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1.混茫之都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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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乌云层层交叠,遮蔽了王都席雷吉亚的天空。

  明明才刚过正午,地面却是一片昏暗,来往的路人们个个面色凝重,加快了各自的脚步。也有人在带著寒意的秋风吹拂下,抽著被冻红的鼻子。在路边摆摊的小贩们则是开始收拾打包,打算赶在下雨之前结束营业。

  「感觉随时都会下起雨来啊。」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仰望天空,露出了忧虑的神色说道。

  青年做著旅行打扮,左手握著他的传家之宝——黑弓,腰上则系著箭筒。之所以身穿旅装,是因为堤格尔认为,即使带著弓箭走在镇上,这样的打扮也不会引起他人的疑心。

  如果王都是处于和平稳定的时期,青年也不会刻意带著弓箭上街。

  但他很清楚,现在的王都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他不能让这把弓离手。

  「堤格尔,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琉德米拉·露利叶以青年的昵称唤他,并做出这般提议。她和堤格尔一样是十八岁,与她关系较亲昵者,会以昵称「米拉」称呼她。

  而站在她身旁、年纪小上三岁的奥尔嘉·塔姆,也以手指卷著自己淡红色的发梢开口说道:

  「我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风里带著湿气。」

  米拉和奥尔嘉各自套了件配色低调的外套,将兜帽深深地拉了下来。这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做的变装。要是被人发现堪称王国重镇的战姬在镇上徘徊,肯定会引发一阵骚动。

  堤格尔看著人们慌慌张张地快步离去的模样,以遗憾的口吻嘟嚷道:

  「今天没什么收获呢。」

  「这也在所难免。等回到苏菲的宅邸后,我帮你泡杯红茶吧。」

  米拉苦笑著安慰青年。青年随即打起精神,向她聊表谢意。

  堤格尔等人从一早开始便穿梭在王都之中,努力地打听消息。

  他们不是前往低阶贵族和骑士们常去的酒馆留心倾听,就是向在路旁休憩的吟游诗人搭话,打听他们对王都最近各种事件的感想。三人已经有好一阵子重复执行这样的行程了。

  在今年的秋天,王都里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

  被病魔折磨了八年之久的卢斯兰王子平安康复,回到王宫生活——这虽然算是一件好消息,但在那之后,却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悲剧。

  举足轻重的贵族——比多格修公爵伊尔达·克鲁堤斯在王宫意外丧命,而治理王国多年的维克特国王也与世长辞。

  卢斯兰王子已经对外宣布,他会服丧至冬季结束,并在春天来临后举行戴冠典礼。人们闻讯后纷纷放下心来,原本覆盖著王都的乌云似乎也将就此散去——不过,在贵族诸侯的圈子之中,却还是有少数人士对卢斯兰投以猜忌的目光。

  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中,堤格尔和战姬等人四下奔走,企图从各种管道收集情报。毕竟他们的发言和举止,都有可能成为诱发王宫混乱的新火种,因此在获得充足的情报之前,他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他们迈出脚步,准备离开主要街道之际,堤格尔察觉到有个冰冷的物体沾到了自己的头上。青年拉起了外套所附的兜帽,紧紧地罩住头部。

  过没多久,雨滴开始打在地面上。这时,几名孩童闹哄哄地从堤格尔等人的身旁跑了过去。

  「我就说该早点回家嘛!都是你说看到妖精,我还傻傻地奉陪,这下不是被淋成落汤鸡了吗!」

  「我真的有看到啦!那东西长得和爷爷形容过的妖精一模一样啊!你之前不是也说看过怪物,现在还好意思说我!」

  「才不是怪物呢!是奇奇莫拉啦!」

  「那和怪物是差在哪里啦!」

  堤格尔在无意识之中,望向了那群一边大喊一边奔跑的孩子们。

  ——既有妖精,又有怪物啊。

  对于这些童言童语,或许没必要当真吧。

  不过,在这两三天里,堤格尔也从大人们的口中打听到了好几起类似的话题。有人说,他看到了一群骑在野猫背上的小矮人;有人说,他看到了在建筑物阴影处窥探自己的怪物;有人说,他在小径的前方远处看到了伫立的幽灵……

  对于这些传言,米拉以极为务实的态度发表了感想:

  「那应该是一时眼花,把被风刮走的垃圾看成了野猫吧。要是小矮人或是怪物真的现身,肯定会引发更大规模的骚动。」

  奥尔嘉也游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说我不相信幽灵或精灵的存在。不过,我想那些东西,应该会现身在更别具意义的个人面前——像是对于丧命者有著深思之情的人,或是一出生就具备了灵视能力的人才是。」

  简单来说,她们都认为那只是一时眼花而闹出的乌龙罢了。

  堤格尔并没有对两人的看法提出异议,不过,他却莫名感到有些挂心。

  ——这是因为我们有和魔物交手过的关系吗?

  渥加诺伊、托尔巴兰、芭芭,雅加,以及多勒卡伐克。它们都是顶著童话故事里曾出现过的妖精之名的可怕怪物。

  ——蒂尔·纳·法曾说过,它们的目的是要改变这个世界。

  堤格尔的心底涌上了一股不安。真的只是那些人看走眼了吗?

  那些人看到的,会不会是逐渐改变面貌的世界一角呢?

  「堤格尔,怎么啦?」

  也许是因为他停下脚步思考的关系,原本走在他前面几步的米拉,露出了讶异的神情绕了回来。青年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

  就在这时——三人的眼角窜过了一道金色的闪光。

  「是闪电吗……?」

  「不对。」

  奥尔嘉的喃喃自语,被堤格尔否定了。青年看得很清楚,那道光芒并不是从天而降,而是自地面迸散开来的。

  闪光于此时再次窜出——那果然是从地面上爆发出来的。

  堤格尔的脑海里闪过了莉莎——伊莉莎维塔·法米那的脸孔。她的龙具——雷涡沃利兹夫,是一条能操纵闪电之力的黑鞭。

  青年最后一次见到莉莎,是在今天的早晨。他在苏菲的宅邸(目前是堤格尔等人的行动据点)和莉莎打了照面,而莉莎在和青年打了声招呼后,没多说什么就走出了大门。

  莉莎经常走访王宫,或是造访交情甚笃的贵族宅邸,以她个人的管道收集情报。当时的堤格尔以为莉莎是有急事在身,不过,他并没有做更进一步的确认。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刚才那道光的来历。」

  怀著一股忐忑之情的堤格尔,在雨中发足狂奔。

  ◎

  堤格尔所目击的电光,是从一处略显骯脏的空地施放出来的。

  而此时的该处,则是有两名战姬手持龙具相互对峙著。

  身穿深紫色礼服、手握黑鞭的是有「雷涡的闪姬」别名的伊莉莎维塔·法米那。她同时也是拥有异彩虹瞳——左右瞳色迥异的女子。

  莉莎金色的右眼和蓝色的左眼皆绽放著强烈的斗志,注视著眼前的对手。

  站在她视线前方的,是一名有著黑色长发的女子。她身穿绣有老鹰图样的黑色服装,双手各握了一把短剑。两把短剑分别有著金色和红色的刀身,并缠绕著火焰。

  女子的名字为菲尼莉雅·阿尔夏芬,有著「煌炎的胧姬」的别名。

  自双方交手至今,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但即使如此,两人的头发已变得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沾满泥泞,肌肤充斥著无数浅浅灼伤。在莉莎多次甩鞭之下,地面各处都看得到遭到破坏的痕迹,就连石造的墙壁也被打塌了一部分。

  ——看来她不是用「厉害」两个字就能形容的对手呢。

  莉莎握好黑鞭,慎重地测量著她与菲尼莉雅之间的距离。

  纯论武器的长度来说,是莉莎大占上风,但菲尼莉雅却能凭藉惊人的体术抵销这层优势。

  她能钻过黑鞭的空隙,又或是以短剑弹开鞭击,在转瞬间欺近莉莎的身旁。对莉莎来说,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是不能胡乱出鞭的。

  紧绷的情绪让呼吸变得紊乱,而无法施力的右手,在这时让她更为挂心。从不久前开始下起的雨,令被打湿的礼服黏附在身子上,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不过,这场雨对我来说或许是个优势。

  变得泥泞的地面,应该多少能绊住菲尼莉雅的步伐;而她的龙具所缠绕的火势,也肯定会因雨而减弱不少。

  菲尼莉雅一语不发,只是静静地握著双剑摆出架势。即使被雨水淋湿的黑发盖住了左半边的脸孔,也不见她有伸手拨开的意思。

  莉莎完全无法预测菲尼莉雅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即使心知对方可能不会做出回应,红发战姬还是这么提出了问题。

  莉莎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人烟罕至的空地,是有原因的。在稍早之前,她赴了素有「虚影的幻姬」别名的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之约。

  在几天前,凡伦蒂娜曾对莉莎做出一项提议,内容是希望她能表态支持卢斯兰王子。

  莉莎接受了这个提议。说实话,她对卢斯兰依然抱有不少疑心,不过,她认为能藉由这个机会,从凡伦蒂娜口中打探出更多消息。

  ——说是有事要和我谈,结果却是这么一回事。

  在这处空地等待莉莎的,就只有菲尼莉雅一个人而已。而在见面之后,她就二话不说地杀了上来。

  「雷精。」

  随著莉莎的呼唤声,她手上的黑鞭随之绽放出白色的光芒。她的周遭浮现出无数颗光粒,像是棉花般飘浮在她的身边。

  这一颗颗光粒都能视为一道道极小规模的闪电。光粒一旦被莉莎以外的人触碰,就会释放出热能和冲击弹开对方,是一层能确实保护她的光之盔甲。

  在下一瞬间,菲尼莉雅有了动作。她所握持的双剑——煌炎巴尔格雷的刀刃,各自缠上了一团火焰。

  「飞炸焰。」

  握著双剑的黑发战姬由下而上地一捞,两柄短剑随即释放出了两颗火球。火球的大小约与成人的头部相仿,即使在雨中也不减其势,就这么在空中拉出一道弧光,朝著莉莎袭击而来。

  ——两颗火球命中的时间点是分开的呢。

  菲尼莉雅左手的动作比右手略迟了一拍,而这可没逃过红发战姬的双眼。莉莎扫出黑鞭,打碎了第一颗火球。火球发出了一阵爆炸声,并随著热风和黑烟化为碎屑。

  莉莎反手一抽,打算就此打碎第二颗火球。

  岂料,在下个瞬间,她前方数步之遥的地面却突然炸了开来,轰出了大量的沙尘。莉莎以雷光盔甲挡下飞沙走石,同时悻悻地眯细了双眼。

  「挺有一手的嘛……!」

  第一颗火球只是引诱她迎击的诱饵,而第二颗火球从一开始就是以地面为目标。这是为了遮蔽莉莎的视野,拖慢她的反应。

  菲尼莉雅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她跑在混著沙尘的雨势之中,跳过地上炸开的坑洞,一口气缩短了与莉莎之间的距离。

  「钢鞭!」

  莉莎迅捷无伦地将黑鞭拉回了手边。鞭身回缩至握把前端,形成了短棒状的武器。与此同时,菲尼莉雅先是将短剑在身前交错,接著朝左右两侧挥开。

  「突火枪列。」

  一道道火柱在两名战姬之间窜了出来。这些高高窜起的火柱毫无间隙地排成了一列横排,彷佛要阻挡一切来犯的事物似地。

  莉莎的异彩虹瞳闪过了一丝迷惘。这道由火枪所形成的墙壁,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施放出来的?

  在犹豫了一瞬间后,红发战姬决定顺从直觉,向后飞退。

  剎那间,黑发战姬穿出了火焰之枪,现出身形。

  对于疾刺而来的金色刀刃,莉莎以自己的龙具将之弹开。提防菲尼莉雅会以另一把短剑展开攻势的莉莎,朝著身侧跳了开来。

  而在这个时候,莉莎才终于发现了朝著她头顶落下的火球的存在。

  无从闪避的红发战姬,就这么遭到火球吞噬。烈焰、热浪和冲击波弹开了包覆她的雷之光粒,毫不容情地灼烧全身。

  在火舌的炙烤之中,莉莎明白了对手的用意。

  突火枪列不过是为了掩护朝著空中发射的火球所设的障眼法罢了。而菲尼莉雅之所以施放火球后现身出招,也是为了让火球能确实命中所做的诱导。

  在雨水的冲刷下,余火和黑烟终于彻底散去。要不是有雷精削弱了火焰的威力,此时的莉莎肯定已经成了一具焦尸。

  面对痛苦地喘著气的红发战姬,菲尼莉雅间不容发地挥出了手中短剑。

  莉莎以双手握住了依然呈短棒外型的黑鞭,与黑发战姬正面相对,接下了短剑的斩击。高亢的铿锵声响彻四下,而反射了龙具光芒的无数雨滴也随之闪烁生光。

  莉莎的鞋跟深深陷进了地上的泥泞之中。她咬紧牙关,拚了命地抵著压制而来的金色刀刃。

  三道颜色回异、蕴含战意的目光于这时针锋相对。和莉莎那一双激昂的眼眸相较,菲屁莉雅的眼睛就如同深夜里的湖泊般平静无波,看不出有任何感情的波动。她维持著右手短剑前推的动作,打算以左手的短剑刺向莉莎的侧腹。

  「——沃利兹夫!」

  在这一瞬间,莉莎放声喊道。随即,黑鞭绽出了刺眼的强光,灼烧起菲尼莉雅的视野。对于这意想不到的反击,菲尼莉雅为之一愣,左手的短剑也仅止于划过莉莎的侧腹。

  在推开菲尼莉雅并拉开距离后,莉莎立刻让自己的龙具恢复成长鞭的型态。

  随著一声大喝,莉莎全力扫出了一鞭。这一击将菲尼莉雅的身子轰飞出去,使其倒卧在地。莉莎毫不间断地挥出了第二击。

  随著一道铿锵声,黑鞭的前端高高地弹起——那是被双剑弹开的。尽管如此,菲尼莉雅似乎也无法完全卸去这一击的力道,仅能泼溅著泥水在地上打滚。

  ——要是可以把你钉在地上,我可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喔。

  莉莎高高挥起雷涡,画出了不规则的轨道,将黑鞭接连抽在菲尼莉雅的身上。要是结实地挨上这猛烈的鞭击,身体肯定会被撕裂成好几段。煌炎的胧姬光是以双剑护身就已耗尽了心力,甚至找不到从地面起身的空隙。

  莉莎毫不停手,持续挥舞著黑鞭。她必须尽可能地消耗菲尼莉雅的体力,使其动作变得迟缓。如此一来,她才能以致命的龙技收拾掉对方。

  而就在莉莎挥出了第十余鞭之际——

  打在地面的长鞭忽然激起了大量的泥泞,黑鞭也随之重重地反弹起来。

  菲尼莉雅趁机以粗鲁的动作站起身子。她从头顶到脚趾都沾满了泥水,身上各处都带著细微的伤口,呼吸也变得紊乱。

  不过,她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手中的双剑也依旧燃烧著火焰,将滴到上头的雨水悉数蒸发。

  莉莎的脸庞因紧张而僵硬,并对沃利兹夫下达了命令:

  「雷刃。」

  黑鞭随之转化为巨大的单刀剑。那漆黑的刀身让人联想起大型的柴刀,上头还生有无数尖刺,并受到一层白光的包覆。

  这个型态的威力虽然在钢鞭之上,但不仅握起来沉重,也有攻击距离不长的缺点。

  ——得在菲尼莉雅调匀呼吸之前分出胜负。

  至于她为何袭击自己,以及凡伦蒂娜的企图为何,在那之后慢慢查明也不迟。

  红发战姬踢起地面的泥泞,拉近与黑发战姬之间的距离。

  「阳炎。」

  就在闪电之刃仅差数步就能递到对方身上之际,菲尼莉雅周遭的空气唐突地摇晃了起来。

  她的身影忽然变得朦胧,宛如透过毛玻璃窥探似地。

  莉莎虽然稍稍睁圆了双眼,但并没有停下脚步,持续拉近与对手之间的距离。她高高举起了龙具,以粗暴的动作猛力一砸。

  金属彼此刮擦的噪音传入了耳中,迸发出蓝白色的火花。菲尼莉雅变得朦胧的身影随之消散,并朝著后方被轰飞出去。她虽然在空中重整姿势,没落得在地上打滚的下场,但膝盖仍是深深地垮了下来。

  「——突火枪列。」

  菲尼莉雅猛喘著气,勉强挤出了声音。在莉莎与她之间的空地,窜出了一道由一支支火枪所造出的墙壁。

  莉莎神色一沉,抡起带著雷击的刀刃,朝著眼前的火枪祭出一记横扫。被斩成上下两截的火枪之墙,在迸出了点点火星的同时垮了下来。

  然而,在火墙的后方已经不见菲尼莉雅的踪影。

  莉莎握好龙具,以视线左右扫视,接著,她察觉视野的角落有动静。

  这处空地与两条细窄的小径相连,而其中一条小径里闪入了一道人影。那肯定就是菲尼莉雅了。

  「才不会让你逃掉呢……!」

  莉莎翻起被雨水和泥泞弄脏的礼服裙襬,追在菲尼莉雅的后头。得在菲尼莉雅调整好呼吸之前,一口气分出胜负才行。

  然而,在追到空地与小径的连结处时,红发战姬却愣住了。在眼前这条夹在建筑物之间的狭小巷弄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到哪去了——」莉莎呢喃到一半,背脊蓦地窜过了一道恶寒。

  她凭藉著战士的本能,察觉有一股危机正从头顶上方来袭。

  莉莎抬起了头——而映入她双眼的,是一道乘著下坠的势头发动攻势的人影。在整片视野中,似乎只有那道人影无法对焦,甚至就连轮廓都显得十分模糊。

  莉莎将手中的龙具直直地往上刺去——随即传来了金属交击的声响。雷光迸散,同时火星飞溅。

  她在这时明白,自己挥出的刺击已经被对方滑开了。

  同时,某个尖锐的物体扎进了莉莎的左肩。之所以来不及避开,终究还是因为这一记出招的动作也相当模糊,使她无法看清楚的缘故。

  莉莎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身子随之失去平衡,在没能采取护身倒法的状态下摔倒在地。礼服在历经激战后已是多处破损,如今肩口处更是被渗出的鲜血逐渐染红。

  莉莎虽然强忍剧痛企图起身,但菲尼莉雅在这时降落在她的面前。菲尼莉雅的脸上并没有得逞的神色,而是以冷漠的表情睥睨著莉莎。

  莉莎咬紧牙关,瞪向了菲尼莉雅。那对颜色相异的双眸里,蕴含了愤怒、不甘,以及对自己失手所产生的懊恼之情。

  黑发战姬是装作被逼入绝境,将莉莎引诱到这个地点的。

  接著,她施展「阳炎」,让摇曳的大气缠绕己身,并从上空展开袭击。她以左手的短剑滑开了黑鞭,并以右手的短剑剌伤莉莎的左肩。

  菲尼莉雅举起双剑——莉莎则是一鼓作气地挺起身子,像是在牵制般扫出了手中的单刃剑。菲尼莉雅则是早了一步向后跳开,躲过了斩击。

  莉莎以宛如在喘气般的粗暴动作呼吸著,并站起了身子。虽然身体在这场大雨之中逐渐冷却下来,但她很清楚只有左肩一带漫著热意。

  ——这可不太妙呢。

  藉由挥动龙具,她明白自己的左手已经变得不太灵活了。在右手无法使力的状况下,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而身体也因为出血的关系变得愈来愈沉重。

  她解除了「雷刃」,将龙具恢复成长鞭的型态。莉莎绞尽剩余的气力,将雷涡高高举起。漆黑的长鞭也呼应了主人展露的霸气,鞭身缠绕起白色的电光,释放出不寻常的炫目光芒。满溢而出的雷光飞屑烧焦了周遭的大气。

  自沃利兹夫的柄部伸出的鞭身分裂成九条,而那每一条鞭子都是足以撕裂天空、敲碎大地的恐怖雷槌。

  莉莎的魄力似乎也让菲尼莉雅察觉状况有异。她抬高双臂,以守护脸部的架势握好了双大负担。即使如此,红发战姬还是维持著短促的呼吸,让身子站了起来。

  ——我会死在这里吗?

  她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就算右手灵活如常,应该也无法改变这场战斗的结果吧。双方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悬殊。

  忽然间,莉莎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她在脚上使力,让双腿稳稳地踩在大地之上。同时双手交叠,紧紧握住龙具。

  她之所以发笑,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软弱所致。换做是小时候曾教导自己如何战斗的艾蕾欧诺拉——又或者是无论面对的是龙还是魔物,都愿意勇敢迎战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的话呢?他们即使察觉到死期将至,也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没错,我是不会认输的。

  无论是变得挥不动龙具,或是被砍得千疮百孔、流尽体内的血液,她也不会就此认输——

  菲尼莉雅向前踏出了一步,而莉莎并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她已经做好了挨上对方一击的觉悟,打算在中招的同时还以颜色。对现在的她而言,就连移动一步的体力都不容浪费。

  然而,她所预期的冲突并没有上演。

  莉莎隐约在雨声之中听见了某物贯穿大气的声响,随即,一支箭矢从天而降,就这么精准地落在两名战姬之间的地面。

  菲尼莉雅停下了脚步,将视线投向莉莎的身后。而莉莎虽然没有疏忽到将视线从黑发战姬身上挪开,但还是因为安心和欢喜而放松了脸上的神情。

  沉稳厚实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接著,一名青年站到莉莎身前——就像是要保护她似地。

  青年有著深红色的头发,身穿黑色外套,左手握著一把漆黑的弓。

  他正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虽说是人烟罕至的巷弄,但在打得如此激烈后,菲尼莉雅也自知有可能会引来其他人前来搅局。

  来者是堤格尔一事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黑发战姬很快就从惊讶之中恢复过来,以冷静的神情直视堤格尔。

  ——我听过他能把箭矢射得很远的传闻……好像是三百阿尔昔是吧?

  菲尼莉雅对堤格尔并不甚瞭解,就她认为,即使三百阿尔昔这个数字有加油添醋之嫌,他使弓的手腕应该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双方相隔的距离还不到二十步,而且左右被建筑物包夹起来,无法自在地展开动作。光就这点来看,似乎是菲尼莉雅较为不利。

  ——不对,居于劣势的应该是他才对。

  现在不仅正下著雨,加上双方距离过短,根本没办法让箭矢顺利地拉出应有的力道。加上堤格尔的身后还有莉莎在,他若要躲避自己的攻击,肯定还得提防这一层忧虑。

  ——他应该会瞄准我的头或腿……若是对自己的准头有信心,那大概是腿吧。

  菲尼莉雅猜测,他会先射穿自己的腿部好瘫痪行动能力,再趁机瞄准头部。

  堤格尔将箭矢搭上了黑弓。

  菲尼莉雅沉下腰,摆出了前倾的架势。她打算一鼓作气地刺穿对方。若想让双剑的刀刃以最快的速度招呼到对手身上,这样的姿势是最适合的。

  虽说对方是外国的英雄,但菲尼莉雅并不在意,反正凡伦蒂娜一定会想办法善后的。

  她蹬地冲了出去。黑发战姬弹开了无数雨滴,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青年。仅仅过了短短一瞬间,双方的距离就缩短到不满十步。

  赢了——菲尼莉雅这么想著。她甚至已经预见以双剑的火焰熔去箭矢,并以斩击了结对方的光景。因为有堤格尔挡在前面的关系,他身后的莉莎也无法好好迎击。

  不过,事态的进展并不如她的预期——堤格尔稍稍垂下了握持黑弓的左手,他瞄准的并非黑发战姬,而是朝著地面射出箭矢。

  箭矢看似飞向了菲尼莉雅前方数步之远的地面——随即发出了「嗒」的一声弹了起来,朝著黑发战姬的脸部疾飞而去。锐利的箭簇正确地指向了她的脸孔。

  菲尼莉雅立刻煞住脚步,将上身向后一倾。箭矢自她的脸孔旁侧险险地掠过,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弧线后,插到了地面上。

  菲尼莉雅睁大双眼,紧紧盯著堤格尔看,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她无法相信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事。

  黑发战姬一面留意青年的动作,一边慎重地观察起箭矢方才回弹的位置一带,结果看到了那儿有颗约有指尖大小的石粒。

  ——他一开始瞄准的就是那个吗?

  若射中的不是石粒而是地面,箭矢就不会回弹,而是会直接插到地上了。就算顺利射中了石子,若不能确实让其弹向菲尼莉雅的脸部,就只会是一支射偏的箭矢罢了。

  ——他居然在这场雨中成功使出了如此高明的技巧?

  菲尼莉雅不禁为之战栗。她虽然认识不少擅长使弓的佣兵,但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施展如此神技——而且这还是在不容失败的危急状态下使出来的。

  堤格尔将新的箭矢搭上黑弓。菲尼莉雅手持双剑摆好架式,急忙向后退了开来。她必须承认,自己太过小看眼前的青年了。

  这可不是那种只要成功拉近距离,就能简单分出胜负的对手。

  「为什么要对莉莎出手?」

  也许是因为她主动拉开距离的关系,堤格尔以沉稳的语气开口问道。

  菲尼莉雅思索起合适的应对方针。

  她当然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词——因为这套说词是凡伦蒂娜提供给她的。

  只不过,堤格尔是来自布琉努王国的贵族。他说不定是在引诱自己做出未经思考的反应,若是鲁莽地对话下去,难保不会有失言之虞。即使是因为才刚当上战姬不久的关系,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仍是菲尼莉雅的弱点。

  ——而且,这家伙现身在这里,恐怕就代表……

  其他的战姬们很可能会赶赴来援。在晚了好几拍后,黑发战姬才察觉到这一点。这也证明了她在目睹堤格尔的神技之后,迄今仍未从那股冲击之中完全恢复过来。

  「不打算回答是吗?」

  堤格尔的话语里带了怒意。而菲尼莉雅则是耸了耸肩回应道:

  「不好意思啊,你使弓的技巧让我看得出神了。」

  这句话里要是带有讽刺、挖苦或是其他意图的话,堤格尔或莉莎应该马上就能听出来吧。

  然而,在两人听来,那是不带一丝杂质的真诚赞美。青年脸上的怒意登时淡了几分,并露出困惑的神色。

  菲尼莉雅又往后退了几步,随即黑衣一翻,背对起堤格尔等人。接著她一鼓作气地朝向方才引诱莉莎的小径跑去,而且没有发动任何龙技。

  另一方面,堤格尔则是茫然地注视著以骇人速度逐渐离去的菲尼莉雅的背影。一直到过了数到三的时间后,他才发现对方采取的是逃跑的行动。

  青年虽然重新架起黑弓,但却犹豫著该不该射出箭矢。

  即使大雨形成了无数道白色的屏幕,他也有能一箭命中对方的把握。然而,对方可是战姬,应当将对方视为有防卫手段的能耐。

  况且,万一菲尼莉雅改变想法折了回来,堤格尔就得在守护莉莎的状态下与之交战。对方若是愿意就此收手,他也应该跟著打住才对。

  菲尼莉雅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堤格尔在这之后又在内心数到十,确认她没有折返的意思后,这才松开弓弦,将箭矢收回腰间的箭筒,并转身望向莉莎。

  「莉莎……」

  你没事吧——原本要把话说完的堤格尔,就这么哽住了话语。这是因为重新打量后,他才发现莉莎的身影让人看得心痛不已。

  红发战姬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泥泞,而且浑身是伤。礼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甚至到处都被熏成了看不出原色的黑色,沦为一片裹住她身子的骯脏破布。裸露出来的肩膀和大腿处处可见擦伤和烧伤,其中左肩的伤口尤其严重。

  「你……来救我了呢。」

  光是站著,想必就已经耗尽她的气力,但莉莎仍是对堤格尔露出了微笑。这时,挂在她胸口的项炼轻轻荡了一下——那是青年过去曾送给她的礼物。

  莉莎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失去平衡,堤格尔连忙伸出手臂抱住了她。他的脸色充满了不安和紧张,严肃地窥探莉莎的状况。在确认她仅是昏过去后,青年随即安心地叹了口气。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莉莎的身上。

  是不是不该放过菲尼莉雅?

  对黑发战姬的怒意,让堤格尔涌上了这般想法,但他随即摇了摇头。他一点也不想让虚弱至此的莉莎被卷入双方的战斗之中。他刚才的选择确实是上上之策。

  堤格尔背起黑弓,将莉莎横抱了起来。

  这时,他朝自己来时的巷弄望去,看到了米拉和奥尔嘉的身影。她们应该是追著青年过来的吧——堤格尔迈出步伐,朝著两人走去。

  ◎

  就在莉莎与菲尼莉雅于巷弄中酣战之际,于王宫的一隅也爆发了另一场战斗。

  在落雨不绝的小小庭园里,两名年轻女子手持武器相互对峙著。她们的年纪看起来都还不满二十五岁。

  其中一名女子有著一头长及腰部的金色卷发,身穿以绿色为基调的礼服,她的手里握著一柄金色的锡杖。

  另一名女子则有著黑中带蓝的长长黑发,身著各处都有玫瑰装饰的纯白礼服。她手里所握著的,是一把与成人同高的巨大镰刀。

  两名女子都有著过人的美貌,金发女子名为苏菲亚·欧贝达斯,黑发女子则是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凡伦蒂娜有著「虚影的幻姬」的别名,而苏菲也同样有著「光华的耀姬」的别名。

  这场打斗,是在雨开始下之前爆发的。原本在庭园休息的苏菲,忽然遭受到凡伦蒂娜的袭击。

  在察觉无法逃脱后,苏菲随即挥舞起锡杖——光华萨德应战。

  锡杖和巨镰画出了无数轨迹,激荡出超过二十次的交击。双方打得难分难舍,而天空也在这段期间里降下了雨,并形成现在的局面。原本绽放著缤纷色彩的秋季花草,也因为被卷入了两人的打斗之中,而一一沉入了泥土之中。

  水珠自苏菲的发梢滴落,礼服黏附著逐渐变冷的身子。虽然凡伦蒂娜也淋著同样的一场雨,但和金发战姬因紧张而抽搐起来的脸孔相比,黑发战姬甚至还有露出笑容的余裕。

  「你说我碍事,是什么意思呢?」

  苏菲在调整呼吸的同时,向对方投去提问。凡伦蒂娜挥动巨镰展开袭击之初,曾对她说过

  「你太碍事了,苏菲亚」。

  苏菲过去一直有在留心凡伦蒂娜的动作。因为她怀疑虚影的幻姬表面上佯装体弱多病,实则暗中有所图谋。即使没能抓到凡伦蒂娜的狐狸尾巴,但苏菲肯定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

  此外,最近苏菲时常出入王宫,并与许多贵族和官僚会面。这显然是她为了对抗凡伦蒂娜所做的安排,而她也想过,这有可能会惹来对方的回击。

  不过,以凡伦蒂娜精明的个性,肯定不会单以「碍事」为由,就决定对苏菲痛下杀手。她肯定怀抱著更为复杂周全的理由。

  「你听不出来吗?」

  「一点头绪都没有呢。我看应该是你有所误会吧?」

  「事到临头还选择装蒜,让人家好伤心呀。」

  凡伦蒂娜扛著由漆黑和深红两色所构成的巨镰——虚影艾萨帝斯,朝地面猛力一蹬。明明身穿被水淋湿的礼服,但她却以迅捷无伦的动作,一口气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苏菲并没有挪动脚步,摆出了以光华迎战的架势。

  巨镰横扫而来的一击,被苏菲以锡杖弹开了。在龙具交击的余声自耳边褪去之前,金发战姬早已手腕一翻,旋转锡杖祭出了一记反击。凡伦蒂娜扭过身子,闪过了这一击。

  「平常总是说自己体弱多病,但你现在的动作不是挺灵活的吗?」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身体正大喊吃不消呢。」

  对于苏菲的挖苦,凡伦蒂娜也只是一笑置之。她踏著随意的步伐拉近距离,并迅速向前一个踏步,挥下了手中的巨镰。苏菲以锡杖挡下了镰刀的刀刃——第一道刃物交击声在转瞬间被第二声盖过,而随之增生的一道道交击声更是撕裂了大气。

  苏菲的裙子被刀刃撕裂,大腿上也透出了几道血痕。同时凡伦蒂娜的左臂也被锡杖的前端擦过,留下了红肿般的伤势。

  凡伦蒂娜耍弄著龙具,从各种角度向苏菲发起攻势。受制于巨镰凌厉而猛烈的攻势,以及难以判读的攻击轨道,让苏菲只能一味防御。

  苏菲时而卸力、时而招架,或是侧身躲避,或轻挥锡杖牵制对手。每当龙具与龙具交击,总会迸散出金色的光花,并随之消散于虚空。

  巨镰这回瞄准了她的脚底,在判断无法躲避后,苏菲勉强挥出锡杖将之弹开。弹落的雨粒反射著龙具的光芒,在两人之间造出了一座极小的彩虹。

  ——真厉害呢。

  苏菲直率地承认,凡伦蒂娜确实是个极为优秀的战士。她的强度已能与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或米拉并驾齐驱。若是继续交手下去,输掉的恐怕会是自己吧。

  「——虚空回廊。」

  在呢喃声传来的同时,凡伦蒂娜的身影蓦地消失了。苏菲虽然瞠大了双眼,但并未显露出更进一步的讶异,而是冷静地举起了锡杖。

  「——炫目的细沙啊,众于吾侧。」

  系有相扣金环的锡杖落下了金黄色的光粒,包覆了她的身体。而就在这个瞬间,凡伦蒂娜也在苏菲的头顶上方现出了身影。

  被金色光粒包覆的苏菲无声无息地消失,凡伦蒂娜挥出的巨镰则是划过了半空。

  若是有人在旁观战,恐怕会无法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而那其实是凡伦蒂娜利用龙技穿透空间,展开了奇袭;而苏菲则是立刻施展龙技隐去身形,躲过了这惊险万分的一击。

  黑发战姬著地后,便露出了笑容朝著看似无人的方向望去。

  「苏菲亚,你果然很有一手呢。」

  像是在回应这声话语似地,原本无人的空间逐渐浮现出一道人形轮廓,轮廓逐渐显现成形,并添上了各色色彩,化为了苏菲的样貌。

  苏菲并没有反唇相讥,因为她并没有那样的余力。

  她曾听说过凡伦蒂娜的龙具有著穿透空间的能力,因此才能对此有所提防。若是事前对此一无所知,恐怕就会挨上这一击了。此外,若是她没有隐身的龙技,也不见得能够顺利躲过。

  「比多格修公爵也是被这招杀害的吗?」

  虽知屈居劣势,苏菲却是故意出言挑衅。黑发战姬轻轻地侧起了头。

  「那位大人是自阶梯摔落,失足身亡的呀。」

  「但公爵的家人们好像都说,他是不可能犯下这等失误的喔。」

  苏菲驳斥道。她虽然不认为凡伦蒂娜会说溜嘴,但既然正面对决的胜算不高,就只能靠其他的方法找出破绽了。

  「我虽然能明白那些人的心情,但在这世上,总是会发生一些难以想像的事情。苏菲亚,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凡伦蒂娜依然挂著微笑,以耐人寻味的口吻这么说完后,向前踏出了一步。苏菲则是握好锡杖,做好迎战的准备。

  ——最让人心烦的,就是她不见得会从正面冲杀上来呢。

  凡伦蒂娜虽然正拉近著距离,但她也有可能会忽然穿透空间,从苏菲的侧面或背面现身。

  对苏菲来说,她只能屈于被动接招的立场。

  而就在两人即将再次以手中龙具互击的瞬间——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自旁侧传来的一声大喝,让两名战姬停下了动作。

  先将视线从对手身上挪开的是凡伦蒂娜。她转过身子面向发话者,并将龙具平放在地,单膝跪下。

  苏菲也在察觉来者的身分后,随即向对方行了臣下之礼。

  「卢斯兰殿下……」

  一名男子在雨中昂然而立。即使身上的白色绢服被雨水淋湿,他也毫不在意。

  男子的年纪约在三十五岁上下,他有著淡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眸,身材十分匀称。不过,那张端正的脸上,此时正透露出一股怒意。

  有著卢斯兰之名的男子俯视起两名战姬,以焦躁的神色开了口:

  「你们两个,先移动到走廊上吧。汝等战姬乃我国至宝,岂能让你们继续待在雨中。」

  看到卢斯兰背对她们往走廊走去,两名战姬都乖乖地跟了上去。此人正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也是被指名为下一任国王的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苏菲那对祖母绿色的眸子里蕴含著困惑,凝视著走在自己前方的凡伦蒂娜背部。她认为,凡伦蒂娜会选在这种地方展开袭击,肯定已经事先做了安排,不会让任何人接近才是。

  在回到走廊上后,卢斯兰便以严厉的话声对苏菲等人问话:

  「你们也不是这几天才当上战姬的,应该不会不明白自己的立场为何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你们胆敢在王宫里滋事?——苏菲亚·欧贝达斯,就先听听你的主张吧。」

  卢斯兰的态度不像是在袒护凡伦蒂娜,而是保持著中立公正的立场。苏菲向王子再次行了一礼后,便说明起她在庭园休憩之际,忽然遭到凡伦蒂娜袭击的经过。卢斯兰点了点头后,将视线转向凡伦蒂娜。

  「那么,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轮到你提出自己的主张了。」

  「在下确实出手砍向了苏菲亚阁下。」

  虚影的幻姬以优雅的动作垂下头,这么回答道。

  「原因为何?」

  「因为有人向在下告密。」

  凡伦蒂娜的话语令卢斯兰蹙起了眉头。黑发战姬继续说道:

  「据说苏菲亚阁下已和同为战姬的艾蕾欧诺拉阁下,以及伊莉莎维塔阁下达成协议,企图拥立帕耳图伯爵,并推翻卢斯兰殿下。」

  一股战栗令苏菲为之屏息。万一凡伦蒂娜和卢斯兰早已串通好这出戏码,那她就要在此处蒙受不白之冤了。而且受害的不只苏菲,就连艾莲、莉莎和帕耳图伯爵尤金都会受到波及。

  幸好,事态并没有真的走向最糟的发展。

  「你可有证据?」

  卢斯兰的表情依旧严肃,再次向凡伦蒂娜投以质问。在停了一拍后,黑发战姬说了一句:「没有。」并摇了摇头。

  「然而,在下已做过确认,苏菲亚阁下和伊莉莎维塔阁下近日多次出入王宫,艾蕾欧诺拉阁下也多次访问过帕耳图伯爵。」

  「够了。」

  卢斯兰怒不可抑地说:

  「战姬出入王宫,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事,而以现在的状况来说更是如此。我过去也曾从伯爵口中听闻,艾蕾欧诺拉与帕耳图伯爵是长年的交情。光是凭藉这样的理由,是无法构成动手的藉口的,我想你应该也有所自觉才是。」

  卢斯兰似乎相当生气,只见他继续说了重话:

  「凡伦蒂娜,我虽然很倚重你的帮忙,但贸然相信告密的内容,不觉得未免太过轻率了吗?要是事态走向最糟糕的结果,我可能就会一举失去两名既优秀又忠心的战姬啊。」

  「真是非常抱歉,殿下所言甚是。」

  凡伦蒂娜将头垂得更低了——对于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苏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观望著凡伦蒂娜的态度。

  「你该低头致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苏菲亚吧。虽然你们看起来都没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卢斯兰叹了口气,而凡伦蒂娜则是维持著单膝跪地的姿势,转身对著苏菲。

  「苏菲亚,我太过轻率的行动,造成你莫大的困扰了。我感到非常抱歉。」

  黑发战姬以由衷感到懊悔的话声与表情,向金发战姬谢罪。

  苏菲装作愤恨难平的模样,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由于对方摆明是在演戏,因此她完全没有跟著一搭一唱的意思。除此之外,她也相当在意凡伦蒂娜的企图。

  「——凡伦蒂娜。」这时,卢斯兰板著脸孔呼唤了黑发战姬。

  「你犯下了在王宫滋事,以及企图加害身为同袍的苏菲亚的罪,因此,我不得不对你提出惩罚。」

  「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在下都愿意承担。」

  凡伦蒂娜依然保持著严肃的态度,等候卢斯兰的发落。

  走廊被沉默笼罩著,就只有洗刷著庭园的雨声传进了三人的耳朵。

  「我记得你在王都设有宅邸对吧?我要你交出龙具,并禁足三十天。在这段禁足期里,你将不得走出宅邸一步。至于访客,也只有经过我允许之人才能踏足,而书信一类的交流亦如是。我会在这之后派出监察官,至于对苏菲亚的道歉,也会晚些传达过去。」

  在这种状况下所派出的监察官,其实就是负责监视的人员。此人将会严格提防对象是否有偷偷外出,或是私下招待客人之举。

  「苏菲亚,你认为这样的惩罚如何?」

  卢斯兰向苏菲问道。这也是在询问她「你愿不愿意让这起事件就此落幕」的意思。

  就苏菲的立场而言,由于她是被凡伦蒂娜挟著空穴来风的谣言受到袭击,因此若是要求更进一步的处分,应该也会被卢斯兰接受吧。比方说,她可以要求割去凡伦蒂娜治理的奥斯特罗德公国的一部分,使之成为王家的直辖领地。

  「在下并无异议。」

  然而,她却接受了王子的裁定。苏非要是在这时提出意见,而卢斯兰也采纳的话,难保不会给外人「战姬们正在斗争权力」的观感。这是苏菲所不乐见的发展。

  「对了,殿下,关于凡伦蒂娜阁下所提及的告密一事,不知您有何定夺?」

  听到苏菲这么问,卢斯兰随即皱起了脸庞。

  「我当然会揪出告密者,并给予严厉的惩罚。你身为受害者,其中的愤怒自然是不难想像,但可以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吗?我绝对不会让你的权益受损的。」

  苏菲也察觉了卢斯兰的顾虑。如果告密者是位居高位,或是握有权势的贵族,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卢斯兰似乎打算私下进行调查,直到查明对方的来历为止。

  「遵命,此事还请殿下明察。那么,在下就将此事传达给艾蕾欧诺拉和伊莉莎维塔吧。」

  「也是,有劳你了。我会向帕耳图伯爵说明此事。那么,我会为你们各安排一间房,你们就将身子好好擦乾,并换件衣服吧。这个季节容易染上感冒,千万不可大意。」

  王子的口吻比起刚才软化了几分。想来,这种沉稳的风范恐怕才是卢斯兰原本的个性吧。

  一队士兵在这时从走廊的另一头跑了过来。卢斯兰有些笨拙地以「战姬阁下们在雨中小吵了一架」为两人开脱后,随即下令士兵们将苏菲等人带往空房。而他则是在仅仅两名士兵的伴随下,慢慢地沿著走廊离去。

  在士兵们的护卫下,苏菲在走廊上迈出了步伐。到了这时候,她才感受到黏贴在身上的礼服所带来的不适,也感到了几分寒意。

  她若无其事地望向走在身旁的凡伦蒂娜。在看到黑发战姬的侧脸时,苏菲心中的猜疑登时转变为确信。

  凡伦蒂娜表现得云淡风轻,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丁点儿的哀怨或失望之情。对黑发战姬来说,这一切的发展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我得快点离开,向大家告知这件事……

  苏菲拚了命压抑下来,才没让自己鲁莽地加快行走的脚步。

  ◎

  回神过来之际,莉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里是……」

  她正待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身上盖了一条厚实的毯子。她试著挪动身子,但全身上下随即传来了一股股疼痛,左盾的部分更是痛得剧烈。

  莉莎转动颈子,环顾起室内的构造。

  这里似乎是某间宅邸的一间客房,设置在墙边的暖炉柴火朦胧地照亮了室内,为这里的空气加温。她从嵌了玻璃的窗户往外看去,只见户外是一片黑暗,而降雨迄今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莉莎回顾自己的记忆,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事。

  她和菲尼莉雅交手,最后打输了。而在那之后,堤格尔现身救了她。

  「这里是苏菲的宅邸吗?」

  想必是这样没错。若是将浑身是伤且满布泥泞的战姬随便找个地方安置,肯定会引发不小的骚动。目前最安全的场所,肯定就是苏菲的宅邸了。

  她叹了一口气。在试著抬起右手后,莉莎发现自己手肘以上的部位都被缠了绷带。不只是右手而已,她从身上各处都感受到了绷带的触感。

  「能只受这点伤就了事,也算我命大了。」

  菲尼莉雅是真的打算痛下杀手。若没有堤格尔赶来救援的话——光是想像那幅光景,就让莉莎的背脊窜过一道寒意。

  「得和堤格尔道谢才行呢。」

  在她随口嘟嚷这句话的同时,从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一想到可能是堤格尔前来探望,莉莎就因为开心和慌乱而红起了脸颊。她将毯子往上拉到下颚一带,并迅速将乱掉的头发整理好。

  这时,去年冬天堤格尔曾对自己承诺「若是出了什么万一,我会立刻赶到你身边的」的话语和当时的光景,在莉莎的脑中浮现出来。而回忆中的堤格尔,和青年在雨中的背影重叠在一起了。

  沉浸在幸福氛围里的莉莎,朝向房门应了一声。

  「我进来了。」随著这声低喃现身的人影——是艾莲。

  想起自己方才的模样,莉莎登时感到一阵丢脸,将毯子拉到了鼻子的高度。她不想让艾莲看到自己现在的神情。

  艾莲端著一个小小的圆盆,上面载著装了水的银杯,以及一个盛了几粒黑色豆状物体的小碟子。艾莲将圆盆放到床旁的桌子上后,便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伤势还会痛吗?」

  「原来你也会担心我呀?」

  莉莎将视线从艾莲身上挪开,不客气地出言讥刺。银发战姬虽然皱了一下眉头,但她没有随之起舞,而是告知了自己的来意:

  「我拿药来了,吃吧。」

  莉莎抬起眼睛,望向桌上的圆盆。盛在小碟子里的应该是药吧。

  「这是谁调的药……?」

  「苏菲的侍女之中,有个会调制简单药物的女性。帮你照料伤势的,也是那个侍女。」

  「这里果然是苏菲的宅邸呢。」

  「是啊。我才刚回到这里不久,所以没看到过程,但她帮你脱掉衣服,还撢落泥土、擦拭身体以及上药,似乎是费了不少功夫。她现在因为在宅邸里忙得不可开交,我才会帮忙拿药过来的。晚点可要向人家道谢啊。」

  莉莎点了点头,忍著痛楚坐起身子。在掀开毯子后,她才发现自己正穿著宽松的睡袍。这应该也是那位侍女帮自己换上的吧。

  艾莲看到她肩膀和手臂的伤,脸色随即一沉。

  「你被打得很惨啊。」

  莉莎接过了药,配著水吞了下去。药比想像中来得苦多了。

  「对了,这药有什么功效?」

  「她说这可以止痛,还有退烧的效果。她还要你多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

  「苏菲有个优秀的侍女呢。」

  莉莎再次躺到了床上。这时,她才终于明白为何端药过来的不是堤格尔,而是艾莲。在这身睡袍底下,自己就只剩下内衣和绷带而已。要她以这身打扮与堤格尔见面,终究还是太过害臊了。

  「其他几位呢?」

  「苏菲还没从王宫回来。琉德米拉和奥尔嘉过去探看状况了,至于莉姆和堤格尔都待在这里。要把他们叫来吗?」

  她口中的莉姆,是艾莲的挚友兼副官——莉姆亚莉夏。莉莎摇了摇头,接著她抬起了脸,有些讶异地看著没打算从椅子上起身、就这么盯著自己的艾莲。

  「我已经吃完药了。」

  「我被交代要一直看好你,直到你睡著为止。」

  艾莲耸了耸肩回应,而莉莎则是短短地说了句:「这样啊。」

  莉莎虽然闭上眼睛,但即使感受得到身体的沉重,她仍是无法涌起睡意,而艾莲也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莉莎虽然想开口聊天,却想不到合适的话题。

  ——一直到不久之前,我们还是彼此憎恨、相互争斗的立场呢。

  莉莎烧毁了与艾莲曾有一段情分的村子,而艾莲则是杀死了莉莎的父亲。两人虽然都抱持著正当的理由,但在感性方面,她们终究无法谅解彼此。

  而在堤格尔失去记忆的期间,也发生了一连串以他为中心的事件。在事件的最后,她和艾莲也一同并肩作战,但这不代表她们就此握手言和。现在,她们两人都还在摸索应对彼此的态度。

  ——对了,我头一次见到艾蕾欧诺拉的时候,也是在类似的状况底下呢。

  莉莎是在十岁的时候首次和艾莲相遇的,那时艾莲九岁。幼时的莉莎是一座寒冷村庄里的孤儿,为了遮掩自己的异彩虹瞳,而在右眼戴上了眼罩。当时有一个佣兵团刚好经过这座村庄,幼小的艾莲正是里头的一员。

  艾莲碰巧撞见了莉莎遭到其他孩子欺负的现场,她在转瞬间撂倒了那些孩子,保护了莉莎。而在佣兵团停留在村庄的四天时间里,她用心教导了莉莎战斗的方法。

  ——艾蕾欧诺拉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

  自从当上战姬之后,她们恐怕还是头一次在如此安静的空间里独处,对于莉莎来说,这或许是询问往事的好机会。

  ——不过,要是她记不得的话……

  不安和恐惧的心情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动摇著她的决心。而看到莉莎迟迟无法入眠,似乎让艾莲改变了主意,她在这时主动搭话道:

  「为什么菲尼莉雅会对你动手啊?」

  在内心被放心与失落之情淹没的同时,莉莎闭著眼睛回答道:

  「我不清楚呢。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回答呀。」

  「这样啊。」短短地应了一句后,艾莲随即转向下一个问题:

  「那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莉莎的眉毛不悦地弯出一道弧线。她露出了带著强烈怒意——以及混杂了少许罪恶感的表情。在让艾莲等了数到五的时间后,红发战姬断断续续地说明了起来。

  听完来龙去脉后,艾莲以感到傻眼的口吻说道:

  「你还真是乱来啊。」

  「吵死了。」

  正因为有所自觉,被他人这么提点反而更让人生气。莉莎没好气地顶了回去后,艾莲却是轻声笑了出来。

  「既然还有生气的力气,那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莉莎睁大了眼睛。那对色彩相异的眸子映出了艾莲微笑的神情。在察觉艾莲似乎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后,内心的怒气也随之消了几分。莉莎将内心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就这么化作言语问道:

  「万一凡伦蒂娜邀请的是你,你会有何反应?」

  「光是菲尼莉雅站在她那边,我就不可能加入她们的阵营。」

  艾莲敛去笑容,立刻做出了答覆。接著,她又板起了脸孔补述:

  「就算把菲尼莉雅的部分剔除掉,我也没办法信任凡伦蒂娜。那家伙八成也不信任我吧。说老实话,我的演技太蹩脚,没办法伪装成把她们看做同伴的样子,说到底,我还是没有拒绝之外的选项。」

  「还真符合你的作风呢。」

  莉莎的嘴角绽出了笑意。这不是在挖苦,而是肺腑之言。打从往昔以来,她就很喜欢艾莲那直率又明快的个性。

  「总觉得有我在场,你就没办法入睡啊。」

  艾莲露出苦笑,从椅子上起身。

  「我会去和大家说明你的状况,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罢,艾莲就迈开脚步,准备离开这座房间。莉莎看著她的背影,问道:

  「你打算和菲尼莉雅交手?」

  「是啊。」

  艾莲的回答相当简短,不过,莉莎正确地判读出她蕴含在这两个字里的强烈情感,那股魄力甚至能让闻者为之生畏。

  「艾蕾欧诺拉,你先别走。」

  莉莎在床上坐起身子,以严肃的口吻叫住了艾莲。银发战姬讶异地回过头来,莉莎则是指著椅子要她就坐。

  「我把菲尼莉雅的战斗方式讲给你听。」

  艾莲露出了严肃的神色,重新坐回椅子上。关于菲尼莉雅的战斗方式,她的认知还停留在五年前。就像艾莲脱胎换骨,成为优秀的战士那般,菲尼莉雅的技巧肯定也跃升了不少。这是她该认真聆听的话题。

  莉莎钜细靡遗地讲游了菲尼莉雅的动作,以及她所施放的龙技类型。虽然她有时会加上手势,导致牵动伤处而中断对话,但莉莎的说明相当浅显易懂。

  看到艾莲一语不发地静静聆听的模样,莉莎感到一抹不安。

  ——她真的不要紧吗?

  对于艾莲和菲尼莉雅之间的心结,莉莎瞭解得并不透彻,不过,光是看艾莲表露的态度和表情,就能想像得出两人的过节绝不寻常。

  过于激动的感情,说不定会缩窄自己的视野。这是莉莎也曾有过的体悟,而若是陷入了这样的心态,艾莲肯定是打不赢菲尼莉雅的。

  在莉莎结束说明后,艾莲轻轻吁了口气,自椅子上起身。

  「谢谢你,这下帮了大忙。」

  莉莎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凝视著艾莲的脸庞。她对著困惑地歪起脖子的银发战姬开口说道:

  「我知道这样说是在多管闲事……抱持著必胜的心态固然重要,若是舍弃了那样的心态,就无法在机会闪现时好好掌握住;不过,菲尼莉雅是真的很强,我反而认为,抱持著『不要输』的心态与之交战会比较好。」

  在把话说完之际,莉莎这才发现艾莲正以讶异的神情盯著自己猛瞧。她看起来既不像在生气,也不是感到傻眼,这是出乎莉莎意料之外的反应。

  「你、你看什么呀……」

  「不,我只是有点意外。」艾莲微微露出苦笑,继续说道:

  「我在看到具备潜力的士兵的时候,也会这样告诫他们。想赢过对手的决心确实重要,但首先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没想到会被你用同样的内容上了一课啊。」

  紧张的心情让莉莎的心脏剧烈跳动,脸蛋也覆上了一层红潮。

  「我在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学过了这层道理啦。」

  她虽然想以自然的口吻回话,但话声终究还是拔高了几许。

  「我说,艾莲……」

  莉莎以手盖住了右眼,抬起了蓝色的左眼仰望艾莲。

  「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没有见过这副长相的女孩子?在你还是个年幼佣兵时,曾经歇脚过的一座小小村庄里……」

  艾莲以一头雾水的神情俯视著莉莎。看她紧皱眉头的模样,可以想见艾莲正拚命地搜寻著自己的记忆。过了约莫数到五的时间后,艾莲才终于明白了莉莎特地遮住右眼的用意。

  「伊莉莎维塔?你以前戴著眼罩吗……?」

  艾莲没有掩饰自己的讶异,而莉莎则是放松了脸部的表情,两人相互凝视了好一阵子。

  两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九年前的光景。

  在寒冷的村庄里,有一名指导战技的银发少女,以及睁著生气勃勃的左眼、热心学习的红发少女。充斥了莉莎内心的绝望之情,被艾莲轻而易举地粉碎,并教导了她迈步向前的秘诀。

  莉莎拾起了艾莲留给了她的灯火,在黑暗中迈出了步伐。而当时的两名少女,终于在这时重逢了。

  两人相视无语,房里能听见的,就只有外头连绵的雨声。

  离开莉莎的房间后,艾莲瞬间收起了原本浮现在脸上的复杂微笑。此时的她,已不是刚才那个为突然的重逢困惑之余感到开心的少女,艾莲那对红宝石般的眸子正燃烧著熊熊怒火,以一名战士的身分凛然而立。

  艾莲循著墙上油灯的火光在走廊上前行,她的目的地并不是自己被分到的客房,而是堤格尔的房间。

  之所以不回到自己的房间,是因为堤格尔和莉姆肯定在那里等她。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打算去找菲尼莉雅,肯定会被两人拦下来的。

  堤格尔的房门并没有上锁。走入黑漆漆的房内后,艾莲摸索著找到了堤格尔的外套,将之罩在身上。至于自己的龙具——银闪艾利菲尔,只需在离开宅邸后再呼唤到手边即可。

  而就在银发战姬准备走出宅邸之际,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她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只见堤格尔就站在不远处。

  「太阳都已经下山了,你还要去哪里?」

  「只是在附近走走罢了。」

  艾莲刻意用粗鲁的口气回应。不过,青年不允许情人就此含混带过,他那对黑色的眼眸正直直地望向战姬。

  「你要去找菲尼莉雅吗?」

  「哪可能啊。毕竟我又不晓得菲尼莉雅人在哪里。」

  「那为什么要瞒著我们偷偷行动?」

  他用了「我们」这个字眼,代表莉姆应该也藏身在某处吧。堤格尔对著一语不发的艾莲继续开口:

  「要是去王宫走一遭,也许可以打听到菲尼莉雅目前落脚在何处。就算没挖出什么消息,只要一个人在夜路徘徊,说不定也可以将她引诱出来。你应该就是抱持著这样的想法——」

  「有什么该放著菲尼莉雅不管的理由吗?」

  艾莲打断堤格尔的话语,怒气冲冲地顶了回去。

  「不只是伊莉莎维塔而已,就连你也可能会变成那种样子啊!」

  银发战姬露出了乞求的视线,期望青年能够放行。

  然而,堤格尔却以简短的话语拒绝了。

  「别去。」

  艾莲握紧拳头,跨步走到了青年面前。即使她散发著惊人的魄力,堤格尔也不为所动,以冷静的态度接下了艾莲的视线。

  「你为什么——」

  她抗议的话声蓦地被打断了——这是因为堤格尔忽然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关系。银发战姬的脸上先是浮现出困惑的神情,随即被更多的羞赧和难堪所盖过。即使她想开口,思路也被大幅扰乱,没办法捞出合适的词语。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好不容易开了口,但舌头有些打结,因此欠缺了不少魄力。堤格尔没有回话,而是将手绕过了艾莲的背部使劲抱住了她,就像是不想让她从身边离开似地。

  艾莲虽然举起了拳头,但还是收住了力道。这是因为青年那炽热的感情和体温透过身体传了过来,软化她内心怒火的缘故。除此之外,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行动是胡来之举。

  在过了大约数到十的时间后,堤格尔才轻声低喃道:

  「虽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我和泰纳帝公爵单挑时的事吗?那时候,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席话。」

  堤格尔没等待艾莲回应,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会要求你拋弃复仇之心,但千万别被它迷惑了,别把它当成你的武器。」

  艾莲的这席话语和一记铁拳,将险些陷入内心魔障的青年拉了回来。要是没有这一层提醒,堤格尔在那之后的人生,肯定会和现在大相径庭。

  艾莲以苦涩的神情和话声向堤格尔问道:

  「在你眼里,现在的我真的像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吗?」

  看到堤格尔点点头后,艾莲随即将手绕到了青年的背部,轻轻拍了两下。

  「我知道了,我会暂时收敛一点的。」

  青年松开了双手。在昏暗的灯光下,艾莲露出了看似感到为难的神情。

  「我虽然很感谢你的用心……但若是出于这种理由的话,你大可揍我一拳啊。」

  「要是真的无计可施,我就会那么做了。」

  两人相视一笑,回到了艾莲和莉姆的房间。

  她们的房间是这座宅邸的其中一间客房。室内铺了地毯,摆了两张椅子和一张小桌,以及大致能让两人入坐的一张沙发。吊挂在天花板上的油灯,将室内照得相当明亮。

  莉姆正待在房里,看到艾莲现身后,她随即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她将淡金色的长发绑在头部左侧,身上所穿的军服和艾莲一样,是以蓝色作为基调。平时总是冷若冰霜的那张脸蛋,在这时露出了只在艾莲和堤格尔面前展露的微笑。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感谢你将艾蕾欧诺拉大人带回来了。」

  莉姆从椅子上起身,向青年深深地低头。接著,她对身上仍披著外套、在沙发上就坐的艾莲投以讶异的视线。

  「艾蕾欧诺拉大人,这里是室内,请您脱掉外套吧。」

  「又没什么关系。我和堤格尔说好了,不会往外跑的。」

  艾莲的回应让莉姆侧首感到不解,她静静地做过观察后,这才察觉自己的主君披的是堤格尔的外套,令她不禁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艾莲太爱向堤格尔撒娇,还是堤格尔太宠艾莲。不过,她刚才叹的那口气之中,确实蕴含著一丝丝钦羡的心情。

  「对了,艾莲。关于尤金卿的状况……」

  坐到椅子上的堤格尔一开敔这个话题,艾莲和莉姆就立刻转换了思绪。

  在堤格尔和米拉等人在市区穿梭之际,艾莲和莉姆联袂拜访了教导她们礼法的老师——尤金·舍巴林。

  平时,尤金都会待在王宫,辅佐卢斯兰王子处理政务,不过,他今天有视察神殿、城门和高塔等设施的行程,因此人不在宫内。他是在自宅与艾莲等人会面的。

  「我虽然只从莉姆那边听了一小部分,但他似乎还是一样憔悴啊。」

  「岂只是『一样』而已,他憔悴的状况每况愈下,而且还丝毫看不到改善的徵兆。」

  艾莲忿忿地交抱双臂说道。莉姆也补充道:

  「我认为,相较于数天前碰面的时候,今天的他看起来更瘦了一些。」

  至于尤金之所以会如此痛苦,原因应该可以简单地归纳在「王宫」这两个字上头。

  在卢斯兰被指名为下一任国王之后,原本拥立尤金的贵族诸侯和官僚们,纷纷离他而去。

  然而,在尤金的女儿艾莉莎与卢斯兰之子瓦雷利的婚事几乎成为定局后,这些人又再次群众到他的身边。

  除此之外,他的身边也出现了因为嫉妒而出言中伤之辈,或是因为厌恶卢斯兰或凡伦蒂娜,而向他摇尾示好之徒。

  不仅如此,也不知谁从中作梗,原本不属于尤金的业务被一一塞到了他的手里,而他所下达的指示也不时出现误传,使得工作时状况连连。

  尤金原本有著坚韧强壮的肉体和精神,但伊尔达和维克特王这些往来甚密的人物接连逝世,加上十四岁的女儿在这之后硬是被安排了政治联姻,使他变得身心俱疲。

  再加上他几乎每天都得应付各种应酬和谄媚,还不时会听到各种针对他的抱怨和诽谤,自然是苦不堪言。

  然而,尤金终究无法做出离开王宫、回到自己的领地帕耳图的决定。因为有心人士难保不会兴风作浪,主张尤金有叛乱的嫌疑。

  更重要的是,尤金曾誓言效忠已故的维克特王。而那位国王不仅拜托他协助卢斯兰,卢斯兰本人也相当信任他,这些因素令他无法拋下政务不管。

  「老实说,我们在和尤金卿对谈到一半的时候,有客人上门了。」

  前来造访尤金的,是一名在王都拥有宅邸的低阶贵族。虽说是低阶贵族,但因为是历史悠久的家族,因此尤金也不能敷衍以对。尤金请艾莲和莉姆暂时移往其他房间等待后,打算迅速结束与那名男子的会面。

  岂料,那名男子在随意打过招呼后,就开始鼓吹尤金夺权。

  「因为听了太让人火大,所以就踹了他一脚。」

  堤格尔歪著脖子,对语气粗鲁起来的艾莲问道:

  「你说踹了他一脚,是谁踹的?」

  「当然是我啊。」

  「尤金卿有邀你同席吗?」

  「我是无意间经过那间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内容的。」

  堤格尔将视线自情人身上挪开,望向莉姆。艾莲的副官随即顶著一副扑克脸解释道:

  「由于艾蕾欧诺拉大人是出于担心,加上就结果来说,那是相当正确的行动,因此尤金卿笑著原谅了她。」

  换句话说,艾莲根本是刻意偷听的。堤格尔露出了傻眼的神色凝视艾莲。不过,他在稍事思考后,认为艾莲的应对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身为战姬的艾莲,握有能与高阶贵族比肩的权威。若只是对一名口出妄言的贵族略施惩戒,也不至于会引发什么风波。至于对方的部分,考量到他对尤金鼓吹的内容,想必也没办法在公开场合抨击艾莲吧。

  「光是几乎每天都得应付那样的应酬,就能想像尤金卿有多么劳累了。我们虽然想让他打起精神,但不晓得成效如何……」

  「尤金卿和卢斯兰殿下的关系如何?能不能向殿下进言,请他帮忙改善现状呢?」

  对于堤格尔的提问,艾莲露出了复杂的神情点了点头。

  「我们也对此相当在意,因此从各方面多加打探,但差不多就是不好也不坏的关系吧。硬要说的话,我想应该是尤金卿这边顾虑太多了。」

  「然而,对众人而言,他们对于尤金卿的发言不是以一名臣子的身分看待,而是将之视为出于原本将要接任王位的王储之口。会处处有所顾忌,也是无可厚非的。」

  莉姆客气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令艾莲沉吟了一声。

  「没办法将自己该说的话语好好说出口,尤金卿也真难受啊……」

  堤格尔听著两人的对话,默默思忖起来。

  ——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堤格尔造访吉斯塔特的目的,是以布琉努王国的正使身分,为协助出兵一事表达谢意。在谒见过卢斯兰王子、献上礼物,并参加了预期之外的维克特王葬礼后,他身为正使的任务就宣告结束了。

  堤格尔之所以还留在王都,是出于几个理由。

  理由之一是他打算利用王宫的书库,调查关于魔物的资讯。

  而理由之二,则是要看清楚吉斯塔特的局势,并努力不让布琉努卷入危局之中。除此之外,他也试著找出能与情人——艾莲结为连理的方法,但这只能算是次要的目的。

  这时,房外传来了敲门声,一名有著栗色头发和蜂蜜色双眼的少女随即探出头来。少女将栗发绑成了马尾,身穿黑色的长袖上衣和长及脚踝的裙子,并在上头罩了一件白色围裙。她是侍奉堤格尔的侍女蒂塔。

  她从数天前开始,便住进了这栋宅邸作客。这是堤格尔为她提出的要求,而苏菲当然也一口答应。

  不过,不愿意平白接受这份好意的蒂塔,决定在宅邸里协助其他侍女的工作。她似乎已经和苏菲的侍女们打成一片了。

  「堤格尔少爷、艾蕾欧诺拉大人、莉姆亚莉夏大人,苏菲亚大人她们返抵宅邸了。」

  这项消息让三人放心地按住了胸口。艾莲说道:

  「她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呢,看来她平安无事啊。」

  堤格尔等人走出房间,在蒂塔的带领下,前往宅邸的玄关。

  只见除了苏菲、米拉和奥尔嘉之外,还有两名在宅邸内工作的侍女在场。在烛台提供的火光照明下,侍女们从战姬们手中接过了湿成一片的外套。

  「苏菲、还有米拉和奥尔嘉,欢迎回来。」

  堤格尔这么出声后,金发战姬随即望向了他。

  「我回来了,亲爱的。」

  苏菲以妻子对丈夫说话般的口吻,向堤格尔笑著回应。被这么出其不意地调侃,让青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这时,堤格尔发现她身上的服装和早上不同。难道是因为被淋湿而换装了吗?

  苏菲笔直地走了过来,停在堤格尔的面前。

  接著,她以极为流畅的动作,紧紧抱住了青年。

  ◎

  各式各样的菜肴被摆放在大大的圆桌上头。

  其中包括了吉斯塔特人的传统料理——装满了深底盘子的鱼汤、将羊肉和树果以葡萄叶包裹后蒸熟的料理、水煮马钤薯、洒盐后碳烤的鳍鱼全鱼、加了大量羊奶的麦粥、香草炒鸡肉、烤猪肉串、培根烘蛋等等。这些菜肴冒出了大量的蒸汽,在餐桌上头形成一朵白云。

  光是外观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这些菜肴的蒸汽还各自带著诱人的香味,勾引著围桌而坐的人们。

  上桌的不只有热腾腾的食物而已。各式各样的面包堆放在大盘子上,旁边则排列著用来沾面包的果酱瓶。在浅底的盘子上,有切成块状随意堆放的大量起司,以及切成薄片的腌肉作为装饰。此外,桌边还摆放了好几瓶果汁。

  垂挂在天花板上的三盏油灯,将室内照得十分通明。

  这里是苏菲宅邸里的餐厅。围桌而坐的有堤格尔、艾莲、莉姆、米拉、苏菲和奥尔嘉等六人。众人一边吃著迟来的晚餐,一边分享今天的所见所闻。

  蒂塔之所以不在场,是因为堤格尔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侍女听到与吉斯塔特黑暗面有关的话题。她现在正待在厨房,与宅邸里的侍女们一同用餐。

  举起注满果汁的银杯乾杯后,苏菲便开门见山地谈起她和凡伦蒂娜交手一事。

  「告密啊……真是让人不快到极点的话题。」

  咬著马铃薯的艾莲气呼呼地皱起脸孔,堤格尔也有同感。

  「尤金卿若是对卢斯兰殿下怀有二心,他就不会憔悴成那个样子了。」

  莉姆的情绪之激动也不输主君,她那对蓝色眸子的眼底正静静地燃烧著斗志。

  「苏菲,卢斯兰殿下应该完全没有听信告密一事吧?」

  米拉优雅地啜著鱼汤,向苏菲确认道。苏菲则是将面包撕成小块送入口中,并点了点头。

  「要是他稍有疑心,我应该就没办法在今天之内返抵家门了。」

  顺带一提,苏菲在返家时因为做出了一把抱住堤格尔的荒唐之举,而被众人逼著在离堤格尔最远的位子就坐。虽然当事人表示「我只是找个看起来最暖和的人取暖罢了」,但却没人采信她的说法。

  而坐在苏菲隔壁的奥尔嘉,此时正无言地将面包和烤肉串塞入口中,并嚼著手上的起司。

  她虽然看起来有认真聆听交谈的内容,但似乎是以满足自己的食欲为先。

  堤格尔啜了一口鱼汤,呼出了一口热气。汤里有以滚刀切成小块的鳝鱼肉、大小适中的马铃薯块、洋葱和胡萝卜。

  试著尝上一口后,吸收了盐巴、胡椒和汤汁的鳝鱼鲜味登时在嘴里扩散开来。在吞下肚后,一股暖气随即从身体内侧散发出来。鳝鱼固然十分鲜美,不过入口即化的马铃薯和胡萝卜也相当美味。

  在苏菲结束话题后,接著便由堤格尔开始说明。

  只不过,他在市区收集到的资讯实在是贫乏得不值一提,由于他打算尽快跳过,索性就草草带过了。他所讲述的内容,以救助莉莎、从她口中打听到的资讯为主,有时艾莲也会出言补足。

  「伊莉莎维塔似乎是被凡伦蒂娜找上,要她公开支持卢斯兰殿下的样子。光从这点推敲,也能确定凡伦蒂娜和菲尼莉雅已经联手合作了。」

  艾莲的发言让米拉皱起了脸庞。

  「菲尼莉雅是出于何种理由与她合作的呢?她这个人是依据计画行事的类型,还是感情用事的个性?」

  「是依据计画的那种吧。」

  艾莲立刻回答道。莉姆也附议似地点了点头,并补充道:

  「虽然还不到冷酷无情的地步,但我认为她基本上不会以情绪性的原因作为行动的依据。她之所以会和凡伦蒂娜联手,恐怕也是因为对方提出了与风险相符的利益。」

  「既然凡伦蒂娜被下了禁足的命令,那做出相同行为的菲尼莉雅应该也会受到一样的惩处吧……不过,『与风险相符的利益』是吗,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是什么东西呢。」

  「只要直接从她口中问出来就好了。」

  艾莲毫不掩饰战意地回应米拉。一旦菲尼莉雅开始禁足,要争取到那样的机会想必不难。

  「话说回来,莉莎有说要将这件事回传给路伯修吗?」

  堤格尔回想起侍奉她的骑士那姆和老文官拉萨尔的面孔,这么出口问道。她的属下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人物,一旦听闻主君遇袭,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嚼著烘蛋的艾莲点了点头。

  「等她醒来了,就叫她写封信吧。要是没办法拿笔的话,就找个人代笔。我打算等天亮后,找个能信得过的人将信件送往路伯修。」

  目前最教人担忧的,就是让错误的情报流到路伯修里面。虽说现况刻不容缓,却也不能在资讯的精确性上轻忽大意。

  之后,艾莲谈起了她与尤金会面时的光景。她把胡来的低阶贵族轰出宅邸一事被改编得合情合理,但堤格尔和莉姆都没有插嘴。毕竟他们都不打算让话题脱离原本的议题。

  等艾莲说完后,堤格尔向苏菲问道:

  「凡伦蒂娜真的把告密的内容当真了吗?」

  就客观来说,她的行为只能用愚蠢两字来形容。不仅没有调查告密内容的真伪,还亲自执起武器袭击战姬,最后不仅没能得手,还被卢斯兰下了禁足的惩罚。

  然而,没有人认为那位虚影的战姬会犯下这等过错。她肯定是怀有某种目的。

  「应该是装作相信的样子吧。」

  苏菲将银杯递到嘴边,以冷静的语气回答堤格尔。

  「不过,她不是被下了禁足的命令吗?」

  堤格尔一问,苏菲那双绿宝石般的瞳孔便闪烁著淘气的神采。

  「我说,堤格尔呀,凡伦蒂娜她们禁足一事,究竟会对王宫造成多少影响呢?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被突如其来地这么一问,堤格尔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我想想……因为殿下很倚重她的协助,所以在政务上应该会出些乱子吧?」

  「还有呢?」

  光华的耀姬露出了喜孜孜的笑容,追问起下一个答案。

  对于青年拿著咬到一半的面包开始沉思的反应,莉姆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只见她顶著一贯的扑克脸插嘴说道:

  「苏菲亚大人,堤格尔维尔穆德卿对吉斯塔特的宫廷并不甚瞭解,您虽然要他去思考,但这岂不是有强人所难之嫌?」

  「哎呀哎呀,看到可爱的学生被逼入窘境,就连莉姆都要投降了呢。还是说,你是想主张只有自己可以给堤格尔出题呢?」

  被苏菲这么一调侃,莉姆微微红起了脸庞。从她的反应看来,苏菲似乎是猜对了。艾莲露出了苦笑,从旁打岔道:

  「继续说下去吧,苏菲。我也很在意啊。」

  也许是对这番互动感到满意了吧,苏菲说了句:「也是呢。」老实地点了点头。她收起脸上的笑意,以严肃的神情说道:

  「不用多久,王宫内就会爆发权力斗争了。我之前也说过,殿下和凡伦蒂娜积极提拔了新的人才,不过呢……」

  过去一直在王宫里任职的人们,纷纷收到了调职的命令。

  能留在宫内的还算是运气好,有些人被任命为巡检,并收到了巡察数座都市的任务;也有些人被任命为偏僻地区的代理领主的辅佐人员。自王都离开的人们确实不在少数。

  而还留在王宫的人们,也都抱持著「或许明天就轮到我被调离」的不安感。这些人都对卢斯兰和凡伦蒂娜抱持著反感。

  此外,支持尤金的人们也敌视著凡伦蒂娜。毕竟,若不是她将卢斯兰带回王宫,下一任国王就会落在尤金的手里了。

  他们若是将今天的事件视为凡伦蒂娜的失态,肯定会欢天喜地地落井下石吧。他们肯定会拟定计画,在凡伦蒂娜的禁足期间结束前串通声息,不让她有再次接近卢斯兰的机会。

  「卢斯兰殿下虽然下了封口令,但到昨天为止一直待在殿下身边的凡伦蒂娜,忽然就落得禁足的处境,不管怎么想,这事都是纸包不住火的。」

  苏菲的话语让堤格尔等人面面相。青年面色凝重地问道:

  「换句话说,凡伦蒂娜是为了引诱与自己敌对的势力出洞,才会故意接受禁足的处分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苏菲脑海里浮现的,是收到惩处时,凡伦蒂娜那张冷静的侧脸。这样的发展若早在她的计画之中,那也难怪她能那么冷静了。

  「能顺利杀掉我和莉莎固然不错,但就算失手,也能对宫廷带来冲击,并引出敌对势力。这也可以视为对帕耳图伯爵支持派的挑衅呢。对于辅佐卢斯兰殿下的凡伦蒂娜来说,她的心腹大患终究还是伯爵。」

  艾莲焦躁地歪起脸孔,莉姆则是脸色阴郁。米拉瞥了两人一眼后,向苏菲投去了问题:

  「我是能理解凡伦蒂娜对你动手的原因,不过,菲尼莉雅为什么要袭击莉莎呢?」

  「我能想到的理由有二。其一是地理方面的问题。」

  苏菲在空中比划手指,描绘出吉斯塔特的地图。

  「凡伦蒂娜治理的奥斯特罗德位于王都东北方,而菲尼莉雅治理的莱格尼察则位于王都西方。然后,莉莎治理的路伯修则是位于王都西北方。只要莉莎能按兵不动,凡伦蒂娜和菲尼莉雅就能在没有后顾之忧的状态下出兵了。」

  「第二个理由呢?」

  「她大概在某个时间点上,就察觉到莉莎没有打算加入她们的意思了。或许是因为她曾发表过对帕耳图伯爵友善的发言,也或许——」

  苏菲的眼睛望向了银发战姬。

  「——和你有关喔,艾莲。」

  「什么意思?」

  艾莲皱起了脸庞。苏菲盈盈一笑,说道:

  「因为你和莉莎的关系产生了变化。和过去相比,你们最近已经进展到会对彼此打招呼的交情了吧?如果冒犯到你的话,那我会道歉的,不过,若是在两年前的话,我怎么样也无法想像你会去为莉莎看病呢。」

  「也没什么……不过是端个药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没将视线撇开,但艾莲的回应还是有些吞吞吐吐。

  「对了,今年的太阳祭上,你们之间的气氛好像不怎么火爆嘛。」

  米拉像是回想起来似地说道。

  「艾莲,若是殿下和伯爵产生了对立,我想你和莉姆应该会选择站在伯爵那一方吧?」

  苏菲面不改色地提出了一个危险至极的情境。艾莲虽然露出不悦的神色,但还是没有否定地点了点头。毕竟,若真的发生了那样的状况,她的确会如苏菲所说,与尤金站在同一阵线。

  「对于和殿下站在同一阵线的凡伦蒂娜她们来说,你才是头号的眼中钉喔。她们原本以为,莉莎和你是处于敌对的关系,结果实际接触后,她们才发现自己错了。也许是因为莉莎曾做出袒护你的发言吧。」

  艾莲将视线落在银杯里的液体上。在听过莉莎提及的往事后,她认为那的确是有可能的。

  「对凡伦蒂娜来说,这已经足以让她判定莉莎不可信了。而若是加上刚才提到的第一个理由,也许就让她产生了尽早排除掉莉莎的念头吧。」

  「若真是如此,那最后能活下来的,就只有愿意和她们一鼻孔出气的战姬吧?」

  米拉那对蓝色的眼睛散发出冷冽的光芒。要她支持卢斯兰不是不行,但若在表明之前,必须先向凡伦蒂娜表现出合作的姿态,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对奥斯特罗德的战姬投以冷笑吧。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许是吃饱喝足了——奥尔嘉这时抬起了脸发言。苏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有著深红色头发的青年。

  「让我听听你的想法吧,堤格尔。」

  堤格尔虽然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想聆听不属于战姬的意见。若是询问莉姆的话,她八成会顾虑到艾莲的立场吧。

  堤格尔看著喝空的银杯,陷入了思考之中。不过,他并没有思考太久。青年环视了众人的脸孔一圈,说道:

  「我想确认一下,我虽然对卢斯兰殿下的为人不太瞭解,但殿下应该具备担任统治者——以及下一任吉斯塔特王的能耐对吧?」

  「我对于殿下即位吉斯塔特国王一事,并没有抱持反对的态度。」

  率先回答的是苏菲。

  「虽然他的健康状态让人有些担忧,但若能确实避免凡伦蒂娜干预政事,让殿下统治吉斯塔特,应该是最好的方案吧。」

  「我的想法和苏菲一样喔。」接著开口的是米拉。

  「我对殿下瞭解不深,但目前还没有什么讨厌他的理由。况且,我的母亲也说过,王子是一名天资优异的人物。」

  米拉的母亲,就是上一任冻涟的雪姬。据说在八年之前,卢斯兰的表现俨然是一名聪明又开朗的王子,因此她的母亲肯定不是信口胡诌。

  「我也对卢斯兰王子一无所知。不过,我相信在场的大家。因为你们担任战姬的时间都比我长,因此我相信你们的判断。」

  奥尔嘉说道。这是在表明自知不够成熟,但还是愿意为自己的判断负责的决心。苏菲对她投以微笑后,有著淡红色头发的战姬便低下了头。

  最后,艾莲以沉稳的语气回答:

  「我想,尤金若是登上王位的话,应该能成为不输历代国王的优秀君主。」

  米拉有些讶异地眯起双眼,苏菲则是看似愉快地放松嘴角。艾莲没在意两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虽然不喜欢维克特王,但他是一名治理这个国家长达数十年的大人物。既然曾被那位国王指名成继承人,就代表尤金卿确实具备著足够的才干吧。然而……尤金卿并不打算登上王位,而是向卢斯兰殿下宣誓了忠诚。」

  艾莲轻轻地做了一次呼吸,改变说话的口气,红宝石般的眸子散发著些许热气。

  「我希望能成就尤金卿的心愿。不过,卢斯兰殿下若是要与尤金卿开战,那我就会守护尤金卿。」

  莉姆无言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说「艾莲的意见就是自己的意见」似地。

  「——谢谢你们。」

  堤格尔站起身子,向众人深深地低下头。接著,他开始述说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让卢斯兰殿下和尤金卿重修旧好。」

  只要两人能携手合作,或许就能让苏菲挂心的权力斗争化为乌有,而这肯定也能成为箝制凡伦蒂娜的一步。

  而就堤格尔个人来说,吉斯塔特若不维持安定,他就无法安心地调查魔物的来历。就布琉努的立场来说,他也希望与己国释出善意的邻国能保持平稳的状态。

  况且,堤格尔对于尤金和卢斯兰的印象都不差,而尤金更是曾为他亡故的双亲向神明献上祝祷。

  「你要是那种长了点歪脑筋的人,八成会鼓吹我们让尤金登上王位,并藉机卖他人情,好维持与布琉努之间的外交关系吧。这种提议,还真是很有你的风格啊。」

  艾莲那对红宝石般的眸子绽放精光,露出了自豪的笑容。米拉等人也露出了交杂著信赖与亲昵的笑容点了点头。堤格尔则是有些害臊地耸耸肩。

  「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

  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般。

  「首先,就以卢斯兰殿下为目标吧。请你们帮我。」

  迄今,堤格尔在遇到各式各样的难关时,都是和她们同心协力地闯过的。

  这回肯定也是如此。

  ◎

  菲尼莉雅·阿尔夏芬造访王宫的时候,正巧就是苏菲等人返抵宅邸的时间点。这是因为凡伦蒂娜事先交代过,无论成败与否,都要来王宫一趟的关系。

  然后,她在数名士兵的包围下,目前正沿著走廊前进。

  士兵们显然不是为了守护菲尼莉雅,而是为了不让她逃跑而包围起来的,但黑发战姬却露出了相当配合的态度。

  这不是因为她信任凡伦蒂娜,而是因为士兵们显露在脸上的感情并不是敌意,而是恐惧和困惑,加上自己的龙具依然佩戴在身上的关系。

  若真的有什么万一,她就打算用这对双剑杀出一条名符其实的血路。

  菲尼莉雅被带到了一间客房。打开房门后,在只有烛台和暖炉火光照映的空间里,可以看见凡伦蒂娜正佣懒地坐在沙发上头。

  「你依照约定前来了呢。」

  凡伦蒂娜露出甜美的微笑,向菲尼莉雅挥了挥手,并邀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虽然房里已经被烘得相当温暖,但菲尼莉雅没有脱去外套,就这么在沙发上就坐。

  「我失手了。」

  她没多说什么开场白,简短地这么报告道。凡伦蒂娜先是露出了愣怔的神色盯著她瞧了好一会儿,这才在嘴角露出了苦笑。

  「我也是。看来计画不怎么顺利呢。」

  菲尼莉雅以简洁的口吻,说明她和莉莎交手的过程,以及被堤格尔介入的结果。凡伦蒂娜抵著下颚,做作地叹了口气。

  「居然偏偏是遇上了冯伦伯爵呢。」

  「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从来没看过那种男人。」

  谈及堤格尔使弓的本事时,菲尼莉雅的话声带了几分热意。

  「那个男人,真的有办法将箭矢射到三百阿尔昔外吗?」

  「可以吧。在与萨克斯坦军交战的时候,我就目睹过好几次类似的技法。」

  凡伦蒂娜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凡伦蒂娜紫色的眼眸里散发著好奇的光芒,向菲尼莉雅问道。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菲尼莉雅如此直率地称赞某人。她一直以为,菲尼莉雅在乎的只有锻炼自己,以及壮大莱格尼察而已。

  菲尼莉雅轻晃肩膀,浅笑道:

  「若是说我迷上了他的弓技,那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若是对弓箭稍有心得,或是认识几名弓箭高手的人看了,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想吧。」

  「还请你别移情别恋呀。」

  半开玩笑地回话后,凡伦蒂娜随即回归正题。

  「你选择撤退是对的。要是杀了他的话,会引发不少问题的。」

  「除了会影响和布琉努的关系之外,还有其他的问题?」

  菲尼莉雅这么一问,凡伦蒂娜随即侧起了颈子。

  「这个嘛……既然机会难得,那我就告诉你吧。不过,我目前知道的,也还不是全貌就是了……」

  凡伦蒂娜开始说明堤格尔那把黑弓的来历。不过,菲尼莉雅却没有像面对他的技术那般露出感动的神情。她认为,对上超常的力量,只要以超常的力量将之击溃即可。

  在话题告一段落之际,菲尼莉雅问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和我都会面临禁足的处分。为了让我俩分开,殿下应该会将你我安置在王宫内的某间房里吧。请暂时乖乖地过上一阵子。」

  说是意料之中,也确实是一如预期。凡伦蒂娜早先就说过,万一没能成功杀掉莉莎或苏菲,就会变成这种发展。

  菲尼莉雅认为,虽然受到了堤格尔的妨碍,但没能杀死莉莎,应该还是得归咎成自己的过失。她没有抗拒禁足处分的打算。不过,她不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在禁足的这段期间,有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法子?」

  「不妨向殿下拜托,请他送来一些故事书吧?这其中有非常值得一读的好书喔。」

  凡伦蒂娜探出身子,紫色的眸子喜孜孜地绽放光芒,但菲尼莉雅则是以一副嫌烦的眼神望了回去。

  「我对书没辙。只要一摊开书本,我就想睡。」

  「这不是很好吗?如果每天都在睡眠中度过,看守的人也会放松戒心的。」

  凡伦蒂娜带著不知有几分是认真的笑容提议道。菲尼莉雅虽然感到不悦,但因为嫌麻烦,她也没有继续争论下去。

  过没多久,卢斯兰便现身了。

  两名战姬随即单膝跪地。听完菲尼莉雅的报告后,卢斯兰叹了口气。

  「冯伦伯爵啊……」

  战姬相互争斗的消息被外国人目击,实在不是一件好事。邻近诸国要是对卢斯兰的治理手腕感到怀疑,说不定会透过某些形式干涉内政。

  卢斯兰向凡伦蒂娜问道:

  「蒂娜……不对,凡伦蒂娜,你对告密者的身分可有头绪?」

  「在下仅有想到一人。」

  凡伦蒂娜静静地回答:

  「是卡萨柯夫伯爵……他是治理位于西北部、名为波鲁斯的领地的贵族。」

  卢斯兰搜寻著脑中的记忆,随即苦著一张脸点了点头。

  「我记得奥格尔特卿在去年因私战而丧命,之后由长男继承了爵位。」

  奥格尔特·卡萨柯夫是一名威猛勇敢的男子,甚至曾拥有「血腥的卡萨柯夫」的别名。他极端地厌恶异彩虹瞳,在去年冬天对领地相邻的莉莎发起私战,但却反遭杀害。不过,与之单挑并将他击毙的并非莉莎,而是与她一同参战的艾莲。

  「目前的当家是艾戈尔卿,但我听说他相当憎恨伊莉莎维塔和艾蕾欧诺拉。」

  「知道了,我会记著的。」

  默默地聆听对话的菲尼莉雅,认为自己能维持垂首的姿势算是相当好运。因为如此一来,她就不用以怜悯的眼神看向王子了。

  艾戈尔这名男子憎恨艾莲与莉莎是事实,而他确实也告了密。

  然而,让他采取告密行为的,却是凡伦蒂娜。她偷偷地将资讯透露给艾戈尔,煽动他的敌意,并为他打点好安排。当然,艾戈尔根本不晓得凡伦蒂娜的存在,也认为这桩告密行动是他凭一己之力完成的。

  「菲尼莉雅啊。」

  被卢斯兰以沉稳的口吻这么一唤,令煌炎的胧姬身子一僵。

  「你刚当上战姬不久,想必吃了不少苦头。然而,这次的风波,是不能用事前调查不周轻轻带过的。即使贵为战姬,我也得严厉地惩罚你。」

  「既然让殿下感到痛心,在下已无辩解的余地。静候您的发落。」

  菲尼莉雅所游说的,其实是凡伦蒂娜事先教过她的定型文句。

  如此这般,两名战姬受到了禁足的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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