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公彦。”
“哇啊!”在理应无人的房间里,突然背后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肯定谁都会吓破
瞻。特别是当我为了拿电击器而跑回家一趟,在窄小的房间里神游胗自己的思绪当中
时,就更不用说了。
“……明日美?咦,妳怎么在我家?啊,在玩私闯民宅的游戏吗?”
“我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也按过门铃了。”
“咦,真的吗?我没注意到。不,真的没有。”
“公彦一向都是这样,只要一陷入沈思,就看不到周围的事呢。”
“是吗?”
“终于找到你了……”明日美神情中露出些许不安,肩膀也微微垂着。“喂,你之前去哪里了?也不接电话。”
“啊,是啊,嗯。”
“也没来学校。就算是暑假,也还有社团活动啊。”
“啊,学校。”我完全忘了。
“你去哪里了?车子不在就是出远门囉?”
当然是不能对她说实话,我决定以沈默回应。明日美盯着我的嘴好一会儿,判断不能期待得到什么消息之后,便在我的床上坐下。
“嗯,”明日美低着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别做出让人担心的事。”
“又想当管家婆?”
我故意装出苦笑。
“因为公彦在愈奈死的时候……。”
“那时候是我太幼稚了,”我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妳看,完全没问题,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啦。”这或许是谎言。“只不过是伤心之旅。”
“……佐奈的?”
“是啊。”
“是喔。”
“是啊。”
“喂。”
“什么事?”
“你为什么没有出席佐奈的葬礼?”
喂喂,这家伙说话跟佐奈真像啊。
“不为什么。”
“是佐奈的葬礼耶。”
“佐奈的葬礼就要出席,大姊的就不用出席吗?”
“怎么会。”
“抱歉,现在我头脑怪怪的。”
我坦率地道歉。刚刚讲出那些话的我实在是太差劲了。
“没关系啦,我不介意,”明日美抬起头。看见她带着微笑的脸,让我感到有点害怕,“那你明天起会来学校吗?”
“不,我要休息一阵子,有点事情要办。”
“继续伤心之旅?”
“嗯,差不多是那样啦。不过,再过一段时间一定会回学校。”
“喔……”
“……是啊,”不顺畅的对话,东拼西凑的文句,令我心底感到厌烦,哪有这种闲工夫“喂,明日美。”
“怎么了?”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听我这么说完之后,明日美便从床上起身。
“说的也是……我吵到你了,对不起,”然后轻轻地点头。“思,那我先走了。”
明日美踩着酒醉的佛朗明哥舞步离开房间……响起关门的声音。
该出发了。
2
经过了九天来的调查,我了解到一件事。
三九二亚纪子及祁答院唯香,要想接近这两个人,是非常困难的。她们上学是以轿车接送,回家后就不再外出,偶尔出门也只是去补习班上课。三九二亚纪子及祁答院唯香这两个人,完全不打算和外界接触,是完美的干金小姐。所谓的千金小姐都是这样的吗,也太典型了吧!不过没办法,对我来说这就是现实。总之,想跟这些干金小姐们接触似乎是困难重重,必须想些好方法才行。
藤堂友美惠一个人住在公寓,接近起来比较轻松,虽然距离有点远,就先从她下手好了。
计划(因为是紧急拟定,有很多不周密的地方)已经完成了,我就是为了展开行动
才回家拿电击器的。话说为何我会有电击器这种危险的东西,那是姊在我十五岁生日时送的。(为了避免诽谤,我先澄清一下,当时的姊远比现在还糟糕。)
我边打哈欠边伸懒腰,这是慢性疲劳。这九天来,除了一天数小时的浅眠时间之外,我都在跟踪某人。我觉得自己还奂努力,俗话不是说只要努力,没有达不到的梦想吗,虽然说没什么关连就是了。
我将号称具备一亿伏特电流手掌大小的电击器收进口袋,告别公寓的大门后,开着轮胎磨损的汽车准备出发。
藤堂友美惠住的高级公寓“麻田家”位于札幌市手稻区。到手稻区虽然有一段距离,抵达目的地时,正好下午六点。还有点早到呢!这就是急躁的证据,冷静下来呀。
在高级公寓外围的土地跟“平安京外星人(注31)”一样复杂,但是经过实地勘察后,这个问题已经顺利解决了。我把车子停在“麻田家”对面的公园前,对当地居民而言,似乎把这里当成停车场使用,栏杆周围经常停满了车,因此不会被当成是可疑车辆。不过,万一我自己被当成可疑份子就玩完了。虽然这种地区的人潮不多,然为了慎重起见,我决定站离“麻田家”远一点,一边望着逐渐变暗的天空。
但是实在太热了,才站不到五分钟就觉得口干舌燥,打算去附近的LAWSON便利商店……慢着慢着,便利商店有装监视器,虽然不是被监视器拍到就会怎样,还是小心为妙,我终究还是打消了念头,放弃便利商店,改找自动贩卖机买了瓶宝矿力。蓝色罐装的宝矿力掉进出口,发出铿铿的撞击声。
我边暍饮料边在附近散步消磨时间。走在若不是佐奈发生那种事,恐怕永远不会踏入的地区。右手边有间冷清的美容院,弯过那个街角,有只长得像Duskin拖把的狗,模仿史努比睡在狗屋上,从那里爬上斜坡的地方,有间只摆放电风扇而感觉很显眼的电气行。
有种这是自己家附近的错觉,我对“麻田家”半径五百公尺内的地区有了某台程度
的印象。这么做没有意义,只是基于……小心为妙,人就是这样反覆做着无意义的行
为,从“某样东西”获得赦免,就我来说,它不过是模仿史努比的狗罢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有一次我和佐奈在公园游玩时,一只受伤的野狗拖着腿朝我们走过来,牠的前腿朝不正常的方向弯曲,眼睛、鼻子、嘴巴流出血来,呼吸异常地快速,我猜大概是被汽车撞到的吧。还记得当时年纪还小的我,一边摇着荡秋千一边心想:“这只狗活不久了。”
或许是因为读过大姊在看的森鸥外(注32)那种高格调的书,我突然想让那条狗安乐死。我觉得那是比起同情或是想让牠轻松这类的无聊想法,更有帮助的作法,这就是小孩子厉害的地方。
我寻找大小足以打破狗狗头颅的石头,佐奈察觉到我的意图之后阻止了我,她说“不可以杀牠,没有人有权利这么做”之类的话。我问她那该怎么办,佐奈突然抱起浑身是血的脏狗。我吓了一大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佐奈抱着快死掉的狗,走进公园的厕所后面,把牠安置在那里。她身上那件一万两干元的衬衫沾染着鲜血,我问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佐奈以略带低沉的声音回答:“牠一定不想被别人看到尸体,所以我把牠藏在这里。”
原来如此,躺在地上的狗,确实带着精悍而高傲的神情。
之后,佐奈哭了一会儿。
那时流下的泪,对佐奈而言,或许就是一种赦免吧。
我望着天空,想起佐奈的声音,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多,我把空罐踏扁,差不多该行动了。
我跑回公园。户外筒未完全笼罩在漆黑中,这是我最不放心的一点,不过多少要冒点险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横过公园的这条笔直道路,是我与藤堂友美惠唯一的接触点。若要诡冒险,此时已经在冒险了,当然,若花心思寻找的话,应该也可以找到几种不同的接近方式,不经意相遇的可能性也未必是零。可是,我希望能早一点进行计划,希望早点让佐奈高兴,早点让我自己感到满足。
我环顾四周,幸好没人(至少在可能被直接监视的位置)。我躲在公园破旧游乐设施的一角,这个地方三百六十度每个角度都是死角(当然,这也是事先确认过的)。我弯下身,向神做了形式上的祷告,还不忘形式上的深呼吸。浪费三十秒做这种形式上的动作后,我开始观察七、八公尺前的路面。
麻烦的是,藤堂友美惠是由男人接送上下学。说是男人,我完全看不出这个男人是男朋友、友人还是司机男(用词真落伍),不过就算看出端倪也没有意义,毕竟让我感到棘手的是男人的存在,那个男人会把藤堂友美惠从学校送到“麻田家”前面的这条路,之所以说唯一能和藤堂友美惠接触的地点只有这里的原因就在此,只要能突破这个障碍就没问题了。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接下来只剩下等待。
等待七点二十分传来的CELSIOR的引擎声。
今天是在七点二十八分时听到,如同大象呼吸般的引擎声。
低沉的引擎声,不久变成更低沉的空转声。
炫蓝色CELSIOR缓缓驶来。
在“麻田家”人口前停车。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
从门里伸出修长的腿。
确认周遭。没问题,没有人。
确认呼吸。没问题,没忘记要呼吸。
我更专注地凝视着,出现在黑暗世界里的一点。
修长的腿完全从车里伸出来了。
黑色衬衫搭配图案像高级地毯的长裙。
浅褐色的中长发。
善于表达的锐利双眸。
那是藤堂友美惠。
藤堂友美惠和驾驶座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对现在的我而言,说什么都好,就算是求婚也无所谓。
交谈结束后,CELSIOR扬长而去,留下了藤堂友美惠。
只有藤堂友美惠……留下。
我必须做出决定。
不,决定这东西,老早就确认过了。
没有犹豫。
没有紧张。
只剩下行动。
仿彿自以为是机器还是什么的鹳鸟一样,
只剩下行动。
拿出电击器。
藤堂友美惠背对着我。
某人命令我“去吧”。
那个某人,当然就是我自己。
我从隐身的地方冲出去。
伸出拿着电击器的手,
往藤堂友美惠的背部一击。
发出啪嗞的声响。
这个声音揭开,也结束了一切。
3
“别以为离开家里就可以安心了哟。”
常见的明体字,绝望侵入明日美的世界。脑袋里一片混沌,连自己所在位置,也陷入危险中。
“别以为离开家里就可以安心了哟。”
不说也知道,早就知道那个“他”不可能放任明日美逃亡。因为他就象是围绕地球的卫星般聪明、狡猾又残忍,到哪里都会追亡来,个性比杰拉德(注33)还坏。
“别以为离开家里就可以安心了哟。”
怎么办呢,明日美一边用颤抖的手撕碎纸和信封,一边反覆拚命思考该怎么办。明日美现在是离开父母亲一个人在外居住,他很可能会直接找上门,这下百分之百可以确定再怎么逃也没用。父母亲是中等家庭,自己还只是个大学生,不可能请得起保镖,也没有能保护自己的男生……就算想寻求公权力的协助,警察根本无法依靠,一定会说不是现行犯无法逮捕之类的蠢话。
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公彦的脸,可是一想到他妹妹才刚自杀便打消了念头。今天见到好几天没碰到面的公彦,他似乎是崩溃了。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但不能拜托他,说起来根本就不该把他卷进来,我至少还有这个自觉。
没有人能给予保护,自己的身体由自己保护……吗?明日美擦掉脸上的汗水,拉上窗帘遮住窗户。迟来的颤抖,牙齿根部无法咬合,明明不是生理期,却开始偏头痛。当然也没有余力去愤慨,难得的星期五夜晚不就浪费掉了……
预期中的快速发展,让明日美打心底感到焦急。
“别以为离开家里就可以安心了哟。”
才没有安心。
只是采取逃避。
然而,那也很快被破坏掉。
粉碎了。
明日美确认一下日历,今天是八月十七日。距离上次和他视线交错不过几个礼拜。他究竟是如何调查到明日美的住所,难道……他也能连结彼此的视觉?不,不可能。证据是没有一封信有讲到连结的事,当然,也有可能是有蓄意隐瞒……
明日美冲进浴室,脱下衣服,客观地看着这比平均还小的胸部迅速地上下起伏。这也会被他看到吗?不,怎么可能。
因为我,
……没有杀人。
明日美冲了澡。
没发生什么事。
只是颤抖地更厉害了。
4
这个时候,真庆幸有鬼屋这种地方。从我在千岁的公寓数十分钟车程之处有座名为支笏湖,感觉阴森森的湖(以前好像是叫死骨湖,我是说真的)。我现在正朝着隐藏在那座湖附近,通称为“幽灵医院”的地方去。那里是传说有幽灵出没,现在已没有使用的医院。
我打算把那里当作猎捕的场所。
一般会来这类灵异地点的人,多半是想以视觉确认彼此爱意的情侣、没有女友的颓废团体、以及想寻求一些刺激或是只想夸耀自己胆量,无所事事的不良少年们。然而这间医院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所以那些家伙近几年便不再来了,真是的……多么愚蠢的传言啊。
佐奈也是无条件地惧怕幽灵,不管是杰森、佛莱迪(注34)或阿岩(注35),最后甚至
连小精灵(注36)都怕。更夸张的是,我知道她自从看了姊租回来的“大法师”后,一直
暗地里在祈祷。
在红灯前停住车子,因为是停在陡峭的斜坡上,非常讨厌不平稳场所的我感觉有点反胃。旁边副驾驶座上的藤堂友美惠仍在睡觉,睡得很熟。为了以防万一,我用手铐铐住她的双手,不过似乎没有那个必要。
号志转换成绿灯,我踩下油门,驾驶着自排车真的很轻松,我无法理解开手排车的家伙的想法。真是的,干嘛这么喜欢被拘束住啊,那样有什么意义。
继续开着车子,穿出连续弯道的湖边道路之后,在能见度更为模糊的地方,就是目的地的幽灵医院。
医院周围只有广阔深邃的森林,没有其它东西。可是,即使是这么荒凉的地方也难保不会被人看到,随时随地都必须保持高度警觉。我驶过医院侧面,在森林前方停车,从国道那里应该无法目击这个角度。
熄掉引擎。
关掉车灯,黑暗突然迅速涌现包围四周。
从车内仰望天空,徒有色彩却毫无光泽的月亮紧贴在夜空中。原来如此,感觉真不好。我抓起后座的包包走出车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将藤堂友美惠背在背上,幸好比想象中还轻。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警戒的目光环视四周,尽快走向医院的外侧大门。撇开破裂的窗户不谈,其它通路都被我小心地用钥匙或铁丝封锁住了,能自由进出的地方就只有那里。途中,虽然发生被小石头绊到这种可爱又愚蠢的意外,但在没有被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到达了外侧大门。
这间医院是栋七层楼高的一般建筑,毫无任何特色的如同一般废墟,若是屏除先入为主的观念,只不过是间荒废的医院而已。光凭气氛来说,半夜的迪斯尼乐园还比这里可怕三十倍(一方面也是因为不良少年在墙壁上到处画了粗糙的米奇图案,使灵异场所特有的气氛消失了的关系)。话说回来,这里为什么没有被拆除呢,莫非这也和手排车一样,有什么意义吗……啊,是做为观光用途吗,若是这样我就能理解了,嗯。
我背着藤堂友美惠,边做着无意义的思考,边往医院里面走去。
深夜的医院内部飘散着阴森的气氛,连我也觉得不舒服。不过,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其实是黑暗。我想起白天到这里时,走廊上到处散落着碎玻璃,现在只有自备的手电筒,必须要小心脚步。
二楼是一般病房,破坏程度虽然比一楼大厅小,不过铺了油布的地板已经被拆掉,一点也感受不到医院特有的过度清洁感。我加快脚步朝目标的206号房前进。透过破裂的窗户能看到月亮,月亮永远都是个偷窥狂,性别八成是男的吧。
到达206号房,这是间能容纳七、八人的大病房。我将手电简照向室内,在房门的对角处,有一扇用木板封住的窗户,其它只有八张弹簧外露的床、凹陷的置物柜、荧幕出现裂痕的电视、三张椅套破掉的铁管椅,颜色灰暗的墙壁和地板感觉很不干净,散落在地上的纸鹤及着色画则栩栩如生。
这间206号房的形状比起其它病房并没有特别之处,我之所以选这间房间,是因为206号房的窗户外,不知道为什么被人钉上了三夹板。
我将藤堂友美惠放到地上,从手中的包包取出防灾用蜡烛。这可不是为了像黑井美纱(注37)那样使出黑魔法,只是为了照明用而已。我用打火机点燃蜡烛,室内映照着不同于日光灯的淡光,我心想不使用户外活动用的提灯这点真是怀旧啊,Stand by me
我从藤堂友美惠身上找出手机,用力向地板上敲坏,接着解开她右手的手铐,把它铐在窗户栏杆上(这扇窗户上有装铁窗,大概是精神病院吧)。不过,由于这种姿势会很难受,我拉近放在附近的铁椅,让她坐在上面。喂喂,我还真温柔啊。
然后,作业结束后,我以不自然的模样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藤堂友美惠。
活该。
活该。
完全不去思考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的想法或精神状态诸如此类的麻烦事。若是思考就能解决的事,可以不用去理会,若是不可能解决的事,再怎么尝试也没用对吧。像这样极力减少选择性,不背负多余烦恼,就是(精神上)长生的秘诀。
柔和的烛光照着藤堂友美惠的脸庞,徽张的小嘴让人莫名火大,突如其来的愤怒……具是的,人的思考回路还具随性啊,突然哭泣、大笑、生气、抓狂……
这时,手机响了。传来“太阳与战栗二部曲”哔噜哔噜哔噜的声音。真是的,电话对面这家伙的神经为什么这么大条。
液晶荧幕上显示次男的名字,创士。我的心往下一沉。
“喂。”
“唷,公彦,起来啦。有听到我的声音吗?”
爽朗却喋喋不休的口吻,上个月已经满二十二岁的次男,依然还没有变声的迹象。这个声音一直是这样,以后大概也不会变吧。
“啊啊,听到了。”
“好久不见,差不多有四个月了吧。不过,还好你还醒着,就象是主张早睡早起的柳
泽(注38)……”
“哥,不好意思请你先停一下。”我有些不耐烦了。“我现在正忙着呢。”
“你那边的声音有回音,在哪里呀?”
“和幽灵玩耍中。”
“具暗示性的台词啊。”
“什么?”
“不过在这种时候还接电话,你真是个规矩的家伙啊。”
“哥,”我为了结束前半部无意义的对话,赶紧使出最后一招。“佐奈死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哥的生活没有收音机、报纸、电视、计算机,对外界信息毫不在意,在所有亲戚当中,只有我和那绪美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我不认为这样的他会知道这件事。
没有回答,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哥,你有听到吗?”我确认着。
“嗯嗯,有听到,”哥以沉静的口吻回答。“那是真的吗?”
“当然啊!”我大叫一声,瞥了旁边的藤堂友美惠一眼,危险危险。刁坦种事怎么可能开玩笑啊。”
“自杀吗?”
果然哥马上就画起死亡等于自杀的图表,无法否认他也深受长女的影响吧。
“可惜不是,”我喃喃地回答。“是被杀的。”
“被杀?”
“是啊。”
“喔,还真坦白啊,”竟然说出让人厌恶的台词。“是你杀的吗?”
“你说什么!”
我的眼中八成布满血丝。
“不可以大叫唷,这样会吵醒你身旁的女孩。”
……咦?
背后涌起了一股寒意,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抓杀害佐奈的凶手,”我重新调整情绪,继续老实地说,.“然后啊,哥,老实说,佐奈其实是被强奸的。”
“强奸?”
“是啊,被三个混帐东西。”说出口的瞬间,我再次感觉到复仇之火在我体内燃烧的痛楚,耳朵里的血管脉搏正跳动着,哆哆哆哆。
“哎呀,你怎么知道佐奈被三个男人强奸?难道是警察说的?”哥追问着。“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其中一人……”
“你能不能不要乱讲话;我是认真的,”有学习能力的我,用理性忍下第三次怒吼。“这件事全家只有我知道,老实说是有些原因啦。有点像接到密告,所以我才知道侵犯佐奈的家伙们的真面目。”
“喔——”
“……呃,不对吧,”我显得有点惊慌失措。“喂。”
“嗯?”
“不对吧,哥,不应该是这样吧。我说佐奈被强奸了耶,那是非常痛心的事吧?所以你别只是『咦——』啊。”
“我没说『咦——”。”
“你刚才明明这么说啦。”
“我是说『喔——』。”
“都一样吧,”太阳穴的青筋发疼。“总之啊,哥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难过?”哥语带疑惑……应该说是讶异,然后说出“公彦你还挺纯情的。”这种话中有话的台词。“我当然知道难过这种情感,并不打算否定它。不过啊,我觉得因为难过而去报复别人是不对的。”
“……”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公彦,你要是觉得难过,就应该一个人默默承受难过,刻意去找别人麻烦,或是怪罪别人都是非常愚蠢的。你要伤心是你的自由,别把别人卷进去,那不是对方的罪过,公彦……是你的罪过。”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喂,别假装你听不懂。”
“什么……”
“还装啊。”
“装?”
我全身发抖。
“那我就直说吧,我不认为以替佐奈报仇雪恨为名,猎捕女孩子的行为是对的。”
5
在那之后,经过了约够我泡七杯碗面的时间,藤堂友美惠的眼皮还是紧闭着,于是我将206号房上锁(装置了从HOMAC卖场买来的坚固挂锁),离开医院。
我急忙开车回到公寓,澡也没洗就直接躺到床上,但是身体明明累到不行,意识却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为什么。
我的脑中充满这个疑问。
哥怎么会知道我的行动?他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又不是什么预书家。在我们家族里,明明只有姊才有特权使出刚才那种透视别人内心的攻击。
我勉强地睡着了。
连佐奈也没有梦到。
我就要像这样,渐渐腐败下去了吧。
可是,我不认为腐败有什么错。
6
再发狂下去也没有用。
一味地逃避也于是无补。
……面对现实吧。
明日美在封闭的房间内如此发誓:心中的某部份则想着,没有比对自己发誓更愚蠢的行为了。
可是,有什么解决对策吗?能让明日美摆脱六年来身陷地狱的对策。
就算想逃也没有用,不管逃到哪里,他一定会追上来。而且不是一次解决,若用一般表现方式来形容,就像用绵布勒住脖子,慢慢地慢慢地……
已经到极限了,我无法再忍受被他的幻影(而且存在感还异常地强)攻击了。为了转变情绪,明日美将M D插上音响,在房间里听着流行歌曲。这种东西别说是转换心情了,连治疗心灵也不可能,然而这和熬夜时喝的咖啡有着同样的价值,有总比没有好得多。
毫无益处的思考。
必须做些什么。
做什么?
我逃不开。
也不可能起身奋战。
不知道他的地址、年龄、性别(之所以称『他』只是方便称呼罢了,他也很有可能
是个女的。),只知道他那简单的行动内容,明日美根本连对方的真面目都不能确定。
有什么方法……
难道没有方法吗。
7
平淡的早晨。
我在早上六点醒来,今天是十八号星期天。
昨天晚上的焦躁及混乱,轻而易举地在睡眠中消失了。很多人似乎深信人类受到情感及人格所束缚,其实那种东西很容易就能改写,不能理解这个道理的人,就是世俗所谓的“笨蛋”族群,他们任意地将人格侷限在同样的框框里,才会看不到其它人的世界。这么说起来,小学时好像也有没有理由就被大家欺负的笨蛋呢,真是美好的时代。
我从床上爬起来,花了七分钟整装便开车前往车站,目标是三九二亚纪子及祁答院唯香的宅邸。
必须想办法突破这两个人的阵地。
就先从三九二亚纪子开始。
由于三九二亚纪子就读的高中是在札幌市中心,搭电车会比开车方便,所以我买了到千岁车站的车票,走到月台。
月台上挤满了学生及上班族,在等搭下一班车的行列中,好几列都拉得很长。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选南千岁站的,我一向不屑那些排队买《勇者斗恶龙》(注39)的人,现在排在等待行列的最后面,实在有够后悔的。
电车在等了约两分钟后进站,人们仿彿被大嘴怪吞噬般地走向车内,排在最后面的我没有座位可坐,睡眠不足的身体还得受这种痛苦的折磨,气死我了。
车厢内虽然不至于挤到跟地狱一样大客满,仍然充斥着让人郁闷的压迫感。
我的右边站着一位身着水手服的女高中生,大大的眼睛,削尖的下巴,没有画妆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她留着一头最近罕见(跟不上“青春”的人,大多是黑发外加长裙的打扮)的黑长发,在拥挤的车箱内站地直挺挺的,让人产生好印象,我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好感,偶尔也是需要这种气氛吧。
呃……
忽然有双动作极不自然、像黑猩猩般的手,映入视线的一角……那是站在我背后的中年上班族的手,男人正努力将自己的右手伸向那个少女的大腿。
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电车痴汉啊。可是,若是在东京那种没有座位,挤满了人的电车也就算了,竟然在这种乡下地方、这种不拥挤的电车内下手,这个变态。
世界上为何会有这种破坏美丽事物的力量作用着,而且还毫不在乎,仿彿那样做是理所当然的,甚至可以说是很积极在行动。
男人的右手终于到达少女的大腿。接着,反覆做出像小孩子第一次碰触到琴键的动作,我不敢看少女的脸,就算拜托我,我也不想看那种难过的表情。
突然间,佐奈哭泣的脸庞支配着我。
喂,谁啊,按下了播放影像的按键。
沙沙作响。
男人的手没有停止。
沙沙作响。
男人的手没有停止。
沙沙作响。
那只手正要侵入她的裙子里。
我心想,到这地步,就算杀掉他也在所不惜。
我握紧拳头,朝男人的鼻梁挥去,男人一脸痴呆地面向我往后跌出去,然后撞上浓妆艷抹的上班族,浓妆艷抹的上班族嫌恶地看着男人,男人的头部夸张地撞到座位之后倒地。不知道是否咬到了嘴巴,唇边流出了血,活该。
倒在地上的男人(不快点站起来会被踩到喔,找还担心了一下),用阴暗的眼神看着我。哎呀呀……惹人厌的长相,让人莫名地想欺负的长相。我的心中再度燃起杀意,用脚尖猛踢男人的大腿,这是警告,下次再做出这种无聊行径,就用电击器施行一百七十三秒酷刑。
周围的乘客们明显表现出困扰的表情,却没人敢直接指责我,或是去照顾跌在地上的男人,城市或乡下部一样怕事呀。
电车速度变慢,广播传出到达北广岛的声音。我懒得去看倒在地上的男人,转向受到色狼骚扰的少女,少女用读不出感情的双眸,望着我这揍了男人的拳头,生平第一次被人凝视着手,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少女的目光和这样的我相交,
她露出了笑容。
这是什么思考回路?
电车停止,车开打开,人们陆续下车。
“下车吧。”少女对着我说。
可是,不能这么做,我还得去找出三九二亚纪子日常作息的破绽,很高兴妳的邀约,可惜我没空。当我想这样回答时,下一瞬间,少女已拉起我的手走出电车,我对强势的人格最没办法了,佐奈就是最好的例子。
少女拉着找,抬头挺胸地穿梭在人满为患的北广岛车站里。真是的,最近的人走路的速度实在有毛病,我光是要跟上她的脚步就很辛苦了。
出了车站,猛烈的阳光落下,一大早就这么热,嗯,现在如果是十月底,还可以抱怨个几句,不过既然是八月中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环顾四周,住宅、公寓以及偌大的公园映入眼帘,果然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没来过北广岛)。手表的时间指向七点八分,啊啊,今天的追踪……至少上午是……没办法了。
我感觉到背部的视线而转头,那位少女一本正经看着我,她指向左手边看得见的公园,提议着“到那边去吧。”我因为没有什么好反对的理由,便点了头。
“你好厉害喔,”少女边走边说,她的声音很好听。“吓了我一跳。”
“是吗?”
我平静地回答。自出生以来,以冷漠的态度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一直是我贯彻的唯一坚持。
“你有学过什么吗?”
“妳是指什么?”
“少林寺拳法、空手道、或是蛇拳之类的。”
“猜拳?(注40)”
“蛇拳,蛇的拳法。”
“没有,我这是自创的。”
“咦——这样啊?”少女似乎非常惊讶,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大。“可是,你转身的姿势好漂亮晴,感觉很利落。”
“呃,那妳有在学什么吗?”
“为了对付色狼,有学一点合气道……因为我不想死。”
“根本没派上用场嘛,”我望着天空,晴天,今天会更加闷热吧。“再怎么厉害,不出手也是没用的。”
“噢,”少女嘟起嘴,耸耸肩,制服上的蝴蝶领结晃了一下。“嗯,说的也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真是没用。我常幻想如果遇到色狼,一定要抓住他的手腕来个过肩摔的说。”
“真暴力啊。”
“我很不擅长实战呢。每次只要遇到比赛就会连原本实力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一般都是这样,”我是擅长实战的人。“不过,只要遇到紧急的状况,应该会有所改善。”
“你有过过紧急的状况吗?”
我微微点头,现在就是啊。
“啊,嗯,”少女突然停下脚步,向我深深地行礼,长长的发丝像帘幕般垂下。“刚刚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挺身相助救了我。”
“咦?”被这样慎重道谢,挺不好意思的。“啊,嗯。呃……下次要小心哟。”
“好的,”少女抬起头,再次跨出步伐。“不过,已经不需要担心这个了。”
“咦?”
“嗯,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
“不然还有谁?”
少女微笑着。
“镜。”
我只报出姓氏。
“我叫做小林冬子。”
“Xiaolin,D……”套不进国字。“怎么写?”
“写成冬天的孩子。”
“喔,雪之子啊。”
听我这样说,冬子微微一笑说:“那不就变成雪子了”。
到了公园,多子表示为了答谢我击退色狼,要请我吃每年夏天都在这个公园里摆摊的冰淇淋。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便说“夏天还是要吃冰淇淋啊”这种不明究理的话,真是的,竟然为了这种程度的理由,浪费我的宝贵时间……强势人格果然惊人,我对这种人简直是无条件服从啊。
来到冰淇淋店前,卖冰淇淋的老伯,露出只要为了孩童们,甚至可以杀了孩童父母般的温柔笑容说.,“欢迎光临”。
“镜先生,你想要吃什么?”冬子指着菜单问我。说是菜单,其实用双手就能数得出全部品项。“什么都可以点唷。”
“薄荷巧克力。”
“哇,马上回答呢。”
“薄荷巧克力以外的冰淇淋根本是邪道。”
“这个说法,一般会用在香草以外的冰淇淋是邪道吧。”
“什么叫一般?”
“老伯,那就请给我两个薄荷巧克力。”
8
眼前的景色消失了。
小学高年级时,第一次和他产生视线上的接轨。
明日美和母亲在寝室里午睡,由于室内很明亮,大概是白天吧,母亲早就睡着了,明日美却依然睁着大眼睛,望向母亲的背影。
就在这时候,
眼前的景色突然开始糢糊。
该说是被拉进去,还是说掉进去……那种感觉很难形容。若用最适合传达的写实表现,可以说成像是喝了立即见效的安眠药,眼皮在脑神经尚未接收到睡意前,已经慢慢闭上的状态。
当视线渐渐披遮蔽时,明日美对着背向她睡的母视求救。妈妈,妈妈,可是母亲没有醒来,视线不断地消失。
最后变成纯白。
一片雪白。
直觉告诉我,
来到了不同世界。
在那里,自己的躯体并不存在。
没有手、眼睛、脚。
没有感觉也没有触觉。
彷彿自己变成了“白”那个东西。
虽然想试着出声,因为没有嘴巴,根本做不到。就算想哭,没有眼睛也哭不出来。
真的是……纯白。
什么都没有。
只有白色。
惊讶的感觉大过于恐惧感,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到底是怎么了?这些疑问在脑海里快速打转。
如同视线突然消失般,视线的恢复也很突然。
明日美的世界恢复了色彩。
太好了……明日美稍微放心了,看得到,有色彩,触觉也……咦。
咦?
触觉没有恢复。
而且,眼前延伸的景象,和明日美最后看到的东西完全不同。
没有母亲的背。
这里是,哪里?
没看过的地方。
似乎是哪里的废墟。有些昏暗,好像会有鬼跑出来般的气氛,木材、玻璃碎片、保丽龙散落一地,这里是工地?
跟自己意识完全无关的“视野”突然朝下,好像在看电视一样。
被移向下方的视野前,蹲着一个少女。
她的表情因为害怕而抽搐,及腰的长发乱七八糟,嘴唇也微微颤抖着,她用恐惧的眼神看向这里,似乎拚命在说什么,可是听不到声音,好像在看哑剧一样。
视野缓慢地向左右晃动,这……是脖子在转动?可是明日美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做,和刚才一样,是它自己移动着。
少女突然张大眼睛,停顿片刻然后张大嘴巴(似乎是在尖叫),爬着逃出去。大概是四肢发软吧,那是比婴儿还不如的爬行。
视野轻轻地上下摆动,逼近爬着逃跑的少女……啊,直觉告诉我这是在走路。
一下子便缩短了和少女的距离,接着,在视野的一角捕捉到自己的右手腕正向上举起的景象。
举起的手上握着什么东西。
会发亮的东西。
是刀子。
那是把外表平凡、没有特色,象是量贩店会卖的刀子,刀柄部份大概是木制的,刀刃长约七、八公分。
它朝少女的背上砍下,
影像到这里结束。
视野恢复了。
也有感觉及触感。
眼前是母亲的背。
……恢复了吗?
就这样,明日美在唐突地、毫无关联的情况下,得到了与他的眼睛“连结”的能力。
9
冬子一边舔着薄荷巧克力冰,一边说:“大学生还真是悠闲啊。”。
我考虑着要不要揍她,不过毕竟她的话中没有恶意,而且舔起冰淇淋的摸样出乎意料地可爱,所以就打消了念头。
“我是优等生呢,”我和冬子并坐在长椅上,明明还是早上,长椅却已经被晒得很暖了。“而且,妳也没资格说别人吧。”
“咦?”
“妳还不也逃课在这里吃什么冰。”
“你说逃课,现在还在放暑假呀。”
“咦?可是妳穿着制服……”
“社团活动。”
“喔。”
“而且,本来就应该陪陪解救我贞操危机的人呀。”
“妳还奠重情义呢。”我边咬着冰边说。
“嗯,多亏镜先生的帮助,让我的寿命延长了。”
“妳太夸张了。”
“喂喂,镜先生,”冬子将舌头移开冰淇淋。“你等一下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什么?”
“纪念的签名。”
“……喔,”我感觉到没有比女性心理更随便、爱说谎、聪明、和漂亮的东西了。“如果我有那个兴致的话。”
“镜先生,你等一下打算去哪里?”冬子问,话题转得真快。“明明没课,却一大早搭电车。”
“嗯,我在跟踪别人。”
“跟踪!哇,好厉害,”冬子似乎很感动,差一点要把冰淇淋丢掉似地靠近我。“你在跟踪谁?”
“和杀害我家人的凶手相关的人。”
“Hard-Boiled (注41)耶——”
那是什么,初次听到的英文单字。
“水煮?”
“你是认真在说吗?”
“咦?”
“啊……不,没事。”
“喔,”我咬下冰淇淋的饼干。“因为这个原因,我很忙的。所以,我不是妳想的那种无所事事的人。”
“那把你留下真是非常抱歉啦。”
冬子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地踮起纤细双腿运动。学生鞋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不,妳都请我吃冰了,我就不计较了。”
“跟踪有趣吗?”
“那种事怎么可能有趣,很辛苦的。”
“非常糟?”
“非常糟。”
“可是,”冬子干脆地说:“很充实吧。”
“充实?”
“天气变热了耶。哎呀……已经七点半了。”她说话内容真的是跳来跳去。“我很讨厌夏天。”
“妳说我过得很充实?”我莫名地感到火大。不,应该说是非常介意。“话说在前头,我过得一点也不充实。”
“你干嘛这么生气?”冬子表情一愣。“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不知道。”
“我觉得镜先生现在过得很充实,”冬子又说了一次,用舌头舔了舔冰淇淋。“因为,跟踪杀了自己家人的凶手的关系人,怎么想都很充实呢。”
“妳相信我说的话?”
我吓了一跳,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么天真(单纯)吗。
“咦,你是开玩笑的吗?”
“不,大部份是真的。至于充不充实就不知道了,我觉得这跟生存价值不太一样。不,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这是生存价值呀。”
“妳别这么笃定。”
“呵呵,可是好好喔,有生存价值。”
冬子咬了口冰淇淋。
“妳想要生存价值?”
“嗯——硬要说的话,比起生存价值。,我更想要存在价值。”
“存在价值,这很难喔,”我老实说。“大概,想要这种东西就证明妳还年轻。”
“镜先生的存在价值是杀掉杀害你家人的凶手吗?”
我心想,这种想法也不无可能吧,可是,用意义或附加价值包装人生,究竟能得到什么。嗯,虽然否定幻想比杀一只猫容易,可是只因为容易就一味否定,未免太没意义了……不,别想了,这是无谓的思考。
“说的也是,”我咬下饼干,心想,太阳出来了,早点解决吧。“嗯,妳要这样想就这样想吧。”
“唉,真随便呀,”冬子笑着说:“我的救命恩人竟然是这么随便的人。”,接着,她露出一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用看破一切来形容会更贴切的眼神。“不过,如果被那种老头怎么样,还不如死了比较好吧。”
“还在说啊,妳已经获救了,别再去想啦。”
“可是,以后搞不好还会遇到同样的事呢。”
冬子似乎发自内心地担心着。
“妳不是有学合气道?杀掉他就好了。”
“可是,我实战很弱。”
“把紧张的心情换成力量吧,妳有看过村上龙的书吗?”
“坂本龙一的话我就知道,”冬子认真回答。“哎呀,光想象就觉得浑身发冷。”她的眼神空洞,似乎是真的很害怕。“被那种一身肥油的老头侵犯,光用想的就觉得好恶心。不如死了算了。”
被袭击。
被侵犯。
我想起了佐奈。
佐奈也被一身肥油的老头侵犯了。
如果佐奈事先知道这个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灾难,是不是也会像冬子一样说“不如死了算了”。
“老头还真不受欢迎啊。”我硬是用轻松的口吻回答。
“当然啦,”露出这是什么蠢话般的表情。“对我们来说,那个年代的人就像蟑螂一样呢。”
“哎呀呀。”
被形容的真难听。
“因为色狼或变态大部份都是那个年代的人,他们会被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
“也是啦。”
“不如死了算了。”
冬子视线往下看。
“如果不想死,就只能努力了。”
“努力什么?”
大大的眼睛望向我。
“我也不知道,”我下意识地移开视线。“那个,妳喜欢吃果冻糖吗?”
“咦?干嘛问这个?”
“不,没什么原因。”
“你具的很随便耶……啊,”冬子不小心把冰弄掉在地上,蓝色固体变成不规则的形状,上面乘着尖帽般的饼干。“哎呀!浪费鬼会来。”说完,用鞋尖踩碎饼干。
“冒失鬼。”
“嘿嘿嘿,”冬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真丢脸。”
突然意识到自己看着冬子竟然会想起佐奈,我突然愣了一下。
啊啊。
我怎么这么下流!令人作呕!
“怎么了?你表情怪怪的。”
“没事……”
我把剩下的冰硬是塞进口中,从长椅站起来。
“咦?你要走啦?”冬子仰头看着我。
“嗯,谢谢妳的冰。”我一边吞噬掉口中的冰,想办法说话。
“怎么这样,再多聊一会嘛,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呀。”冬子也跟着准备起身。
“妳去社团吧。”
“我今天要逃课。”
“这就是妳所谓的生存价值?”
“你说什么?”
“那就先这样吧……再见喽。”
10
在那之后,我虽然有去跟踪三九二亚纪子,却没什么大收获。现在时间是正午,穿着令人印象深刻的格纹裙制服,三九二亚纪子在结束社团活动后走出校门,我只看到她那会被误认为是国中生的身体上了黑色劳斯莱斯轿车。
我搭着和冬子相遇的电车回家,幸好回程电车里,在我所见之处并未看到色狼。
回到公寓,我冲完澡,躺在床上。唉,真是的,今天的计划全泡汤了。不过毕竟今天一天的时间换来了些许放松,也罢啦。
况且不管是今天、明天或是后天,小姐们的行动也不会产生变化吧,我不认为持续调查,情况就会好转。更何况,上学根本就是种公式化的行为,只要她们没有喜欢的人,通学路程或时间也不会有所改变,要来硬的吗?
改变方式进攻或许会比较好吧。可是……究竟有什么方法?她们进去学校后,我就不能出手了,等到她们回家后更不会有机会。三九二亚纪子每逢一、三、五有钢琴课,星期二上英语会语课,祁答院唯香则是二、四上插花课(大榇给我的备忘录上有记载,我自己也调查过了),然而这些行程都有轿车接送的家伙来打扰。
有三十秒的时间,我认真地想着,现在去考教师职照吧,不过马上就放弃了,真是让人笑不出来的蠢念头。唉,这果然和神奇宝贝不一样,所谓现实,真是很多痛苦的世界,所以大家才会想逃到空想世界吧。
算了,所谓美好的好主意,是会突然浮现的东西,爱迪生一定也是如此,就等着它降临吧。
好……休息够了。
我静静起身。
终于到了讨人厌的时刻。
抓了钥匙上车,途中绕到百货公司买了两手满满的食物及生理用品。在这段时间里,不用说,我的心情就像铁达尼号那样下沈,但我很喜欢那种说出不用说的事情的精神。
到达医院时早已过了七点,我把车子停在和上次一样的地方,右手拿着手电简,左手提着二袋购物袋(重得不得了)进入医院。
来到206号房前。
从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异样。
我紧张地解开挂锁。
不正常频率的心跳。
受到压迫的胸口。
冷汗直流。
发自内心想逃走。
发自内心想逃走。
发自内心想逃走。
然而,我还是打开了门。
室内一片幽暗。
充斥着铁锈味。
被封死的窗户旁边,有一个黑影。
“唷,”我将手电简的光线打在那个人的胸口,为了掩饰喉咙深处严重的颤动,我努力用开朗的声音说:“说真的,放妳一个人在这里,具是不好意思啊。”
“……是谁?”
与其说是害怕,那是隐含着怀疑及厌恶感的声音。
“妳一定肚子饿了吧?毕竟妳从早上就什么都没吃,所以我买了Calorie Mate (注42 )和饭团。”我确定自己很饶舌。“啊,矿泉水是evian的,妳应该可以喝吧?”
“你是谁?”
“啊,对了对了,厕所……嗯,”我把百货公司提袋放在地上,慌忙地翻找。“就用这个简易厕所吧。呃,这么暗妳看不到,啊,这是垃圾袋,这边是可燃……”
“你是谁啊!”
“别大叫,”黑影发出的尖叫,反而让我冷静下来。“妳幼儿园时难道没学过,把嘴巴的拉鍊拉上吗?”
我拿出防灾用蜡烛,用打火机点上火。昏暗的此线照亮整个宅内,光与嘿暗的分界模糊而舒适,我把蜡烛放在自己脚边。
藤堂友美惠坐在铁管椅上,大概是太久没见光而感到刺眼,她瞇起眼睛,被手铐铐着的左手诉说着痛楚,没有梳理的头发虽然有几分凌乱,强烈的眼神磁场却没有变化。
“喂……我还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藤堂友美惠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语调也很生硬。“你可不可以好好解释一下?这个手铐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是处于什么状况。”
“Qing Kuang?啊,情况啊,情况情况。简单地说,就是监禁。啊,不,”我急忙补充。“这是指若具有必要用这个说辞的话,不要盲目相信,嗯,就是那个,嗯,仅供参考。”啊啊,连我也完全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了,冷静冷静。
“你说监禁……咦?我被绑架了?”
“没这回事!”声音大到连自己也吓一跳,我慌张地挥着双手。“不是那样的,绝对不是。”
“可是监禁和绑架没有多大的差别吧。”
“嗯,是没错啦……”
“总之,这是你干的好事。”她的声音隐含着敌意。
“嗯,是的。”
“原来如此,”藤堂友美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那张脸在烛光的阴影照映下,显得非常恐怖。“那时袭击我的就是你啊。”
“那时?啊啊……嗯,是啊,电击器很厉害吧?”
“快把手铐解开啦,”藤堂友美惠瞪着我,然后摇动她的左手腕,发出手铐舆铁栏杆碰触的金属声响。这样铐着血液不能流通,手腕会断掉啦。”
“怎么可能。”
“真是的,到底想干什么啊,”藤堂友美惠继续瞪着我。“真恶心……”
“唉,妳先冷静一下,妳一定是因为肚子饿,火气才那么大。”我不想再激怒藤堂友美惠,只要她一责备,我的内心就受到很大的压迫,那非常难忍受。“快,妳看,吃点Calorie Mate吧。”
我从盒子里取出一片饼干递给藤堂友美惠,却被藤堂友美惠用手拍掉拒绝。Calorie Mate掉在地上裂成两半。
蜡烛的火因为从隙缝吹来的微风而晃动。
“真希望妳别那么生气。”
“遭遇这种事,任何人都一定会生气吧-”藤堂友美惠发出剪刀般尖锐的声调。“快点放开找!你这笨蛋,变态狂。”
“这样说实在是……”
“没错吧,绑架监禁女生,你是罪犯啦。”
“嗯,这是犯罪没错。”
我就承认这点吧。
“看吧,犯罪的人最差劲了,你这肮脏的人渣。”
“嗯。”
确实是这样。
“什么?你还说“嗯?”藤常友美惠对我这么简单就承认感到吃惊,“真恶心的家伙。你别再靠近我,你到底是谁?啊,难道,你就是刺杀手杰克?”
“真没礼貌。”
话说刺杀手杰克,那是这几年来不断震惊社会(当然,是造成小范围的震惊)的大量杀人魔的名字。
“怎么会没礼貌?因为你是本尊?”
“真烦,”感觉真差,讲得好像我是坏人似的。啊,在藤堂友美惠看来,我是坏人吧。“我和那种盲从的怪人不一样。”
“在我看来都一样。”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喂,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
“你会放我回去吗?”
“怎么可能。”
“你的目的是什么?”
明明被不认识的陌生人绑架,藤堂友美惠的态度也太大方了,她拥有强壮而坚固的精神吗,再不然就是为了逃避恐惧而乱冲吧。
“嗯……目的?”我回问。
“就是,你想把我怎样?”
“想怎样?”
“是啊,”声音中的紧张情绪高升,藤堂友美惠弓着背,象是在备战状态。“因为你是变态狂,不可能抓了人又轻易放人吧?没错吧?”
“喂,你在说什么?”
我真的是一头雾水。
“你想对我怎样!”
“就叫妳别大叫了。”
真是的,女人这种生物,为什么这么喜欢发出惹人生气的声音,是什么战术吗?
“你一定会侵犯我,”藤堂友美惠的眼睛像三角尺般上扬。“没错吧?你打算强暴我吧?哼,想做就做啊!没错,做啊。那就是你的目的吧?真是的,脑容量和昆虫一样小……”
藤堂友美惠的话到此结束,因为我踢了藤堂友美惠的腹部一脚。
“嗯。”
藤堂友美惠没有真的呕吐,不过似乎受到相当大的伤害,表情扭曲地压着腹部。
“妳给我差不多一点!”所谓忍无可忍,就是指这种事吧。“谁要强暴妳啊!我又不是妳父亲那种爱强奸的下三滥!别把我跟那种蛆虫混为一谈。”
“……好痛。”
藤堂友美惠压住腹部,忍着疼痛。原本应是想整个人弯下身,碍于左手铐在栏杆上无法如愿,而变成奇怪的姿势。活该。
“当然啦,我刚刚踢了妳肚子。”
“干嘛用踢的,”藤堂友美惠抬起头,一脸痛苦的样子。“你这暴力男。”
“还是那么多话。”
“喂,你剐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藤堂友美惠表情扭曲地质问我。
“刚才说的话?”
“你说我父亲是爱强奸的下三滥,那是什么意思?”
藤堂友美惠的眼神闪烁不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妳爸强奸了我妹。”
“强奸?”
只有一瞬间,藤堂友美惠的唇颤抖了一下。
“没错。”
“你妹妹?”
“没错。”
“……是喔,所以你才抓了我?”
“咦,啊,喂!等一下,”我慌了。“妳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承认了?妳听好,我说妳父亲是强暴犯喔。”我很惊讶。“懂吗?”
藤堂友美惠没有回话。
“妳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强暴犯了吧。”
“……我并不知道,”藤堂友美惠从我身上移开视线,咬着唇。“我只是发现我爸和那些像同伴般的人在做可疑的事,没想到竟然是强暴。喂,喂,那是真的吗?”
“真的,”我咬牙切齿地回答。 三一对一的强暴了我妹。”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藤堂友美惠惊讶地看着我。
“有人告密,多亏那个人,我什么都知道。”
“你那个被强暴的妹妹,几岁?”
“十五岁。”
“好过份……”
“妳还真敢说啊。”
“囉嗦,”她恢复尖锐的口吻。“又不是我做的,不是吗?”
“妳想说那跟自己没关系,不关妳的事?”
“我又没这么说……”
“拿去,”我把百货公司提袋拿到藤堂友美惠面前。“里面有饮料、食物和生理用品,妳就靠这些东西活下去吧。”
“等、等一下啦!我话还没讲完。”
藤堂友美惠反覆扯了手铐好几回,发出喀锵喀锵的杂音。
“我没什么话好说。”
“等一下!”
“妳很任性耶,”我怀着恨意地露出苦笑。“啊,对了。等那根蜡烛烧完,直到天亮前,都要跟光线说再见哟。”
“什么?别开玩笑了,至少也要给我蜡烛。”
“不行,妳搞不好会纵火。”
我想排除掉所有令人担心的种子。
“我怎么会做那种蠢事,不要啦,”藤堂友美惠第一次露出害怕的神情,难不成想说
她比我还怕黑夜。“拜托,那个……”
我离开了房间。
完全没有心软。
11
自第一次以来的三个月后,出现了第二次的连结。
明日美正在洗澡,她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看着从以前就一直住在这间浴室里的鸭子玩贝,呈弧形在浴缸上游泳的样子,视野又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逐渐消失。明日美急着想从浴缸出来叫在客厅休息的家人,在她上半身刚离开热水的那一刻,视野便完全消失了。
三个月前体验过的白色世界再度来访。
那个肉体及感觉都不存在的空间。
只有……只有白色,
只主张完全的白色。
隔一会儿,和上一次一样,透过某人看到的景色(除此之外应该还能举出几个不同说法,然而当时的明日美直觉到就是这个)逐渐扩大。
这回是在某个巷子里。因为没有装设路灯,非常地暗,可以说完全看不出周围的情况,好像漆黑的森林。
发现前方有东西在动。
那是,人……是女人。
只看到背影,再加上距离遥远,以及黑暗的影响,看不出她的服装、发型以及年龄,不过可以确定那是女的。
啊,她思索着。
她担心他(从这一刻起,明日美便给了连结的这个人物“他”这个称谓)是不是要对前面的女人,做出不应该做的行为(不想想起杀人这个单字)。
她想起上次连结的事。
想忘也忘不了,他在象是工地的地方,打算用刀子砍向少女。那种景象,明日美已经化电影里看过无数次了,然而那个影像却具有电影里感受不到的紧迫感及逼真感。
不想再目击那种景象,不想再看第二次了。而且,上次的连结是停在杀害前也就算了,这次又不见得会如此。试着闭上眼睛,但视野的主人毕竟是他,这是无谓的挣扎。
明日美那夹在放弃与抵抗间的混乱思绪,只有一瞬间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女孩,转向这里……也就是他的方向,停下了脚步。
然而他没有特别焦急,仍然用同样的速度接近少女。明日美很想大叫“快点逃啊,妳会被杀喔,快点快点。”,可是嘴巴的权利也属于他。
接着,少女做出了出乎预料的行动。
别说逃亡了,甚至还朝他的方向靠近。
一脸笑容。
彷彿等待着神伸出手来解救的迷途羔羊。
明日美因焦急及恐惧而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为什么?难道他们认识吗?
少女的笑脸愈来愈接近。
他动了右手腕。
刀子,和上一次一样。
毫无特色的那把刀。
刀子用力朝下一挥。
在黑暗中也闪闪发亮的刀子,刺进了少女的颈部。
深深地。
然后影像被切断了。
视野恢复。
浴室。
鸭子玩具。
12
能在车内使用手机,也是自排车的优点之一
“喂,有事吗?哥。”我以生硬的语调问着。
“你这是生气的表现吗?”哥小声地笑着。“公彦,你的演技还是那么差,还是你觉 得让第三者理解自己的情感很棘手?”
“有什么事。”
“想问你的感想。”
“什么?”
“你是在试探我吗?当然是和你掳来的女孩邂逅的感想。”
啊……这下确定了。
哥这番话并非胡扯。虽然不知道哥使用的手法,他完全掌握了我的行动,至少,他知道幽灵医院里的事。
“你几时变成预言家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不是什么预言家,那是稜子才有的能力。”
“可是,哥明明……”
“这不是。”
“不是?”
“这不是预言,”手机傅来的哥的声音,在脑中莫名地回响着,仿彿声音是从自己脑中发出来一般。“嗯,硬要说的话,就是偷窥吧。”
“和我想象的差真远,”我因为嫌麻烦所以干脆老实回答。“事后的感觉很不好,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没有和藤堂友美惠说到有意义的话是吗。”
“是啊,”连名字都知道吗!我吓了一跳。“倒是说了一堆没有意义的话。”我一边回答,将方向盘打向右边。“不过,以第一次做来看,算是表现不错。”
“喔——然后,你希望今后怎么发展下去?”
“什么如何,我没去想过。”
“喂,公彦,”如同流水一般的声音。“你是为了什么而绑架呢?”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对,我想知道你绑架的目的。绑架后,你想做什么?你期望什么?在你的本性中,必须达成的目标是什么?”
“那个,目的当然是报仇。”我急忙澄清。
“那样的话,直接去找侵犯佐奈的男人们就好了,”哥立刻反驳道:“我认为没必要去绑架他们的女儿或是孙女。”
“可是,很难接近那些家伙。都是些名人或是财团董事长……”
“这不能构成理由喔。”
“……呃。”
咦?
怎么了?
我为何要烦恼?
“我没资格去评断别人的价值观,所以尽量不作太深入的发言。”卑鄙的哥,说出卑鄙的前言。“在我看来,你的行为有点太主观。”
“在哥的价值观中,我错了吗?”
“用单纯的二元论思考事情的对或是错,是愚蠢的证明喔,”哥压低声音,像个有能力的老师般提醒我。“这个世界,并不是光分为假面骑士及修卡(注43)就能成立的吧?”
“你想用歪理闪避?”
“这种差劲的挑拨,是没办法激怒我的。”
“真抱歉啊。”
我皱着眉头,踩下油门猛烈加速。如果有人这样就能得到幸福,我还真想会会对方。
“公彦,你有参加佐奈的葬礼吗?”哥的语气虽然听起来象是若无其事,然而语言这东西,是无法像圣诞树的装饰品一样的。
“没有,我没办法出席。”
“为什么没办法出席?”
“……因为,那个……”
“说的也是,你有过缺席愈奈葬礼的前科。”
“不是那样的,”我辩解道:“只是,就算去确认佐奈死亡的事实,也没什么意义吧。”
“我不这么觉得呢。被留下来的人如果疏于去『理解死亡』,将来有可能会尝到苦头。”
“喔,是吗。”
我以为这是随口问问的话题,所以并没有太认奠在回答。
“因为你没有参加葬礼,一定被佐奈讨厌了喔。”
“或许吧……”
我调整了一下手上的手机。
哥突然大吼一声。
“我最讨厌哥了!我讨厌这个大海里的所有人。”
因为哥突然的吼叫,我一惊,将油门踩地更重,差点撞到对向来车,我急忙转动方向盘,发出摩擦声,真是千钧一发。“混蛋,不用突然大叫吧!”我也吼了起来。“我刚真的差点死掉耶。而且你说什么大海?”
“当然是布普儿的台词(注44)。公彦,你没听过沙林杰吗?”
“你说没听过谁?”
“沙林杰啦,”哥重覆道。“真是的,到你这年纪还没读过沙林杰的作品,真是可悲啊。反正你只看些没水平的东西吧?公彦,你要知道小说这东西啊,是会让心跳……”
我挂断电话。
连荷马、卡夫卡、查理斯兰姆、森鸥外(注45)都没认真看过的哥,没有权利高谈什么小说的水平如何。明明没看过,别单凭想象或感觉来高谈阔论,这并不是针对谁在指责,不,我在说谎。
车子渐渐驶近公寓。
有点想睡觉了。
毕竟明天也要早起,早点睡吧。
我考虑着该如何处置掳获的少女。
我思索着该如何对待掳获的少女。
13
被杀了。
冬子被杀了。
早上起床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视。小林冬子,熟悉的长相,熟悉的名字。
冬子是羽毛球部的学妹,和明日美从高中就认识了。她是属于那种个性跟一般人略为不同,却不会难以亲近的人,再加上她非常有个人魅力,让明日美很难得会去主动接近一个人。
“冬子,妳有什么嗜好吗?”
“有啊,空手道和蛇拳。”
“She Quang?”
“那妳知道醉拳吗?”
“唔,成龙的电影?”
“因为我还未成年,不能打醉拳。”
“……喔。”
“我来猜猜看学姊的嗜好吧?”
“咦?嗯……”
“嘿嘿嘿,我说不出口。”
虽然无法判断这是有什么涵义的话,然而确实是从这次开始和冬子逐渐变熟的,不但社团活动时常常聊天,两个人也会一起去买东西。当明日美要毕业时,冬子还贴心地谎称:“我也要唸同一所大学”。这样的冬子、回忆、记忆。
这些全都被破坏了。
被他破坏了。
明日美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恨意。
这就是她对他第一次产生的情感。
以往只是个害怕的对象的他。
单单只是感受到他的气息就会全身发抖。
可怕的怪物,可怕的怪物。
可是,这些都只到今天为止。
已经不该是害怕的时候了。
……对抗吧。
下定决心。
这是为了脱离他,同时也是为了帮冬子复仇。
挺冠冕堂皇的名义嘛!明日美心中的某部份在自嘲着。
明日美轻快地站起来,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他昨天的来信,之前因为太害怕而一直不敢开封。用有着小熊形状刀柄的拆信刀打开,第一次出现信封里还附带一张立可拍照片。
“认识的人被杀觉得难过吗?”
别说理所当然的话。
明日美把信撕碎。
接着取出放在一起的照片。
上面映着与之前的被害者死法相同,颈部上刺着刀子的冬子尸体。
原本雪白的水手服染成了红色,肤色发黑,裙子下露出的大腿,令人厌恶地性感。
明日怒视着照片,这样已经算冷静了。不过,这是当然的啦,照片里拍到的这个物体已经和玩具娃娃没两样了,应该伤心的地方不是这个,只有电视连续剧里的人,才会看到这种东西而发狂。
即使了解这个道理,还是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明日美将那张映着会是冬子的照片放在桌上后,便用手压着眼角:心中想着不会有比这个更没有道理的事了。她一边擦干眼泪,然后在自己的精神感到害怕前,奋力起身。拚命想着哭也没用,妳不是要打败冬子的敌人吗,别再哭了。
思考。
没错,不思考不行。
仔细想想……该如何和他接触。
为了厘清盘旋在脑中的思绪,明日美从抽屉取出她想尽办法收集到,记载着有关“刺杀手杰克事件”报导的剪贴薄。
这些就是到今天为止,在已确定范围内的全部情报——事件的开端是在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那一天,住在北海道小柠市的长谷川有树子(当时十七岁)于下午十一点,在自家附近的公园里被人用刀子刺入颈部加以杀害。她的母亲因为担心说要去玩迟迟没有回家的她,在附近寻找而成为第一位目击者。死亡推定时间为六日下午一点到下午四点间,身上的物品及衣服并无异样,长谷川树子并非在公园被杀,而是先在别的地方遭到杀害后,再弃置于此。由于被当成凶器的刀子,是在全国量贩店就有贩售的刀子,无法锁定特定人犯,当然凶刀上也检验不出指纹。
十月十八日,第二位牺牲者也是出现在北海道,牺牲者的名字是荒井裕子(当时十五岁)。同样以头部上刺着刀子的模样放置在流经市内的河川的堤防上,被散步经过的老人发现。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前一天的下午四点四十分,她的朋友曾看到荒井裕子走向自家附近的补习班,结果她没有到补习班,之后便没有消息。死亡推定时间是下午六点到下午九点半间,身上的物品没有异样,也没有被施暴的痕迹,凶刀与刺杀长谷川有树子的刀子一样。
二〇〇〇年一月二十四日开春,这次的舞台搬到了本州。住在神奈川县座间市的上班族斋藤枝里(当时十九岁)在公司附近的小学操场上,被刀子刺入颈部加以杀害,当天上午十点三十分,几名学生下课在操场上游玩时发现她的尸体。最后的目击证词是,斋藤枝里的上司二十三日下午五点十分看到她下班,死亡推定时间是晚上九点左右。同样的,身上的物品及衣服皆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由于发现尸体的小学生们会摸过刀子,似乎因此无法采集指纹(反正一定不会被检验出来的),而且,这把刀子和先前的刀子是一样的。从这时候开始凶手便被戏称为“刺杀手杰克”,引起社会极大的反应。
接着,同月二十八日,在神奈川县的小田原市,慢跑中的男性在清晨的时候,发现藤本美由佳(当时十七岁)颈部上刺着刀子,被弃置于自家附近路边的垃圾放置场,死亡推定时间是二十七日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三十分之间。和之前的事件一样,物品及衣服都没有异样,当然,刀子也一样……
这个像漫画情节的情况,从一九九九年到二〇〇七年的现在,没有太大间隔地持续着。
当然,这全都是他干的事。
到现在二〇〇七年为止,总牺牲人数为七十七人,无法阻挡的行程表,简单计算的话,大约是三十八天会有一个人被杀。这种表示法或许会让人觉得人数并不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把它想成在法治国家的日本,八年内就杀了七十七位女性的话,就是非常不得了的事。
在这七十七人里面,明日美经由连结,近距离目睹了五十二个人的死亡(虽然原因不确定,睡眠时似乎不会产生连结,但也有可能只是没有印象。)。
所有案件皆使用同一款刀子,没有性侵害的迹象(这并非警察正式公布的,不过大多数媒体皆如此报导,难道他对女人的身体没兴趣吗?)、没有窃盗行为等等,再加上做案手法全部相同,所以警察一开始就往单独犯案的方向搜查,然而没有目击者及证据的案件,不可能那么轻易解决,因此到现在仍未能逮捕到他(话说回来,经过了八年却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查到,岂不是太惨了吗?)
“就靠有特异功能的自己解决吧”,明日美虽然也曾展现这样的侦探本性,然而自己又没办法自由和他产生连结,就算连结上了,所看到的影像也总是从他准备杀人开始,杀完人一定马上断讯,完全没有其它接轨的机会。
可是,不能再畏缩放弃了。
因为要为冬子报仇。
究竟该如何调查他的身分呢。从他的视野里映出的影像,得不到值得期待的提示(如果在贴满镜子的房间里犯案,就能马上知道了啊)。再加上被害少女们彼此素未谋面,很难从被害者这里着手调查。
找不到与被害者的接触点。
刺杀手杰克的被害者是十五岁到十九岁的女性,共七十七人,当中有彼此相识者,也有毫不相干的人。一开始认真锁定认识与否这个目标的警察,在近二、三年的记者会上,也逐渐不再针对这一点提出确切的看法(好像是这样)。他们大概认为既然有七十七人之多,当中偶然出现彼此相识的组合也并不奇怪吧,确实是这样。
既然被害者彼此并不相识,难道他是随机抽样……随便猎捕被害者的吗?
北起北海道,南至九州,他的犯罪范围确实遍及全日本。
从分散的地区中,杀害只有性别为女性这个共通点的人们。
看不出其它共通点。
也就是说,他是无差别杀人。
对于刺杀手杰克的真面目,各个杂志报导看法完全不同,然而一提到动机的问题,大家就象是串通好的一致以没有理由的无差别杀人一句话带过。连每天出现在电视上的大学教授、精神科医生或是犯罪学者说出的话,还有明日美周围的人们都是如此,这似乎就是社会的一般评价。
异常。
媒体方面都认定杀害动机是无差别杀人。明日美盖上剪贴簿,一边感到忧心,希望警察不要同样有这种愚昧的想法。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笨理由而杀害七十七个人,明日美没有根据地确信着,一定有什么原因。
明日美坐在椅子上,手肘抵着桌子再度陷入思考。像这样天才级的犯罪者,在这八年间,连警察也丝毫没有抓到他的马脚(吧),一个大学小女生竟然在思考要怎么做,真是可笑……她自嘲着。
无用的思考不断涌出,却完全想不出能和他接触的好点子。
……还是,
只能依靠连结吧。
连结。
即使差不多习惯了(没错,“习惯”这个概念存在于任何世界),还是打心底感到厌恶。
没有比与他人同化的行为,要更毛骨悚然的了。
更何况是和那种杀人犯。
为何他要……杀害那些少女?
到底是以什么理由、什么思想为基础?
不能只靠媒体的空虚报导。
想知道那个欺压自己的家伙的内心想法。
视野一角瞥见放置于桌上,那张拍着冬子尸体的照片。根据综艺性谈话节目的播报,冬子好像是昨天……八月二十一日傍晚离家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到了深夜,打工完要回家的学生就发现被放置在空地上,头部遭刀子刺杀的尸体。
警察并未公开发表这是刺杀手杰克犯下的罪行,然而在“本日的刺杀手杰克预报”里(这是一个在受到家长会或人权保护团体斥责后,却很讽刺地反而拥有高收视率的长寿节目),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凶手却做了相当程度的报导,可见媒体握有一定程度的证据吧。
一想到必须在剪贴簿里贴上冬子的报导的现实面,就痛苦得不得了。
……冬子。
明日美强忍住再度流下的泪水。
先睡吧。
睡觉就不会哭了。
14
“我真的很讨厌黑暗。”
“那真是抱歉啊。”
“而且热得要死,因为在这种盛夏时节,被关在这个从早到晚都热得像三温暖的房间里。你明白吗?”
“不是很适合减肥吗。”
“我很瘦,用不着减肥。你看,燥热会害身体变差,拜托你把那个三夹板拆掉啦。”
“做不到。”
“拜托啦,身体也好累,我快受不了了。”
“你看,为了表示歉意,我买了吉野家的牛井过来。”
“比起那个,还不如把手铐打开。”
“不,这可不行。”
“因为我又不是犯人。”
“是吗?”
“喂。”
“什么?”
“为什么我得过到这种事?”
“为什么?”
“因为,侵犯妳妹的是我爸耶,那你就把我爸抓起来呀。抓住他拷问后再杀掉就好啦。”
“还真是让人感动的父女亲情啊。”
“我是认真的,你少瞧不起人了。”
“我没有瞧不起妳。”
“喂,为什么?为什么我得遭到这种对待?你说出个理由啊。”
“……理由。”
“没错。你会抓我而不是抓我爸一定有什么意义吧?为什么不是我爸而是我?”
“意义……”
“啊啊,真是的,什么嘛。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我说啊,大家干嘛老是想这种事?要意义或是理由什么的。”
“什么?你别说出那种本来就理所当然的事!恶心的家伙……我没做什么坏事吧?我只不过是个陌生人,根本没看过你妹,这明明就跟我无关!哼,快点放我自由啦!”
“……”——
31 平安京外星人,吕年代初期流行的大型电玩《平安京ALIAN》,类似小精灵那种玩法,以平安时代的都市为地图背景。
32 森鸥外( 1862-1922 ),日本作家,著作有《舞》等作品。
33 杰拉德( Steven Gerrard ),英格兰人,生于1980年5月30日,效力刊物浦队。经常受伤,拼抢凶狠、傅球视野宽广,总是能找到对方大门的国家新希望。
34 佛莱迪《半夜鬼上床》、杰森《十三号星期五》为恐怖片的主角,风靡全球二十年后这两位还合拍了一部电影《佛莱迪人战杰森》。
35 阿岩,《四谷怪谈》故事中的女鬼。
36 小精灵,电影小魔怪/小精灵( Gremlins )的角色,外型可爱,但是必须注意不能使牠晒到阳光,不能沾到水,绝对不能在半夜给牠东西吃。
37 黑井美纱,漫画《Eko Eko Azarak》的主角,曾改编成电影《魔性少女》。
媳柳泽,…下和美所着的漫画“天才柳泽教授”的主角柳泽良则,行事风格一丝不苟,是一位坚持原则、理性
38 柳泽,山下和美所着的漫画《天才柳泽教授》的主角柳泽良则,行事风格一丝不苟,是一位坚持原则。理性研究生活周遭事物、一切讲究精准思考与计算、笃信自由经济法则的学者
39 勇者斗恶龙系列,日本三大角色扮演游戏之一,十余年来广受游戏玩家欢迎,每推出新作必造成熬夜排队风潮,目前出到第八代。
40 蛇拳(JIYAKEN)和猜拳(JIYANKEN)的唸法很接近。
41 Hard-Boiled一词,原本是形容词,形容战后回到日常生活的士兵,后来演变成冷硬派侦探小说的代名词,主要是硬汉侦探紧咬着线索不放弃的精神,英文另外一个意思就是“煮得过熟”。
42 Calorie Mate,一种营养饼干。
43 修卡,是“假面骑士一号”里,由坏人领导的秘密组织。
44 布普儿,沙林杰所写的短篇小说《Teddy》里面的角色Booper,是故事主角的妹妹,创士对公彦大喊的台词是她对上角所说的台词,收录于沙林杰《九个故事》作品集中。
45 荷马,古希腊诗人。卡夫卡( Franz Kafka),捷克小说家。查理斯兰姆(harles Lamb),英国作家。森鸥外,日本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