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下 第八十章『苏醒现场的老实人』

  那个

  武藏是在……

  诶?

  南边是哪边来着……

  配点 (朝东的右手边)

  ●

  奥林匹亚醒来看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镜子。

  她想赶紧确认一下自己到底变老了多少。

  这是一种仪式性的行为。她以前觉得变老这件事很有趣,并且相当期待自己变老以后的日子。最近却有一点腻味了。

  毕竟,有趣的事情总是在身外居多。

  长岁数这件事,再怎么有趣也还是一个固定的过程,主观意愿起不到太大作用。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好啦,马蒂亚斯,你进来吧。”

  奥林匹亚坐在床上唤道。马蒂亚斯敲了一下门,推开,

  然后穿着围裙走了进来。

  “呀,你终于醒了奥林匹亚!神圣罗马的傀儡皇帝以教皇仆人的身份为您做好早餐啦!”

  “我先告诉你,我起床气可是很大的。”

  “没关系啦,要不要来一点白开水,或者说来一杯运动饮料,还是突然想喝点酒?单纯只是价格昂贵的水和汤也是有的哦,然后你想吃点什么呢,白粥,意大利肉烩饭,鸡蛋烧,还是说来一点咖喱?”

  “好味道都让你那点咖喱给搅了。”

  奥林匹亚叹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微笑。

  从副长*那里听说过,女人的笑容是有价值的。他的女儿就很少体现出这种价值,实在可惜。(*注:立花道雪。宗茂的岳父,誾的老父亲。)

  但是,

  “马蒂亚斯?”

  “嗯?怎么了?”

  “我美吗?”

  “可以让我摸摸吗?”

  “Tes.,不过当心点,我化了妆。”

  他用餐巾擦了擦手,拿擦干净的手来触碰奥林匹亚。

  他先翻过手行了个礼,再伸将过来。

  以前也有牵过几次他的手,

  “虽然我心里面擅自给你定了个变态皇帝的印象,可这手上的皮肤倒还挺正常呢。”

  “那是因为我藏起来了,你想看吗?”

  “比如呢?”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束花。

  “怎么样?这个蔷薇的刺对脾脏很有好处哦。我虽然没有痛觉,但神经系统还在,戳到还是会稍微有点反应的,想看看吗?”

  “试试看?”

  皇帝抖动了一下。

  “啊啊──怎么样?”

  “看不太清楚呢。”

  “能听你这么说便已经足够了──”

  马蒂亚斯触摸着自己的脸颊。皱纹很深,皮肤好像也有些干燥,但是。

  “太棒了。”

  他说道。

  “你活出了你自己的样子,你就是你,这太棒了。”

  “你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也很棒哦。没别人了。”

  “那真是失礼了!我有时也想像哥哥那样变化丰富一点,但是我实在是没啥品味。”

  “要不学学画画?”

  “那样也不错…!我想来试着画画你。”

  “画我老的样子?”

  “比起用手指触摸,我更希望可以用颜料描绘出你生命的形状,这就是羡慕的最高境界了。奥林匹亚。我的嫉妒都是你的样子啊。”

  奥林匹亚听后露出笑容。

  “年轻可真好呢。”

  “衰老也是未尝不是一种美。因为衰老后的形态正是活着本身的形态啊。”

  “可我最后也会归于无形哦。”

  “那么,”马蒂亚斯说着,微笑地把带来的配餐台推到了这边,

  “也就是说你会变得越来越像你最开始的样子。最纯洁、最自由的样子。我这黏缚遍体的傀儡之身,该有多羡慕你啊。”

  “你还真是乐观呢。”

  “那就让我来问问吧。教皇大人眼下有何挂怀呢?”

  “很简单──是我在梦里见到的东西。”

  如果不是在这深处地下的寝室,逆龄之民是不可能被允许做梦的,因为他们的梦境会成真。如果再辅以预知梦的术式,

  “龙要来了吗?”

  奥林匹亚摇摇头。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起床的时候太闹了。真希望羽柴小姐底下的人能更懂事一点。都怪她们太吵,我一不小心就光盯着猎奇场面看了。”

  但是,

  “在那之后,还没完。”

  “之后又怎么了?”

  “马蒂亚斯……你好像知道什么?还是说你已经注意到了?或者说你在期待着什么?”

  然后自己又继续说着。

  在梦中,虽然看不清楚,但却有一种感觉,那是……

  “那东西一定守护着你们想做的事情。”

  然后,

  “那正是现在所有生者的不幸中之万幸,是不可能实现的绝望本身。”

  ●

  人狼女王心想,所谓幸福,真的不只是存在于眼前。

  到了黄昏,孩子们都还在帐篷里熟睡。虽然差不多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但今天自己不知怎么先醒了过来。

  这些孩子起床后就要上京了。而自己在收拾打扫完房间之后,打算去六护式法兰西的大本营。

  这样一来,就要进入第二学期了。政治博弈和战争又要开始,自己的孩子和王他们也就要参与到本能寺之变中去了。

  恐怕,今后也是很难像现在这样踏实地睡一觉了。

  所以,现在自己先要好好看看周围的这些孩子,

  “────”

  轻轻地亲吻了大家的头发和脸颊。

  作为恐怖代名词的人狼之长已经抢先做好标记了。

  所以今后恐惧不会来到这些孩子的身边了吧。这就当作一点小小的心意。

  不过,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我家孩子的王真的是眼看着越来越出色了。

  如果说太阳全裸具有的是“国家”之王的器量,那么他所具有的就是“人民”之王的器量。

  国家这一制度、体系的领导者和人民、群众的领导者是不同的。

  比方说,自己之所以对丈夫言听计从,就是因为他总会站在自己这边,而不是因为什么制度和体系。自己的孩子一定也是在这个少年身上找到了这样的地方吧。

  ……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个少年没有被自己说的话压倒,真是太好了。

  不,他的眼中大概原本就没有这种可能性吧。

  很久以前,自己邀请他们姐弟两个来过这里。

  现在,自己的想法与那时并无二致。

  但在昨晚人狼女王又得到了一个答案。

  “我明明告诫过你成王的难处,为什么你还能这样泰然处之呢?”

  当时以为他是自我意识过剩。但是,

  “你所见到的那位曾祖母,生前是会在面包间抹上果酱后,还能叫你们保密的人啊。”

  很幸福。

  少年在考虑自己所作所为的正误之前,率先意识到了自己的幸福。

  他从以前就是一位,能够选择前往那种人身边的少年。

  有过那样的经历以后,少年的路已经不是自己能够置喙的了。

  比起对不对,更看重是不是幸福。

  任凭大人再怎么说教、告诫都没有用。

  因为自己也是这样啊。

  所以比起作为人狼女王活下去,她选择了与人共处的道路。

  所以即使少年那时候被告诫很难当成国王,他也没有屈服。正不正确,可不可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幸不幸福。

  少年和姐姐大概都意识到了那天晚上遇见的人其实就是自己吧。

  就当他们是察觉到了吧。不过刚才自己送出的小小幸福,他们肯定是无从知晓的,

  “涅特、今天启程的时候,我要为大家专门备好便当,而且第一份就做给你的王。因为──”

  “呵呵…”人狼女王小声地笑了一下,然后沉下身来。

  “妈妈我和王之间,可是有连你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呢。”人狼女王用鼻子戳了一下女儿的屁股,女儿于是尖叫着跳了起来。

  ●

  福岛的展望台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

  她上一秒钟才刚刚起身醒来。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也等不了多久啦。

  展望台的楼梯还残留着原本的形状,那些环境神群着实是有些手段。往上爬个二楼左右,向外望去,

  “哦哦……”

  东方大地上一切都逆光而立,视线越过被浓雾横断的地方以后,能看到森林、雪原和山溪。

  在远处像是沉入森林的城塞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柴田班的舰队了吧。不知道是因为有保持临战态势的指示,还是因为新学期马上就要到了,舰身各处都能看见灯光。

  “那是……”

  更远处的西南方,是琵琶湖。

  从这里看,西方隐在自己所在的山溪当中,就像一片巨大的海湾。

  琵琶湖上挂着一道白色的影子。想必是琵琶湖安土的隐形防护屏障。

  大家现在已经在那里面了吗?还是说像自己一样,正寄身于各地的集训现场呢?

  ……到底会在哪呢。

  这么想着,一阵风吹了过来。

  早晨的风是从东边不断吹来的。

  “哦。”

  紧接着,阳光洒落了下来。

  福岛没有发觉天空已经很亮了。这阵阳光比清晨的那一束更加锐利地刺进了她的眼睛里。阳光温暖了因为整夜露宿户外而冷却的身体。福岛以手遮阳,看向日出的方向。视力终于恢复了一些后,她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呼气。

  最后,转过身去看一眼要看的东西。南偏西方向,远处依稀可见的正是…

  “……武藏吗?”

  朝着朝阳的方向看去,武藏就在那边。

  远远地、泛着青蓝色的身影,在正侧面的日出之下,发出白色的光芒。

  真是壮观。

  但,那是敌人。

  打倒它是我的义务。无关乎做不做得到,这是一个必须挑战的义务。

  但是它太过巨大了。

  相比之下,自己又太过渺小。

  真是的……。

  自己到底在合宿中都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功课都做了。日复一日,练习如何进行极度集中和全身运动。

  但在这样的练习当中,福岛认识到了一点,

  “我还是太弱了是也。”

  虽然每天都在全力练习,但一到晚上就能感受到一股可怖的气息。

  福岛想逃。这次合宿最大的成果就是学会做出这种判断了吧。但如果这么说的话,大家都会嘲笑自己吧,会觉得她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现在已经可以看到那个巨大的敌人了。

  马上就要面对它了。自己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参加合宿的吗。但是现在福岛知道自己很弱,知道她战胜不了那么强大的力量。所以,

  “好想有个人能来做我的搭档来帮我啊。”

  福岛嘟囔了一句,放任自己想起那个一直在自己心里的人。

  加藤•清正。

  作为自己的搭档,是可以一同上战场并肩战斗的人。

  想要一个像这样的搭档。

  为了进入武藏必须要有她。这可能只是灵光一现,但事实就是如此。

  “清殿下。”

  福岛一边望着武藏的巨影,一边这么说着。

  “能与我并肩胜过那东西、相顾欢笑的──只有你啊。”(*注:从这句往下翻译暂时不会特地加上是也。这个是也本来也就是沿袭一卷时红A对二呆与点藏二人的口吻为了呈现原文刻意的那种区别而加上的,但是这一段福岛的内心独白继续加着就会看起来有种滑稽感,因此暂时省去。并不是原文在这里她的说话方式就突然产生了什么变化。)

  ●

  好想见到你啊。

  已经完全不想管以前的事了,道歉也不想要,只是很任性地想要见你而已。

  我想见你,然后向你展示我的强大。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惧怕不安和失败,我就会勇敢地面对敌人,那这个人只能是你。

  我想从今以后把我做不到的事都交给你。

  “就是如此。”

  看着武藏,突然有些理解了。

  不是自己想做什么,

  而是想起了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所以,

  “我好想见到你啊。”

  福岛点点头,在意的事只有一件。

  并不是很想回想起自己刚来到这里之前,被她拒绝、又被表白了的事。

  但现在却开始零散地回忆起来了。

  这个说法可能太好听了点,但自己不正是在慢慢地吞下自己所种的苦果吗。

  不久,我完全想起了那一刻的事。

  “好吧。”

  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又是回忆又是分析的,自己到底是想做点什么呢?

  现在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我能一直保持思路、直到想出最后的答案吗?

  事到如今仍在逃避的自己真的能与她正面相对吗?

  “────”

  福岛对武藏行了个礼。

  以前是作为失败者,现在则是作为挑战者。

  “这次一定……”

  只嘟囔完这一句,便走下了楼梯。

  下一次面对武藏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自己现在就下这种决心还真是奇怪。

  但是大家一定也会这么做吧。这么想着,福岛走下了展望台。

  她停止了思考,去山脚下拿回了行李。

  要回去了啊。

  ●

  当巴御前从六护式法兰西得到了开往京的战舰出发的消息时,已经过了九月二日的上午十一点。

  改派现在有三个航空舰队停靠在萨克森东侧丘陵地区的陆港。虽然和旧派舰队相比不大够看,但是京那边一出什么闪失,就可以将舰队作为固定炮台进行炮击。

  萨克森的城墙上,站在其中一座塔上的巴御前举起穿着新夏装的右手,说道:

  “──把炮门拉起来,但是用布将炮身盖起来。如果被认为有攻击意图的话,可能会落人口实。毕竟这都已经是第二学期了。”

  “然后,”巴御前继续说道:

  她抬头看着天空,看了眼武藏一边用缓冲术式进行消音,一边掉头转向京都的样子。然后跟着武藏调转舰首的方向划动食指。

  “听好了,我们需要与上空的武藏进行合作。萨克森的总长联合和学生会也别忘了和武藏方面保持联系。”

  “巴御前大人!我应该和武藏的谁保持联系呢?”

  听到女学生的话,巴御前打开表示框交流了两三句,

  “和那个叫大久保的代表委员长联系就好。”

  ●

  “大小姐!百忙之中打扰了,从萨克森那里传来一堆“请合作Danke*”之类、用Danke句尾请求和下面陆港进行联动的消息!”(*注:谢谢,德语。)

  “又,又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转到这里来了?!”

  “大小姐,现在正是谋反的时候!我们去干一票,把武藏给劫持了吧!”

  在教导院前的桥上互相争辩的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表示框。

  ‧武 藏:“你能在统计学上来看忙到挫屎的这个时间点说出劫持战舰这种话,心也是蛮大的呢──以上。”

  “加纳君,已经败露了哦。”

  “那么,”加纳还不死心,

  “让我们不被发现地去做吧,大小姐!”

  正在两个人的附近用表示框检查“义”的义康耷拉着眼皮看了过来。

  “──可是你们已经被发现了啊。”

  ●

  “──东你不用下去吗?”

  武藏正在转向东面。米莉雅姆站在其中一边最前端的舰首甲板上,转过身来向东问道。

  最近几天定时市场在各舰甲板内作为流通经路的地方举办。特别是舰首一侧,米利雅姆可以从空中俯瞰欧洲街道。

  ……好怀念啊。

  她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才问东的。

  “这么说起来可能有些奇怪,这是你的故乡吧?”

  “嗯,算是吧,皇宫也是余的出生地。”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东的视线转向了这边。表情中带着一点惊讶。米莉雅姆并不意外。毕竟自己向来是尽量不与别人扯上关系的,但是,

  “──我认为,多了解一点你的事比较好。”

  “很合理啊。”

  “你知道合理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吗?”

  “怎么说?”

  “意味着可以就着这件事找借口哦。”

  要说的话,两个人已经一起出来好几次了。不管是膝盖上的少女还是这个武藏野的市场,都已经很熟悉。不知道是不是又从萨克森进的货,今天也已经有花朵出市。

  米莉雅姆没有在房间里摆花的爱好。浇水很是麻烦,比起鲜花带来的愉悦,或许土渣和枯叶带来的烦恼还要更甚一些。

  不过,旁边的东又是怎样想的呢?如果他能替自己完成那部分工作的话,在房间里插上两朵小花也未尝不可。

  “告诉我吧。”

  “余觉得不太有趣呢?而且余基本已经和本多君都说过了。”

  “副会长?还是副长?为什么又……”

  “两边都说过──因为有攻进皇宫或是强行干涉的可能性,所以去跟他们介绍一些内部构造的情况。余也想多帮一些忙啊。”

  道理还真不少,米莉雅姆在心里偷偷地小声笑着。

  ……真是变了啊。

  以前,他应该不会自发地去做这种事情,更不会有什么想法。或许是身份使然,他更习惯了别人为他做些什么,也不太会判断自己该做什么好。明明是这样的他,

  “人真的会随着生活改变呢。”

  米莉雅姆怎么也说不出口是自己改变了他。自己的这种性格,真是成也于斯,败也于斯。

  ……要是自己能更傲慢一点就好了呢。

  虽然这么想,但有时真的只是讲话尖酸刻薄,所以还是要谨慎啊。她本来就是个普通人。所以也有过各种各样想放弃的事,也想过抽身离开,但是,

  “东。”

  自己现在的这份情感,还是可以相信的吧。

  无缘无故闯进自己心里,既不能放弃,也无可抽身的他。

  “能跟我说说吗?”

  ●

  “是啊”,东说着朝市场走去。武藏现在正在转向,为了一睹京城风采,人们都朝舰首聚了过来。东于是选择了一条避开人流的道路来继续闲聊。他对于这一带已经很熟悉了。

  “余对于京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这是最近京成为话题中心以后,稍微产生的一种感觉。”

  “一上来就这么沉重啊……。”

  是吗?话说回来,会这么想就已经说明自己“没有”执着了吧。而且……

  “该称呼为母君吗,余未曾与圣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余央求过,尝试过,也试图闯入过,皇宫里的人有时跟余讲道理,有时也用强阻止。

  像说是前两天刚跟本多君她们见过面的那个冷泉小姐,余当时就老被她逮住呢。”

  “哎呀,看来你小时候很活泼呢。”

  “不,就算你这样夸余,也只会更加凸显与现在的反差,让余有些低落啊。”

  “我可没在表扬你。”

  说完之后,米莉雅姆想了几秒钟。然后她移开视线,

  “……看样子我这圆场是没打上呢。”

  “光凭这种心情就能感受到米莉雅姆的努力了,所以没关系的。”

  “我是被想成什么样的女人了啊。”

  “如果余再可靠一点,米莉雅姆的分数就会提高吧?”

  其实刚见面的时候就这么问过了,然后她惊讶地转过身来,

  “还记得那个奇怪的事呢。”

  “不奇怪。”

  因为,

  “如果我不可靠的话,米莉雅姆的分数就会下降嘛。”

  米莉雅姆不知道为什么抱起了头,过了一会,她就这么垂着头用左手把东招呼过来。东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把脸朝她那边靠近,

  “你不打算让我赚取分数吗?”

  “因为这是余的问题。”

  “那为什么我的分数会因为‘余的问题’上升或下降呢?”

  东开始思考其中意义。

  ……诶……?

  总觉得在数学上学过这种东西。就像是必要条件、充分条件之类的那种感觉,东虽然敲起收银机来是一把好手,数学本身却不大擅长。但是,

  “对余而言,米莉雅姆的事就是余的事,余以为就是如此。”

  “……说的更清楚些。”

  “米莉雅姆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米莉雅姆抬起头来。在市场的人流当中面颊通红,头发凌乱,

  “笨蛋……真的说出来了。”

  她伸出一只手呼唤,东于是又把脸靠近了一点,

  “傻瓜。”

  她双手捧住东的脸颊,把嘴唇覆了上去。

  诶?自己明白现在发生的是什么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振作起来吧。

  街上有这么多人,应该收敛一点吗?不,恰恰相反。

  “────”

  东目不斜视,眼中只有米莉雅姆。

  她闭上了眼睛,东于是也闭上眼,同样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

  过了一会儿,她结束了这个小鸟啄食一般的轻吻,将嘴唇移了开来,

  “嗯。”

  东也睁开了眼睛。

  她红着脸,朝这边笑了起来。

  “──我也觉得我很重要呢。”

  然后。

  “所以,我喜欢认为我很重要的人──东。”

  ●

  米莉雅姆没敢和东对视,只是一边向市场走着一边说。

  “你不想去京吗?”

  “余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是嘛。”米莉雅姆点点头答道,“Jud.”。

  总觉得这下子来得太突然了。一点也不成熟,让人觉得像是孩子过家家的延伸一样,

  “我说东。”

  米莉雅姆开口道。

  “我的本姓并不是波柯。”

  “诶?……有个波字的话、不都是牧场出身的吗?”。

  米莉雅姆一瞬间想把前言全部都收回,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从容吧。但是,

  “如果你把Nobody这个词上下颠倒过来就会理解了。”

  “为什么?”

  他真的很会接话,自己便也没卖关子,

  “我只是一个在农村出生的孩子,我们那边与其说是没有姓氏,不如说是用不到姓氏。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只要用职业和地域名就可以代替姓氏了。”(*注:到启蒙时代以前的欧洲中世纪欧洲通常可以用有没有姓氏来判断一个人的出身是不是在中产阶级以上,而没有姓氏的农民或市民在收税时通常都这么登记:乔凡尼之子拉波,Lapo de Giovani。如果有很多叫拉波的人老爹都叫乔凡尼呢?那就上祖父、太祖父、高祖父以此类推,长一点到13个字的都有。Lapo de Giovani de Lapo de Nicolino de Ruza Daligo ……。但这种写法只是一种书面上的权变,并不是说某个人的姓就是一大长串,见人就把自己全名又臭又长的报上去,而是例如“你好,我是拉波,乔凡尼之子,拉波。”跟外地人介绍时可能是,“我是来自佛罗伦兹的拉波(Lapo de Firence)”之类的。)

  “但是,”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过一个拐角。左手边在卖刚才晚饭想吃的火腿蔬菜卷,所以顺便去确认了一下还有没有货。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但双脚不良于行,最多只能纺纺线。但是有一次,镇上的一个大人物听说我的腿脚不方便的事,向我伸出了援手。”

  “然后你就去了教导院?”

  米莉雅姆点了点头。

  “我学到了许多呀──。毕竟学校里净是些不知道的事。再加上那时候我脑子里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如果余也能这样就好了……。”

  “假如东学会挖苦人的话,光是想象就觉得让人恶心啊。”

  “余是在说你很聪明啦。”

  哎呦,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但是从这里开始就麻烦了。

  “后来有人来挖角,是别的教导院来的──主办方正是当时给我把轮椅、并支持我念书的那个大人物,我为了报恩去了那里。再然后──”

  米莉雅姆犹豫了一下,说道:

  “稍微谈了个恋爱,然后被狠狠地甩了。”

  ●

  说出来了。米莉雅姆想道。但是,

  “……你没有反应呢。”

  “不,余只是在想,米莉雅姆也有这样的经历呢。”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啊,虽然米莉雅姆有这么想,但他想必是把这当做别人的事,没放在心上吧。想到这里,米莉雅姆也松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说了下去。

  “人家心里也有个人啊。而当时我虽然和那个妹子在争第一,但自己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肮脏’。”

  “因为米莉雅姆很较真呢。”

  “谢谢你。”

  但是,米莉雅姆说着歪过头。

  “你说,我这是让步了呢,还是输了呢。”

  这一点一直搞不清楚。虽然就结果来说有了现在这里的自己,但,

  “东是怎么想的?”

  “什么?”

  “嗯──在最后的测试结果出来之前我让了。然后学校也解散了。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测试的结果。”

  自己逃走了。这样就够了,这样是最轻松的。这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依照着这样的想法做出了行动。但是,

  ……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时候,东应该会说些什么,然后自己也就可以放下这件事了。米莉雅姆一时想不清楚自己是在依赖他,还是单纯在给他添麻烦。但是,

  “所以你才会取Nobody这个姓吗。”

  东问。

  “ ‘没有任何人’这样的概念本身是‘存在’的。Nobody就是这样的意思吧。所以米莉雅姆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过到现在的吧?”(*注:Nobody这一词在英文里面是无名小卒的意思,这里做了一层字面意思的双关解释。)

  这个问题并不明确。

  说话的时候,东稍微竖起了眉毛,点了点头。所以刚才的话都是他思考得出结论以后的自问。那么,他接下来开口要说的才是,

  “──你后悔了吗?”

  “……嗯,是啊,我会想,当初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那么,余要感谢米莉雅姆的Nobody啊。”

  因为,

  “余现在可以珍惜米莉雅姆曾经想要珍惜的一切啊。”

  他说着,然后环顾四周。

  “晚餐要怎么办呢?”

  “午餐都还没买呢,都已经开始上课了,你还是因为大家都去京所以偷懒跑来这边的。”

  啊,真是的。

  “东”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知道世界会如何运作,也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但是,

  “别忘了我哦,一定要追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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