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
铃兰协助关东机关的伙房人员,制作了大量的炸肉排。
「……为什么一大早,就要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真琴以一副消化不良的模样,用筷子夹起肉排盯着瞧。虽然大家的附身状态已经解除,但餐厅众人都露出和真琴类似的厌烦表情,只有一个小女孩在大快朵颐。
「好好吃:好好吃喔:!」
她对白饭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只是一口一口吃着炸肉排。
(……光看就觉得开始反胃了……)
铃兰想到这里也感到食不下咽,与桌上放着饭菜的碗盘稍微拉开距离。至于睡莲似乎光是闻到充斥于室内的芳香油炸味就已经饱了,只吃了做为配菜的蔬菜之后就早早离席。
「看来她爱吃油腻食物的传闻是真的……」
贵濑又是佩服又是无言以对。指定今天早餐菜色的当事人,则坐在铃兰身旁大口吃着炸肉排。
「所以……库迦先生还没来吗?」
「谁知道。我没有问详细的时间,所以没办法回答你。」
刚好在两人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餐厅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打扰罗。」
因为烟酒过量而沙哑的声音,使得热闹的餐厅一下子安静下来。纯白司教服、长发、胡渣、墨镜。
瑟莉雅让大大的尾巴笔直竖立,并且从椅子上起身。
「库迦先生……」
大大的眼睛逐渐湿润,接着落下好几颗珍珠般的眼泪。
「库迦先生,库迦先生,库迦先生……!」
她跳下椅子跑了过去。
「瑟莉雅……你真的是瑟莉雅娜吗!你长大好多……」
他紧抱着扑进怀里的少女。
「并没有。」
满是胡渣的嘴唇,像是无法接受似地噘了起来。
「金毛九尾的成长速度是很~慢很慢的。」
「啊啊,对喔,说得也是。」
库迦露出笑容,温柔抚摸着瑟莉雅的金发。瑟莉雅则是不断以脸颊摩擦,宛如确认着自己寻找至今的重要事物。
2
这里是昨天的那间会客室。
「库迦先生是让我和母亲重逢的大恩人!」
瑟莉雅开心摇着尾巴这么说着。光是这句话,就让铃兰感动得差点落泪。
「人不可貌相,原来库迦先生是一位大好人……」
「还好啦,没你想像得那么好。」
库迦张开双手靠坐在沙发上,不以为意撇起嘴角露出笑容。虽然时间还是清晨,他却大口喝着贵濑招待的洋酒。
「所以,瑟莉雅的妈妈呢?你一个人来到这里,她不会担心吗?」
「妈妈已经过世了,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不过我不怕~!」
看到这个惹人怜爱的笑容,铃兰猛然喷出滂沱的泪水。
「呜呜……真了不起……不介意的话,有什么事情都找我帮忙吧。呜呜……」
「姊姊大人的情绪真是不稳定。」
「是你太稳定了。」
铃兰朝着拥有机械双眼与铁制脸皮的妹妹回嘴。接着瑟莉雅看向库迦的打扮。
「不过,库迦先生真的是司教吗~?为什么会加入神殿协会这种地方呢~?」
神殿协会这种地方。她的说法有点令人在意。
「因为一些原因。你不用介意没关系的。」
「那我就不介意了!」
纯洁的笑容,简直就是纯真与率直的化身。大概是基于经验吧,对她有点敬而远之的贵濑插嘴问道:
「老实说……库迦。」
「什么事?」
「这孩子将会怎么样?应该说,你要怎么处置?」
「……你说什么?你不是会负责照顾她吗?」
看到库迦打从心底感到惊讶的模样,贵濑以肢体语言表现着他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别闹了。我昨晚也有在电话里讲过,这个孩子很棘手。就算是要取悦她,但每天早餐都吃炸肉排,晚餐都吃豆皮乌龙面,关东机关迟早会成为成人病的巢穴吧!」
「人类好辛苦喔~」
贵濑向事不关己似地点着头的瑟莉雅问道:
「……你不会发胖吗?」
「请不要把我和人类混为一谈~我是非~常伟大的金毛九尾~!」
此时睡莲也轻声问道:
「可是,你只有一条尾巴吧?」
虽然之前摆出那种态度,但她似乎很在意铃兰昨天提出的问题。瑟莉雅则像是被说到痛处似的。
「之后会增加的~!总有一天,我会和妈妈一样长出九条漂亮又壮观的尾巴~!」
她轻拍着自己的尾巴。
库迦像是回想起来般问道:
「所以怎么样,瑟莉雅?从那之后有增加吗?」
「增加到三条了~!」
她举起双手露出满脸笑容。随着咚的一声,尾巴真的分成了三条。
好厉害。
「……姊姊大人,我说得没错吧?」
「妹妹,你刚才也有吓到吧?」
不提这个。
「……今天是学校放假的日子吧?姊姊,既然您刚好在场,我们就事不宜迟开始练弓吧。」
喉咙发出「唔呃」这种声音的铃兰,就这么被单方面结束对话的睡莲带走了。
「虽然刚才完全离题了……不过库迦,你想怎么做?」
「你觉得神殿协会的司教可以收养魔人吗?」
「…….即使收养,后果也可想而知的。」
种威,净化,对魔人绝对不能以貌取人。神殿协会彻底灌输了这样的概念。即使瑟莉雅的外型如此可爱,他们肯定也不会手下留情。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
暂停片刻之后,库迦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趁机和协会说再见,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咧起的嘴角,表达出要和魔人共同生活的意愿。
即使是开玩笑,说出这种话的人,也不可能进得了神殿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不可能继续留在神殿协会。
「库迦,你……」
不知为何,嘉子刚好在这时候闯进来。
「小织织,小织织!」
「不准用那种名字叫我!」
「哎呀,总之事情麻烦了耶?听我说完之后吓一跳吧!居然有两个枢机卿跑来了喵!」
「……跑来哪里?」
「差不多快到那边的正门了吧?」
库迦忽然笑了。
「这是当然的。那个司教说过,他已经回报大神殿了。」
「什么意思?」
「问那两个当事人就知道了。」
库迦再度露出笑容。
3
据说魔人「预知魔女」正和伊织贵濑共同行动。那么事情很简单,只要去当事人的住处就行了。
「我说浩浩——」
「好啦好啦,什么事,律子?」
已经死心的秀佩浩雅,以闹别扭的语气如此回问。
「你第一次来日本吗——?」
露出开朗笑容的同僚这么说着。女神姬则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别说这种傻话。虽然我看起来这样,不过其实对日本颇有研究的。」
律子发出怀疑的声音。
「你不是连章鱼烧和明石烧都分不出来吗——?」
「日本的中心在关东。」
律子的笑容发出啪叽的声音而冻结了。
「你啊——是被东京人骗罗——!」
「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像你长时间待在大神殿里工作,我才要质疑你对日本熟不熟。」
「啊——居然这么说——?」
「不然要赌赌看吗?只要询问当地人,就可以确定我对日本多有研究吧?」
◆
「就是这样,所以小贵——」
「你们真的是为了这种事情才跑来这种地方?」
贵濑以惊愕又气愤的语气朝着两名枢机卿大喊。秀佩浩雅则是举起一只手制止他。
「冷静下来。虽然我们另有目的,不过算是顺便处理这件事。」
「我开门见山地说吧,给我回去。」
「别这么说啦。」
无可奈何的贵濑问了第一题。
「日本的首都在哪里?」
「东京。」
「大阪——」
「给我回去!尤其是那个关西人!」
贵濑用力指着大门。
「什么——?关东的人有够冷淡耶——」
「不能问这种常识类的问题,必须要问比较专业的问题,答得出来的话才称得上熟悉日本吧?」
虽然是传闻中的女神姬,但她以严肃的态度咚咚敲着桌面,而且表情很认真。
「虽然我看起来这样,不过其实对日本颇有研究的。别以为我会把发髻和切腹当成日本最流行的事物。」
「喔,那么你认为日本现在流行什么?」
「呵。」
即使是无惧一切的笑容,出现在女神姬脸上也一样美丽。
「千茨暴走族。」
咚唰锵!
刚才这个声音,是贵濑转半圈之后顺着离心力摔倒的声音。
「抱……抱歉,虽然哪见面讲这种话不太好,但我似乎会爱上你……」
贵濑捣着撞到地面的脸微微颤抖。
「……我没听过耶——那是什么——?」
律子困惑地露出笑容,秀佩浩雅则是得意地竖起食指。
「就是将头发涂满发胶或剪成飞机头,驾驶着只准赤脚上车的改装车享受驰骋人生的年轻人。顺带一提,千茨指的是限定在千叶与茨城这两个区域,如今已经没办法在湘南和品川称霸了。」
「这种解释还是不够啦。」
门发出砰的一声打开之后,现身的人是莉浦拉普。她笔直走到秀佩浩雅的面前。
「为了方便赤脚上下车,他们的脚上总是穿着拖鞋或木屐啦。底盘要低到随时都可能摩擦地面,轮胎角度也要尽量往内缩,这是铁则也是原则啦。」
「……」
「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还敢自称对日本颇有研究,真是受不了啦。」
秀佩浩雅的眉毛猛然上扬定住。
「笑掉人家大牙了啦。即使是我,也笑到想在地上打滚……」
哒!哒哒!
感觉到杀气的莉浦拉普夺门而出,秀佩浩雅追了过去,两人转眼之间就不见人影。
「……种殿协会,不帮忙想点办法吗?」
「当然不会帮忙罗——?」
即使是这种家伙,实力却是挂保证的。这个世界肯定有问题。
「所以,你们原本的来意是什么?」
「我们有事情要找铃兰谈一谈——」
在极度烦恼之后,贵濑还是前去寻找铃兰了。没问题的,魔王候补底下的那些魔人,发现她们两人的身影之后就躲进结界避难了。
4
另一方面,这时候在伊织家的一角,铃兰已经结束了怎么射也射不中的弓箭训练,如今则是拿着M16冲锋枪改造而成的传导枪(虽然使用的是BB弹,但似乎不是空气枪),与关东机关的战斗员们一起进行射击训练。
「枪这种玩具,在紧急状况派不上用场的。」
虽然睡莲这么说,但在她的心目中,什么样的状况叫做「紧急状况」?
即使如此,对铃兰而书,枪用起来比弓箭顺手多了。虽然实弹与空包弹都没有使用过,即使这把枪是玩具,光是能打中靶子就是一件乐事。
《好啦,今天也用力给它打下去吧!》
坐在折叠椅上的真琴,使用扩音器下达指示。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波波波波波波………
哒哒!哒刺刺刺刺!
哒!哒!哒!
啪啦啪啦啪啦……
「……那个,菊人先生……」
差不多已经习惯侍女服加上冲锋枪的这种特异打扮了。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恐惧的铃兰,将举起来与盾同高的枪放了下来。
弓箭是由睡莲负责指导,不过枪则是由关东机关战斗员的领导者——香良洲菊人负责指导。精悍的表情以及用发蜡抓出造型的短发一如往常。在后方像是闲着没事抽着烟的他,走到了铃兰的身旁。
「什么事?」
「我从很久之前就想知道……这个ON和OFF是什么开关?主人吩咐过不能随便成0N……」
「……?不清楚,我只有用过真枪而已。」
才二十岁左右的褐发青年,说着这种不像是日本人会说的话。他就这么叼着香烟,像是毫不在乎一样将手放到后脑勺。
「不然就试试看调成ON吧?反正只是玩具。」
「……说得也是。那我开了。」
铃兰随即按下按钮。
(?)
枪托传来一种吸附手心的熟悉触感。由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此铃兰以为是自己误会了……然而这个时候的铃兰,忘了这把枪是博士开发的武器。
「姊姊大人。」
察觉状况不对的睡莲出声时已经来不及了,铃兰按下扳机。
嘶砰!嘶砰砰砰砰!
滋轰轰轰轰轰轰轰—
香烟从菊人张得老大的嘴巴掉落,睡莲冰冷的双眼像是受到惊吓的小猫瞪得圆圆的,在一旁监督的真琴,则是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了下来。
BB弹以远超过音速的速度飞出去,在命中物体的同时爆炸,用来固定靶子的土丘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啊哇、啊哇哇哇哇……菊菊菊、菊人先生?」
「唔喔、笨蛋,枪口别对着我!」
「咦?可是!」
嘶砰砰砰砰!
轰轰轰—
擦过菊人脸颊的小巧BB弹飞往天空的另一头,每一颗都化为宛如炸药爆炸的冲击波扩散出去。
「咦?咦?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惊人的威力使得铃兰完全混乱了,甚至忘记放开手中的枪。
《上啊~!逮捕她——————!》
真琴指着铃兰,以前所未有的魄力歇斯底里大喊着,回过神来的菊人从铃兰手中抢走枪之后,睡莲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姊姊的手往上扭,铃兰就这么像是重刑犯一样,被黑压压的机关成员们压制住了。
应该说,铃兰身上堆起了一座黑色的人肉山。
「啾……」
「姊姊大人?您精神错乱吗?」
「臭丫头,我不是说过就算开枪也不能惊慌失措吗?」
睡莲与菊人劈头就是一顿骂。
「呜啾,抱歉。呼吸……救命,死……」
在肺里的空气全被榨光的时候,铃兰才终于重获自由。
5
铃兰拍打着被压扁时沾到的泥巴说道:
「啊?日本常识大赛?主人您是蠢蛋吗?」
一拳。
「呜呜……久违的这一拳真是强而有力……」
「这种蠢事,是把我压得死死的敌对势力干部要求的,你要我怎么办?」
「无礼的家伙。」
睡莲狠狠对贵濑还以颜色。后脑勺吃了一记手刀的贵濑,眼镜都掉到地上了。
「总之就是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其实铃兰,她们似乎是来找你的。」
「是喔……是枢机卿对吧?律子小姐就暂且不管,这位是……」
「什么叫做暂且不管啊! 」
暂且不管律子,面前的女性拥有一头闪闪发亮的金发,洁白如陶瓷的肌肤,以及像是洋娃娃的文静美貌。虽然风格不同,但比起魅子毫不逊色。简直像是背后长着一对翅膀。
这名女性有着这样的外型。
「圣女小姐,我是秀佩浩雅。」
事到如今被别人这么称呼,会使得铃兰觉得像是有人在骗她而退避三舍,因此她说道:
「那个,初次见面,叫我铃兰就可以了。律子小姐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重逢的庆祝就到此为止吧。那么圣女小姐……不,铃兰。」
秀佩浩雅真挚的眼神,使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呃、是。」
「我和律子……想知道在你这位日本人的眼中,我们谁比较熟悉日本。」
贵濑稳稳抓住她的肩膀。
「慢着,枢机卿,你还不死心?」
「要我出那种丑之后乖乖退下?女神姬这个名号可没那么简单。来,铃兰,出题考我们吧。」
秀佩浩雅这番话听起来气冲冲的。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那么……日本最高的山是?」
「这种普通常识似乎不能拿来当成考题。虽然我不懂原因就是了。」
贵濑耸了耸肩加以指摘,给人一种一切都无所谓的感觉。
「……这么说来,铃兰,你的妹妹是纯日式的人吧?」
「思,而且啊,她甚至会把外来语片假名的汉堡排讲得像是日式的平假名一样。所以睡莲。」
「姊姊大人,有什么事吗?」
「有没有什么题目能出?」
沉思。
「日本人是很喜欢狗的民族。」
(喔,这种开场白听起来挺像一回事……)
在姊姊深感佩服的期待之下,睡莲出题了。
「有一只狗广受日本国民的喜爱,这只狗叫做什么名字?」
「八公——」
「野狗小黑。」(注3)
秀佩浩雅说出这个答案之后,睡莲以惊讶的表情看向她。
「姊姊大人,这一位是真正的行家。」
为什么?怎么会?
(注3:二次大战之前某部漫画连载的狗主角。作者为田河水泡)。
旁边的贵濑已经倒地不起了。
「睡、睡莲……抱歉,这是哪个时代的事情……?哎呀,总之,这确实很像是精通日本的行家才答得出来的问题……」
「咦咦——?是这样的吗?我没听过这名字耶——」
「哼,看来这一场也是我赢了。」
秀佩浩雅不知为何摆出获胜的态度,律子不知为何像是输了似地眉角下垂。此时贵濑忽然说道:
「虽然我现在才想到,不过身为日本人的律子熟悉日本大小事,并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吧?」
「就是说啊——我也觉得好无聊——」
露出爽朗笑容的律子使得贵濑紧握拳头颤抖,不过这件事暂时放在一旁。
「说得也是,而且我也说过,我只是对日本勺颇有研究b罢了。」
秀佩浩雅若无其事这么说着,使得铃兰感到无言以对。
「这种说法……还真的挺微妙的……」
「不过姊姊大人,发色如此明亮的这位女性,光是没有把富士山和艺妓挂在嘴边,不就已经值得令人钦佩了吗?」
事到如今还会对这种事情感到佩服的妹妹,果然才是问题所在吧?铃兰开始头痛了。
「很高兴你能得到称赞。差不多该把你们来找铃兰的用意说出来了吧?」
「关于这方面就不要站着聊了,可以回室内请你泡杯茶招待吗?」
秀佩浩雅一副理所当然至极的模样,律子也是点头应和。
「一点都没错——茶点的话我要章鱼烧可以吗——?」
「突然找上门还这么厚脸皮!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贵濑忿恨不平地耸起肩膀回到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