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下 第六十九章『明亮处的看护者』

  做法能打听

  成品能瞧见

  但味道只有吃了才知道

  配点 (会话)

  ●

  浅间沐浴着大家的目光,展开表示框。

  在心中迟疑了一下,她将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日历调了出来。

  “那我在此说一下目前的已知信息。”

  “你意思是,还没有得出最终结论吗?”

  浅间只能点头肯定誾的提问。也有几个人对此抱有疑问,浅间的说明也包括解答这些人的疑问。

  她轻敲表示框,召唤走狗花见进行辅助。

  “本能寺之变,应该会导致大规模的地脉干涉或者是流体燃料的流动。我本来以为,本能寺之变应该会在对地脉有利的吉日进行,所以只要找到彩排的日子,就能反推出实际的日子……。”

  “但是没有找到?”

  “不,我发现了可能是彩排日的时间。”

  表示框中显示着八月的月历,叠在上面的是,

  “拜托IZUMO那边检测的P.A.Oda周边的地脉动态。”

  蓝色折线图随着日期慢慢波动。最开只始是小幅度的起伏,然而从八月开始,蓝色线条猛然升高。

  “哇哦。”

  大家的惊叹也能理解。毕竟线条突然由蓝转红,继续上升。随后在接近画面顶端的位置变成水平线,接着断断续续上下波动。

  但是,线条的高度和开始上升的时候一样,很突然的开始快速下滑,一口气掉到了原先的高度。之后虽然偶尔也会升高,但随着时间推移依然是蓝色的折线,没有变红的迹象和趋势。

  看着后面波动不大的线条,誾、成实和喜美时不时发出感叹。

  “哎呀。”

  浅间内心也是同样的反应。

  ……等下需要说明一下呢。

  在这样的心思下,折线到了8月25日。现在能抽出的资料到此为止了。

  “看到了吗?这里,8月3日,有个很大的极值。但之后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了。这叫人有点困惑……”

  “怎么说啊浅间──这个极值是在哪个吉日?”

  “8月3日是友引啊。”

  说话刚落,花见就打开了表示框。上面写着的是──

  “友引,是无法分出胜负的中庸之日。作为吉日有点不稳定,乃昼凶夜吉之日。”

  “你是说,友引是发动本能寺之变的吉日吗?”

  正纯问。浅间陷入思考。

  ……怎么说呢。

  这个可以解释。但实在搞不清这情况与本能寺之变中的政治性、战略性因素有什么关系。

  “浅间,你先按自己的理解说一下吧?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大家都会提出疑问肆意订正的。”

  “啊,嗯……”

  哇,这醍醐灌顶的感觉是……!浅间品味着奇妙的新鲜感和诧异,开口道。

  “友引原写作‘共引’,如字面意思所示,是为了求得吉兆而‘帮助朋友’的意思。所以适合婚礼等可喜可贺的事情,但不适合葬礼等不吉利的事情。”

  “本能寺之变,也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吧。”

  涅申原这句话没错。对此,乌尔基亚加表示,

  “不,正是因为不吉,才故意选这一天吧?”

  “但照你们俩这么说,不还有大安和佛灭*这种更好的日子吗……不过,对P.A.Oda来说,本能寺之变是个吉凶不定,分水岭般的日子呢。”

  (*注:大安是大吉的日子,佛灭是大凶的日子)

  友引给人一种半吊子的感觉,可疑。

  “要是在友引日发动本能寺之变,那么背负不吉风险的就不只是信长,而是所有参加行动的亲近之人了。”

  “而且。”浅间刚把视线转回表示框。喜美就开口了。

  “嘻嘻──为什么后面的友引没有反应呢?”

  “有道理啊。”

  浅间轻敲着表示框中的日期。

  “吉日基本上5~6天轮回一次。所以8月3日是友引的话,9日、15日、20日、26日、9月1日也是友引呢。”

  但是,

  “……剩下的日子,不如说从3日开始,对方就没有明确的输出变动。”

  “浅间大人,请问你有何高见是也?”

  二代发出疑问真是罕见。不过,如果要发起突袭的确会在意日程吧。

  ……诚如托利君所言呢。

  于是,浅间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想到了三点。”

  第一。

  “首先,吉日无关紧要。或者只是当天的一个相关要素之一。”

  接着。

  “第二点── P.A.Oda认为8月3日的彩排几乎完整且发现了问题,之后没有重新彩排的必要。”

  最后的一点,那就是──

  “……第三点以前面两点为前提。P.A.Oda很有可能只是利用了友引,实际安排在其他吉日进行。”

  “那就是──”

  “友引之日,早晚为吉,中午为凶。一整天用来彩排的话,就能知道哪一个更适合举行仪式了。”

  这样的话,会如何?

  “不是大安,就是佛灭。”

  浅间点击表示框。

  “最近的友引是明天,即26日。最近的佛灭是28日,而大安是第二天29日,也有这三个日子都不会发生输出调整的可能,但现在正值暑假的尾声,还是注意一点好。”

  “和明智•光秀的会谈,暂定是9月2日……”

  那么,作为武藏来说,

  “……目前,更‘推荐’这两个时间吧──9月3日是佛灭,4日是大安。”

  “2日是?”

  “先负──宜避开工作、战争、公务,休养生息。上午是凶兆,下午是吉兆,讲真不适合干大事。”

  “原来如此。”

  正纯点点头。

  “那么,浅间,总之接下来也继续盯着这些数据。另外──”

  “就算P.A.Oda的行动不讲究吉日,行动之前也会从地脉上显示出风吹草动的。”

  当时三河的事情就是这样。三河的数据在IZUMO也有记录,要是引发了相同的状况,就会发出警告。

  ……当然,事情一旦发生,反应时间是不够的。亲身经历过三河争乱的大家应该很清楚。玛丽、成实虽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但玛丽能感知地脉的动向,成实作为副长,应该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那么。

  “如果感知到危险,我将立刻联系你们。届时就拜托大家了。”

  “Jud.……!”

  二代弯腰行礼。

  “──不管怎样,在这次潜伏结束之前,希望大家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在下也正好想做些克服自身弱点的训练。不过,现在嘛──”

  托利“哦”了一声,捣鼓了一下柴火,让火烧得更旺。

  “我重新加热了下料理,再说下件事吧──第一天开始就不吃饭,是不会有好事的。所以今晚要奢侈一把!”

  赫莱森拎着酒和肉,看着浅间和弥托。

  是邀请之意呢。

  ●

  “──那这么说来,琵琶湖安土也是在配合本能寺之变进行训练吗?”

  和客人的聚餐是在室外。倒也不是真田的习俗,而是海野喜欢轻松欢聚的氛围。所以日落后的晚餐安排在校舍前,或教导院下的村落。

  机龙今天的训练早早就结束了。因为停靠在校舍后的树林里,所以晚餐去村落那边吃,加上自己是巫女的关系,所以定在村落的北侧的小佛堂前站着聚餐。

  其北面的森林和斜坡是校舍的边界。这片森林顺着东西两侧呈一个平缓的弧形,环抱着这个村落。南侧亮着的居民家中与街边微弱的灯火,点起篝火的地址则位于北侧的这个佛堂前。

  ……感觉夏天也快结束了呢。

  篝火带来一阵有别于炎热的暖意。大概是因为海拔高吧,已经过了最热的时间,到了太阳落山后会感到凉意的时节。

  餐桌上,放的不是猪肉汤而是野鸡汤。

  “怎么说呢,从情势来看日程安排大体有了。你们羽柴也不容易啊。”

  海野问道。

  “不会,我们并不参与本能寺之变。”

  清正说着,从一排饭团中拿起一个,然后。“额,这个怎么吃。”

  “啊,蘸那边的味噌,然后放低温炭炉上烤。”

  作为示范,海野拿起涂味噌的勺子给饭团两面涂好。饭团捏得很结实,不怕弄散。接下来。

  “烤架上有点脏了,但也是一种风味呢。烤出香味来就翻面,这一面也烤出香味就大功告成。当心烫嘴,可以拿那边的竹叶包着吃。”

  “好复杂哦……”

  “今年的收成估计不错,就把存着的大米用了。最好的食材下个月上市,会出现新米和松茸的豪华套餐哦。”

  炭炉上焦香四溢。海野把自己的饭团翻了个面。清正则把自己的饭团放了上去。

  “你不烤侧面吗?”

  “你是完美主义吧……”

  被这么一问,海野苦笑着发现正是如此。

  然后清正看了一下四周。

  周围都是熟人。有集训成员、指导成员以及辅佐和照料他们的人。偶尔也会有村里的人经过,和她们打招呼。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就因为这个吧。”

  清正的影子随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晃动,她静静地说。

  “我们无法在本能寺之变时采取行动。P.A.Oda和M.H.R.R.等势力有一大半都不能参与,这就是本能寺之变的历史再现。”

  “可是柴田阵营已经南下,这是有所动作的意思吧。”

  “柴田大人毕竟随心所欲……”

  P.A.Oda时代曾打过照面,柴田确实是那样的感觉。而且,

  ……柴田是不是和羽柴敌对来着?

  那么,忠于历史再现的羽柴因为其方针而无法行动的同时,柴田阵营就会显示出可行动的能力。但是,虽说有点后知后觉,但海野意识自己搞错了一件事,

  “啊──”

  总之先道歉。

  “抱歉啊。你们接下来──先是明智,再是柴田。”

  听了这句话,清正抬了抬眉毛,然后说。

  “海野大人,烟。”

  “啊,糟糕。”

  烤焦了一点。拿下来的时候,连侧面都烫手,但上面烤得刚刚好。湿气中显着诱人的光泽,虽然也有一些烤焦的地方。香气四溢。

  “真是奢侈呢。”

  烦恼了下是先烤下一个还是先吃这一个。对面的望月看着海野,

  “──也就是说,以味噌为基础,搭配方式是很自由的。比如我这边,就涂了一大勺蛋黄酱很多的鸡肉金枪鱼蛋黄酱去烤,最后撒上小葱,香喷喷。”

  “鸡──肉金枪鱼,是什么?这边鱼──很稀──罕吗……?”

  河鱼供应一直没断过嘛,应该是村里人的在顾虑我们吧。

  只是,涂蛋黄酱烤出来的香味简直是作弊。

  “那我就靠酱汁和鲣鱼干扳回一城吧。”

  “你已经快从山里人变成关西人了耶。”

  被这么一说,海野苦笑。变成了这边的人,但毫无疑问味觉还是一如从前。所以,

  “抱歉。”

  “不,没事儿──和明智大人、柴田大人的战斗,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考验?”

  “Tes。”清正说着,拿起了自己的饭团。

  这很烫吗?直到她冷静地将饭团放在另一只手拿着的竹叶上,然后终于。

  “好烫……”

  “记得要竖着用叶子包哦?”

  “Tes.”她点点头,把饭团放在桌子上等凉,然后拿起下一个饭团。

  “还挺难的嘛。”

  “因为想各种吃法都尝试一下呢。”

  说着,她的手伸向野菜味噌。然后。

  “──从辈分上来说,明智大人、柴田大人们是战国时代的本格派,是老前辈。我们只能说是‘休闲运动’?虽然这么说有些自视甚高,但跟他们比起来,我觉得我们就像是在已经摸清楚基本游戏规则的时代里,出身的后辈一样。”

  “所以有必要先打倒明智,再超越柴田,对吗?”

  “Tes.,但……事情也不容易呢。”

  “也不知道在这里的训练能起到多少作用。”

  “不,后辈两人都很过得充实。我也觉得很有帮助,可喜可贺。”

  “刚来时的爱哭病治好了吗?”

  “──这个嘛。”

  清正把饭团放到烤架上说道。

  “总觉得不改也行了,也算是种依赖心态吧。”

  “维持着无法掌控的现状,百害而无一利哦。”

  “或许是害怕放弃吧。”

  听到这话,海野心想,自己跟伙伴们出场的时候,之前的蟹江城之战就是这么回事吧。

  小国的命运难以预料,甚至有可能朝着坏的方向发展。与之相反,海野她们没有逃避现实,而是选择了抢先迎击。

  结果,真田如愿得以存续,但自己等人走上了“退场”之路。

  这并不是放弃。但是没有放弃的现状,也令人恐惧。

  ……未来会如何。

  不过,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就是维持现状。自己在不确定是该前进还是隐退的状态下,只能靠着集训打发时间。

  “我说啊。”

  海野问道。

  “不是从本该面对的事情上移开视线,而是把精力集中在其他地方虚度光阴可行吗?行不行啊?”

  ●

  说完,海野注意到。

  清正突然不动了,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刚刚握着饭团的手指上。

  “喂。”

  “嗯?啊,是,Tes.──对不起,我想事情走神了。”

  “但是。”她说。“对不起。”

  她再次道歉,但这次的口气不一样。

  清正耸拉着眉眼笑着说。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情。”

  “是吗?”

  不,海野心想,不是这样,应该问得再坦率一点,

  “所以才这样是吗?”

  应该这么问才对。

  ……确实是这样呢。

  讲真的,大家的心事是不是一样,这无从得知。人的烦恼各不相同,有生活上的烦恼也有工作上的烦恼。但是,既然处理办法都是一样的……所以才会让人想倾诉吧。

  大家互相为自己的“逃避”赋予意义。所以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是不是太消极了?”

  “我先为自己申明一点──把眼光从以前的事情转移到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上,可算是积极的。”

  因为。

  “你和我就是如此,后辈们和我们的人也过得很充实。”

  “……不可思议。”

  “什么事情?”

  “我们分明是希望由自己的本心来决定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但我们之外的人却都认为我们做了正确的事。”

  这样的话,

  “对于我们来说要紧的是什么呢?是应该要处理的事情,还是眼前的事情?”

  “只是。”她有些不自信地说,

  “……只是感觉,随着时间流逝,我们该面对的事情便会消失不见。这样的话,除了自己以外身边最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啊……”

  哑口无言。但是,坦白是美德。所以,

  “抱歉,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有点没跟上。”

  “是、是这样吗?对不起……”

  “没事没事。”海野摆摆手,心想。

  ……相处已久,也渐渐明白她的性格。这家伙,相当跳脱呢……

  是她太聪明,还是自己太愚笨。她一下子就能得出真相,或者是很快就能初步得出自己心中的结论。但是,要是这样的话。

  ……一定很辛苦吧。

  现在想来,笕也是这样。连那个笨蛋也是,明明是个笨蛋却很擅长读出未来的走向。所以才会搞的自己变得像是他跟班似的只能想着如何帮点忙赚点积分,而此时此刻这样的自己却变成了要背负真田未来的人,而且。

  “啊──”

  懂了。

  “我。”

  为了抓住无意中想到的“线索”,进一步接近答案,海野开口说道。

  “在输给你们之前,我一直觉得眼前的事情和自己心中的事情是一样的哦。”

  “那是──”

  “让我说下去。”

  Tes.,清正的秒答令人安心。不是刚刚的对话令人放心,而是感觉到了清正能“理解”。就算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理解,但是在对现状的看法是一致的,难能可贵。然而曾经的敌人成了现在的知己,神明也真是够可以的。黄泉这东西虽然挺坑的,但总体来说仍然令人感激,下次带瓶酒去吧。

  但是现在,

  “输给你们后,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来到这里后,觉得是不是能好好干一番事业。结果就在考虑真田的未来的时候,遇上了武藏阵营。能去IZUMO是很开心啊,可就算我们肩负起真田的未来又能怎样?这里只是小国,终究是底气不足啊。”

  谁是敌人,谁又是盟友,无从得知。

  “结果呢,我也没能找到我要的答案呢。

  开局一直很漂亮,进展也顺利。但是,有对手的情况下就不一样了。因为对方也是一样。还扯上了国家,社会?这些很麻烦的东西。”

  但是,

  “虽然一路走来没有半件破事是办好的,但我们身后的真田现在也是很稳妥,你的后辈和我们的人也处得不错。”

  “怎么回事呢。”

  只能像从嘴里断断续续说出干脆又像是牢骚般的话。

  “可能多亏了没能活到现在的人们,才有了那样的成果。但是真的不可思议啊,就算我没做好,其他人也会做好。

  就算眼前的事情和我心中的设想不一样。事情也会顺利进行。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以前只要我改变自己关注的事,就能过得很幸福吧。”

  这话说得很奇怪,不知道是指现在还是过去。

  但是,清正这么说道。

  “你是在迷茫,不知道应该选择苦苦追求的幸福,还是已经拥有的幸福,对吧?”

  “无法反驳。”

  海野苦笑。

  “我好任性啊。”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海野陷入思考,想到笕、三好、伊佐、上一辈的佐助、才藏、段藏爷爷等人都已先他而去──

  “我觉得一切尽了人事的话,就足够了吧。”

  “……”

  一边的清正毫无反应,海野不由看了过去。清正这才回过神来,把炭炉上的饭团翻了个面。

  “我──”

  “啊,你不说也行,听也挺累的。”

  “对、对不起……”

  不必道歉,是海野自己要说给她听的。正因如此──

  “到底如何呢?”

  总觉得还有别的答案。可能会是“逃避”。但是。

  “能和你这样说话,我其实很走运吧。”

  没能全力以赴,因为中途折戟。在这之前就已分出了胜负。

  ……烦恼的程度虽有不同,但大家都一样在烦恼。

  所以。

  “当你们和我们落到相同的处境,也会和我们一样烦恼吧。”

  海野心想。

  ……可以放下仇恨了吧。也曾想过以牙还牙。不,直到最近,想要复仇的心都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事到如今。

  他们也可能会变成我们这样吧。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没有必要亲自出手。这样说,是有点高姿态了?还是为自己感到心累的辩解呢?但是现在,能确定的是──

  “已经无法把你们看作是敌人了啊。”

  已经够了,就到此为止吧。

  其他的十勇士可能会冷嘲热讽,但海野觉得差不多了。

  “大概,我大概会‘退场’吧。至今为止我所认定的幸福,就作为过去之事暂且搁置。那么,我的下一个幸福又会在哪里呢。”

  “眼前的,不是幸福吗?”

  被这么一问,海野咧嘴笑了。

  “嚯。再怎么样,我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了──你们说呢。”

  说完海野转身望向背后的森林。地龙们慌乱地起身,一片嘈杂。

  三只地龙向着夜空一礼。

  『──我们,对海野小姐百转千回的人生和人格,以及她拐弯抹角的结论,表达敬意!』

  『──说的什么呀?海野小姐啰啰嗦嗦的,像个写梦日记的初中生。』

  『──是的呀。明摆着的事,拖到现在!哎呀!哎呀呀!』

  海野一把扇子剑丢过去,三人猛地窜入森林逃跑了。

  但是,冷不丁,村落那边走来一个庞然大物。

  “喂。”

  “是虎秀老爷啊。偷听呢?”

  『地龙耳朵本来就灵你这笨蛋──拿着。』

  他伸出手扔下三个稻草包着的酒桶。

  『你丫头,盂兰盆节没有好好干活吧。』

  “是啊,不已经办过之前那个地方性的祭典了吗,没事没事。”

  『少顶嘴,休息结束。给我跳舞──这些就用来祭神。』

  龙自作主张后,又我行我素地转身离开,村落的人目送远去。在孩子们追逐中,虎秀庞大的身躯消失在下方的森林中。

  看着这一幕的清正说。

  “这些人真是拐弯抹角呢。”

  “这我知道。”

  是的,海野心想。这里是小国,是一个就算自己心怀抱负,也无法实现的地方。

  但是,尽管前途曲折,但是只要心存希望,就会有人带来别的幸福,不会彻底失望。

  这里就是这样的土地。

  “所以啊。”

  所以才决定留在这里。先这样吧。虽然是后知后觉,但也无妨。也许到了明天就会改主意,但是暂且在此告一段落吧,

  “一样的。”

  一切的一切,无论敌我,在后知后觉的幸福上,都是殊道同归。那么,

  “──怎么样呢。你的伙伴们,也很拐弯抹角吗?”

  ●

  被海野一问,清正想到了自己。

  自己心中一直有着伙伴这个词。虽然感觉自己有些自来熟了,但是,

  ……福岛大人。

  清正坦然地思考了起了她的处境。

  已经开始担心她了,这样的自己可真够任性啊。而且自己的任性不仅限于此,全是对自己有利的任性。然而──

  “……与其说是拐弯抹角,不如说是反反复复吧……”

  不管是福岛也好,还是自己也好,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缺乏自信。大概是总输输赢赢,而两人目标又很远大的缘故。

  “就是以为自己已经抓紧了往上爬,结果却是在往下掉的感觉。”

  “但也不是直落谷底吧。”

  “怕到不敢确认自己的位置啊。所以,下滑过后,也不知道是比之前低还是高。”

  “与其说是拐弯抹角,不如说是麻烦呢……”

  被海野发自内心地担忧后,清正也觉得如此,再次意识到彼此两个人真的是很麻烦。但硬要说的话,自己有依赖他人的习惯。

  因为已经看到过无数次前面的人起起落落了,所以。

  “为了不比我跌落得更惨,才互相支持搭把手……”

  “要是在这个时间点,就糟了啊。”

  清正明白海野这是在暗示与柴田一决胜负的贱岳之战,但是作为自己这边,内心只想下跪,

  ……对不起……其实是因为私情……

  这也相当自以为是,真是难为情。但是另一边──

  “她怎么样了呢?”

  福岛和柴田班汇合了。那是将要一战的对手。其中也包括了她,

  ……对不起。

  不知为何,心中充满歉意。

  太任性了。说了那种话,把感情强加于人,事到如今为何还想要道歉。也有点“事到如今说什么呢”的心情,因为这话也传达不到了。但是。

  “我也变了好多啊。”

  曾经想要她知道自己多么煎熬,但现在只想把这份心情统统扔掉。

  ……真是的。

  早知如此,就不说那些话了。

  现在只想获得原谅。

  “啊。”

  清正明白了那时福岛撒谎的理由,那是──

  ……任性。

  ●

  清正想到了福岛那时候的谎言。

  ……那是──

  她骗了自己,但只要自己装聋作哑,就能相安无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骗是骗了,但她若是说真话,才说明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吧。也就是说,她想通过欺骗自己来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清正感觉自己在自作多情。这想法太有迷惑性了。也会劝诫自己,一直这么思考问题又会因此遭殃。

  但是已经明白是福岛在任性了,福岛哪怕说谎也要保护和自己的关系。

  “真是的。”

  老实人做这种平时不做的事才会失败啦。

  那时候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呢?已经知道了她在说谎,所以,

  ……福岛大人。

  要是当时表现得一如往常就好了,继续追问她就好了,再多问一句就好了,这样福岛也会表明心迹。福岛或许是认定两人之间有默契,可以接受这种程度的谎言。事实上,如果不能互相体谅、无视一些小摩擦的话,现场工作就无法进行。

  自己也做了不习惯的事情。

  其实每次心里已经接受她的做法,但当时却完全放弃思考,将她一把推开。

  “──对不起。”

  说出口后,情绪全上来了。清正感到眼前一片模糊,捂住了脸。

  『弄哭她啦──!!』

  海野撒腿就往森林中传出声音的方向奔去。

  清正被他们的动静弄得破涕为笑,心想,福岛现在也一定在哭吧。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停止哭泣呢?

  ●

  在什么都不吃的情况下持续运动,乃失败的决策是也。福岛这么想着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岩石上。

  这里是夜色笼罩下的山涧瀑布旁,福岛刚刚结束了水中的训练。

  运动了。竭尽全力了。拼了搏了,到达极限了。

  “哈。”

  浑身湿漉,感觉身体完全被掏空了,贴身衬衣和皮肤之间的水气都透了出来。训练强度之大,简直无法或者爬出水面了,是持续8小时的水下训练造成的吧。

  但是没有脱水的症状。因为渴了只要喝旁边的水就好了,简单粗暴。所以现在虽然气若游丝,却没有口干舌燥。但是,

  ……这就是所谓的腹内空空猛灌水是也。

  她想起幼年时的训练。虽然训练中允许喝水,但即使喝了水,每动一次身体,力气还是会渐渐丧失。

  “总是被笑是也。”

  因为水没有营养,所以才会这样嘛。但是,小时候认为甜味饮料和无味的水相比,还是后者更能净化身体,对运动能力更有帮助。

  现在想法不一样了。但是,

  “哈哈。”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做着和当时同样的事,不禁笑了起来。

  好久没笑了是也。

  “没问题是也。”

  身体还能动。气息紊乱,心跳很快。全身虚脱,无法思考。

  这样的话,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

  “没问题。”

  在下没问题是也。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累得空无一物的脑海中,不断告诉自己没问题的。

  如果不这样的话──

  “──啊。”

  福岛突然意识到。

  就算自己想了很多,也无人倾听、无人知晓。

  自己如今,孑然一身。

  ●

  ……这──

  福岛对如今孤身一人的处境有所自觉,毕竟这是来山中修行的目的。

  但这并不是指物理意义上没有人在身边的意思。

  “在下……”

  现在她意识到,无人倾听。

  也没人能听到。

  这里是无边黑夜。如果不和自己说话,就会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

  就是这么孤独。

  没有同伴。一切都是不确定状态,

  ……谁也不在是也。

  她想到这里。

  “啊。”

  气息震颤。

  “────”

  望向夜空的视野突然模糊。

  比体温更炽热的液体,突然顺着眼角滑落。

  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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