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无谋篇①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你他妈要闹哪样!?

  多多坎达市的小巷子——人口密度算是高的,但一到夜里却异常昏暗。街灯比较少是原因之一,从建筑物的角度来说,窗户都不是很大。从裴桑到皮尔蒙的七条街道,以及无数的小路构成的道路网,这一带就被称作巷子街。

  拦路抢劫的威胁自从二十几年前市警察队高调宣布成立道路管理部队以来,几乎已经没有了。尽管如此,市民依然不会在深夜出来散步,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以前的小巷街是何等惨状。

  所以——当这天晚上奥芬独自走在这里时,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嗯……”

  他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黑发男人。黑色的双目嘲弄似的往上吊着,面相实在说不上温和——不过因为年轻的关系,不会给人留下凶恶的印象。全身黑色穿着,胸口的吊饰是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这是最高等级的黑魔术士证明。

  巷子里,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有声音响起。

  “被发现了吗?”

  “你是说你一直在跟踪我这件事吗?——早在之前我就凭视线感觉到了。”

  “我开始跟踪你,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的。”

  “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

  “唔……”

  人影边说边向他靠近。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对方是个高个子男人。奥芬谨慎地转过身来。

  男人走到了能够识别脸部的范围内,对方是一个眼神细小锐利的三十岁左右男人。半长的灰黑色头发全部向后梳,强健的身躯外穿着一件长外套。男人以试探的口吻,歪着脖子问道:

  “大半夜的,出来散步吗?”

  “不。是为了把你引出来。不知道你是上钩了……还是装作上钩。”

  “不要谦虚嘛。我的确是上钩了。关于我,我想先看看情况再自报家门。你就是奥芬吧?”

  面对男人的判断,奥芬沉默着点点头。男人也跟他一样点了一下头,然后说:

  “我叫戴安·本库特——身份是这个。”

  他说着从外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奥芬对这个东西非常眼熟。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不祥的阴影,无奈地说:

  “呃——也就是说,又是那家伙!?”

  不过男人——戴安却一脸平静地说:

  “关于你的事,我是从她的报告书里读到的。”

  说着示意自己的身后。在他所指向的黑暗中,想起一个和周围气氛不搭调的声音。

  “嗨呀。是我啦。过得还好吗?”

  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是个手拿和戴安一样的派遣警察官身份证件,傲气十足的年轻少女——也就是君士坦斯·玛姬。

  第二天——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报告书里写我的名字的吗!”

  先是奥芬小声的抱怨。但君士坦斯却很轻松地说:

  “我没写啊——写的是『不知名的市民A』。后来是上司自己调查出来的。”

  “……派遣警察管会闲到去一一查证部下报告书的真实情况吗?”

  “这虽然不至于……怎么说呢,就是,不是就有这样的人吗?死脑筋外加石头脸的男上司。”

  “石头脸?”

  奥芬疑惑,不过君士坦斯没有理会。

  “说什么‘我不信你在仅仅得到一位市民的协助的情况下就能完成任务’,真是冥顽不化,结果就从信用社雇人进行调查。”

  “那你在这段期间都干了什么?”

  “呃……刚才那番话好像也多少带了一点说服力,所以我就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做。”

  “你干嘛要承认啊!”

  奥芬双手颤抖地叫道。这时从旁边传来一句十分冷静的声音。

  “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桌子下面干什么?”

  “…………”

  奥芬保持趴在廉价食堂桌子下面的姿势,偷偷地指了指戴安。

  “他就是你说的『石头脸』?”

  “怎么会呢。”

  君士坦斯笑着一只手盖住嘴,另一只手不停地晃动——她也和奥芬一样,四脚贴地趴在桌子下面。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吧——这个人私下里被称作『沉默欺诈师』。『石头脸』指的是另一个叫的警察部长啦♪”

  “我看哪个都一样……”

  奥芬说完从桌子下爬出来。斜眼看着戴安说:

  “如果要拘捕我的话,先调查一下这边这位无能警察朝无辜平民投掷涂了神经毒的飞镖的事比较好吧?”

  “谁是无能警察啊。”

  君士坦斯问。

  “除了你还有谁?”

  奥芬话中带刺,看了看她——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制服穿得很整齐,是个给人整洁印象的女子。

  “别慌,我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戴安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奥芬叹了一口气。

  “吃了还了得。总之,只要有这家伙在,肯定没好事。”

  他指指君士坦斯——被人用手指,还被称作『这家伙』,让她有点生气,不过戴安先于她开口说:

  “关于这个问题……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总之,能先坐下来吗?”

  他在戴安旁边的椅子上坐定后,戴安跟走过来的服务员点了一些简单的东西,继续说:

  “上周在你的协助下,使得她完成了任务。”

  “嗯,我的生意就被搞砸了——欠我钱的笨狸子现在被抓到拘留所里去了。”

  面对奥芬的讽刺,戴安笑都不带笑的。

  “对于你的协助,我表示感谢。老实说,就算是这种狗屎任务,对她来说都棘手得很。逮捕再晚上一星期的话,除非卖身给署长,否则肯定脑袋搬家。”

  “哦,我本人就在这里你还说得这么过分吗?”

  君士坦斯说着脸部在抽筋。戴安表情不变地说:

  “你希望我们在你听不到的地方说吗?”

  “那样会被说得更过分,算了……”

  君士坦斯无精打采地说。

  奥芬心里说了句活该,同时说:

  “那些傻缺笨狸子要关到什么时候啊?他们现在是被扣在多多坎达的警察局里吧?”

  “下周一应该就能出来了吧。说实在的,拘留其实大可不必。之所以追捕他们,纯粹是为了我们派遣警察官的面子问题。”

  奥芬心说就为了一张面子有必要实施逮捕吗?不过他没说出来。

  “然后……现在开始才是正题。”

  戴安小声说道——事实上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为了能让奥芬听清楚,他隔着桌子把身子靠近过来。再一看,君士坦斯也把脸贴过来。

  “事实上……我希望你能看管她一下。”

  三张脸凑在一起后,戴安开门见山地说。

  “……啊?”

  奥芬反问。戴安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

  “看·管·她——麻烦好好看着这个比笨蛋还笨的家伙,不要让她给旁人添麻烦。”

  “比笨蛋还笨……”

  君士坦斯嘟囔。

  “我——我说啊。”

  奥芬脸部扭曲,一脸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我——只是一介平民的我,非要给这个逆喷射式麻烦制造机兼无能警察做保姆啊?”

  “嗯嗯,你还真会说话啊。”

  “不好意思……”

  君士坦斯额上流下一滴汗,试图加入两个男人的谈话,遭到无视。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至少在上周,通过你的协助,她完成了任务。至今为止,她和很多经验丰富的警官合作过,但是除了大声呵斥少年偷窃以外什么活也干不了,真是个工资盗贼。”

  “但是还是可以干其他的活吧——不要让她去追犯人了,把她全身涂上蜡,站在路边,就是个很好的警察人偶……”

  “站上二十分钟的话就会引发贫血——这个只会给上司的履历抹黑的零体力无能竹签女。”

  “真是派不上用场啊——那就让她去扫厕所得了,这个脑子里的常识全变成火药的炸药桶警察。”

  “噢噢,炸药桶警察……这么说的话——超级无敌无能者,这个怎么样?”

  “原来如此……那么『别靠近!吸了血的话无能可是会传染啊!』,这个梗也不错。”

  “你还真是,会说话啊。”

  “彼此彼此,总觉得和你相见恨晚啊。”

  “哈、哈……咦?”

  戴安开心地笑笑,突然语气一变。他发现椅子上的君士坦斯不见了。

  戴安以熟练的动作看了看桌子下面。

  “……你在干嘛啊?”

  奥芬也朝桌子下看去,只见君士坦斯抱紧膝盖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不停念叨着什么。

  “所以说,在那个笨狸子关在拘留所的这段时间里,我就先陪陪你吧。”

  听奥芬这样一说,君士坦斯挂着一张脸,嘟嘟囔囔地说:

  “为什么突然就愿意和我一起了呢?”

  “唉?啊——我感觉和戴安老兄意气很投嘛。”

  奥芬笑得干巴巴的。

  实际上后来,戴安提出付给他一笔礼金,搞得奥芬不知所措,他说“不如炒了这家伙,让我来做派遣警察吧”,戴安听到这句话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所幸这段时间里,君士坦斯一直处在忘我的境界里不能自拔,没听到。

  戴安已经先回去了,奥芬和她正走在小巷子道路的其中一条,裴桑街道上。奥芬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试图转移话题。

  “你看——我从戴安老兄那里拿到的新任务。”

  “你读啊……”

  她的肩膀一下耷拉下来。奥芬感觉有点欺负过头了,不好意思地打开信封。

  ——然后当场把信灌在地上。

  “你·们·这·些·人·啊~!”

  “怎、怎、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

  “你自己读!”

  奥芬把信封从地上拾起来,扔给君士坦斯。她战战兢兢地打开指令书。

  “嗯……抓捕目标——连续杀人犯编号十七。通称『头骨收集者』……作为嫌疑犯锁定人数为零。逮捕令已发送至多多坎达市警局。自行领取。”

  “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平民去做啊啊!”

  奥芬声嘶力竭地喊叫。君士坦斯也吃惊不小,她说:

  “啊,等一下——里面还有一张。我看看……这张写着『开膛手波将金』……”

  “开膛手……波将金?”

  “嗯。不管什么地方都会有的吧。比如说能将人瞬间化作尘埃的火焰犬,或者欺负小猫的话就会有死神来找你的麻烦,类似这样的传言。所谓开膛手波将金,指的是在多多坎达每六年就会杀一次人的传说中的杀手,他跑起来比风还快……”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这种骗小孩的巷尾杂谈里登场的杀手的抓捕命令,会出现在派遣警察的指令书里啊……”

  “这可不是骗小孩的哟,应该称之为都市传说。”

  “不都一样吗!受不了,派遣警察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啊!”

  “被你一说还真是个谜……我从来都是在派遣地收到命令而已,从来没见过本部。”

  “不妙……我真觉得这里面不大对头……”

  奥芬扶住额头,自言自语:

  “该不会……看我是个黑魔术士,就想充分利用,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任务全派到我头上来了吧……”

  这虽然是推测,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事实。

  “不要啊啊啊!绝!绝!绝对!不要呀啊啊!”

  “吵死啦。”

  奥芬抬脚一踢,让抱着头惨叫的君士坦斯闭嘴。这里是巷子街的裴桑街道——就是那个连续杀人犯,亦或是杀手传闻中出没的地方。正确来说,应该是从裴桑街往里数的其中几条小道才对。

  被踹了个马趴的君士坦斯眼里浮满泪花,爬起来说:

  “不要开玩笑——谁要去做诱饵啊!?”

  “我说啊——”

  奥芬用手揉揉太阳穴,以开导的口吻说:

  “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根据资料描述『头骨收集者』的目标只有女性!而且是独自行走在夜晚的年轻女人。”

  现实的情况是,关于这位多多坎达引以为傲(?)的杀手,头盖骨收藏家的情报只有这么多。好像是男性——貌似在条路附近出没——只以女性为目标——会把尸体的头盖骨挖出来带走。

  除非真的出现了被害者,否则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去在意。

  “为了把这种超危险人物引出来,打算要我来做诱饵吗!?魔鬼!简直不是人!”

  面对吵个没完的君士坦斯,奥芬“哼……”地笑了一下。

  “我说,柯姬。”

  虽然他用爱称称呼自己,但也说明不了什么。她停了一下,紧张地说道:

  “干——干什么,你这个暴力分子。我不会再让你踢了。你难道现在又想说什么性差别无视吗?在那之后我找了五十个女性朋友做了一次调查问卷——结果都投票赞成应该好好呵护女人——”

  只见奥芬面无表情地说:

  “肉脚警察。”

  这下——

  君士坦斯的脑袋摇了一下。

  奥芬继续说:

  “脑子被草履虫蛀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女——猪突猛进大暴走!绣花枕头!”

  等他说完的时候,君士坦斯已经全身雪白,燃烧殆尽了一样,颓丧地缩在柏油路上。奥芬又轻笑一下,自言自语地说:

  “要打击别人,起码得这样。”

  “你·这·人……啊……”

  君士坦斯抖抖地站起来。

  “看别人受伤了自己很乐呵吗!?”

  “当然了——不过我想说,这样你就忧郁的话,只能说明你对自己没信心。”

  “被你说到这个程度任谁都会……”

  “够了吧。是我的话无论被别人说成什么样都不会自乱阵脚,这就是自信。”

  “真的吗?”

  君士坦斯一脸的怀疑。奥芬胸一挺,头一点。

  “当然真的。”

  “但那不就是单纯的傲慢吗……”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根本不在意。”

  “……你的厉害之处我总算是懂一点了……”

  君士坦斯精疲力尽地说。奥芬姑且把这句话当作是对自己的褒义。

  “呜呜呜……不过那个传言也有可能不是很靠谱啦……”

  君士坦斯边说话边走在午夜时分的裴桑街上。

  她的制服口袋里常备有飞镖套。飞镖的尖端都涂有即效性松弛剂,这也是派遣警官的标准装备。

  “但是但是,对手是个无差别攻击女性,然后拔掉头盖骨的家伙,说真的,很担心啊……”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声音:

  『……话太多了,安静点走!』

  “…………”

  君士坦斯嫌烦了,把手伸进脑后的头发里。她边走边把藏在头发里的一个小型圆筒状的东西拿到耳边。仔细看的话,是两个圆筒被绑在一起,刚才的声音是从其中一只圆筒里传出的。

  “我说你啊,好歹也关心关心我这个身为诱饵,尽职尽责,可爱迷人的可怜女警一下吧?”

  『在这之前,请你也好歹关心关心我这个莫名其妙就落得必须要帮别人抓无差别杀人狂的一般市民一下吧。』

  听完这句,君士坦斯把眼角往上拧,盯着街道旁高楼的屋顶。

  “什么一般市民啊。不就是个地下高利贷嘛,死厚脸皮——”

  『有本事你从我这儿借钱试试看——作为押金我先把你卖到马戏团去再说。』

  “哼哼♪ 有本事你就追吧。我利用司法特权乘上大陆铁道,你再怎么追也没用。”

  『你这臭丫头……』

  留下这句咒骂,黑魔术士的声音消失了。君士坦斯再次朝建筑物的屋顶看去。在屋顶上有一个人影——人影冲她做了一个诅咒的手势,转到死角去看不见了。

  从人影所在的地方一直到她的头发之间,有两根线——一根连在受信的筒上,一根连在发信的筒上。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电话。线的一头在房上的人影——也就是奥芬的手里。这样不但可以互相联络,更可以对身为诱饵的她进行追踪。

  三十分钟前,线被一扇外凸式窗户钩住了,费了老半天劲才取下来。如果没有这个缺点,还是十分便利的。

  这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

  “喂,奥芬……”

  她小声地说话。埋在头发里的圆筒里传来回应。

  『干嘛啦?』

  “我突然想到……如果收集者出现了的话,我要怎么办才好啊?”

  『当然是抓犯人了。』

  …………

  君士坦斯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说……我吗!?”

  『这样是最省事的做法。』

  “但——但是,如果出现的是收集者倒还好,万一是最糟糕的敌人:开膛手波将金的话呢——”

  『…………』

  奥芬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没有在开玩笑吗?』

  “当然了……难不成,你想站在波将金那一边吗?”

  『不是这个问题!一个派遣警察官怎么能把这种传言信以为真呢!』

  “不是传言!是传说!听好了,波将金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是他在杀人时总会大喊一声波将金——”

  『鬼知道这种事情啊!总之,我们的目标只有收集者而已——』

  “太随便了吧!你就是根本不知道波将金的可怕之处才敢说这种话!他只用两秒就能完成百米跑哟!”

  『…………』

  “还有,他很喜欢站在窨井盖上。喜欢吃的东西是加香料的葡萄酒和饼干——”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不管是收集者还是波将金,万一出现的话全由我来收拾,求求你别再说话了。可恶……倒霉的总是男人。』

  “好好地享受这次倒霉吧♥”

  『可恶…………!』

  奥芬只剩下恼怒的份。君士坦斯终于压了他一头,显得志得意满。

  “话说回来……这个头盖骨收集者到底是什么人啊——收集头盖骨很有意思吗?”

  她边看资料边说。

  『至今为止被发现的受害者共七人。都是女性。尸体上没有遭受暴行的痕迹,只有头部受创。』

  “也就是说不用担心受到侵犯了。即使这样我也一点都不开心。”

  『受害者之间查不出任何关联性。如果不是躲在路边进行伏击的话,就是计划性的,但根本不像是这样。再加上找不到任何线索,这种情况最让人头疼了。』

  “说的没错……真讨厌啊。”

  『的确。啊,喂——』

  “什么?听不到——”

  啪——

  一个小小的声响将对话打断。君士坦斯背上升起一阵恶寒,她回过头。

  随风摇荡的衬衫,给人一种独来独往的感觉。一个四十来岁左右男人穿着它站在前方。他脸上没有表情,前额的头发长长地垂下。右手提着一件自制的凶器——长约三十厘米的铁棒上,缠着一个钩子。

  君士坦斯意识到,切断电话线的就是这个钩子。被切掉的线随风飘走,已不知去向。

  “啊——”

  她站在原地,吓得说不出话。男人举起铁钩。在月光的照耀下,钩子反射出凶残的光芒——接着是她的悲鸣。

  “不要啊——”

  霎那间——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白色闪光切开静谧的夜晚,在君士坦斯和男人的地面中间位置燃烧。热浪如纯白的火柱腾空而起,轰鸣震撼大地。

  在爆炸中,君士坦斯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前面的地上。一开始以为是一只鸟。随后那东西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这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黑魔术士的后背。看来他直接从屋顶上跳下来了——还一脸的若无其事。

  “奥芬——”

  奥芬没有回应她的话,他面朝前方的男人说:

  “你就是——头盖骨收集者吧?”

  到刚才为止——连脚下吃了一记光热波都无动于衷的男人,脸上终于有了反应。奥芬没有停,君士坦斯听到他继续说:

  “我以杀人嫌疑罪——以及刚才的杀人未遂现行犯行为,逮捕你。”

  唰——这个男人——头盖骨收集者瞬间冲上前来。但是收集者的钩子攻击被奥芬用一只右手就化解了,同时奥芬把左掌插进敌人的腋下,叫道:

  “看我射击,光灵魔弹!”

  只见奥芬的手掌中出现一个光球——光球被塞进收集者的身体中后,这位杀手一下就朝后被打飞了。收集者发出苦闷的呻吟。

  “啊……啊……”

  君士坦斯当场跌坐在地上,正准备冲上前的奥芬收住脚,回头对她说:

  “你在干嘛啊。快去抓他啊。”

  “但、但、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糟了!”

  奥分叫道。他朝那头一看,路对面的头盖骨收集者站了起来。他就像没受到任何伤害一样,跑进了小路。

  “看来下手太轻了。柯姬,快走!”

  “唉——唉哎。”

  君士坦斯抖抖霍霍地总算站起来了。她和黑魔术士一起追赶收集者。她问道:

  “你……看见杀手都不害怕吗?”

  “比他还可怕的人简直多如牛毛。”

  奥芬语气苦涩,又说:

  “〈牙之塔〉就是个杀手的老巢。”

  “你……你也是?”

  她语气不安地问。奥芬头也不回地说:

  “或许吧。”

  听到这个回答,君士坦斯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虽说她不觉得眼前的这个高利贷真的杀过人,只感觉听了不该听的内容。

  在他的话语中,有一种受了伤害的感觉——她这么觉得。

  君士坦斯有点尴尬地说:

  “那个……刚才谢谢你的帮助。”

  “要感谢我也可以,不过你好歹是个警察,稍微羞愧一下吧。”

  听到他这么说,君士坦斯一下停住了脚步。黑魔术士也跟着她停下来。

  “反正我——和你比起来,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她的语气中有些不满。不过——

  “…………”

  奥芬什么反应都没有,继续朝前方跑去。君士坦斯在后面跟着。

  (搞什么啊——)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说。

  (居然连个屁都不放,无视我——一般来说听到这句话,都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或是安慰人家一句才对吧——)

  想着想着,总觉得有些空虚,但她的脑子并没有停。

  (反正魔术士都是靠着一个本事无忧无虑过活的人——肯定都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就算稍微装出一点受到伤害的样子,也是极尽讽刺之能事——况且还是个冷血动物,暴力狂,张嘴没好话,臭摆谱——)

  她看看前面——脚步一下停住。

  “咦……?”

  奥芬不见了。

  她东张西望——黑魔术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倒在路边的那位头盖骨收集者。看来他跑到这里总算是体力耗尽了。

  “奥——奥芬……?”

  她茫然地喊道。没有回应。黑魔术士彻底从这里消失了。

  (难道丢下我不管了……)

  虽然没有保证,但这个假设没有多少真实感——那个黑魔术士确实是狂妄自大,暴躁易怒,但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就算她稍微耍点小脾气,他也不会一下就抽手不管了。

  (……!难道——)

  君士坦斯猛然醒悟了。难不成,奥芬突然消失踪影的理由是——

  (想把功劳让给我——想以此来帮我增加自信?)

  若是这样的话——

  她转过身。

  “对不起!奥芬,我必须跟你道歉——”

  “烦死人啦!你这个低能海龟女女女女!”

  话还没完,黑魔术士结实的靴子就从暗处飞过来。

  “呢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脸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一个鞋底,君士坦斯喊叫。她一个屁股贴地,揉着撞疼的腰喊道:

  “你搞什么啊!”

  “搞你娘娘个蛋!就因为你在这儿傻楞着,收集者那个混蛋早就跑了!”

  “唉唉!?”

  君士坦斯朝刚才头骨收集者倒地的地方一看。路上确实已经没人了。

  她一脸认真地说:

  “大意失荆州,指的就是这种事吧!?”

  “你给我去死吧!”

  她还坐在原地,而奥芬已经朝头骨收集者逃走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一定要追到他!在这里放跑他的话,再增加新的牺牲者的话,我觉都睡不踏实。”

  “……你觉得摔到屁股的女孩子有这么快就能站起来的吗?”

  “我·说·你·啊~!”

  奥芬的忍耐看样子已经到极限了,突然间——

  黑魔术士往旁边一跳。

  或者,在君士坦斯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奥芬的身子飞行了数米撞在巷子的墙壁上,然后就再也不动了。这是一直确信眼前的黑魔术士不可能被打倒的她所没有想到的。

  (唉——?)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满脑子问号。奥芬头部大出血,虽然还有一点意识,但因为脑震荡的关系身子动不了。在他身后把他打晕的——头骨收集者静静地隐在暗处。收集者在君士坦斯的面前,举起沾血的铁钩。

  “奥芬……”

  她嘴里嘟囔着说。收集者慢慢地走近她——对黑魔术士看都不看一眼。君士坦斯想起来了,收集者的目标是清一色的女性。

  “快————”

  奥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深夜的道路上。

  “快逃——”

  君士坦斯听出,奥芬是叫自己快点逃走。确实,这是最佳的办法。但是——

  君士坦斯的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两根飞镖,举起后说道:

  “收集者,来做一个交易吧——你不想把我放跑吧?虽然我也没办法做到放弃任何抵抗。但可以保证不会逃跑。相对的,就算杀了我,也不许你对他出手。好吗?”

  “你这——笨蛋——”

  说话的不是收集者,是奥芬。收集者什么都没回答——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慢慢靠近。铁钩慢慢地摇晃。

  (并不是说我特别想做烈士——)

  君士坦斯把右手的两根飞镖平行举起,自言自语说。

  (我也不想把自己卖给那个脂肪青蛙。)

  脂肪青蛙指的是署长。

  她和收集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按道理来说,必须在对方进入铁钩的射程范围之前,用飞镖决出胜负才对,但是距离太远的话,打中要害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可以的话,最好等到相距两米的时候再行动,虽然这样一来可能会被钩子打到。

  她捏住飞镖的手开始发力。就在这时——

  一声怪叫划破夜的寂静。

  『波将金金金金!』

  “……啊?”

  君士坦斯糊涂了。

  头盖骨收集者好像没听到,也没做出任何反应——这时,巷子里响起一阵尖利的高音。咻!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冲到收集者的背后——

  咣!

  头骨收集者的身子在一瞬间痉挛了一下,然后……

  “呜哼哼哼哼哼哼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君士坦斯差点把飞镖掉地上。

  不知何时,收集者的身后出现一位绅士——头戴高礼帽身着夜礼服,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一手主拐杖,另一只手抬起痉挛后再也不动的收集者——虽然天色暗看不清楚,收集者就像遭受了强压一般,眼窝和鼻孔滴淌着体液,已经一命呜呼。

  “再见了。下次或许就是七年之后。”

  绅士高声说完,两脚一并一转身,以无法相信的速度——真是比风还快——消失在巷子的彼方,手上还抱着收集者的尸体。

  君士坦斯哑口无言,只说了句:

  “开膛手……波将金……?”

  “这怎么……可能……”

  奥芬按住额头的伤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君士坦斯愣愣地说:

  “都市传说……还真是深奥啊。啊。奥芬,不好意思。看样子波将金是每隔七年杀一次人。”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奥芬碎碎念。她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没事没事♥ 只要大喊三声蒜泥面包,对方就会逃走。”

  “……怎么样都好啦……这下杀手的尸体被拿跑了,那我的报酬要怎么说?”

  奥芬的语气冷冰冰的。君士坦斯惊讶地说:

  “难道说……是任务失败吗——”

  “报酬……呢?”

  奥芬不厌其烦地重复。君士坦斯无视这些,对着月亮摆出一个胜利姿势。

  “这下没办法了——那就逮捕那个开膛手波将金吧!他好像专拣男人做目标,那这次的诱饵就是——”

  “鬼才理你啊啊啊啊!”

  奥芬的怒喊,根本没往君士坦斯的耳朵里进。她只想着要怎么利用波将金逮捕计划,好好地回敬奥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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