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夜@轻之国度
时值六月下旬,上一次的摄影结束之后,伴随而来的诸多混乱也告一段落。这里是有着迷宫般的坡道、四季景色千变万化的美樱镇。现在正是梅雨前线即将造访此处、偶尔还听得见心急的蝉鸣叫的时候——
午休时刻,二年D班的教室里。
“今天放学后有事吗?有没有空?”
“咦?没有,我没事。我很闲!”
成宫花活力十足地回复夕的问题。她今天依旧用电棒卷卷出双马尾,头上夹着心型发夹,模样相当甜美。摆在桌上的便当也像她本人一样可爱,白饭上头用海苔、碎鲑鱼肉、香松排出猫咪和熊宝宝的图案。据说这些图案都是她亲手做的,实在太厉害了。
夕听了点点头。
“这样啊,那华公主呢?”
他同时询问另一个人,也就是跟花把桌子并在一起吃着午餐的少女——美樱高中的偶像兼吉祥物东云华公主。她的便当里有卤菜和芝麻凉拌青菜,充满了日式风情,看来应该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华正要将筷子伸向便当又停了下来,微微歪着头回答:
“呃,应该没有其他事情——”
“难、难不成——”
花咽了口水说道。
“你要找我们去约会……是吗?”
才不是——夕还来不及回复,华就冷淡地小声说:
“怎么可能?如果真的要约会,怎么可能同时问我们呢?请你先动动脑筋再开口讲话。”
“这、这很难说啊!搞不好夕同学只想和我约会,可是因为顾虑到你的感受,所以就顺便问你嘛!”
华别过头去,没有回答花的疑问。
“夕同学,有什么事吗?”
“慢、慢着!华!你居然不理我?”
华不理会花。
“你为什么无视我的存在啊?”
华还是不理会花。
……她们俩还是老样子,感情不大好。夕笑了笑,把自己做的三明治塞进嘴里。三明治的内馅是照烧鸡肉、生菜和番茄片。园端家的晚餐是由夕和母亲轮流负责,但母亲由于工作的关系,清晨时几乎都是醉醺醺的,所以夕多半是自己做便当。
他吞下三明治,清空嘴里之后打开手机。
“刚才知佳传简讯给我。”
花和华看向夕打开的手机荧幕。
“呃……‘请转告两位公主,放学后到社办集合’……?公主是指我们两个吗?呵呵~”
“她说她想一起讨论一下——夕同学,她说的讨论莫非是指——”
华立刻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抬头看了夕。
“拍摄下一部影片的事——对吗?”
前几天开始,影研会的每个人不约而同地散发出“差不多要开始构思下一次的摄影主题了”的气氛。
夕合上了手机说道:
“没错。我本来想说,假如花和华公主都有事,那就下次再讨论。不过正好你们都有空,放学后就讨论一下新的拍摄主题吧。而且——”
他望向敞开的教室窗户。
“——夏天就快到了。”
吹进教室的风,确实带来了夏天的气息。
虽说是梅雨季,但美樱镇几乎很少一直下着令人郁闷的雨,反而是属于大晴天和大雨交互出现的阳性梅雨。阳光从蔚蓝的天空洒落,的确令人感受到夏天的脚步近了,远处甚至还传来蝉鸣……
夕漠然想着,夏天比较适合,下次一定要趁夏天时拍摄。
或许是因为上次摄影是以夜晚的“杜鹃绝景”作为故事舞台,才让他有如此强烈的感受。他想在夏天炽热的阳光下,拍摄出花与华鲜明的模样。“拍下一部影片……”华仿佛怀抱着珍贵的宝石般如此呢喃。“哇!赞成、赞成!”花则是举起手来,露出使周围也跟着变明亮的开朗笑容。
“——下一部影片?”
这时突然有个大嗓门打乱他们的谈话,三个人疑惑地眨眨眼。
他们一回头就发现,有个头发染成咖啡色还偷偷穿耳洞的同学,就坐在附近的座位上咬着从福利社买来的面包。基本上美樱高中大多是认真的模范生,这个轻浮的男学生——篠田武志算是异类。他与夕、花的交情还算不错,正以惊愕的眼神望着他们三人。
“怎、怎么了?篠田同学?”
花晃动着双马尾询问篠田,他听了赫然回神说:
“啊!没事……我只是在想,小花你们要拍下一部影片啦——好期待喔——这样而已。哈哈,就只是这样啦,没什么。”
有必要因为这样,就叫得那么大声吗?
虽然夕无法理解,但还是继续说道:
“算了……没事就好。花、华公主,上次聊到这件事的时候,知佳说她想到点子了——”
当他面向花与华,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篠田忽然说:“啊!不行……且、且慢!”
华吓了一跳。
“你在演时代剧吗……?”
“呃?不是不是,华公主!我只是措辞不当!我太紧张了……阿夕!”
“干嘛?”
“原来你们要进行下一次的摄影啦,因为夏天就快到了嘛。哈哈、哈哈哈!”
“是啊,夏天的确快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拍摄一定很有趣吧?哈哈哈……可、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说话?你有话要告诉我们吗?”
“什么事啊?篠田同学。”
花笑咪咪地如此问道,篠田又慌了。
“不是的,小花!我不是要找影研会——阿、阿夕!我是针对你个人啦!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华公主和小花都还在吃饭,我不好意思打扰她们。哈、哈哈哈!你过来一下。”
“……呃,可是我也还在吃三明治耶……”
“你无所谓!给我过来就是了!我马上就说完!好吗?可以吧?”
篠田双手合十拼命央求,夕虽然觉得纳闷也只能不情愿地站起来。当他起身的瞬间,两只手臂立刻被篠田拉住。
篠田背对着满脸疑惑的花和华,压低声音问道:
“阿夕,你已经想好下次要拍什么了吗?”
“……是有想到一些点子,怎么了吗——”
“你打算去海边拍吗?”
“嗯?”
“季节是夏天,再加上又是上次那部很精采的‘杜鹃绝景’的续篇,你自然会选择跟海有关的题材吧?”
“呃?海边当然是候选地点之一啦……是说你居然有看我们拍的电影啊?谢谢——”
“哪里哪里,不客气——先别说这个啦!既然要以海为题材,你当然懂吧?了解吧?是男人就知道吧?你也可以体会我的心情吧……?”
“你的心情……?”
篠田又瞄了花和华一眼,焦急地抓抓头。
“所、以、说!夏天!摄影!男人的梦想!下一次摄影,当然要拍华公主和小花的那个——泳、泳泳泳、泳泳泳——”
篠田的脸颊泛红,看起来很害羞。
夕一年级时就认识篠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啊?什么泳不泳的?”
“泳……泳装!”
篠田拼命对夕窃窃私语。
夕听了大吃一惊。
“啥?”
“求求你阿夕,下次拍摄如果要以海和夏天为主题,请你一定要拍泳装!拜托你!这是我一辈子的心愿!我忍辱恳求你!你绝对可以充分拍出她们两人穿泳装的魅力……!拜托你一定要拍华公主和小花的泳装镜头……”
夕明明不需要感到焦急,但听篠田这么一说,反而让他也跟着慌了起来。夕偷看花、华两人的样子,只见华露出觉得奇怪的表情;而花则是一脸微笑地吃着便当,两个人似乎都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夕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篠田说:
“你啊!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啊……?”
居然提到泳装!
“当然是因为我想看她们穿泳装的样子啊!阿夕你不想看吗?是不是因为她们都喜欢你,你就觉得游刃有余啊?你千万不要忘记青春期的冲劲啊!我、我啊……我想看华公主和小花穿泳装啊!她们穿起来一定很漂亮!我超想看的啊啊啊啊……!”
夕甩开篠田用力抓紧自己的那双手。
“慢、慢着……啊啊!讨厌!你好烦喔!我还没决定下一部作品要拍什么样的感觉,不可能顺从你的希望啦——!”
夕不自觉地大叫。
……接着,夕和篠田同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们提心吊胆地回过头,花和华果然正盯着他们看。
“夕同学?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希望?是指篠田同学的希望吗?”
“没事、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华公主!小花!哈、哈哈,别太介意,我们说完了……那么阿夕,万事拜托了——”
刹那间,篠田以恳求的眼神看了夕。
“——求求你成全我!麻烦你了,拜托!”
篠田说完便离开,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夕好不容易得到解脱,又在心中低吟了一遍:“什么泳装不泳装嘛……”接着回到满脸疑惑的花和华身边。
“夕同学?”
“夕同学……?”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夕这么回答,却又把眼神别开,因为他有预感。
都怪篠田忽然央求他拍花、华两人穿泳装的样子。
假如他现在看了花和华,肯定会在脑海中想像她们穿泳装的样子。要在美樱镇穿泳装,当然不能忘了散布在黑发岛上的几处海滩。花和华在其中一处白色沙滩上奔跑,海面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亮,再加上两人雪白的肌肤。花身上穿的一定是充满健康形象的比基尼,华或许颇适合清新可爱的两截式泳装。然后,她们俩回过头来——
——果然已经开始想像了!
夕回过神后还红着脸。花和华感到很疑惑。
“夕、夕同学?”
“我觉得你的脸好像红红的……?”
“我、我没有脸红啊……我们快点吃饭吧,就要上课了呢——”
泳装、泳装……花和华穿泳装的样子……
夕好不容易才把这充满破坏力的想像画面,驱赶到意识的角落,蝉鸣便趁机溜进空下来的缝隙。那只蝉似乎就停在附近使劲地鸣叫着——仿佛在传达夏天就要来临的讯息。
这是美樱高中一如往常的午休时刻。
然而,景象却一点一滴地发生变化。
因为夏天一步步接近了。
接下来的日子,美樱镇所有景物的影子将会越来越深,每样事物的轮廓也会越来越明显。那是一个有着强烈阳光及清凉大海的季节——
夕和花、华两人共度的第一个夏天,就要造访美樱镇了。
2﹒
放学后。
这里是位于破烂的旧校舍一楼,充满霉味的影研会社办。
“我想大家都知道——”
影研会的现任社长——木村知佳说了以上的开场白。她就读三年C班,是夕的青梅竹马。
“多亏大家上次努力地拍摄,我们影研会的立场稍微得到了改善。总而言之,删减社费的问题已经宽延期限了。”
哇——花天真地拍手叫好。
“谢谢你,感谢你的支援,小花。但是老实说,我们还不能大意。”
“……而且,最后还是没有新社员加入。”华小声说道。
“没错。”知佳也做出回应。“眼前的状况绝对不算乐观,必须透过下一部作品继续展现我们的干劲。不过啊——”
知佳忽然露出无畏的笑容。
“就算没有这些状况,老实说大家想拍新作品的心情也不会变吧。”
“是的。”
华回头看了夕。
“我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想跟大家一起拍摄,也想再让夕同学拍我。就像上次的作品一样闪闪发光、光彩夺目。”
“华,你好诈!”花慌张地叫了出来。“人家也是啊!上次拍的电影实在太棒了!真的真的很漂亮!我不会输给你的!”
……夕感到既开心又觉得心痒痒的,接着搔了搔发烫的脸颊。最期待拍摄新作品、跃跃欲试恨不得快点拍出你们美丽模样的人,其实是我啊——夕在心里如此说道。而知佳也非常清楚这一点,露出窃笑继续说:
“阿夕,你真是个幸福的导演啊——所以啊,你们三个,接下来要进入正题了。为了迎接即将来临的夏天,我们要拍新的电影,大家都没有异议吧?既然是夏天,当然会碰上那个对学生来说无比欢乐的暑假。暑假对我们学生来说,就是至高无上的乐园……!”
“嗯!暑假的确就像乐园一样呢,知佳学姊!”
看到花关心地赞同知佳的发言,夕虽然心想:“知佳你应该要专心准备大学入学考才对吧?”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花你好了解我喔!啊啊!暑假!那是我们高中生最能获得解放的时刻!那里有真正的自由,有不受自由这个称号束缚的自由啊!那是一段必须留下许多回忆的特别期间!”
华会心一笑地说:
“知佳学姊,你好HIGH喔。”
“那当然啊!华公主!夏天!暑假耶!暑假留下的回忆,会变成一辈子的宝物啊……!所以,我有一个提案。可以进行下次的拍摄,也可以让这辈子的回忆更丰富,这个点子一举数得,还有很多其他好处喔~”
夕困惑地歪了歪头。
“提案?什么提案?”
“嗯呵呵。老实说这是我多年来的一个梦想啦。我打算若是有一天能招揽到一起同乐的社员,就要这么做。你们听我说,小花、华公主、阿夕,我们要在放暑假之前做好拍摄的准备,等一放暑假——”
知佳装模作样地停了一拍,发出“嗯呵、呵呵呵”的笑声,并继续说:
“——大家就一起去摄影集训。”
有几秒钟的时间,影研会社办陷入一片寂静。
花感到诧异地问道:
“集……集训?”
摄影集训——夕心想知佳的意思是说,一到暑假就要去某个地方过夜兼拍摄。也就是说,
大家会理所当然的住在同一个地方。换句话说,可以跟花、华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集训?”
夕发出惊讶的叫声,花似乎也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集训、集训……集——集训吗?”
她的双马尾弹跳起来,剧烈地晃动。
至于另一个社员华则是——
“——”
僵住了。
华因为过度惊讶而石化了。
反观知佳笑得更开心了,仿佛要把气氛炒得更热似的。
“你们三个想像一下嘛。”
她用歌唱般的语气开始述说。
“至于集训地点嘛——我考虑去黑发岛。你们想想看,从美樱镇搭船,只要几分钟就能到达盛夏的黑发岛。地点就在海边,平静的大海,海风吹在我们身上,就像要搅散毒辣的太阳热度一样……啊啊,真是的!你们要认真想像啊!”
“咦?对、对不起,嗯。”
花仿佛遭到斥责般,慌张地闭上眼睛。
她用力紧闭双眼,拼命在脑海中描绘知佳所叙述的情景。
“很好很好,小花是乖孩子——我们很努力摄影,偶尔也会来个海水浴转换心情。三餐就由我们一起和乐融融地边煮边玩。大家一起过夜的话,讨论及检讨会也会变得很有趣。还有啊,也可以放烟火来玩。没错,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玩仙女棒……”
知佳的言语中带有丰富的情感,语调也异常动听,甚至令人觉得“这家伙该不会想当演员吧?”她只提到“两个人”,并没有指名道姓谁跟谁,但华似乎是联想到了某种情景,只见她刚才僵化的美貌,逐渐染上一抹红色。
她的双唇间吐露出“……呵、唔……”的气息。
知佳看到花与华的模样,眼镜底下的双眸发亮了。
“来!发挥你们的想像力!放完烟火之后,迎接两人的就是海边约会!夜晚的海滩上只有两个人,不受任何人打扰,耳边只听得到海浪声伴奏,头上是满天的星斗,多么美丽的外景地啊……两个人并肩眺望夜晚的大海,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两人互相凝视对方,双唇不知不觉越来越靠近——”
“——!”
“……!”
花和华同时倒抽一口气。
只有夕一个人冒着冷汗。
“等、等一下!知佳!你搞错集训的主要目的了吧?”
“阿夕你不要泼我冷水嘛!集训是为了拍摄新作品,同时也要制造回忆呀!来啊,阿夕也发挥你的想像力吧。把海浪声当作背景音乐,两人的双唇逐渐靠近……四周昏暗,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可以明确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心爱的人确实就在眼前——”
“——太棒了!”
这一声赞叹来得很突然。
举手大叫的人是华。
夕吓了一跳。
“华公主?”
“那样好棒!非常棒,知佳学姊!好主意!”
双颊泛红的华显得异常兴奋,呼吸急促,拼命伸展娇小的身躯表达自己的意见。她清澈的双眼闪闪发光,不知在脑海中描绘了什么样的画面。知佳的嘴角露出窃笑——
“啊——我也是!”
花也不服输,活力十足地举起手。
“我也觉得很棒!大家一起集训!好赞喔!夕同学你说对吧?关于集训……夕同学你觉得如何呢?”
知佳恶魔般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并将目光朝向夕。
“——你听到没?阿夕?她们都说想参加集训呢。”
“唔……该怎么说?你还真是有一套啊。”
“呵!”
知佳一脸满足地笑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对你而言也不算是坏事呀?反正你本来就打算把夏天当做主题之一不是吗?这样正好啊。去黑发岛集训就会有很棒的外景地,那里有很多海滩呢。”
“这个嘛……的确是没错啦。”
“小花和华公主穿泳装的样子,要拍多少有多少喔?”
听到知佳的这句话——
“““泳装?”””
这会儿三人异口同声,形成完美的合音。
“咦?不行吗?”
知佳一脸意外地歪了歪头。
“既然要以海边和夏天当作故事的舞台,就免不了会有泳装镜头——应该说,有海水浴的镜头也很自然吧?至少对我来说,我很想加进海滩的场景来传达‘夏天’的气氛。当然啦,如果小花和华公主不愿意,那我也只好死心……阿夕你为什么那么惊讶啊?难道你没想到吗?”
“不,该怎么说好呢?不是没想到……而是……嗯。”
正好相反。
夕在午休的时候,听到篠目的要求后才幻想——不对,是想像过而已。唔,不行,又开始紧张了。他又想起了刚才的画面。
连续听到泳装这个字眼,那些非拍不可、充满魅力的情景,就更鲜明地在脑海中呈现出来。不管是基于留下夏天回忆的层面,还是基于捕捉花与华魅力的目的,想必不管从任何角度取景,都能成为一幅美丽的画。既然脑海中已经有了美好的画面,当然就想拍下来,这就是身为摄影师的本性。
夕不是纯粹想拍花和华穿泳装的模样,而是她们穿着泳装徜徉在夏天海滩上的画面。
知佳朝花和华看了一眼。
“你们是不是不愿意?不想穿泳装?不过目前还不确定有非穿泳装不可的镜头啦。”
花和华先是互相看了对方,再偷瞄夕一眼,接着沉默了一会儿。
“泳装……泳装、泳装。嗯、嗯——一
“那个……害羞是很害羞啦,不过——”
“不过?华公主?”
知佳催促华继续说下去,华又沉默了一阵,然后接着说:
“……如果海边集训真的可以成行,那就太好了。所以,呃……如果夕同学想拍的情景当中确实包括泳装镜头,我愿意试试看喔。既然摄影师是夕同学,我并不介意,我希望夕同学拍我的全部……而且,因为——”
集训听起来实在太欢乐了!
有这么蛊惑人心的诱因,穿泳装这点小事根本不痛不痒!
——华坐立不安的样子,仿佛表现出了她的心境。知佳看到华的模样后又开心地笑了。那么小花呢?知佳随后将视线移到花身上。
“……我、也是——”花害羞地垂下视线。“我、我会努力看看,我是说真的喔?我很期待集训,而且……既然是夕同学负责拍摄,如果真的需要穿泳装,我也能接受。应该吧……”
花这么说了,而华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证明了她们非常信赖夕这位摄影师。她们是一股强烈的能量,不但挑起夕内心的热情火焰,又在他快要屈服的时候拉他一把。知佳看准了夕受到撼动而巴不得现在立刻开拍的冲动模样,开口问道:
“那阿夕你觉得呢?我是指集训和泳装的事。”
“这个嘛……”
夕将视线从知佳身上别开,以认输的口气回答。
“如果花和华公主都愿意,我也没有异议……就这么决定吧?”
“很好!所有社员一致通过!太好了,我想我们一定能拍出精采的作品。”
“——不过啊,知佳。”
夕从刚才就很介意一件事。
“你随口说出黑发岛,问题是那里有适合集训的地方吗?黑发岛上是有几家旅馆,可是我们没钱去住那里吧……我们最近才凑足社费和大家的零用钱,买了等级不错的外接式麦克风,而且还是二手的特价品。”
“夕同学说得对。”
华露出担心的神情。
“我们的社费少得可怜……”
“没问题!”
花信心十足且得意洋洋地这么说了。
夕诧异地不停眨着眼睛。
“花?你说什么没问题?”
“夕同学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社团的确没钱,而且除了知佳学姊之外,我们都是没有打工的高中生。但是——”
她指着华继续说。
“华家里很有钱啊!”
“什——?”
华吓得当场愣住,接着说:
“你、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花……!我的零用钱是固定的,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多!是真的——唔、唔唔……唔唔唔……可、可是,如果是为了夕同学,我会想办法的……如果跟阿姨说我愿意趁暑假期间帮忙做家事﹒她或许会答应……”
“不不不,华公主你放心。再怎么说我也不会要你出钱啦,好歹我年纪比你大耶——关于这一点,我早就盘算好了。应该说,就是因为已经盘算好,才敢提议要在那里集训吧?虽然还没讲好,所以不确定,不过我会负责协调的。”
知佳继续说道。
“所以……为了准备接下来的摄影集训,你们有别的事要做。首先是阿夕,暑假前要把摄影内容搞定!”
“——说得也是。”
如果是今年春天之前,夕或许会感到畏缩吧。
他现在能像这样露出微笑并立刻回答,可见上次在夜晚的“杜鹃绝景”所拍到的那道光,那实际的感受已经给了他自信。“咦?阿夕,你笑了。”知佳开心地说道。“你心里已经有谱,想到要拍什么了吗?”
这时华也抬头看了夕。
“夕同学,我也想听。”
夕把手轻轻地放在华的头上。
“还没有成形,只不过……已经想好一些了。我想拍美樱镇的夏天,如果要去黑发岛,我想到‘终端之滨’出外景。总之我打算撷取夏天的空气就是了。”
“终端之滨?那是什么——夕同学!你为什么摸华的头?只摸她一个人也太不公平了!不——公——平———”
“呵、呵呵呵呵、呵呵。夕同学摸我耶,呵呵、呵呵呵呵~花……‘终端之滨’是黑发岛上的著名景点,跟‘杜鹃绝景’一样,被刊载在‘美樱十二景’的摄影集当中。它是黑发岛的公营海滩——位于蜂蜜之滨海水浴场附近的海角,退潮时才会出现。因为它位于平浅滩,海浪平静的日子或是退潮时,就可以从海平面走到那里——是说,你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啊?”
花有点心虚地说:
“我、我知道啊!我只是……只是在测试你知不知道而已啦!”
“……花,你应该知道黑发岛吧?”
“这、这个我当然知道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嘛!”
这座岛屿有着“黑发”这个奇特的名字,是美樱镇海上三座大小不同的岛屿之一,只要是美樱人当然都知道这个地方。从美樱镇的两个渡船头搭小型渡轮,只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上。在黑发岛靠美樱镇这一侧的海滩可以享受海水浴,而靠太平洋那一侧则是偶尔能够冲浪,是一座适合夏季休闲活动的岛屿。
“不,我的意思是,一般人当然知道,可是……”
华用疑神疑鬼的眼神注视着花。
“……花,你是一个升上国二之前,都一直以为公的就叫狮子、母的叫做老虎的人啊。”
“唔!不准爆料!夕同学和知佳学姊会觉得我很笨耶!”
看到花和华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知佳笑着说:
“虽然目前只有一点概念,但有了上次的拍摄经验,这次应该能顺利进行吧……阿夕?”
“不……”
夕虽然有些迷惘,但随即又下定决心说出口:
“这次我想尝试上一次没做过的事,能不能顺利进行,我也不敢断言。”
“什么没做过的事?”
“——就是台词和剧本。”
花和华听了夕的回答,都露出比知佳还要惊讶的表情。
“夕同学——”华小声地说道。
“当然啦,我是写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作……更何况我根本没写过剧本。可是,为了将来想拍长篇电影的梦想,我想挑战看看,拍出一部延续上个作品,把黑发岛和‘终端之滨’当作故事舞台,以呈现影像美为目的,稍微有所进步的电影——”
知佳一脸满足地笑了。
“原来如此。黑发岛有很多传闻和自古以来所流传的故事,从各方面来说的确很容易编写内容,听起来不错呢——何况我们还买了新麦克风。那么,阿夕的课题就决定是这个啰。放暑假之前,要决定好剧本和拍摄内容。”
“知佳学姊、知佳学姊!”
花跳来跳去,想展现自己积极的态度。
“那我呢?我该做什么?”
“小花你有很重要的课题喔。”
“很、很重要……?”
花不禁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那……是什么?知佳学姊?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你尽管开口!是帮忙夕同学吗?还是要去勘景?”
“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更、更重要?”
“是的。”
知佳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扶正歪掉的眼镜。
“考试,念、书~”
“……呃?”
知佳对着拼命眨着眼睛的花呵呵笑。
“小花,我问你,学生的本分是什么?”
“……念……念书。”
“没错吧?暑假前还有期末考这个地狱关卡喔?假如没有顺利通过考试,老师们和学生会那群人很可能会说我们是‘忙着搞社团活动而荒废学业’。小花,我记得你期中考有些科目不及格吧?”
花露出一脸快不行的表情。
“……唔、唔唔……”
“所以你千万要考及格!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们!这就是你该做的事。”
夕望着双眼立刻泛泪的花心想:“知佳偶尔也会说一些正经话嘛。”华也微笑看着垂头丧气的花……接着便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还露出厌恶的表情。
“……难道说,呃——知佳学姊。”
“嗯?”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必须做的事情该不会是——”
“不愧是华公主!真聪明!你要严格指导小花的课业喔?拯救小花的成绩,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吧?”
“一—……”
“……”
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花与华互相指着对方
‘——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们两人非常有默契,异口同声地提出抗议。
夕苦笑着看向知佳…… “……知佳,你这样太乱来了吧——”
然而,知佳只是摇摇手,像是在说不要紧似的。
“不过啊,小花、华公主。”知佳接着说。“我知道你们都很不爽,视对方为敌,但是你们想想看,如果小花一整个暑假都得补修,快乐又开心的摄影集训就会泡汤。不只小花,华公主你也会很失望吧?”
“唔。”
“嗯。”
知佳的话让她们两个停下动作。
“当然啰,不只是我会感到困扰,阿夕也会,大家都会很伤脑筋。这时候你们应该放下身段,互相协助才对吧?”
“唔、嗯嗯。”
“唔唔……!”
“如果一直僵在这里,真正的暑假和浪漫的海边之吻都没办法实现喔?要召唤快乐自由的暑假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努力获胜!你们再想像一下快乐的集训,不要对眼前的状况执迷不悟,要认真思考作战方式……好吗?还有啊,集训中只要不妨碍摄影,都可以自由求爱唷~”
“求、求爱——?”
“——自由!”
花和华像是遭到雷击般大叫。“……什么跟什么啊?”夕看着知佳,而知佳则甩着头发歪着头说:
“你不喜欢小花和华公主对你求爱吗?阿夕?”
“这——”
“夕说他讨厌耶,小花、华公主。”
知佳一说出这句话,花和华立刻露出悲伤的表情。夕于是赶紧回答:
“我怎么可能讨厌嘛!当然是非常欢迎啊……啊,不对,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花、华公主。”
夕大吼之后,看到她们两人脸红的模样,随即又慌了手脚。花和华偷瞄了对方一眼,露出苦恼的表情,但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几秒钟,两人当中似乎是花先豁出去。
“华!”
“……什么事?”
“我明白了,我决定了!我要使出浑身解数召唤暑假……麻烦你帮我补习!”
花低头鞠躬——
华也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了。花,包在我身上。虽然不清楚我能帮上什么忙,但我愿意尽全力协助你,我们一起加油吧。然后趁集训的时候一定要——!”
她们两人的样子从远处看来,像是互相妥协。
但实际上,鞠躬的花与微笑的华,两人的眼神深处都有某种熊熊燃烧的意志。集训的时候一定要——到底要做什么呢?知佳看到夕搔着自己脸颊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3
在暑假的摄影集训前,夕必须挑战第一次写剧本的任务。
就在社团的讨论会结束后,过了几天的傍晚。
夕走在拱顶商店街上,思考着该怎么做才好。
“延续上一部作品……撷取夏天的故事。其实我脑子里已经有影像的概念了,但是要想出整合画面的故事……好难喔,欸!可恶!”
夕显得有点烦躁。他外出是为了买晚餐的食材,一只手还提着塞满食材的购物袋。今天很难得下了一场大雨,潮湿黏腻的空气让他的集中力锐减。
“……既然都出来了,就顺便绕去书店吧。”
距离夕目前所在地不远处,有一间小巧雅致的书店,在那里或许可以找到剧本的参考资料。他重新拿好手上的购物袋,环视四周——
“咦?”他停下脚步。
一间内衣店映入他的眼帘,这种商店对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实在很伤眼。夕在入口附近的泳装展示区,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名少女穿着美樱高中的制服,顶着微卷的双马尾。
“……花?”
少女不时和店员谈笑风生。
她反覆拿起又放下那些款式和颜色五花八门,还融入许多夕看不太懂的流行元素的泳装。少女开心地精挑细选,一举一动就像在跳舞似的。为什么女孩子这么喜欢买东西呢——夕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有点迷惘。
因为内衣店这个地点太尴尬了,女孩子肯定不希望异性靠近这个区域。到底该不该跟她打招呼呢?虽然夕有点苦恼,但是花看起来并不像在买内衣,而且都已经发现她却又不打招呼,实在说不过去。
“——花!”
他靠近商店喊了一声。
花有些惊讶,肩膀动了一下。
“咦?啊……夕同学!”
“你在看泳装啊?嗯,也难怪,毕竟上次知佳说了那么多嘛……我刚刚看到你,所以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就是这样。那我要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太久。学校见——”
光是靠近内衣店,就令人很害羞。
夕面带笑容把这些话说完,挥挥手转过身去
“——啊、唔!慢着!等一下,夕同学!”
花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
夕一回头就发现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衬衫衣角。
“花?怎么了?”
“那、那个,我问你喔……夕同学,你是来买东西吗?”
“是啊,你看。”
夕举起购物袋,花看了便点点头。
“就是嘛,我想也是……呃,你赶时间吗?”
“嗯?”
“夕同学的母亲是不是饿着肚子在等你回去?”
花目光朝上,战战兢兢地问道。夕觉得很疑惑。
“没有。今天常客大叔请客,我妈开心地去吃寿司了。这是我今天的晚餐和明天要用的食材,我不赶时间,不过打算等一下绕去书店看看——”
“那、那既然这样!你就……我是说——”
花不断地扭扭捏捏,然后害臊地垂下视线。
“我们在这里碰见也算是有缘……我啊,是来买集训时要带去的泳装。因为、搞不好摄影会用到泳装……假如你有空——”
她的双手食指绕来绕去。
“我希望……你陪我一起挑……”
夕不禁僵在原地,只移动视线环视整个拱顶商店街。
他并没有发现华的身影。
“喂喂,我问你喔?你是她的男朋友吗?”
夕被花带到泳装区后,内衣店的年轻店员便兴奋地如此问道。
“男朋友?不,我不是——”
“对、对啊!我们还没、还没……那个……嘿嘿嘿!呵呵、呵呵!”
“还没?”
这名金发店员大约二十岁左右,眼神发亮散发出年轻的气息。她眨眨眼睛,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
“我懂了,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对吧!呵呵呵,好清纯好可爱喔。那我还是不要插嘴的好,男朋友同学——不对,这位男同学!这么可爱的女生很少见喔?你要好好对待人家喔——我们继续挑泳装,干脆挑这种性感的款式怎么样?大胆一点!”
店员边说边选,挑了一款挺火辣的黑色比基尼。
夕和花同时发出“咦?”的惊讶声音。
“这……虽然花的身材不错,可是这种款式实在是……”
“这款吗?穿、穿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耶——”
“放心放心啦!既然有男生帮你一起选,你就冒险一下嘛!至少试穿看看怎么样?”
“呃!试、试穿?可是夕同学还在耶?”
“不试穿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来来来,这边请。上半身可以直接穿,可是下半身要穿在内裤上面喔?你看,这款还附裙子,也顺便穿上吧,不然内裤会露出来喔?”
店员用颇大的力气把不知所措的花推进试衣间,并对夕笑着说道:“嗯,那你稍等一下下喔?”大概是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吧,店员说完随即就消失在柜台后方——
咦——夕忽然惊觉,现场只剩下他孤伶伶一个人。
而且这里还是一间内衣店。
“……”
他有一种身陷敌营的强烈感觉。
虽然店里没有其他顾客,夕还是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摆。环顾四周全是泳装和内衣,试衣间则传来花换衣服的气息……他不禁冒着冷汗,心慌意乱地想:“快点,动作快啊,小花。”正当他怀着祈祷的心情等待的时候——
“——差不多换好了吧?”
店员回来了。
花的声音从试衣间布帘那一头传了过来。
“嗯,换是换好了,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没问题啦!放心,我要拉开啰!”
店员猛然拉开布帘——
“……!”
虽然夕已在脑海中想像过花穿泳装的样子,但亲眼目睹后,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好、好看吗?夕同学?我是觉得这套虽然很可爱……也很性感……但是太火辣了……”
这套泳装的确有点火辣过头了。
花害羞地摩蹭双腿,健康的肌肤恣意地裸露在外,仿佛若是水滴落下就会立即弹开似的。这套泳装虽然是比基尼,却不是普通的比基尼。大胆的程度以比基尼等级来说是78,称它为比基尼大将军也不为过。强调胸口的设计,紧紧包住花那对丰满得几乎快要满出来的胸部——
“……夕、夕同学?呃……”
“……啊!抱、抱歉!对不起!真的很过意不去!”
夕不自觉地凝视着花。因为花扭动身体,才促使他回过神来慌张地别开眼神,店员看到他们这副模样都嘻嘻笑了。
“对高中男生来说是不是太刺激了?”
“……唔,没、这回事。”
明明就有这么一回事,可是他不能在花面前坦白。
“啊哈哈!看你这样子,就算你们去海边约会,你也不敢正眼看她吧?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款式比较好看呢?难得有这个机会,多表达你的意见,女孩子才会开心喔。”
“问我觉得哪种款式比较好看吗——”
花用双手遮住胸口,鼓起勇气表示赞同:
“我……我想听听看夕同学的意见。如果你要拍,你想像中的款式是什么样的,我想参考看看。”
“……这个嘛……我想像中的是——”
夕心目中认为适合花的泳装款式是——
那个当他从篠田和知佳口中听到“花和华穿泳装”这几个字眼时,自然而然浮现脑海的款式。他忍住害羞的情绪,把泳装区从右边看到左边,再从左边看到右边。比基尼、连身泳装、背心两截式泳装,原来女性泳装的款式这么丰富啊……夕感到赞叹不已。最近的泳装好时髦喔。哇!这个款式屁股几乎全露出来了……他边想边挑选了几套——
“——啊!”
这时他发现了一套泳装。
几乎和他想像的形象一模一样。
以裸露面积来说,这一套算是满大胆的比基尼。不过绑带的末端有类似珍珠的串珠装饰,腰部绳子的花饰并没有突显性感,而是强调华丽的女孩个性。白底搭配彩虹色调,非常明亮而且适合夏天,还附有穿脱自由的裙子,轻飘飘的非常可爱。
夕拿起这套泳装,忐忑不安地回头看花。
“……呃,如果你不喜欢,那真的很抱歉。你觉得这种款式怎么样——”
不需等到夕把话说完。
任谁都看得出来,当夕挑上这套泳装时,花的表情就像花朵绽放般,刹那间露出了光芒。
“要不要试穿看看?”
店员满脸笑容地询问。
“——好!”
花开心地答应了。
“谢谢惠顾!”
两人听着店员的招呼声,一起走出内衣店。
雨声依旧响彻拱顶商店街。
“耶!耶!夕同学帮我挑泳装耶!新泳装!泳泳泳泳装~比比比比基尼~”
看到花宝贝地抱着装有泳装的纸袋,嘴里哼着自创的歌曲还踏着轻快脚步的模样,夕笑了出来。
“你好像很开心呢,花。”
“我的确很开心呀!嘿嘿嘿,好期待喔。”
“期待集训吗?还是期待穿这套泳装?”
“两者皆是!”
“——看你这么开心,真不枉费我帮你挑选了。花,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接下来?”
花思考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
“夕、夕同学!你该不会是要找我约、约、约——”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也说过,我打算绕到书店逛逛再回家。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要去别的地方而已。”
“呃?我弟弟托我买东西,所以等一下要去文具店。真是的,我家的长男翔太写字时力道太重,笔芯没写多久就断——……先不管他的事了,夕同学你要去书店买什么书?”
“剧本写得不是很顺利。”
夕苦笑着这么说,然后把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上。
“知佳也说过,黑发岛有很多传闻和自古以来流传的故事,我就在想不知道有没有能够当作题材的东西,所以要到书店去看看——花?”
夕眨眨眼。
“怎么了?”
听到夕的一番话,花露出诧异的表情。
“咦……不,没事!夕同学!”
“嗯?”
“呃、嗯,等一下!你等一下喔!”
花停下脚步,开始着急地翻找自己的书包。她的动作让夕感到很纳闷。“——拿去!”花掏出了一本书递给夕。
“花?这本书是——”
“我来商店街之前,先去了图书馆!”
花看来非常兴奋,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偶然与夕的必然居然一致,也可能是因为她发觉自己帮得上夕的忙吧。她递给夕一本破旧的书,书名是《美樱镇乡土史》。夕接过之后稍微翻了一下,里面有几页记载着黑发岛的风土民情和历史。
夕就是想到书店找这种书。
他惊讶地看着花——
“花——”
“那个、我啊……因为我很没用。”
花腼腆地笑了。
“该怎么说才好呢?都怪我不会念书,怪我期末考很可能不及格,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拖累﹒了影研会。就算正式开拍后,我也不像华一样万能……所以我就想,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夕同学或是影研会的忙——”
花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我跟夕同学想的一样,我居然跟你有相同的想法耶。”
她真诚的笑容打动了夕,还在他的内心正中央打穿了一个风洞,某种温暖的感觉便从那里逐渐扩散开来。那肯定是一股暖流,足以消除夕对于拍摄新作品所感到的不安,是一种凭他自己一个人绝对无法拥有的东西。夕将这样的感受收藏在心底,露出微笑并且抚摸花的头。
“花,谢啰。”
“那么学校见啰!”花活力十足地挥手说再见。他们俩在商店街的文具店前道别,然后各自踏上归途。夕在脑子里想着花说自己很没用的那句话。
花绝对不是没用的人。
可是夕认为花是否有用并不能靠言语证明,必须透过他写的剧本、他的摄影机,才能证明她的价值。
他小心翼翼地撑着伞,避免让雨淋湿购物袋,因为里头装有食材和那本向花借来的书——
“——哎呀?”
当夕正打算离开商店街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你来买东西吗?夕同学。”
夕一回头就看见华,她穿着便服而且笑得很开心。“华公主?”夕惊讶地叫出口。华收起伞说道:
“是我没错,好巧喔。”
“哦,是啊……对了,我刚才——”
我刚才碰到花了——夕原本想这么说,却忽然想到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于是打消念头反问华:
“——我问你喔,华公主。”
“什么事?”
“华公主你怎么会来这里?有事吗?”
“我来买东西——应该说我只是先来看看而已……呃,该怎么说才好呢……就是泳装……我现在的泳装是前年的旧款式……我想买一套新的带去集训——”
华说到这里,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变了表情。
她的目光微微朝上看着夕,害羞地说:
“——对了,夕同学。如果,我是说如果啦,如果你有空……陪我一起挑泳装,那我会很开心……夕同学?你、你为什么在笑?”
华露出困惑的表情。夕摇摇头说:“没什么。”
花和华公主的默契,果然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好到不行耶——夕内心这么想。
“嗯,我有空。假如你不嫌弃,就让我陪你挑吧——老实说,我知道一间店有卖新品泳装喔。不过那是一间内衣店,逛起来有点令人害羞……”
距离暑假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感觉好像还很久,其实非常近,几乎就近在眼前。无论什么时候,快乐充实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知佳说的很对,夕他们必须全力以赴,尽快召唤暑假来临。
4﹒
在花顺利地考过所有科目的隔天,气象局就像要奖励他们似的,发布了包括美樱镇在内的地区已经度过梅雨季的消息。接下来只剩结业式了。二年D班的导师城本,由于体型就像用橡树果实养大的高级猪只,所以被通称为伊比利城本。他跟篠田及其他几名男学生正在聊天。
“你们不要因为放暑假就疯过头喔!去海边玩、晚上出来游荡都无所谓,但是太超过的话我可是会生气喔。”
“老师,我有问题!”
“到什么程度算OK呢?”
“可以在黑发岛海边搭讪女生吗?”
“要去搭讪的时候,记得找老师我一起去喔。”
随着他们最后的对话结束,上学期也画下了句点。
隔天就要进入假期。
暑假的第一天来临了——!
夕正在做行李的最终检查。
换洗的衣物、泳裤、毛巾、过夜要用的盥洗用具都没问题了。夕自己的摄影机和影研会的摄影机也都OK了。迷你DV带和画了好几种分镜的素描本等等,辅助摄影的道具也全带齐了。外接麦克风之类的录音器材则是交给知佳负责,还有就是——
剧本。
他拿起昨天听了知佳的提议后,用红笔修改过的剧本。
“……剧本,算是OK了吧——?”
夕的内心还残留着些许不安。几天前,他把修改前的版本让花和华看过,但还没听到她们的感想。他觉得花和华一定会很厌恶红笔修改过的部份,所以还没决定该不该采用。话虽如此,现在想太多也没用——
还是先当作剧本没问题吧。
夕点头认同并整理好行李,这时穿着睡衣的母亲出现了。
“夕?”
“……嗯?干嘛?怎么了?”
“知佳来接你了。”
他听了迅速地站了起来。
“时间到了吗?已经九点了?”
“差五分就九点了……还有——”
母亲刚睡醒的素颜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
她捂着嘴呵呵笑着。
“你的女主角们也一起来了喔。她们说因为兴奋过头,很早就醒了。我想她们一定非常期待今天的活动吧?夕大受欢迎的时刻真的到了耶~”
“女主角?”
母亲会这么形容的人,在美樱镇上只有两个人。
夕赶紧戴上手表、扛起行李,绕到客厅把早餐没吃完的优格吞下去,然后走到玄关。他首先看到知佳,她跟自己一样背着一大包行李。
“唷!你没睡过头呀。”
花则是站在知佳的旁边。
“早啊,夕同学!今天天气很晴朗喔!”
花举手敬礼,带着动作打招呼。
夕也学她敬礼,同样比手画脚地说:
“早啊,花!你今天的笑容也很棒!知佳你也早,你昨天有打工,居然还爬得起来啊——咦?华公主呢?我妈说女主角们都来了,我还以为华公主也来了耶——”
“那、那个……”
这时有个听来很客气的声音传来。
“我也在啊……”
“咦?华公主?你在哪里?”
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夕思考了一下,立刻恍然大悟。
“啊!是不是在知佳的包包里?”
“才、才不是!为什么我要躲在包包里啊……!在这里、这里!夕同学,早安!我不在包包里面,我在包包外面……!”
华就站在知佳背着的包包后面,隐约看得见她拼命踮起脚尖还挥着小手。夕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我知道啦,我是开玩笑的。早啊,华公主。”
花看起来很乐的样子,用手拍拍知佳的包包。
“早啊,华。你个子很小,好羡慕你可以被当成行李喔。”
“慢着!就说了我不在包包里面啦!你不要乱讲……是说,你有资格说我吗?你自己也不怎么高啊。”
“但是我比你高多了。”
“只有高一、点、点!”
“华公主、花,让你们专程来我家真是抱歉,对你们来说是绕远路吧。”
先不管跟夕住在同一栋大楼的知佳,知佳与夕原本是跟花、华两人约好要在美樱渡船头碰面。花的家位在距离这里有点远的老旧商店街,而华则是住在百合峰的陡坡上,她们来到这栋大楼的确算是绕远路。
“没关系,我是自愿要来的。”
虽然只听得到华的声音,但可以感受到她的脸上挂着微笑。
花也哈哈笑了。
“其实啊,我已经去过渡船头……早在三十分钟前就到了,一个人在那里等实在好无聊好无聊喔。”
“嗯呵呵,我这么说很没礼貌,但是我还是要称赞小花你起得真早,出乎我意料之外。阿夕你准备好了吗?有没有忘记带什么?”
“喔,没问题——应该吧。”
“你是个很精明的孩子,所以我不担心。那我们出发吧——啊,樱阿姨。”
花听到知佳叫了夕母亲的名字,显得有些紧张。虽然看不到华本人,不过也能感受到她跟花一起屏住呼吸。
“樱阿姨,那接下来的六天﹒阿夕就借给我啰?”
“好啊,尽管使唤他吧。”
“没问题,我会好好使唤他的。我会叫他洗我们的内裤。”
花和华听了同时发出震惊的声音。
“内——”
“——裤?”
“谁要洗啊!”
夕吐槽完知佳后,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回头望着母亲。
“总之,我出门了。妈,你要乖乖吃饭喔?”
“别担心我。你也不要太逞强,路上小心喔。”
夕的母亲轻轻挥挥手,对花和华说:
“小花、华公主。”
“是、是的!”
“什、什么事?”
花和华因为紧张而提高声调,夕的母亲温柔地对她们微笑。
“麻烦你们多多照顾我家阿夕喔。”
“哪、哪哪哪、哪里!您太客气了!”
“我们才需要他照顾呢!母亲大人!”
刹那间,园端家的玄关陷入一片寂静。
花把视线转向知佳的包包后面,紧盯着那里不放。
“……华为什么要叫夕同学的母亲是母亲大人啊?”
“咦?啊……不是的,我这样叫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啊……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怎么回事?”
“……呵呵~”
知佳露出窃笑,连夕的母亲也暗自笑着。夕则是在心里破口大骂——可恶!搞什么啊?花和华公主一大早就这么可爱!犯规!气死我了!她们两人可爱的反应对夕来说宛如极刑,可惜她们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个青春期男孩内心的呐喊。
季节已经完全进入夏天了。
日照虽然还不算强烈,却也预告着盛夏即将来临。百合峰传来油蝉的大合唱,唧唧蝉鸣乘着风,干爽地吹过美樱镇。
“对了,夕同学。”
花拉着白底花朵图案的行李箱走在最前面,忽然回过头来。
“剧本我认真看过了。”
夕忐忑不安地问:
“……怎么样?”
花露出满脸笑容。
“很棒。”
“真的吗?”
“嗯!我跟你说喔,那段令人心痛的‘短暂的夏日恋情’,对象居然是华,其实我的心境很复杂。可是这也无可奈何嘛!因为演员只有我跟她两个人啊。不过故事本身很棒。”
“我也这么认为。”
华拉着水蓝色的朴素行李箱,踏着小碎步走在最后面。难得见到她戴草帽的样子,感觉很新鲜,整洁纯白的洋装也非常适合她,模样十分可爱。宛如洋娃娃般的高雅气质,正好符合她那“前往避暑胜地的千金小姐”的形象。
夕可以理解,为什么华身边的女孩子们动不动就想抱住她。因为她的模样就是会让人想要这么做。
“你说主题是‘短暂的夏日恋情’,我还以为是更激情的恋爱故事,没想到却出乎我的意料,我这么说是在称赞你喔。夕同学想延续上一部作品的意图……我可以体会。”
“没错。”知佳也赞同华的意见。“虽然你是第一次写剧本,不过我觉得你写得不差。只可惜错字和漏字很多,我检查得很辛苦。”
“唔!”
在夕创作剧本的阶段,知佳就会三不五时地检查。
“话说回来,阿夕你好强喔,居然能想到那样的故事。”
“不,与其说是我的自创,其实是因为我看了黑发岛的故事才想到的。”
“咦?原来是这样啊。”
“花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上写了有关黑发岛命名的由来。我觉得很符合夏天心痛的感觉……也就是‘短暂的夏日恋情’的感觉,于是就拿来当作题材发挥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夏日。
在黑发岛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个男罪犯漂流到这座岛上。浑身是伤的他遭人追杀,决心要死在沙滩,岛上的女孩却救了他。女孩把男子藏起来,瞒着别人偷偷照顾他——这就是故事的开头。这段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史实,但确实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爱苗在男子与女孩之间逐渐滋长,但他们都很清楚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女孩有未婚夫,而男子是名罪犯。这一场虚无飘渺的恋情,宛如炎夏地面升起的蒸腾热气般朦胧,只维持到男子的伤势痊愈为止。两人非常明白这一点,却还是一点一滴地付出了自己的感情。
他们谈了一场约定一个夏季就结束的恋爱。
故事接近尾声。男子离开岛屿后,女孩藏匿罪犯的事实被人发现。她为了扛起责任,不顾周遭的制止便自杀了。女孩这么做,或许是想把那段只属于一个夏季的飘渺恋情化为永远吧?经过几十年的岁月,男子成为有力人士重回岛上,为了纪念女孩美丽的黑发,便替这座岛屿取了新名字……
“喔……如果用岛屿的名字由来当做基础,或许也能引起大人的兴趣。应该有很多人觉得黑发岛这个名字很奇怪。”
“短暂的夏日恋情,随着夏天结束,恋情也随之终了。早就预知结果的虚幻爱情,才更令人怜爱——我想如果把这种感觉当做故事主轴还不错,于是就参考故事写成剧本了。虽然表面上的故事跟传说是两回事……”
“……花。”
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花。
花有点吓到。
“夕同学说你去图书馆借书……你明明一直跟着我一起念书呀,怎么有空做那种事?你什么时候去借的?不看好你还真的很危险耶。”
“你、你没资格说我!你还不是一样,总是抢在我前面企图跟夕同学亲近!”
“……”
“哼!”
花和华同时撇开脸。夕看着她们,不禁露出苦笑。关于知佳提议的部份,他实在很难对她们两人开口,毕竟他还在烦恼该不该采用。但是那一定会成为相当美丽的画面,因为他的确看得见那个景象。问题是她们俩吵成这样,根本不可能爽快答应。
总之,从夕他们住的大楼步行到美樱渡船头,只需花费十分钟左右,随便聊上几句就到了。穿过老旧的入口,就能感受到强烈的海潮味包覆全身的感觉。由于今天是暑假第一天,已经有许多客人来到渡船头,包括中小学生、携家带眷的人,还有看似业余摄影师的大叔。
有个念头忽然闪过夕的脑海。
对了——
夕记得刚升上国中的那一年,曾和申请了暑假返乡渡假的父亲,从这个渡船头搭小型渡轮一起到黑发岛玩过一次。“爸,我想起来了。”夕在心里如此说道。说不定那就是他和父亲最后一次出游的记忆。
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黑发岛了。
华发现夕露出微笑,便按住草帽问道:
“夕同学?你怎么了?”
“……没什么,华公主——渡轮来了。”
“啊,真的耶!”
花兴奋地指向大海。
“渡轮!你们看你们看!知佳学姊你也赶快看!”
“看到了。话说回来,我也好久没搭渡轮了呢。”
小型渡轮反射朝阳的光芒,在摇晃的海面上拖着白色尾巴驶向渡船头,上空有海鸟穿梭在海风之间。如此清新的光景,揭开了夕一行人的暑假序幕。这就是他们召唤已久的假期——
夕拿出影研会的摄影机,站在小型渡轮后方的狭小甲板上,拍着逐渐远去的美樱渡船头和美樱镇。
果真是座小巧的城市。
美樱镇标高212公尺,有着不算高的百合峰斜坡、狭窄的平原,许多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浓缩在这个城市里。小而精致让它显得更加美丽,不禁令人佩服起前人居然能打造出这样的地方。夕一想到这里,也很想向前人致谢。
他听着海浪的声音,一边随着渡轮引擎的震动与味道摇晃,一边拍着风景。
“——夕同学?你怎么了——啊!抱歉,你在摄影吗?”
花从客舱走出来,慌张地问道。
夕依旧把镜头朝向美樱镇,回头说道:
“不要紧,你不用介意,我只是随便拍拍当作热身……呃,不过,或许也会用在电影里吧,而且——”
“而且?而且什么?”
夕露出有点调皮的笑容。
“我摄影不只是为了拍电影,难道你不想拍一些影片留作纪念吗?”
他把镜头朝向一脸纳闷的花。
花吓了一跳,显得惊慌失措。
“咦?呃?咦?夕同学?为、为什么要拍我?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在大家一起前往集训地点的路上也拍一些,当作影研会的回忆啊。”
自从拍完上一部作品之后,花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面对摄影机。
而且,几乎每次的拍摄都是突如其来。
花说的没错,她的确没做好心理准备,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她惊慌失措,眼神匹处游移,还冒出冷汗,宛如少女流行杂志模特儿的可爱脸蛋瞬间泛红。花的反应至此都像拍摄上一部作品之前,开始练习被拍的时候一样——
然而,从这一刻起,她变了。
经过短暂的心慌之后,花咬了咬嘴唇。
用力地做了深呼吸——
“——好了,夕同学,你拍吧。”
当花如此回答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
虽然带着一点羞涩,但是表情相当自然,充满魅力——
“全部都要拍喔。不管是接下来要拍的新电影,还是我们的暑假,或者是这艘摇摇晃晃的船、越来越远的美樱镇、海鸟和蝉鸣、大海和引擎的味道……当然还有我!”
无庸置疑,这是花成长的证明。
是她在上次摄影中,付出努力后所得到的成果。
“夕同学,我啊……”
“嗯?”
“跟华相比——不对,我的演技是外行人,拿我跟她比实在太糟踏她了。但是啊,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尝试。”
花腼腆地笑了。
“我不想后悔,也不希望浪费无论何时都很重要的‘现在’。我希望夕同学的人生可以发光发亮!”
重要的现在——花所说的这句话,在上次摄影之前也曾经说过,而且强烈撼动了夕的心。好久以前,夕的父亲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那是一句凝聚了真实与热情、光彩绚丽的话。夕感到胸口一阵热,喃喃地说:
“……花——”
“嘿嘿嘿!”
花笑得更开心了。她在夕的镜头前转圈圈,动作轻盈自然。与生俱来的运动能力让她的动作兼具柔软与强韧,像是跳舞般美妙。夕也温柔地笑了,以摄影机追着花的动作。她身上的迷你裙裙摆飞扬,飘逸的双马尾在空中摆荡,紧接着——
咻的一声,一阵强劲的海风吹过。
该说这阵风来得太巧?还是太糟?
花的裙摆随着海风飘得更高了——
“——?”
“……!”
夕立刻将摄影机移开,花则是慌张地压住裙摆。
风吹过之后——
“……”
“……”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钟。
花扭扭捏捏地将目光朝上望着夕。
“夕、夕同学。”
“喔,喔。”
“……你拍到了吗?”
“唔……可能拍到了吧。不,我不确定,要确认看看才知道——”
“夕、夕同学!你不可以确认啦!”
正当花发出近似惨叫的声音时——
“——什么东西不可以确认啊?”
那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只见有个小小的人影站在花的背后,正歪着头这么问道。
夕和花同时吓了一跳。
“……华公主?”
“啊!华?咦?你、你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看了?”
“就刚刚啊……”
华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花。
“怎么回事?你的表情很诡异喔?”
“没事!什么事也没发生。啊哈、啊哈哈!你说对吧?夕同学。”
“呃?喔……对啊。华公主你怎么了?有事吗?”
“啊,没有啦。好像再过不久就要抵达黑发渡船头了,知佳学姊说要到前面的甲板上去看风景。 ”
“这样啊。好快喔,一眨眼就到了。”
“是啊,时间快得甚至让人觉得可惜呢。”
华点点头并且转过身去。夕可以感受到身边的花松了一口气……大概是不愿意让华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吧。正当华打算回到那个也可以通往前方甲板的小客舱时——
“啊,对了,花。”
她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来。
花纳闷地眨着眼睛。
“什么事?”
“你的喜好我不方便干涉,不过啊——”
华有点坏心地笑了。
“你不觉得猫咪图案太幼稚了吗?”
“猫咪……?咦?什么意思——啊!”
花大叫出声,随即又压住裙摆。
她可爱的脸蛋因为感到羞耻而涨红,还发出唔晤的呻吟声。
“你、你都看到了!都被你看到了啦!华你这个混蛋!”
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摄影机朝向露出调皮表情的华。
华立刻察觉到镜头在抽她,使用清澈透明的微笑回应了夕。
5
他们跟着其他观光客和住在当地的大婶们走下渡轮,就在穿过渡船头出入口的时候,一只蛁蟟滑过天空飞了过来。
然后停在华的草帽帽檐上。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
“啊哈!你们看华的头上!啊哈哈!华在唧唧叫耶!叫得好大声!”
花指着华大笑,仿佛在报刚才的仇似的。老实说,蛁蟟一飞就飞到华身上,仿佛一开始就锁定她的样子,弄得夕也差点笑出来。说不定昆虫界里也有“外貌协会”的家伙呢。
华缓缓地脱下草帽。
“……!”
她用力甩动草帽,把蛁蟟赶走,接着重新把草帽戴好并看向知佳。
“请问旅馆在哪里呢——知佳学姊?为什么连学姊都笑了啊?”
“呃?啊哈哈!因为……抱歉抱歉,华公主,不要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嘛。”
“知佳,你也还没告诉我呢……是不是要拜托寺庙借我们过夜啊?之前我跟我妈提起集训的事,她说他们拍‘美樱’的时候,就是去借住寺庙。”
“可惜你猜错了。”知佳窃笑着说道。
她伸出手指向道路的另一头——也就是‘终端之滨’和蜂蜜海滨的方向。
“我们不住寺庙……答案是!我们要住民宿!”
夕三人大吃一惊。
“民宿?”
“……知佳学姊,你是说那种住一晚要好几千圆的地方吗?”
“钱呢?知佳学姊你有钱吗?”
“放心吧。民宿的名字叫‘波之庵’,就在蜂蜜海滨海水浴场对面。民宿主人的本行是渔夫,听说那里的鱼料理很好吃,但是他们没办法提供免费的餐点,所以我们必须自己料理喔。对方会把自家的小厨房借我们用。”
听到知佳这一番话,实在无法立刻做出“哦,原来如此”的回答。
“六天五夜都要住在民宿吗?”
“是啊,没错。”
“……住宿免费?”
“对。哎唷——不要怀疑啦!那里不是什么可疑的地方。我认识民宿主人的亲戚,所以拜托对方帮我们交涉。几年前他们盖了新馆,旧馆的房间就不太使用了,所以民宿主人愿意把旧馆借我们住。虽然建筑物很旧,但除了房里没有附卫浴设备外,其他都没问题啦!而且——”
知佳呵呵笑着,露出了色老头的表情。
“虽然没有温泉,但是有大浴场喔!而且是露天的!”
“露天的!”
花的眼睛为之一亮。在她身边的华,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倒抽了一口气,接着畏畏缩缩地举手发问:
“请问,知佳学姊。”
“嗯?什么事?华公主。”
“请问大浴场算是让我们包场的吗——……算了,当我没问……”
华说到一半双颊立刻泛红,然后摇摇头。夕一脸纳闷地看着华,而花则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华!你刚才是不是在想什么色色的事情?”
“我……我才没有。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本身就很色。你这个色女。”
“什——?才不是!我才没有!唔唔!没这回事啊!”
知佳忍住想笑的情绪,用手肘戳了戳夕的侧腹部。
“阿夕,要不要包下浴池,跟小花、华公主三个人一起泡汤呀?”
“……这么做我会死翘翘的。”
经过知佳的解释,才得知大浴场并不是让他们包下来的。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从渡船头走到蜂蜜海滨海水浴场大约要花十分钟。虽然岛上有环岛巴士,不过现在气温还不算高,一行人决定散步走过去。
睽违好几年的黑发岛,看起来一点也没变。
年轻的观光客边走边开心地七嘴八舌;戴着草帽、围着毛巾的当地大婶则是悠闲地坐在路边,总觉得这种有点脱节的气氛很有趣。整个镇上的步调也和那脱节的气氛相当类似,有吸引观光客的便利商店和水上用品店,旁边也有个人经营的小商店。另外就是不只黑发岛上有野猫,而是整个美樱镇上都有很多野猫。
“啊!是猫咪!过来这边!”
花只要看见野猫就会喀啦喀啦地拖着行李箱,兴奋地跑过去。
“慢着,花!你又来了……真的很受不了你耶!”
华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夕和知佳。
“——对了。”
“嗯?怎么了吗?华公主。”
“知佳学姊刚才说,三餐必须由我们自己动手料理,那食材怎么办呢?”
“我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买——啊!华公主,NICE!”
知佳似乎理解了华想说什么。
路边正好有一间商店,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商品。
不但有蔬菜、水果、罐头,连甜面包都有。
“阿夕,要过去看看吗?”
“也好——花!我们要去买东西喔!”
“咦?啊,来了——”
跟刚才一样,花又拖着行李箱,发出足以把猫吓跑的喀啦巨响,回到夕一行人身边。当他们四个人正想走进商店时——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喔……啊,抱歉。”
他们正好和从里头走出来的女孩碰上。
女孩穿着荷叶边衬衫、三层蕾丝的蛋糕裙以及松紧棉袜,再加上系带娃娃鞋,全身上下都是有点萝莉风的打扮。她的手上抱着装满大量甜面包的购物袋,看起来年纪跟夕他们差不多。
“啊,好可爱的上衣。”夕听到花不由自主地这么说。
或许——
如果只有看到女孩一个人,夕或许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只会觉得她的打扮很不适合夏天的活动,说夸张倒也不至于,就这么简单。但是那女孩走到一半便回过头说:
“学姊,我要把你丢下了喔。”
女孩后面还有另一个女孩,同样抱着装满甜面包的购物袋,从商店里走了出来。
学姊——这句话引起夕的注意。
第二个女孩是个美女……跟花与华相比毫不逊色。
她的身材修长,身高跟夕差不多,甚至比他还高。背挺得很直,一头长发令人感到有点累赘。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表情,有点冷淡、慵懒并且老成。因为萝莉风少女称呼她为“学姊”,看样子她们应该是高中生没错,不过女孩唇边那颗性感的痣,让她显得更加成熟。
咦——夕觉得她们似曾相识。
对方看到夕一行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第二个女孩的美丽容貌先是因为惊讶而瞬间动摇……随即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怎么了吗?学姊?”
美女没说话,反而是萝莉风少女先开口。
“嗯?咦?你遇到熟人了吗——啊!”
萝莉风少女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是华公主和成宫小花学姊耶!”
“呃?”花感到很困惑。
“呃,咦?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不,我们没有交谈过,但是小蓬认识你们喔。哇!近看果然越看越可爱耶!好好喔,小蓬也好想要可爱的长相。”
“咦?唔、谢、谢谢你——”
花心想总之先道谢再说。
“——”
被称为“学姊”的美女不发一语地经过花的身边。她的态度很冷漠,就这么走了出去。
萝莉风少女显得很慌张。
“啊!学、学姊!等我一下嘛!”
她小跑步追了上去。
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背影后,华才开口说:
“——鸿池兰子学姊。”
夕听到这个名字,终于想起来了。
花似乎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鸿池、鸿池……我知道!我听过这个名字!”
“她以前是不是跟知佳学姊同班?”
面对华的疑问,知佳露出暧昧的笑容。
“嗯,是啊。不过我们不是朋友。”
夕望着她们两人离去的方向说:
“……我想起来了,她是电影社的副社长——”
难怪似曾相识。
鸿池兰子也是美樱高中的名人。去年校庆时,新闻社企划了“校内人气大赛”,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就是被华和花前后包夹的第二名。华的得票是男女平均,花则是以来自男生的票数居多。而鸿池兰子跟花、华两人不一样,由于女生们觉得“她冷漠的态度好酷喔!”所以来自女生的票数居多。
华觉得很不可思议,抬头看了夕和知佳。
“可是……电影社的副社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那个萝莉风少女叫她学姊,表示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会不会是来海边玩啊?不过她们的打扮看起来不像耶——”
“——别、别说了!不要管她们了啦!”
知佳有点焦急地打断他们的谈话,还拉了拉花的双马尾。
“我们先买东西吧?小花,你过来。”
“唔啊——知佳学姊,不要拉!我用电棒卷弄出来的卷度会松掉啦——”
“来,散步。散步时间到了喔!小花,汪!”
“汪汪……知佳学姊,这样不对吧!啊,好大的南瓜喔!”
她们两个开心地嘻闹着走进店里。夕和华面面相觑,觉得莫名其妙,却也跟在她们后面走了进去。
民宿“波之庵”是一间相当整洁漂亮的旅馆。
而且它的地点占有相当大的优势。蜂蜜海滨海水浴场就在眼前,跟民宿只有一路之隔,清爽的海风和海水浴场里游客们快乐的嘻闹声都传了过来,距离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大海。
“你好!打扰了——!”
身为社长的知佳带头走进大门,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叔便从里面探出头来。
“哪位——啊!你们是美樱高中影研会的学生吗?”
“是的,就是我们。”
知佳笑咪咪地鞠躬,夕等人也紧跟在知佳后面打招呼。
“请您多关照,我叫园端夕。”
“叔叔你好!我是成宫花!”
“接下来六天要麻烦您照顾了,我是东云华。”
他们打完招呼,大叔便开心地笑了。
“嗯嗯,年轻人就是要开朗一点——你们等一下喔。”
他应该就是本行为渔夫的民宿主人,个子很高,肩膀也相当健壮。虽然头发都白了,但从他剽悍的五官看来,年轻时肯定很英俊。
但是——
夕感到有一点怪怪的。
总觉得大叔端正的长相很像某个人。冷漠的眼神、直挺的鼻梁、分明清晰的轮廓,称得上是正统的标准帅哥。夕的脑海中闪过某人的脸庞,也就是那个帅到让夕不想跟他站在一起,在美樱高中里最令夕感到无法招架的美男子——
“——喂!福助!你的朋友到啰!”
大叔非常高兴地朝二楼大喊。
“……咦!”夕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低吟了一声。
花站在夕的旁边歪着头问:
“福助?”
“……啊!”
华似乎想到了。
“夕同学,知佳学姊,大叔说的福助该不会就是——”
“……嗯?喔,太好了,幸好我一个人留下来等是对的。”
那个爽朗得令人厌恶的笑脸,从二楼探出头来。
“影研会的各位,欢迎来到民宿‘波之庵’,哈哈哈!”
这个人就是莲井福助——电影社社长兼学生会总务。
他的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成绩在美樱高中名列前矛,论长相肯定是美樱高中的第一名,运动神经不错又有声望,深得老师们的信任,还有许多同性朋友。情人节那天,他收到三十七个巧克力,拥有的条件显然优于他人,实在有欠公平。再加上——
“莲井学长?咦?哎呀?奇怪?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难道你一路跟踪夕同学到这里来吗?”
美樱镇是园端朝地的出生地——莲井福助是美樱镇屈指可数的园端朝地迷,随时都刺激着夕的自卑感。
“小花,因为这里是我伯父经营的民宿啊。”
莲井社长满脸笑容,很开心地回答。民宿主人大叔也同样用笑咪咪的表情回应。
“对啊!我家侄子受你们照顾了,啊哈哈!”
“……”
华察觉到异状,沉默地流下汗珠。
夕也领悟到情况不妙。
“喂,知佳,我问你喔。”
“有什么事呢?阿夕。”
“……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哈哈!我想说你们会吓一跳啊。”
华小声地说:
“我们的确吓到了……知佳学姊。”
花似乎也感到很困惑,交互看着知佳和莲井社长。
“也就是说,结果,总而言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井社长回答:
“我们电影社——去年和前年都承蒙伯父的好意,让我们借住在这里的房间,趁着暑假期间进行摄影集训——知佳也知道这件事。”
“因为莲井同学很喜欢阿夕嘛,所以我就找他商量看看啰。”
“……你的说法有很大的语病耶,知佳。”
“再加上我听莲井同学说,我们上次拍的电影在电影社造成小小的话题,评价好坏参半,所以我猜他一定会答应。”
“电影社社员当中,有人燃起熊熊的斗志,说什么不想输给最近才提起干劲的影研会。夕,身为你的竞争对手,我也希望这么做能激起你们的对抗意识,进而拍出好影片。”
也就是说,这么一来——
知佳愉快地握紧拳头。
“这是影研会和电影社第一次的共同集训。你们三个听好了,我们不能输给他们喔!”夕三人刹那间僵住了,然后——
‘……你、你怎么不早说啊!’
三人异口同声这么说了,默契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