「…………所、所以绘羽姑姑是认为……佣人多半全都是一伙的了?」

  「你可别声张啊,只凭猜测就讲这种话可就太不给他们面子了……而且万一是真的,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应该不会放我们活着回去吧。而且他们有本事轻而易举地杀了哥哥他们四个人,现在留在这里的人里面,能打的顶多只有我们家三口,再加上战人你也不过四个,状况跟昨晚根本没什么差别……也就是说,对凶手来说,要把剩下的我们杀得干干净净,也是易如反掌啊。」

  我满心想抢在警察之前找出杀了老爸他们的凶手,所以才跟绘羽姑姑玩这种推理游戏。

  一旦成功推理出凶手,我还打算拿证据跟凶手对质。

  ……我误以为这样一来,凶手就会像常见的侦探电影那样放弃抵抗而投降。

  但凶手投降有个前提,那就是抵抗也没有用。

  现在在这个岛上做下凶杀案的凶手不但不是无力抵抗,甚至有办法杀死岛上的每一个人。

  而且这个岛已经成了受台风隔离的巨大密室,到明天船来之前,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可以用来杀人、湮灭证据或进行伪装……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哪个地方可以让我们置身事外来玩这种推理游戏……

  不仅如此,现阶段我们还得担心一旦惹得凶手不高兴,难保不会再度让凶手大开杀戒……

  「……当然这终究只是可能性……不过我还没办法相信佣人。而且我也不是只怀疑佣人,而是认为说不定还另有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是喔,为什么?」

  「是直觉……你想想,佣人只是为别人服务。

  今天被杀的都是右代宫家的血亲,那么跟他们有利害关系的人当然脱不了关系。」

  这个说法也很单纯明快……

  右代宫家现在正为了爷爷死后遗产要怎么分配的问题讨论得不可开交。换做是古典推理小说里用到旧的设定,肯定是右代宫家血亲为了遗产问题而犯下的案子……我想姑姑多半也看过一些这方面的小说。

  ……绘羽姑姑的推理有几个地方先入为主了些,内容却很王道,每个人听了都会认同。

  想来即使推理的过程不同,到头来几乎每个人都会怀疑到佣人头上。牵扯到铁卷门钥匙的事情,确实很容易让人怀疑到佣人之中有人跟这起凶杀案有关……

  「…………就是这样……我才会觉得不爽啊。」

  「不爽?你在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在自言自语。嘻、嘻、嘻!」

  我用胡闹的方式想蒙混过去,但始终擦不掉心中一股觉得不对劲的感觉……因为这个推理实在太单纯了。

  每个人都推理得出这一步。

  ……这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照单全收。

  ……照我从雾江姐学来的「翻转棋盘」思考法来看……会觉得正因为这样,佣人才更不可能是凶手。

  如果凶手真的就是佣人,他们绝不会把遗体藏在只跟他们有关的地方,更别说是藏在由他们管理钥匙的玫瑰园仓库。

  等警察来到岛上,想必第一个要查的就是钥匙怎么管理,这一查之下就有可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越假设他们是凶手,就越觉得他们没有理由把遗体搬去仓库。

  ……有可能说他们是想反其道而行,特意搬进仓库吗?

  不,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一旦警察来到现场搜证,就会查出许许多多的迹象。无论这些凶手行凶之际多么小心,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

  也就是说,把尸体搬进仓库对他们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用凶手的角度来看这整场杀人游戏,实在感觉不到他们特意强调遗体的存在会有任何意义。

  一旦遗体被发现,就会有人报警,剩下的人也会开始防备,开始找凶手……总之对凶手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最近看的一本叫做《暮蝉悲鸣之时》的小说里,主角的母亲也说过要达到所谓的完美犯罪,关键就在不要发生「起承转合当中的『起』」。

  ……现在爷爷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他是已经成了牺牲品,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凶手之中的一人……但像他这样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对凶手来说应该才是最有利的。

  大肆强调遗体的存在,宣传岛上发生了凶杀案,对凶手来说没有半点好处。不,这个环节才是最应该「翻转棋盘」的地方。也就是说,这种特意强调的行为,就是凶手的目的所在。

  ……也就是说,说不定对凶手来说,在那里准备六具尸体,比杀人本身更有意义。

  所以凶手是想夸示杀人的行为了?对谁夸示?

  ……对我们。

  这是一种讯息。凶手有话要对我们说。

  ……我不知道他们想说的是什么。

  就现阶段而言,从这次没品味的大量杀人案,顶多只能感受到对我们每一个人的恶意……对每一个人的,恶意?

  遭到杀害的六个人与现在还活着的人之间,都各有一定的关连。

  藏臼伯父的死让朱志香一家悲伤;我老爸跟雾江姐的死让我悲伤;楼座伯母的死让真里亚悲伤。

  ……乡田的死多半也对佣人们造成了震撼;纱音的死让跟她订婚的让治老哥,也让把她当姐姐看待的嘉音悲伤。

  ……现在这个岛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均等的悲伤。

  绘羽姑姑说那些佣人肯定是一伙的,然而……那她要怎么解释乡田先生与纱音的尸体?

  ……照这个论点来看,这六人的死对所有人都带来了悲伤,只有绘羽姑姑和秀吉姑丈例外。

  绘羽姑姑把矛头指向佣人,自以为置身事外,但她自己也不是全无令人起疑的余地。

  ……而且刚才我只顾着想从铁卷门钥匙的观点,才会转移到觉得佣人可疑的论点……但若要说到这次凶杀案让谁得到好处,也就是从犯案动机去推论绘羽姑姑就成了最可疑的人物。

  「……战人你在想什么,姑姑可清楚得很喔?」

  「咦?嘻、嘻、嘻,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歪,还请姑姑帮我保密啊。」

  「这次的凶杀案发生后,得到最多好处的人就是我……反正迟早会有人怀疑,我就自己先讲出来吧。」

  我本来打算开玩笑轻轻带过,但姑姑不吃我这套。

  「遗产会照兄弟姐妹的人数分配,可是如今四个人里面只剩我一个,所以右代宫家的所有财产都会纳入我名下……呵呵呵呵。」

  「要是秀吉姑丈听到,大概会说绘羽你别闹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对吧?」

  「对不起啰,反正不管我怎么说,大家都会这么怀疑,所以我才干脆拿来说笑……所以站在我的立场,我会觉得这次凶杀案的用意根本就是让大家怀疑我……而且伤脑筋的是我昨晚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可以问一下昨晚的情形吗?」

  「战人你们也知道,我们一直讨论要怎么瓜分遗产讨论到深夜。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讨论到几点,因为我跟外子一向早起。我们困得不得了,刚过十二点左右就先离席,然后回到迎宾馆休息了。」

  「……除了秀吉姑丈以外,有人可以证明这点吗?不不不,我不是怀疑绘羽姑姑啦,嘻、嘻、嘻!」

  「唉哟,恐怕未必吧?嘻嘻。我是不知道这能不能当证据,不过我回到迎宾馆的时候,源次就出来迎接我们,问我们需不需要毛巾。所以我想他应该可以证明我们是在晚上十二点出头的时候回到迎宾馆……只是如果之前我的假设没错,佣人都是一伙的,那源次的话也就没办法当不在场证明了。」

  「的确是这样啊。这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在跟凶手玩推理游戏了?嘻、嘻、嘻!」

  「不过为了我的清誉,有件事我要说清楚。如果我是为了遗产,才不会搞出这种离奇的凶杀案呢。因为如果只是要让别人丧失继承权,怎么死的都不重要,伪装成意外反而还比较明智吧?如果佣人都听我的,而且又有周详的计划,更应该这么做吧。」

  「的确……如果是为利益杀人,永远都不应该弄得像是凶杀案。」

  「就是这样。所以姑姑以后一定会很忧郁……多半会被警方当成幕后黑手,查个没完没了吧,想到就讨厌……」

  绘羽姑姑耸耸肩露出苦笑。

  ……要怀疑佣人很简单,而要怀疑到绘羽姑姑头上也同样非常简单。那么「翻转棋盘」来看……真凶也不可能是容易遭到怀疑的绘羽姑姑了……?

  可是如果这种论点说得通,动机论根本就派不上半点用场。

  不对,应该不是这样……了解动机,应该能够成为查出犯人的有力线索。

  所以古今中外的凶手才会巧妙地将凶杀案伪装得很复杂,以免让人猜出真正的动机。

  ……想不通……我想不通……每次把棋盘翻过来,正反两面的情形都会反复来去……

  我的思路真的有接近真相吗……还是说……

  绘羽姑姑不想再聊下去,所以我双手抱胸走到窗边,让脑袋冷静冷静。

  朝客厅里看了看,就发现让治老哥他们又聚在一起说话了。

  ……看样子是在谈画在那铁卷门上的魔法阵。

  秀吉姑丈一边回想魔法阵的图案,一边画在真里亚笔记本上空白的地方……原来如此,除了爷爷以外,对神秘学最熟的就是真里亚,说不定她会知道这魔法阵是什么意思。

  「嗯,啊我想差不多就是这样!里面有个像是变形的十字架符号。还绕着外围的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十字架的上下左右,还有这四个角落,也都写了些东西。不是英文字母,啊应该就是古代文字之类的东西。」

  「……记得两个圆之间的上面还有个小小的记号啊……像是五个小圆排成十字形,然后各自用直线相连的图形……」

  「啊啊,的确有这样的图形……嗯,图形错不了,就是这样。啊细部的文字我搞不太清楚,不过排列几乎就是这样了。」

  大家都凑过来看这个图形,我也跟着跑过去看。

  ……照他们的说法,这就是那间仓库的铁卷门上,用一种鲜血似的黏腻液体所画的图形……仔细一看就觉得的确很令人不舒服。

  「……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也只有爷爷会想画吧……受不了,他到底跑哪儿去啦?真想把他抓出来,问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朱志香说话的声调里蕴含了暴躁的怒气。尽管她没说爷爷就是凶手,但看来她似乎认为爷爷知道凶手的身分。

  ……的确,一旦把右代宫家跟神秘学这两件事连在一起,相信十个人里面有十个都会指名爷爷。

  这也就是说……这个图形会不会是要给爷爷看的讯息……?

  没错,之所以要夸示犯案情形,就是为了秀给活下来的人看。

  ……那该看这讯息的爷爷跑哪儿去了……?

  「你知道这样的图形是做什么的吗……?」

  「…………………………呜。」

  听让治老哥问起,真里亚认真地盯着图形看。

  ……相信她一定是想在自己拿手的领域好好表现吧。

  但她的模样却显得有点事不关己……这个图形是画在封住她母亲遗体的铁卷门上,但她的表情却完全没有显露出这点……

  「照我的第一印象,是觉得很类似德国的十字章……」

  「啊啊……十字章的确就是这样的造型。啊也就是说这跟德国有关了?」

  「听说德国的十字章,本来是保护圣地巡礼者的修道骑士所佩戴的徽章。」

  「……也就是说,这个魔法阵有宗教上的含意了……?我越听越胡涂了……」

  我正准备加入讨论,目光往四周扫过一圈,却不由得瞪大眼睛。

  因为真里亚她……正以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诡异表情笑个不停。

  简直是在嘲笑参加讨论的众人有多么无知……我作梦也没想到真里亚脸上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还有就是笑声……那是一种逼尖了嗓子似的笑声……尽管我就在眼前看着她笑,仍然说什么都无法承认这是她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你们错得也太离谱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这么简单的魔法阵,你们还看不懂喔?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每个人都惊讶得发呆,真里亚独自放声大笑,笑得十分开怀……

  但脸上的表情却仍然与平常的真里亚判若两人。

  「这是太阳第七魔法阵……上面写的是希伯来语。给我。」

  真里亚从还在发呆的秀吉手上抢过纸笔,在秀吉所画的魔法阵旁边,迅速画起另一个魔法阵……

  「……看,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图形吧?」

  「呜……呜,的确是这样的图形……」

  「真、真里亚,你好厉害……你怎么这么清楚……」

  朱志香假意赞美……或许是想藉此试试看她是否还是大家所熟知的那个真里亚。

  但真里亚并不回答。她迅速在图形线条之间填上许多陌生的文字。

  看到她写得这么顺,秀吉姑丈与南条医师都瞪大了眼睛……

  「天地与左右写上的是掌管风火水地的天使名。Chasan、Arel、Phorilakh还有Talia-had。然后斜的四边写的是四大王的名号。Ar-iel、Seraph、Tharshis还有Cherub……这样对不对?」

  即使无法正确地画出自己看过的图形,但要是看过的东西在眼前再度出现,要断言也就并不困难。

  听真里亚问起是否就是这个图形,秀吉姑丈与南条医师都连连点头。

  「错不了……没错,上面的确就是写着这些文字……!啊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还……还有,记得两个圆之间也有写字啊……」

  「我知道……是这样吧?」

  真里亚流利地在两个同心圆之间也写上希伯来语……

  「是旧约圣经诗篇第一百一十六篇的第十六、十七节……怎么可以连圣经都不看呢,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真里亚笑得仿佛觉得这是理应要知道的知识。包括我在内,每个人都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让治老哥回过神来,总算说出了几句话。

  「……你好厉害,我都吓了一跳……那,这个魔法阵有什么含意?」

  「是借用太阳之力的魔法阵……凡以黄金绘制并佩带护身符者,即便身陷牢笼,也能获得足以挣脱束缚,得到自由的能力。」

  「挣脱束缚……得到自由……?还真耐人寻味啊……」

  「这所谓束缚,解释上并不是单指肉体上的束缚……所以也不是单指被绑起来丢进牢里的人,同时也意味着利益纠葛跟逃不过的命运这类精神上的束缚。」

  「……利益纠葛,逃不过的命运……?这就更耐人寻味啦。」

  「啊可是我完全搞不懂……这跟他们六个人的遗体有什么关系?……他们不但没有挣脱束缚,反而还被杀了,关进仓库里面啊?」

  「又不是为了他们六个才画这个魔法阵。是为了这魔法阵,才要有他们六个待在那里吧。真是遗憾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为了这魔法阵,才要有他们六个待在那里,这到底是?」

  真里亚竖起食指,一副看不起人似的模样轻轻摇动。

  「理由就写在同心圆之间啊,你们看不懂吗?诗篇第一百一十六篇的第十六、十七节……我念给你们听吧。『主去除我的枷锁。我将送上活祭品答谢你,赞美主』……懂了吧?」

  「哪有什么懂不懂……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说……活祭品?」

  若说刚刚真里亚念出的经文,就是这个魔法阵最关键的部分……那她的意思就是说要献上活祭品,才能得到这个魔法阵的庇佑。

  而画了这个魔法阵的仓库里,就有人献上了祭品……

  看来所有人尽管慢了半拍,但也都有了同样的想象。

  ……有人发呆,有人撂话说真是疯了,还用拳头捶打膝盖……

  事情越说越令人心里不舒服了……而且我不但不能接受,甚至不能理解。

  ……管他什么魔法阵还是法术,相信这套的家伙尽管自己去搞,我也懒得去找碴。

  ……可是啊,老爸他们竟然就只为了这种无聊的事被杀……!

  这让我觉得一股气无处宣泄……比起这种情形,争遗产这种令人听了就腻的理由还好得多了……!

  一种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情绪让我满心愤恨,离开众人围成的圈子,再度回到窗边……

  事情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昨天晚餐时真里亚念出了魔女蓓雅特莉琪的信。

  ……总觉得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不,应该说这整栋大屋,甚至整个岛,都开始陷进奇妙的世界当中……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那封信就是魔女的邀请函。

  这个岛上的夜晚主宰,招待属于白天的我们去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电话与无线电都不通、还遭到台风封锁的岛,已经可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异世界。

  ……没错,如今在这个岛上,魔女送信来,或是献上活祭品给魔法阵,都已经是理所当然……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会有一群戴上山羊面具的怪人开始跳起节庆舞蹈吗……!

  ……啊啊,这样不行,我完全没了头绪……

  脑袋里一片混乱,让我根本搞不清楚该想什么才好……愤怒与悲伤,这两种相反的情绪在心中翻腾,把我吞了进去。

  我无法抵抗,只能双手遮住眼睛,任由身心慢慢遭到吞没……

  ……当我几乎放弃抵抗之际,一段小时候的记忆却浮上心头。

  那是我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那阵子我在电视上看了一个很恐怖的怪力乱神电影,吓得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当时我那个臭老爸就大笑着撂下这段话。

  ……我说战人啊,你觉得为什么人们要特地把魔鬼跟怪力乱神的题材拍成电影?因为他们不存在啊……地球上根本找不到这种滑稽的东西。

  就是因为不存在,却又想看,才会特地弄出来。所以我看到这种怪力乱神的电影只会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来。

  依我看来,比起什么魔鬼啦、妖怪啦,本年度的损益表或心情差的老婆要恐怖一亿倍。

  我还没说完。在我看来,害怕这回事,根本是精神跟生活上都有闲情逸致的家伙才会有的娱乐性情绪。

  这些人就是因为闲得发慌,想用这些怪情绪来娱乐内心,才会搞出什么恶魔啦,怪力乱神之类的文化。

  ………………………………

  ……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错。我在发什么呆啊?这可不是完全被耍了吗?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人类的世界。我才不管什么魔女、恶魔、魔法阵还是活祭品。

  杀了我老爸他们的人还待在这个岛上,事情不就这么简单吗……!

  接着对我内心说话的是雾江姐。

  西洋棋也好,将棋也罢,越是下到盘末,进入要将死对方的阶段,最佳棋路就越会受到局限。

  ……所以将对方逼得无路可退,或是自己被逼得无路可退的时候,双方的棋路都会变得非常好预测。

  也就是说,处在看似已经完全无路可退,束手无策的时候,正是最容易预测对方怎么出招的瞬间。

  ……然而人一旦处于下风,无可避免地会导致思考僵硬,也就不会想到该去预测对方怎么下。

  ……这种时候啊,就要「翻转棋盘」。

  我以双手在自己脸上用力一拍。

  ……我完全醒了。

  被搞得一头雾水,觉得完全找不到出路的现在,不正是最应该「翻转棋盘」的时机吗……!

  我们处于下风,完全看不出凶手的目的所在。

  把立场对调之后,到底可以看出什么呢?

  ……首先,凶手杀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整个岛受到台风隔离。

  所以凶手应该也知道实际杀了人之后,不可能说隔天早上就逃出这个岛。

  也就是说,凶手明知没有退路,却仍然杀了人。而且还把尸体塞进仓库,甚至大费周章地画了奇怪的涂鸦,告诉我们尸体就藏在那里。

  也就是说,凶手「想让我们看」尸体。

  ……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太迟钝,没有人发现那间仓库有问题,凶手的目的「或许就无法达成?」

  嘿嘿,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凶手一定从一大早就看着我们的行动看得提心吊胆。

  毕竟要是我们没发现那间仓库有问题,昨晚凶手花了那么多工夫准备的东西就付诸流水了。

  凶手让我们看到仓库里的尸体,究竟是想让我们有什么感觉呢?六具遗体的脸孔部分都受到了明显的破坏。

  怨恨?杀鸡儆猴?

  遗体的破坏是在死后才进行的,也就是说那并非杀人的手段,不是针对杀死的人而做的。

  ……那是「做给发现的人看的」。凶手是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死得多惨。

  哼!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这凶手真是狗眼看人低。

  你要我吓到,难道我就真的乖乖让你吓到吗?

  ……我右代宫战人偏偏爱作怪,你跟我说入口在这,我就偏要从窗户进去!

  另一个令人好奇的问题,就是铁卷门上那个像魔法阵的玩意。

  ……这个魔法阵非常地道,连在神秘学方面已经展现过与爷爷同等丰富知识的真里亚都予以肯定。

  一只手撑着伞,在一片漆黑之中花上那么多时间画出这种东西,还真是令人佩服。凶手花了这么多工夫,为的到底是什么?

  ……在这栋大屋里讲到跟神秘学有关的东西,我们几乎会自动怀疑到与爷爷有关。那么凶手是想让我们「觉得爷爷跟这件事有关」?

  但如果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只要随便画个看起来像是魔法阵的东西就行了。反正我们这些外行人根本也看不出魔法阵到底是画得很象样还是随便乱画。

  但这魔法阵非常地道,还写上了希伯来语。

  ……也就是说,这个魔法阵之中应该隐含着「只有具备神秘学知识的人才看得出来」的讯息。

  讯息是沟通的一种。

  ……送出讯息之后,自然会期待对方做出回应。

  ……回应?

  ……爷爷现在因为不明原因失踪。我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看到那个铁卷门上的魔法阵……但或许他会失踪,就是做出回应的结果……?

  不,还是说这其实是圈套,想藉此让我们怀疑爷爷跟这件事有关?

  两种解释都说得通,还真会找麻烦。

  ……凶手对我们大搞这种神秘学的玩意,到底是期待我们做出什么样的响应……?我总觉得只要搞清楚这个环节,就能揪出凶手的尾巴……

  这时我脑中浮现出昨天晚餐时真里亚念出的那封蓓雅特莉琪信件当中的一部分。

  ……就是说要我们享受斗智乐趣的那句话。

  这可有意思了。我们要跟魔女斗智,看是我们先被你这些神秘学的玩意给吞没,还是我先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台风还要整整一天才会离开,我们就来玩个痛快……!

  不知不觉间,客厅里已经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各自坐在沙发椅上。有人沉思、有人忿忿不平,有人沮丧不已。

  真里亚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跑回去看电视……看样子她看广告还比看那些无聊的节目开心,呜呜哈哈的嚷个不停。

  我对每个人一一仔细打量。

  因为既然没有第十九人存在……凶手应该就在客厅里。

  绘羽姑姑与秀吉姑丈、让治老哥跟朱志香、南条医师、真里亚……还有我。

  ……现在夏妃伯母正领着佣人去巡视大屋。

  ……那就不能说是在客厅里。

  ……应该说在这栋大屋里才对……毕竟夏妃伯母也可能是幕后黑手……而且到现在也还不能否定佣人实际下手行凶的可能。

  ……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但夏妃伯母他们还去得真久……屋子确实不小,但总觉得只是去巡视门窗有没有锁紧,应该不需要花这么多时间……

  正当我想到这里,夏妃伯母他们就回来了。一个人都没少。

  ……才正要喘口气,但所有人却立刻瞪大眼睛看着夏妃伯母……

  ……绘羽姑姑对我说过的话在脑海中浮现。她说凶手可以一次杀死老爸他们六个人,很可能人数很多,或是备有武器。

  「……这可惊动大家了,我是为防万一才拿出来的。」

  因为夏妃伯母手上拿的是一把来复枪。

  乍看之下轮廓跟猎枪很相似,但长度很短,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枪,但枪身的厚重感却述说着这把枪绝非小孩的玩具。

  「……这是金藏先生的枪吧……?」

  「原来您知道啊?是的,我想起公公的收藏品里面有这把枪,所以去找了出来。」

  「咻!这可不得了……夏妃伯母,这是真枪吗?」

  「对,是真枪,可以发射实弹。以前公公曾经用来赶野鸟。」

  「……啊哟,好怀念呢,真不知道是哪里弄出来的。以前我不知道求了爸爸多少次,他都不肯让我摸一下呢。」

  「是喔……原来爷爷有这种东西啊……我都不知道。」

  「爸爸以前很迷西部片,那个世代的人最爱这种来复枪了。」

  「是温切斯特?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短的枪种。」

  「啊啊!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把枪!好怀念啊,以前史提夫·麦昆在一部叫做『格杀勿论』的老电影里面就开过这把枪!岳父可真内行啊……!」

  「……这是老爷多年前特别从美国订购的……就如各位所见是真枪,这件事还请各位千万保密……」

  「他刚拿到这把枪的时候就爱不释手,而且对排弹的动作似乎比对开枪更有兴趣,还在后面的森林里摆起各种姿势耍帅呢,呵呵呵呵……」

  「……不过还真吓人啦。有需要拿出这种东西吗?」

  「这是为防万一……我想凶手多半不只一个人,而且他们一次就杀了外子他们六个人……到明天船来之前,我有义务代替外子保护大家。」

  夏妃伯母这么说完,就重重坐在沙发上,大大叹了口气。

  他们当初说是去巡视屋内门窗有没有锁紧……还有就是去找爷爷。

  既然爷爷没跟他们一起回来,应该就表示还没找到人。

  「……我们已经严密检查过屋内的门窗是否锁紧,但凡事就怕万一,我想还是请各位尽可能一起待在这里比较好。」

  「是啊,所有人都聚在这里互相监视,应该比较能让人放心。」

  「……绘羽小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啊,我只是赞同夏妃大嫂的意见而已。」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险恶……

  一想到谁在遗产方面能获得最大的好处,最可疑的就是绘羽姑姑。

  ……但也没有人能保证夏妃伯母就没问题。

  ……不,真要说起来,如果说蓓雅特莉琪那封信就是爷爷精心安排的恶作剧,而且连凶杀案都是整场恶作剧之中的一部分,那爷爷本身也非常可疑。

  夏妃伯母认为凶手待在外面……但绘羽姑姑却认为凶手就在屋内。说穿了这差别就在于是否认同有第十九人存在。

  ……自从在昨天晚餐时收了那封自称蓓雅特莉琪的魔女送来的信以后,这个疑问就一再出现……凶手到底是不是我们这些人当中的一个?而魔女蓓雅特莉琪是否真的存在?

  若说根本不可能有魔女这种离谱的玩意存在,就等于宣称凶手就在我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人之中。

  如果不喜欢这样,干脆肯定有魔女这种童话里才会有的东西存在,心情上还轻松得多。

  …………是魔女画出那可疑的魔法阵,还献上了祭品?

  如果能够接受这种梦话……我就能够相信如今待在这个房间内的每一个人,然而无聊的常识却不让我这么做。

  ……它反复宣称魔女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

  ……那么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的雨声中,我们始终擦不去沉默……

  ■温切斯特M1894截短版

  在温切斯特枪厂的黄金时代制造出来的来复枪截短版。

  截短枪管固然让射程产生致命性的低落,却让可移植性与耍帅度得到飞跃性的提升。

  另外只要能熟练那独特的枪机拉杆操作,就可以做出与手枪同等速度的连发。而且用这独特的拉杆动作装填子弹的模样,更让西部片迷难以抗拒。

  由于金藏个人的偏好,这把枪改造成可以使用点四五柯特加长弹。

  装弹数为4+1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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