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Fake Master 梦语者 尾声

  清梦骑人,确实他在魔宴的第二回战中胜利并存活了下来,但是,这并不是非常完满地胜利方式。

  再说,到底打倒米海尔的是什么东西都还不明。虽然就外形来讲,是骑人打败的,但是它明显是不同于骑人的另外一个存在,骑人和佑露都深知这一点。那么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一切还是不明了。

  结果还是在不清不楚之中,留下了悬念。倒不如说,现在佑露和骑人都在避免提及那个话题,这样说才是正确的状态吧。

  重要的是,骑人看到的那个异世界的片段——在那里有黑色的佑露,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也是莫名其妙。骑人并没有对佑露说她的存在本身。骑人认为,在查明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前,还是不要和她说比较好。

  但是,那个黑色的佑露,看来明显是认识骑人的。或者是说,那个世界隐藏着骑人的力量的秘密也说不定——不过现在的不确定要素太多。虽然总有一天可能会明白,但是如果没有找到什么突破口的话,真相便一直会埋藏在黑暗之中。

  然后说到骑人的右眼。骑人的右眼现在还是装上了米海尔的略微紫色的眼睛。但是这边的眼睛现在已经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确实在这只眼睛刚刚埋到眼窝的时候,『千里眼』让骑人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情报。但是现在『千里眼』和『邪眼』都发动不了,右眼的视力极具低下,只能看到各种色块般模糊的轮廓。

  虽然佑露对右眼使用了恢复咒法,但是也毫无变化了。照佑露的说法,骑人身体已经将这个眼睛作为正常的身体的一部分兼容了,再怎么治估计也没什么用了。

  如果没有什么办法了的话,也只有放弃,忍着用这只眼睛了。幸运的是,原本骑人的视力也算是好的,光是用剩下的一只左眼,也能够应付日常生活。虽然到习惯之前都有点不方便,不过那也是时间能够解决的问题。

  剩下的问题,就是『伪』了。确实米海尔已经被骑人打倒。但是擅长使用幻影的一族『伪』是否真的被打倒了,骑人并不能确信。实际上,至今为止已经有很多次认为打倒了他,但是他还是一次接一次地诈尸出来。

  骑人想到了,那个时候,在公园里的『伪』的结末——

  『伪』满脸是血,倒在地上。不论是谁,看到『伪』的米海尔是这幅模样,都会认为这意味着他已经死了吧。

  但是,不对,最后的最后。在骑人的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米海尔又再一次地取回意识,满脸是血,用充满憎恶和恐怖的表情,瞪着骑人。

  「啊啊,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么。果然你是这么一回事么,清梦骑人……在你身体深处看到的黑影的正体,果然是……」

  「你在说什么,米海尔?」

  「不,事到如今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只不过,我想问你一件事。确实你打倒了我。那么你满足了么?」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到了这时,米海尔果然还是露出了一成不变的嘲笑的表情。对骑人说道。

  「咕咕咕咕……你或许真的战胜了我。但是,这个胜利并不是幻影的证据又何在呢?结果我们,都还是被名为魔宴的幻想所束缚。在幻想中胜利,又有什么价值呢?咕咕咕咕……到头来,不管是我还是你,都不过是滑稽的人偶而已啊」

  这时候,米海尔的脸——到现在都紧闭着右边眼睛的脸上,嘴角开始往上挂。

  那个——好像是在俯视着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事物,并嘲笑着它们一样的表情。

  「咕咕咕咕……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呢?」

  米海尔笑着发问。啊啊,但是骑人并没能回答他这个问题。骑人现在已经,无法区分虚构和现实了。好几次看到了能够以假乱真的幻象的骑人,现在也说不出二者的区别。现在,现在骑人所在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米海尔所制造的幻影,还是说是现实,明明就连这个,都无法区别开来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一件事是一定发生过的。那就是,骑人之前从『老师』那里学习到了一些东西这件事。

  结果,自己所在的世界到底是现实,还是虚构——这一点谁都不清楚。但是不论是在哪边的世界,骑人他们除了向前迈进以外,都没有其他路可走。为了不让自己后悔,也必须往前进。只要停滞不前,便意味着败北。

  所以骑人今后也会继续走下去的吧。并不是因为这是正确的道路,所以他才走下去。而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道路,除此之外他没有找到其他正确的道路,骑人才前进的。并且,如果要走下去,他就必须昂首挺胸。如果是自己坚信的道路的话,至少自己要抱有自信走下去,否则,便辜负了『老师』的教导。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决定它的,只有未来。所以现在也不必在意太多琐屑的事情,前进吧。毕竟停下脚步,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真是伪善者呢~但是,这也不坏。不论怎么说,已经败北了的我,没有未来。你就尽情陶醉在这短暂的胜利之中便好」

  「你说什么?」

  感觉米海尔话中有话,骑人看着他。难不成,这个魔乖术师事到如今还在打什么坏主意么?

  但是,他猜错了,而且,离谱到令人意外。

  「咕咕咕咕……我已经此为止了。看来开始了呢」

  「什!?」

  在骑人的见证下,米海尔的身体崩溃了。仿佛是点上了火的蜡烛一样,他的身体渐渐融化,化作了泥浆状。

  「米,米海尔?」

  但是,骑人也只有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就这样,米海尔的身体完全分解,现在已经成为了地面上一滩浑浊的水洼。

  但是,就算是变成这个样子,还是听到了米海尔的话。

  「咕咕咕咕,你先记清楚了。这就是魔宴的败北者的末路。败者将成为『魔王』的活祭,这是宿命……」

  身体已经崩坏的米海尔,继续说着像是诅咒一样的话。

  「所以,你还是先记住了。总有一天,这样的命运也会降临在你身上的吧。咕咕咕咕咕,总有一天,你会踏上和我一样的末路吧」

  「骗,骗人!」

  佑露胆怯地喊叫着。

  「如果是,如果是输掉了魔宴,就会变成这样……这种事我从来没听说过!」

  「咕咕咕咕,看来你是不知道呢,不过,这就是现实哦。败者的灵魂将会成为祭品,而吞噬了六个人的灵魂以后,『魔王』便会觉醒——咕咕咕咕,再说,已经失败了的我也只可能在此止步了呢」

  米海尔——不,曾经是米海尔的糊状浑浊的液体,缓缓被吸入地表,渐渐消失了。但是,米海尔在最后,说出了像是附赠礼品一样诅咒般的话

  「那么,清梦骑人。我再问你一遍。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梦,还是现实?」

  刚刚说完这个,米海尔的残留物便完完全全地被地面吞入,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来他所站的地方,落下了一本书。『无尽虚伪的伪经』,『伪』的魔道书。这本书被留下来的话,米海尔已经是真的被消灭了。

  作为结果,第二回战的魔宴,以骑人的胜利告终了。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但是,他们并不能接受这次的胜利,不光是这样,这次战斗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因为种种原因,骑人并没有很单纯地因为胜利而喜悦。毕竟,现在还剩下了很多不确定要素。

  骑人最在意的,就是在那个遥远世界中的记忆中看到的,黑色的佑露——她到底是谁呢?他想就算是直接问佑露,也不会得到明确的答案。但是,骑人能够确定,佑露是保有着某些秘密。要掌握一切的真相——现在也只能暂时共同和佑露行动一段时间了。

  不管怎么说,一天之中已经经历了各种事情,早就已经筋疲力尽,所以马上回家睡了一个晚上。睡醒的时候,右眼的视力还是没有恢复,不过先去学校这点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骑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上学,而佑露对这点也已无可奈何,一如既往的日常又开始了。

  对,确实骑人已经不能算是表世界的居民了也说不定,但是,如果可以的话,骑人想要尽可能地享受着这样日常的生活,直到不能再持续下去。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尽可能地享受这个世界——这个他发誓要保护的这个世界。这就是骑人的愿望。

  艰苦的战斗,痛苦的战斗,接下来还会不断持续下去吧。如果能够回到日常生活中的话,哪怕是一眨眼功夫一般,短暂的时间能够回到日常生活中的话,那也会成为骑人的动力,也会成为骑人战斗意志的源泉。

  所以接下来骑人也会一直战斗下去的吧——只要他想要守护的这个世界,还存在于此的话……

  ——回想起来,骑人的世界的崩坏,已经早就开始了。但是,骑人一直没有察觉。不,其实是察觉到了,只不过是在无意识中,拒绝去理解它而已,真是愚蠢的做法。

  骑人正在做着课前准备的时候,班主任稍微有些来迟,进入教室的班主任一脸阴沉。

  「大家早上好。虽然事出突然,不过我有重要的话要说。其实你们之中应该有几个人已经知道了吧,我还是老实说了」

  接下来老师的话,让骑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老师……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清梦?我虽然理解你惊讶的心情,但是你也冷静一点」

  「老师,你刚才说了什么!」

  骑人用像是悲鸣一样的声音发问,而老师将之前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听到这话的瞬间,骑人再也无法在教室待下去。要收拾的东西都没好好收拾,一溜烟地跑出教室。

  「啊,等一下!清梦!」

  从身后传来了叫住骑人的声音,但是骑人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现在必须分秒必争地赶到医院才行。

  ——到达市中心的综合医院,花了短短十分钟。虽然是全速奔跑过来,但是呼吸也没有太困难。这多亏了每日的特训,不过现在也没有感慨这个的时间。

  他用好像是要逮住一个护士一样的势头,逼问着,最后朝目标房间,直奔上楼梯。

  而他焦急的内心中,还在反刍着刚才老师说的话。

  『本班同学仁野出事了。仁野昨天,遭到了通り魔的袭击』(译注:通り魔,中文不好翻译,其实是指对路过的陌生人行凶的一种犯罪方式)

  只要想想的话,马上就能明白的。平常都应该比骑人要早到的阵矢和杏子,只有今天,两个人都缺席了。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这异常的情况呢?

  『虽然万幸的是,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意识还是没有清醒过来,所以无法上学了。大家上学放学路上也要小心』

  「等一下,你!前方的住院病房是谢绝会面的!」

  「请停下来!」

  擦肩而过的医务人员的声音,他也没有顾及得上。虽然他们强拉住骑人想要将他阻止住,但是骑人毫不理会他们的阻碍,拖着他们一直前进。

  「这什么怪力!」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么?快叫警备人员!」

  毕竟被将近十个人围住还是难以行动,所以他硬是用手上的力气将人群拨开冲出去。

  最后——终于到达了目标的房间。门旁有一个写着『仁野阵矢』的名牌,看来是不会错了。

  骑人只敲了一下门,便用力将门打开。

  「阵矢!」

  回应——没有出现。

  房间的正面马上就是一堵墙壁,而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玻璃板,能够透过玻璃板看到它对面的房间。

  玻璃的对面,躺在房间的中央的床上沉睡着的,是阵矢。对,正像是睡着了一样,安稳的表情。

  他嘴边的透明的氧气面罩,上面的软管一直延伸到一台奇怪的大机器上。每一次呼吸,面罩上都会布上白雾。而旁边的机器的画面上,每个数秒就会闪烁一次,骑人明白这是在测阵矢的心跳。

  「阵矢……骗人的吧,这不是真的吧?」

  但是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回答,玻璃对面的阵矢还是沉默着以示回应。

  「……这就是现实哦,骑人」

  听到这个声音,骑人朝背后回头。骑人刚刚进入的那扇门边,出现了缓缓走来,一脸凝重的杏子。恐怕是跟在如字面意思所说的,将职员撂倒了以后冲过来的骑人后面,来到了这里吧。

  现身的杏子,脸色显得非常憔悴,头发也是散乱着,眼睛已经哭肿。自己穿着的制服也是皱巴巴的。难道说,她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回家么?

  「虽然将他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是奄奄一息的,不过那个时候反倒还是有精神说出话来。但是手术结束后,医生说了一句性命得救了——而后来就一直没有醒过来了。听说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意识能够恢复」

  杏子紧紧咬紧牙齿,而一行眼泪从她眼角流下。

  ——什么啊,这,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回事,眼前出现的这片光景,到底是什么啊!

  骑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米海尔的脸,米海尔用他那好像是要嘲笑一切的笑容,说道。

  『咕咕咕咕……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呢?』

  骑人现在生活着的这个世界,就是现实,他是这样的认为的,他是这样相信着的,他正想要看着前方活下去。但是,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么?难道说这并不是现实么?难道骑人现在还在噩梦中彷徨么?

  『梦这种东西,是总有睡醒的一天的。而要说有什么微妙之处的话,确实也有吧。那么,这里又出现问题了。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的话,这难道不应该被称为现实么?』

  这是,噩梦么?那么这个不会醒来的噩梦,到底又应该怎么称呼才好呢?这难道能叫现实么?啊啊,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正确的,什么又是错误的了,骑人已经变得不明不白。

  『所以说,梦与现实其实是无法区分的哦。现在的这个世界,到底又能说是多么真切的东西呢?人类所感觉到的现实的这个世界,会因为一些小小的契机,而崩坏得体无完肤。一勺毒,一把匕首,一发子弹。光是这些东西,人类的人生就结束了。这就和醒来的话便会消失的梦境一样,光是脆弱这一点,没什么大的不同呢』

  人类非常轻易地就会死。对,光是看到这个世界的里侧,魔乖术师们之间的战争,一般人就要被灭口。

  『不,这样一说的话,现实世界正是,无法醒来的梦境呢』

  「这家伙啊……」

  杏子唐突地开口。

  「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还意识朦胧的,好像也看不到东西呢,但是还是握住了我的手,说着『我马上就会复活的,不要担心』——还是一如既往的,是个大骗子呢,这个男人……明明我早就抱怨过他,不要和人家许些无法实现的约定了的……」

  「杏子……」

  骑人现在已经,不知道应该对杏子说什么才好了。

  「……还有,他最后的话,说是想吃我的便当……真是笨蛋呢,到了这种关头……那种东西如果你想吃的话要多少我都做给你啊,所以快点醒过来啊……」

  杏子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她捂住自己的嘴巴,默默哭着,跪了下来。

  骑人的脑海中,再度浮出米海尔的脸。

  『咕咕咕咕……你还真是幸福呢。你知道么?所谓的幸福,就是对绝望的无知哦。无知对人类来说就是救赎啊』

  啊啊,真的是,自己到底有多么幸福呢。数分钟前,自己还以为能够过上和平常一样的,光芒灿烂的明天,能够积极向上地活下去。那现在又如何呢?这份窘样,到底又是什么啊?

  『咕咕咕咕……你所知道的绝望,不过只是小儿科,知道真正的绝望的人,是不可能像你这样,直面未来的』

  骑人,真的认为是这样。如果知道了真正的绝望的话,就会连好好活着都做不到了吧。

  「呐,为什么?你说我,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不幸?求你了,不管是谁快告诉我吧,为什么……为什么阵矢会变成这样的?」

  杏子一边哭泣着,一边向骑人发问,但是骑人却没有回答这个,纯粹的问题。

  还不如直接对她说,这一切的元凶都是他,错的全是他自己,这样说反倒还痛快。

  但是,他也不能将这样的话说出口。说了的话,杏子也会被卷入魔乖术师的争斗中。再说,就算是告诉了她真相,也无可奈何,这样能够满足的,只有骑人那微不足道的罪恶感而已。为了这种事情,让杏子陷入危险之中可不行。

  「找到了,在那里!」

  白衣的男子吵闹着来到了房间。

  「你们!都说了这里是谢绝会面的,请快点离开!」

  而骑人朝他的方向盯了一眼,光是这样,对方一瞬间像是被怔住了一样。

  虽然骑人也没有特地要这样做的打算,不过现在他的表情,看来是释放出了一眼就能吓到对方的威压感之类的东西。

  虽然被看到了一瞬间的窘态,但是对方还是马上恢复了振振有词的态度。

  「总之,我不能在容许你们胡闹了!你们快出去!」

  ——结果,因为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会有很多麻烦事,所以骑人推开那个像是医生一样的男人,拉着杏子的手,冲到了外面——因为杏子还没能用自己的脚跑,所以最终他是用公主抱的形式抱着跑的,但是杏子好像也没有太排斥。

  来到了病院外的广场——因为没有了追兵,所以暂时能够松一口气,他将杏子放在附近的长椅上,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杯茶拿回来。

  「…………」

  杏子并没有接下骑人送出的茶,还是默默低着头。骑人也没有想到方便对她说的话,所以只能在她身边坐下。

  到底这样过了多久了呢,因为正好是上班时间,所以附近也没有多少人通过,只有两人被埋没在沉默的世界之中。

  「……骑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突然打破了沉默的是杏子。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么?到底是哪里犯错了呢?到底是有哪里不该做呢?我们到底是……?」

  「…………」

  他没能回答这个问题。不,回答是有一个,错的是骑人,不好的是骑人,元凶是骑人,只是这样而已。

  「骑人……救救我,骑人」

  坐在身旁的杏子,像是要将全身体重都压在骑人的肩膀上一样靠了过来。杏子纤细的身子近在眼前。

  「我好害怕……真的非常害怕。到昨天,我都还认为,我们三个人接下来也会一直在一起。要说总有一天要分别的话,那也早得很——明明是这样的,阵矢却这样倒下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杏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骑人的肩膀上,颤抖着。昨天被米海尔袭击后,逃跑后,一直呆在阵矢身边,她到底是怀着多么不安的心情呢,到底是不得不背负着怎样的悲伤呢。

  「总觉得,这样下去的话,就连你也会消失到不知道哪里去,我,真的非常,非常害怕……所以,你来到这里,我能够再见到你,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我……」

  说着,她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不用说,这其中混杂着悲伤吧。不过这其中,还混有松了一口气的眼泪,至少光就这一方面来说,骑人来到这里也足够有价值了。

  「骑人,你没问题的吧?你不会消失到哪里去的吧?」

  杏子用不安而动摇的眼瞳抬头望着骑人。但是,骑人就连点头都做不到——对,骑人已经,踏入了名为魔宴这个非现实的舞台。或许会有一天也将杏子不幸卷入其中。如果要考虑到杏子的安慰的话,骑人必须尽早从她身边抽身。

  但是——这样也不行。青梅竹马的少年倒下,已经被拉入悲伤的深渊的亲密的少女,自己在这样的他们面前,不论如何都做不到离去。

  「骑人……」

  杏子再次呜咽起来。而骑人将手伸向那颤抖的细细的肩膀……但是在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他停下了手。

  ——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抱住她双肩的资格了。

  阵矢之所以会倒下,杏子之所以会变成这种状态,这一切的元凶都是骑人。

  而自己要装出怎样伪善的面孔,来安慰她才好呢。这种事……对骑人来说,他已经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杏子」

  用非常小的声音,这样小声说着,他就已经是尽了全力。杏子一副惊讶得脸看着骑人。

  「明明有我在——却什么都做不到。你也好,阵矢也好,我谁都没有守护住——我为了不发生这种事情,我才渴望力量,我才渴望变强,明明发誓了要变为绝对的强大了的,我却,我……」

  骑人看着自己正在颤抖的手。

  那一天——那个时候,骑人应该是对『老师』立下誓言。变得强大,强大到能够贯彻自己的正义——自己还小的时候的那个誓言,自己又没能贯彻么?

  轻轻地,将自己温暖的手和骑人的手重合在一起的,是杏子。

  已经哭干了的她的眼睛,现在肿得通红。但是也已经没有再流泪。她轻触着骑人的手,露出了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是硬撑的笑容。

  「我才是对不起啊——说的也是呢。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痛苦,骑人也是一样的呢——但是,就我一个人哭天喊地的,像是世界末日来了一样说些丧气话,真的很抱歉啊」

  非常,勉强地,笑着的杏子。她如此悲痛的身影,骑人从未见过。

  「对呢,我,到底要这样怨怨艾艾到什么时候啊,这才不是我的做派啊,作为一个一直都很阳光的杏子,这种事情绝对要笑着面对呢」

  不对,不对,杏子,你不用这么难受,不用这么硬撑着逞强也可以的,你可以哭到你不想哭为止,你可以责备到不想责备我为止,可以恨我到不想恨为止。你,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你,有这样做的权利。

  ——骑人心中如此呐喊着。

  「阵矢也是啊,其实又不是死了,也不用这么严肃吧」

  杏子朝自己的斜上方,阵矢所在的那个病房伸出手。

  「那家伙,小学的时候发烧有过40度,然后晕倒呢。为了去看他带了苹果让他吃,第二天他就活蹦乱跳的了,那家伙只有身体还是非常结实呢。这次也是,一定是这样的,一会儿就好,他一定会说着肚子饿了之类的话醒来的」

  哈哈哈,杏子苦涩地笑着。但是,骑人看着她的神情察觉到了——就算再怎么作笑,就算再怎么鼓舞自己,她眼中的悲哀的神色也无法消散。

  她和阵矢交往的时间更加长。所以比骑人要悲伤很多倍也是正常的。但是,看到骑人示弱,她还强撑着精神,反来开导骑人。

  ——太糟糕了,别说是担心她了,反倒是自己被担心,我到底算哪根葱啊。

  「哈哈哈哈哈,而且,如果被留下的我们两人还在这里叫苦连天的话,阵矢醒来的时候我们会被他训斥的呢。好的,流泪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就要笑着上学」

  「杏子,我……」

  他自己,也已经看不下她蹩脚的演戏了。骑人忍不住将手伸出,杏子看着骑人的脸——这时突然,像是要咽一口气一样,身子蜷缩起来。

  「杏子,怎么了吗?」

  「唔,嗯……什,什么都没有,没什么,我,很好,没事的哦」

  但是,杏子好像是要躲开骑人伸出的手一样,退开身子,站来起来。

  「还有,稍,稍微等一下呢,我,去个厕所」

  她留下这样笨拙的想要蒙混过去的台子,她单手掩面,转头朝医院跑去。

  「可恶啊啊啊啊啊……算什么啊,我啊啊啊啊!」

  他将自己的牙齿用力咬紧几乎将要将牙齿咬断,用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捏碎一样的力量握紧双拳,骑人将满腔无处可去的怒火和无奈,发泄到长椅上。

  一个人独处了以后,越来越对自己感到不满。结果——错的都在骑人。和魔乖咒扯上关系,在佑露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告下,还是继续拘泥着日常生活——结果就是这步田地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任性造成的。

  算什么魔乖咒啊,算什么『最强』啊,自己变强了什么的,自鸣得意也要有个限度啊!结果——骑人还是没有守护住自己,重要的事物。

  米海尔的话,在心中回荡着。

  『但是,请放心吧,你接下来将会品尝到更加可怕的绝望。你是否能忍受得住呢~咕咕咕咕咕……』

  这就是,绝望么,这就是这个丑恶的世界的正体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命运到底有多么残酷啊。

  「可恶,可恶,可恶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自己无法遏制的感情的澎湃下,骑人站起身,朝医院的墙上打去。一次,又一次,也不理会拳头已经受伤,已经开始渗出血液,反复不知多少次地击打着墙壁……虽然手已经沾满鲜血,但是这份痛苦还是无法掩盖骑人的罪恶感。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眼泪从眼眶落下,不甘心,他咬紧牙关,再一次用尽全力击打墙壁。

  因为这个冲击,突然,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落下来的声音。

  骑人的脚边,落下了一本书,是装订地非常古典的书,这是『伪』的魔道书『无尽虚伪的伪经』。

  为什么,『伪』的魔道书,会落在这种地方呢?他明明没有带着种东西过来的。

  不过在这本书之前,他想起了这本书上一位主人的话。

  『那么,清梦骑人。我再问你一遍。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梦,还是现实?』

  这时骑人突然啊的一声,叫出了悲鸣。要说为何,他看到了。

  『无尽虚伪的伪经』的内容。

  『无尽虚伪的伪经』因为落下的撞击,偶然地摊开了书中的一页。不,这一定不是偶然,这一定是恶魔所引导着的,必然吧。

  毕竟,那一页上这样写着。就好像是用手指沾了血写下的一样,渗透着黑暗阴森气息的文字,在纸上异常扎眼。

  ——这便是现实哟——

  「唔,咕,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己已经分不清青红皂白,世界太过不讲理,太过无秩序,而在这之中的渺小的自己又如此无力,毫无还手之力,骑人灌注自己的一切积郁的愤懑,朝夏天的蓝天发出了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女子厕所中,杏子孤身一人地在洗脸池边低头呜咽着。明明数分钟前才决定不会再流泪了的,但是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落。

  就好像是要掩盖这一切一样,她将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用双手捧住水流,然后很用力地拍到自己脸上。一次又一次,好想好似要掩盖自己的泪水,她反复地做着这个举动。

  昨天在医院的会面时间过了以后被赶出来,但是自己没有回家的心情,所以在街上徘徊着。也极力打消自己的睡意,熬了夜。拜此所赐,现在自己全身邋邋遢遢,脸上一团乱。她将自己画的妆全部卸掉,镜子中终于显现出了清爽的自己的脸……

  「……哈,好可怕的脸……」

  什么变化都没有的,两首撑着镜子,低着头的杏子。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在这种地方一蹶不振的话什么都不会开始,就算做这种事也毫无意义,如果只要哭,阵矢就能恢复过来的话,她就一直哭下去,但是现实并非如此,那么自己,应该要像原来那样,在骑人面前精神抖擞的,有些任性地,阳光地笑起来。不这样做不行,不这样做的话,不这样做的话,不行。佐藤杏子,骑人的亲友,阵矢的青梅竹马的自己,就是这样的少女。

  「但是……对不起呢,现在就好,现在就好,让我在哭一下也可以吧……」

  没有下次了。在这个谁都不在的厕所中,稍微哭上一会儿也一定会得到原谅——这样想着,杏子再度哭出来。

  「阵矢……真的,是笨蛋呢,你啊……」

  毕竟,这也是在自己的朋友中,和自己交往了最长时间的少年。事到如今,之前的记忆仿佛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

  从小就认识,家就在附近的两人。小的时候,两人就每天在一起玩耍。

  但是上了一会儿小学以后,就渐渐开始疏远起来,说着什么男女在一起玩有点羞人,就分开了。但是进入中学以后,又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共同行动起来。这也是在骑人这样的纽带的帮助下……

  「……不对的吧,这样,结果你……」

  想到这时,杏子会觉得再也不能向阵矢道歉,或者再去感谢他了,而她便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一直哭着。

  ——到底哭了多久呢,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再次洗了把脸,咬紧牙关,将嘴角夹紧,试着板起了脸。而她的视线,看向了眼前的镜子——镜子中的,是一张有些不妙的,粗糙的脸——这样就好。至少,要比一直撒娇般哭下去的自己要更像自己。

  「好的……爱哭虫模式结束」

  自己将情绪转换过来,眼泪不适合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式。就算哭也不能改变任何问题,那么,只有朝前迈进了。好的,加油杏子,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朝前看,昂首挺胸前进吧。

  「那么……既然如此,我也不得不去做个了结呢」

  自己的情绪转换过来以后,感觉头脑清爽多了。如果是这种状态的话,也应该勉强可以毫无障碍地回到日常生活中去吧。

  那么,也不得不将一些事情解决掉,阵矢应该怎么办呢……

  「喂,这种事情不是早就定好了么」

  自己不是医生,治不好阵矢的病。但是也应该可以过来看望他。没什么,在阵矢没有起来的这短暂的一段时间中,她每天都来医院看望她就好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然后做各种各样无聊而又荒唐的事情,然后回家的时候来到这里,将这一天的见闻都报告给阵矢——如果每天都和他说自己的见闻,说到他听厌烦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醒来的。好的,就这样办吧。

  「还有,要先和父母说一声呢……」

  昨天结果还是没有回家,其实在外面过夜,自己还是第一次。一定会被骂的,所以她也害怕去查看手机的邮件,不过,如果回家,然后好好道歉的话,一定会得到原谅的。阵矢的双亲和自己的双亲都很要好,只要和他们说这一件事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太生气的。这样想着,这件事也不是这么难解决的了

  「这样的话,最后就轮到最大的问题了呢」

  对,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摆在杏子眼前。这个问题大到完全无法无视。只有这一点,光凭她一定是毫无办法的。

  「将阵矢变成那样的,犯人到底要怎么处置呢」

  明摆着的,根据佐藤杏子脑内的判断,应该是判决马上就被降下,而法官,检察官,律师,陪审团,全场一致认同他有罪,有罪的,guilty,审判毫不犹豫,判决,死刑,抹杀,delete,消去,cut,去地狱吧,全场一致通过判决。

  杏子梆地一声,敲着墙壁。因为这个冲击,自己的手的皮肤开始擦出了血。但是这也没多疼,杏子将舌头伸向自己手上的伤口,将血舔干净。

  「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容忍」

  一定要降下裁决犯人的手,天罚,天诛——就算全世界都能容许他,本杏子大人也绝不容许。

  「能说得上线索的……也只有我的记忆了么」

  其实,昨天那件事以后的记忆,早就已经变得暧昧起来。昨天警察盘问自己事件的时候,自己的回答也是非常模糊。警察,『因为这个事件受到了太大打击了吧』这样说了。

  但是,这个感觉稍微有些奇妙。不光是事件,昨天的记忆都有些不清晰,对,这就好像,就好像是——记忆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

  但是,只有一个,只有一个线索到了刚才才略微有些记起来。

  刚才,看到骑人的眼睛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看到骑人的眼睛的时候,他的右眼——闪耀着紫色光辉的眼睛。那个是彩色的隐形眼镜么?不,这种事情怎样都好。但是,那只眼睛确实是在哪里看过。

  在模糊不堪的记忆中——能够隐约回想起犯人的特征。袭击了自己的,谜样的人物——他确实拥有的,紫色的眼睛。

  那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仿佛是看臭虫一样的表情,好像除了自己以外,在俯视着一切的冰冷的,紫色的眼光——就算想要忘记,也无法忘记。那就是,那只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骑人是犯人……这种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从道理的角度来说绝对不可能」

  骑人袭击了自己?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那只眼睛。如果这样说的话,那只眼睛有应该怎么说明呢?再说,骑人直到昨天,都还绝对是黑色的眼睛。那么为什么,眼睛的颜色会突然改变呢?

  「这个……看来有调查的必要呢」

  杏子,强硬地咬起自己的嘴唇。这件事,一定要慎重,是个微妙的问题。就事论事,朝骑人发问,如果不小心谨慎一点的话,难免会显得别扭。

  而且如果骑人真的知道和这件事有关的什么的话——既然他没有主动对我说,就表示他有所隐瞒。虽然不知道他是有什么理由才隐瞒住,不过这样的话,正面去问他的话,一定也不会得到满意的结果吧。这可是,不得不相当费脑筋的问题呢。

  「不管怎么说,总要弄明白呢」

  看来状况会变得非常麻烦——笼罩在我们身边的状况,已经不由分说地起了变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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