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SCENE14

  SCENE14

  结束只不过是新的开始而已。

  ——如月真理

  我,玛丽——如月真理出生在十分普通的家庭,被十分普通地养育成人。

  我是没有什么特别厉害之处的凡人。

  到底怎么去定义“凡人”这个词是一个难题。在统计学上来说,是按照平均的身高,体重,收入来作为基准定义的吧。但是在现实中,明明是个凡人却相信自己自命不凡的人比比皆是。反过来的,也有人明明是个非凡之人,却以为自己只是个凡人的人,也多数存在着。

  我……作为女性是属于美人那一类的。我对于这件事还是有自觉的,而且我也理解到我有天生的优秀资质。而且,我也充分明白到日本是个教育制度和公众设施都十分完备的先进国家,跟贫穷的国家相比,生为日本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相当的受天恩惠了。

  也就是说,我从统计学上来讲,是一个受到恩惠的人类。但是,我对于我自身是个凡人这件事感到十分悲伤。像我这样的,只不过是凡庸,无聊,到处可见的人类中的一员。

  挑重点说的话,我觉得我很不幸。

  为什么我会这样对自身的生存感到痛苦呢……理由不明。我只能认为,这是我的灵魂生来自带的性质。

  自幼开始,我经常能看见在空中飞行的梦。

  张开双手当成翅膀,全身感受着风一边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翔……梦如果是无意识中的产物的话,那么我认为那个梦就是在反射着我的本质。作为被缝在大地上生存的存在,却打破了命运的锁链,像鸟儿一样高空飞翔!“非凡”这一事,无论是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对于他人来说,都是十分简单易懂的。

  我并没有花太大的功夫,就沾染上这种空想的病了。

  我喜欢游戏和小说。我十分憧憬非凡的存在,那被称之为渴望的欲求,可以治愈我。

  是的,游戏和小说对于我来说是空想病的特效药。

  但是,药吃得越多,效果也会变得越来越差。不知从何时起,不是更强的药就不能起作用了。

  我就是这样的。在中学生的时候,只要沉浸在架空的世界中,空想病的痛苦就会得到足够的缓和。但是成为高中生之后,知道在那之前都一直好好起效着的药已经变得不再生效了。

  (我是凡人。但是,我不要就这样以凡人终其一生。这样的人生,单单想象都感到无比痛苦。我想要从丑陋的青虫变成漂亮的蝴蝶。我想要成为非凡的人。啊啊,有谁能够拯救我,把我引导向非凡的人生——)

  在陷入闷闷不乐和烦恼的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我已经成为女大学生了。

  然后某一天,突然间……真的是突然,毫无征兆地,我遇见了能够颠倒我人生的事情。

  那位大人,在身为凡物的我面前,出现了。

  那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饥寒之夜。我在走向一个人住的房子的回家路上。

  他以黑色的雾遮盖下显出人类的轮廓这样的身姿出现了。

  那位大人对太过惊讶而丢下了伞的我,搭话了。“让我来实现你的梦想吧”。

  啊啊!我一直以来期望着的事情终于来了。

  如果说我没有对此感到恐惧那是假的。我在遇见他的瞬间,我已经本能性地理解到了。我对于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地存在,对于他来说我是随手可换的棋子而已。

  但是尽管如此,我当场就宣誓了对他的忠诚。我决心为了实现他所高举的“力之真理”,粉身碎骨地为他工作。

  他……极端地来说的话,是我一直以来等待着的白马王子……把我从凡庸之塔中救出,带到非凡世界的大人……

  就算是被用完就丢弃我也不会后悔,我是认真地这样想的。为了他的话,无论是命还是灵魂我都会乐意奉献。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成为他那非凡的物语中的一部分的我,也会成为非凡的存在!

  就这样我,成为了那位大人的——倪下大人的——教团干部,玛丽。

  在异世界埃塔纳尔,我沾染了很多恶事和可怕的事。虽然在盖亚的时候,我是一个拥有平凡小市民的道德观的女性,但是只要那位大人下令让我去做,我就会感到高兴地去做。

  也就是说。只要我能够度过非凡的人生的话,无论是善的英雄这一侧,还是恶之帝王这一侧,都可以。

  我是他最初的部下,也是最古老的教团干部。很多工作我都能牢实地做好,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有才能的。因此,就算教团的规模扩大了,我作为倪下大人的寄予信赖的大干部,都有足够的发言权。

  但是。

  实际上,随着团员的数量增长,我越来越感到了自卑感。

  戴斯,亚克,赛雷娜。艾米娜……在我之后成为教团干部的大家,都拥有野兽一般的强烈争斗心,或者是强烈的目的意识。无论是精神力还是行动力都明显是“非凡”的,那对于我来说是强大的压力。

  (倪下大人还是会跟我搭话,会宠爱我。但是不知不觉中教团的规模变得很大。有才能的干部不断地增加着。我会在什么时候,被埋没在这个教团当中吗?并非是作为特别的,非凡的干部,而是坠落成极其平凡而已。)

  就这样下去的话,我所爱的倪下大人会不会遗忘我丢下我而去呢?

  女人比起被憎恨,对被丢弃更感到痛苦。说这句话的……是谁说的来着……?

  在这种气氛中呆着的我,在某个时候,上演了一出大失态。

  被把自己当成勇者的歌德斯骑士阻止了魔神博伊德的复活。

  利用次郎来使博伊德复活的计划是由那位大人所指示的。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是不是就算要违背那位大人说说的,也要让我亲自动手比较好呢?我这样后悔着。

  但是,那位大人并没有责备我。并没有崩坏他那悠悠自然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重用着我。

  “倪下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重用我这样的人?”

  然后倪下大人顾及我地微笑着,这样说了。

  “玛丽。因为我想要在最近,委托你去做只有你才能做到的,十分重要的事情呐。”

  “只有我才能做到?那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等时机一到你就会知道的。但是,你自身应该会对那份工作感到与自己相符的吧。还有那份工作,应该能够让你完成你自己的人生的。”

  我以小孩子等待圣诞节和过年的心情,一直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        *

  距离大神吉亚斯巴尔克和反教团联合军的死斗结束已经过了一个月。

  我来到了埃塔纳尔史上最大的战场,被冰雪封闭的地方。

  雪花在哗啦哗啦地飞舞着。吐出来的气息也是白色的。眼睛在薄云的天空中只能看见一点点的月光。

  这片地很寒冷并非是现在才有的话题,我真的是冻到骨子里头去了。

  “大家……都不在了……”

  曾经在这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城堡。

  在咏唱“力之真理”,让大神吉亚斯巴尔克复活,让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随心所欲的倪下大人的指挥下,我们教团不分昼夜地活动着。作为我们根据地的那座城堡,就算在这极寒之地,也到处充满着热腾腾的热气。

  (倪下大人……)

  作为大神吉亚斯巴尔克的一部分的七柱神们。作为统括诸神的头脑,灵魂——摩尔达比亚大人。作为非人的存在,拯救了我的灵魂的,可敬的那位大人——。

  (倪下大人。玛丽我好寂寞啊)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雪。披风被吹起,发出啪沓啪沓的声音。

  我慢慢地看向四周。

  作为倪下大人所居住的巨城,已经变成粉尘的瓦砾飞散在雪原中。那些瓦砾也被日夜积累的降雪所覆盖,变得远离了过去。

  在那场壮绝的战斗之后,这片地本应是死尸累累的惨状。但是,所有遗体已经被回收了,如今连一根骨头不没见着。说到战争遗留的东西的话,就只有少量被埋在雪里的折断了的箭和剑。

  (哦呀……那是什么)

  接近一看,是用城堡的瓦砾堆积而成的萧山。因为上面积着雪,所以很难看清是什么,周围摆着花束。看起来像是反教团联合军为了吊唁在战斗中消逝的人们所临时搭建的墓碑。

  是那种规模的战斗,所以战死者的数量应该是以万为单位吧。死亡者的家属数量应该是这的几倍吧。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会把这临时建造的坟墓,让矮人族们的石工重新修缮做成巨大的纪念碑搬过来代替吧。

  我停止呼吸探索周围的气息。这片地上有好几条教团所挖掘的秘密地下通道,因为有崩落的危险,早就已经禁止了一般人的进入。而且现在是深夜。但是,并不能保证没有人会过来献花。不得不注意一点。

  大神吉亚斯巴尔克被杀了。

  教团的最终目的被阻止了。

  (但是,我玛丽并不能被抓到)

  为什么的话……

  为什么的话,因为我还有被倪下大人所赋予的重大使命。

  (倪下大人。我现在孤身一人。很寂寞呐。但是,我为你看重我这点感到感谢。)

  那是,在城堡的地下深处所设置的仪式中,已经有六柱魔神集结完毕,剩下摩尔达比亚大人进入就可以执行仪式,大神吉亚斯巴尔克就会复活……的时候的事情。

  倪下大人亲自呼唤了我。已经把其他人赶出了,在广阔的接见厅中只有我和倪下大人两人。

  “玛丽哟。很感谢你直至今日为止的尽心尽力。”

  倪下大人不胜感激地从玉座上站了起来,来到我的身旁,犒劳了我。

  “不,要说感谢的话,应该是我才对。倪下大人,是你拯救了我的灵魂。就像是戴斯和亚克那样。”

  “那么,玛丽。那我就承蒙你那坚定的忠诚心,委托你做最后的工作吧。”

  倪下大人的声音,比我曾经所听到过的他的声音都更加温柔。我直感到。那时倪下大人跟我预告过的那个重要的工作,要拜托我那重要的工作的那一刻来临了。

  “无论是什么,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是你的话就能做到,不,只有你能做到的工作。”

  话说回来,我被拜托了远超我想象的令人惊讶的工作。

  “玛丽哟。马上,我和我的血肉六柱神们,还有直到今日为止跟从我的人们的魂之力将会集结起来,回归到大神吉亚斯巴尔克的姿态。那是拥有无比力量的神,那是可以把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还有存在都打碎的神。但是,我面前还有拥有能跟我匹敌的力量的七大神走狗们阻挡着。”

  “……是。”

  “万一,万万一。我被打败了的话——玛丽哟,我想托付你重兴教团。”

  在听着的途中,我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注:心理活动,不是真的变黑)

  “怎么会!倪下大人,请你也把玛丽带走!我想要和倪下大人,和大家成为一个整体完成的大业!”

  “不,那是不可能的。玛丽哟,我求你了。这是我的最后的请求。”

  仿佛就像在交代遗言一般,是十分真挚的语气。

  我低下头开始啜泣,点了下头,接受下这份工作。

  (然后大神吉亚斯巴尔克被打败了。反教团联合军,因为拯救了世界骚动了起来。但是!在这里,我还活着。被倪下大人所委托了身后事的我玛丽,是教团剩下来的火种,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我燃起来了。高扬感把寒气给压了回去。

  (我曾经是个凡人。我虽然是个凡人却想要度过非凡的人生。倪下大人让那样的我走上了非凡之道。但是我在教团中,觉得自己比其他的干部更加菜,抱着终有一天会沦为凡庸的一般教团信徒的恐惧。但是,如今!我成为了真正特别的存在!)

  在这个宽广的世界中,如今我是只身一人的异端者。要复兴高举“力之真理”的教团。

  但是——。

  但是,到底怎么做才好?

  像我这样的人,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寒气突然间又回来了。倪下大人并没有对我下达具体要做出什么事的指示。只是命令我,在我们被打败的时候要重兴教团而已。

  (啊啊,倪下大人。玛丽是凡人呐。请你给我指出道路吧,请你……)

  我离开用石头堆积而成的小山。

  并非有目标地向某个地方前进,只是很茫然地。在心中,描绘着,曾经在这片地上高高耸立着的巨城和志同道合的大伙们的回忆。

  然后,我停下了脚步。

  雪中有什么被埋着。

  一开始,只是觉得那是跟其他的瓦砾一样的东西。但是在路过的我的视线中,感觉到它好像发着蓝白色的光芒。

  (?)

  我静静地靠近,向下蜷身。

  “这是!”

  倪下大人在接见室一直坐着的玉座。

  瞬间,我感觉到了命运。我拼命地挖起雪来。虽然是空手挖雪,但是完全感觉不到冰雪的寒冷。

  不一会儿,我就能够判定那100%是玉座。我抓住玉座的扶手,脚上用力地往下踩,一口气把它拔了出来。

  “啊啊……果然……”

  玉座虽然有一点点的擦伤,但是全体来看几乎就没有损伤。

  我吐着大口的白气,把玉座摆在了雪上面。

  我感觉到倪下大人来了,因此在玉座的前面单膝下跪了。

  在这时!

  ‘……玛丽哟……你找到了……我了呢。’

  我听见了那个声音。是倪下大人的声音。不,是思念波,直接响在心房的声音!

  但是那个思念十分虚弱,很微弱。

  “倪下大人!啊啊,倪下大人!请您使用玛丽。我把这副身躯献给您!”

  我抬起头大喊道,有个像萤火一般的微弱火光倚在了玉座的背上。

  就好像是被风吹动一样,以蹒跚的动作向我这边靠近过来。我伸出双手,把亮光拥抱着,然后向胸上压了上去。

  (啊啊……)

  我感觉到光正在进入我的身体内。

  在我的灵魂旁,亮起了不是我的存在的思念体之火。那个思念体就好像冻僵了的人看见暖呼呼的火堆一样,一副放心了的样子。

  ‘倪下大人,是您吗!’

  我并不是用声音,而是用思念波问道。

  ‘嗯。玛丽。这是我的碎片。虽然是十分小的碎片,但也是我。我的血肉——六柱神们也变成了许多小碎片,但是还没被消灭。’

  ‘倪下大人!倪下大人!我一直都很仰慕您!我一直很爱你。终于,可以和您,成为一体……我好开心啊,倪下大人……’

  ‘玛丽哟。我忠实的下仆哟。看来我并没有挑错人呐。我们被打败了。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就是结束。撒,让我们重来一遍吧。’

  ‘好的!’

  就这样,我,不,我们走出去了。

  突然,那个名为勇吾的少年的脸浮现在我脑海中。

  初次见面时,看上去明明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实际上,他在盖亚只是一个凡庸的高中生不是吗?(翻译:日本高中生你给我找一个凡庸的出来算我输)

  但是在那之后,他成为了能够被称之为我们宿敌的男人。驱使着勇武和谋略,好几次让我们吃瘪,最后拿上了军神歌德斯的剑,把我们的野望粉碎了。

  如果他能够从凡庸之人成功地转变成非凡之人的话,那么我也一样可以不是么?

  人啊,只要有强烈意志的话,那么就能够做到,难道不是吗?

  (真是讽刺呐。你,我们最大的敌人,居然让我燃起了希望)

  昂扬的斗志充满着内心。比以往都要强烈的斗志!

  ‘倪下大人。我会跟随着你,走到天涯海角!’

  我对他如此说道。

  我所走的并非是善之道而是恶之道。这件事我还是有自觉的。但是,那又如何?我深爱着倪下。我深爱着通过爱上他这样非凡的存在,来走上非凡的人生之路的自己。那对我来说就是幸福。为此的话无论什么事我都能够做得出来。我,贪欲地追求我个人的幸福!

  比起一个人的生命,一百个人的生命更加重要,就算明白这样的道理,也会有人认为重要的人的生命或者是自己的生命比起素未平生的一百个他人的生命更加有价值,这就是人类所背负的业(注:宗教词语中的业的定义,有人想知道的百度一下吧)。被利己心所驱动的生命,那就是人类的本质。(翻译:难道人类的本质不是复读机吗……?)

  (我背负着我的业能够走到那一步呢。如果你认为能够阻止我的话,你就来试试看!)

  一场战斗结束了。

  但是已经有新的战斗,正在静悄悄地,偷偷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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