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帮我寻找我家的猫。”这种委托向来很能打动喜欢猫的我,再加上饲主悲愤欲绝地向我诉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地爱着家里的猫,使得我也不由自主地将他们的感情变为自己的感情了。于是,我就拼命想要快点找到那些离开了饲主正惶恐不安的小猫们。虽然我是对工作认真负责叉很爱猫的侦探,但在面对“请帮我寻找我家猫的尸体”这种委托时,也无法立刻就能点头答应。我大概没有资格自称爱猫人士吧。
“尸体……吗?”
九月中旬的秋老虎,似乎在呐喊:快让凉风吹来吧。今天来造访侦探事务所的是一位老妇人,委托内容还是一成不变的事情,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些估计这辈子都沾不上边的词语。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显示了她的年纪,但微胖的体型却又在某处让人觉得很可爱。老妇人喝了一口埃利奥特端出来的茶,翻着眼珠点了点头。
顺便一提,老妇人正恋恋不舍地朝坐在里面桌子的外国人张望着,比起我来,这个老妇人似乎更想要跟埃利奥特说话。但可惜的是,他现在正在埋头工作着。
埃利奥特是事务所的会计。所长断定他在数字方面的能力像外星人般强悍(这是连偏见都算不上的歪理),因此被分配了会计的工作。
“就在昨天,我家猫的尸体走了。”
六十岁的老妇人——折口加亚在喝了一口茶后,平静地继续说明事情原委。不,应该说,她的说明太过简洁扼要的,致使谈话无法继续下去。
“折口太太,很冒昧我想问一个问题。”
“它在我家是非常重要的一员,只不过稍微离开了一会儿视线,它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折、口、太、太。”
“恩恩,我听得见。”
她一脸不满的表情,似乎被我刚才的声音吓到了似的。于是我说了一句对不起后,继续问道:“您说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是猫的尸体。一直饲养着的猫在三天前死了。”
我没有从折口太太的话中感到丝毫悲伤。她就像是在枯燥地念着报告。我怀疑她只不过是将空气经由肺部吐出来而已,有些像从录音机中发出的声音。
“原来如此,猫的……尸体啊。”
“你干嘛皱着脸。有什么听了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我只是觉得这次委托很少见,所以有点犹豫而已。”不只是少见,我还是头一次收到这种委托。
虽然常有委托寻找走失的宠物,但最终却只能向雇主报告找到了尸体。但还从没遇见过一开始就要寻找尸体的事,弄不好那还是尸骨。
“就算是死了,它也是我最宝贝的宠物。我想把它埋葬在屋子旁,今后也能在一起,所以就来你这里了。”
“那个,请您等一下。”
我将身体稍稍前倾,再次制止了折口太太的话。她一脸不满地嘟哝着,我便装作没看见继而问了个非常荒诞的问题。
“刚才……您用了个很特别的词呢。您说猫的尸体‘走了’。”
我其实只是在强调她是否将“过世”和“走了”给弄混了而已。
但是折口太太并没有如我所想地摇头否认。
“是的,猫的尸体是自己走的。”
“………………………………………………”
这若是换成某漫画的场景,房间里应该充满了“轰隆隆”或“当当当”的效果音。正在工作的破旧空调所发出的“喀喀喀”的声音多少代替了那些效果音。气氛不由地变得沉重起来,我脸上的阴影加深,冷汗冒出额头,鼻子干燥得让人难受。
“请问您为什么能断定它是自己走的呢?”
“因为我亲眼看见它用自己的脚走出去了。”
“……那个,它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的,死了。但是逃走了。”
“……这样啊。”轰隆隆。
就这个世界的常识而言,折口太太的证词很矛盾。可是她本身却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奇怪。是她性格本就如此还是演技呢?
以我这未具慧眼的玻璃眼珠是无法看透的。我只有在鉴定十五岁以下少女时才会眼球突出、眼眶充血。
“我觉得它应该是逃到家里去了,可是却怎样也找不到,所以才来这里拜托你的。”
折口太太像是来拜托清扫附近阴沟似的,用老奶奶的口吻向我低头请求。已经死掉的猫自己跑进了家里,并且一直没找到。难道它是通过自己家去往黄泉路的吗?之后我脑中便浮现出折口太太在楼梯上不断追着猫跑的画面……先不说这个,我仍然不明白眼前的老奶奶在说什么。
但这却引发了我的兴趣。仿佛假若现在回绝了她,我的人生便不充实了。
“我明白了。请交给我负责吧。”
这次委托应该和杀人扯不上关系,自己也很感兴趣。再说我也不想投靠那些可以趾高气昂地选择工作的热门事务所。
若在那种很忙的事务所工作的话,休息天就没空和桃姬约会了。
“首先我想先去拜访一下折口太太的家,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
“当然方便,越快越好呢。”
“谢谢,那请稍等一下,我去准备东西。”
我这样说着,站起来离开客厅,往事务所里面的房闻快步走去。我听见了折口太太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声音,但是我没有回头。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随手放了些东西进包里,邻桌正在埋头工作的埃利奥特说道:
“这次的委托好像很诡异啊。”
他的语气中透着兴奋。似乎是听到了我和折口太太的对话。
“晚了一个月的试胆大赛而已。”
“你对猫的尸体失踪这件事怎么看?”
“折口太太要么是糊涂了,要么就是在说谎。或者在猫的尸体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使得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其实还有一个答案,真的是非常简单的答案……不过应该不可能,大概。
“又或者猫的尸体真的自己动了?”
“那可真是最头疼的了。我可不擅长对付幽灵什么的。”
我轻轻耸了耸肩,一手拿起装有钱包和手机等东西的硬铝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需要帮忙的话联系我哦。”
“嗯。那我去找尸体了。”
我开玩笑地跟埃利奥特道别。不过,我真的对幽灵什么的很头疼啊。并且我也不喜欢去面对猫的尸体,因为我是个爱猫的人。
虽然折口太太一口咬定猫死了,但或许是猫还活着所以逃走了呢。可是,她又说猫是在三天前死掉的。
尸体若是在昨天失踪的话,也就是说这间隔的两天中,折口太太根本没有关心过猫是死是活。但既然她说就算猫死了也想安置在身边,那么怎么可能没注意猫是死是活就持续共同生活呢。所以说,已经死掉的猫以及她对我说的话都未免太奇怪了。
算了,要思考也得等到了现场再思考。老实说,脑中疑问太多,比起直接去问折口太太还不如靠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会比较快一点。
折口太太站在门口拉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看起来应该是长袖的衣服,下摆却稍显短了些,变成了七分上衣。外面还穿着烹饪用的罩衫,而现在是九月,这身衣着稍嫌厚了些。
看见我走过来,折口太太停止摆弄下摆,抬起头来。她的脖子像是插在沙堆里的铲子似地伸长着,却又马上要往两边倒下似的。
“让您久等了,我们走吧。”
无视于我的催促,折口太太像是恋恋不舍般地伸长脖子朝事务所里面张望。那种样子就像乌龟一样。原来长命龟岁指的就是这个啊,我无厘头地感叹道。
“怎么了?”
“那边的外国人不一起去吗?”
“他不去哦。”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想要挥拳去揍一个老太婆。
“我能先顺路去趟超市吗?”
折口太太开着私家车问,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我虽感到空间太狭小而无法伸展开脚,但我仍问道:“好的,为什么呢?”
“因为是必经之路。”
虽然我的问题并不是——是顺路去买东西吗?可我也没兴趣深究下去,所以只回了句“请便”后便转头朝窗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非常古老的街道,很适合被称为旧市街,两边尽是对比强烈的黑暗墙壁和屋顶。河也像干涸了一般,水位很低,还漂浮着大量繁殖的黄绿色水藻。若现在跳进去的话,我的脚看起来应该是植物的一部分。
我们穿过已经倒闭了的香烟店和出售中学校服等东西的店之间,开过已废弃了的车站铁轨。道路非常狭窄,别说对面开来一辆车很难躲开了,就是在道路旁骑车的看似巴西人的女子。我都担心车子的反光镜会不会碰到她。
即便如此,折口太太依旧不放慢车速。我瞥向驾驶座,发现手握方向盘的折口太太像陈列品似的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的样子像是装饰品般太过美丽,这使我不安起来。
“折口太太。”
“叫我加亚就好。”
“折口太太是一个人住吗?”
这么问既是调查所必须的,也是本人单纯的好奇,同时也是为了证明刚才在事务所时的各种假设。顺便也担心折口太太是否在集中精神开车而故意跟她说话,这点大家要替我保密哇。折口太太赢直地盯着我的脸。
呃。
“她精神失常了,我和双胞胎的姐姐一起住,她是个好人。”
“……精神失常?”
我对她在介绍自己双胞胎姐姐时,却先说自己姐姐精神失常一事非常困惑。可是折口太太却无视我的蹙眉笑了一下,继而回头集中精神开车,应该说她的身体又僵住了。若我有驾照的话,此刻真想代替她开车。
来到旧市街的入口,也就是废弃车站附近,车子左拐后笔直朝前,越过一片柿子林后就是折口太太所说的超市了。
“………………………………”
象征私人商店的建筑,泡沫苯乙烯似的色调的墙上挂着超市的牌子。若参观过三居室的房子,就会觉得眼前并排的这四间房子狭窄得像厕所。名不符实啊。
“侦探先生,请下车陪我进去买东西吧。”
折口太太拿着包,催促我一起进去。我边嘟哝着这是否也能算在委托工作内呢,边下了车。一直挺着腰的折口太太也下了车。
超市前弥漫着放在外面出售的花和鱼腥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白天的关系,超市内生机勃勃。或许是这家店从很早以前就一直被当地人所使用的关系吧。
折口太太从包中拿出一个折叠好的购物袋挂在手上,然后在超市入口处站住,回头看向一直走在身后的我。
“侦探先生,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牛奶?”
折口太太微笑着指使着我。我看着她的笑脸,心中后悔没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埃利奥特。
“这也能算在调查费用里吗?”
“呵呵呵。”
折口太太撅着嘴笑道,似乎是同意了。可恶。我小跑着来回于超市内,寻找牛奶。由于没有指定牌子和数量,所以我就随手拿了一盒我平时买的牛奶。若因此被她抱怨的话,我打算直接把她打飞到出售牛奶的柜台前。我这样想着,跑回去了。
“真是太麻烦你了。你可真是个优秀的侦探啊。”
“完全看不出有丝毫内疚”,真想这样对她说。
“接下来请帮我找找海螺。”
“……您不能一次讲完吗?”
“对不起,刚才忘记说了。”
若她嘿嘿傻笑的话我绝对不放过她。可惜她一脸的无辜状,没办法,我只能认命了。就当作是RPG游戏中为了制作万能药而四处奔走收集材料的主角吧,于是我再次飞奔进超市内。和一群聚集在促销商品柜台的主妇和老太婆一起互相挤来挤去,我终于挤到了生鲜柜台前,买下了那些生活在像泡沫苯乙烯的颜色似的浑浊污水中的海螺。晃着手中装有海螺的绿色网袋,迅速折回站在门口的折口太太身边。
“我突然想起来还要买洋葱。”
于是我再次返回超市,期间省略相同描写。这次我故意不去促销柜台,而是跑向卖散装品的柜台拿回了几个很贵的洋葱。折口太太像把洋葱扔进咖喱锅般地整个扔进包里。感觉包里最底下的海螺快被压碎了。
“啊,我忘记了,还有咖啡。”
折口太太指向放有牛奶的地方。我一直努力维持的笑脸也不禁崩溃了。
“你是故意的吧?”
“嗯,有一点吧。”
折口太太微笑道。坏心眼的老太婆。简直像巫婆。
之后,她说要做早饭,让我去买了面包和鲶鱼。已经死掉了的猫,还能吃鲶鱼吗?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既然它还在动,那应该是需要营养来补充体力的。恩?那也算是死了吗?心脏停止了却还能动的猫,和心脏还在跳身体却不动了的猫,哪一个才算活着呢7很难判断啊,生死一线间啊。
“和年轻人一起买东西真开心啊。”
“是啊。”
尽管我很想跟我所认为的年轻人一起买东西。包并不重,但我还是替折口太太提着包回到了车上。折口太太却毫无感谢之意地一脸开心。
坐上车后,折口太太技术差劲地倒着车从停车场开到了路面。又不是要追击十恶不赦的犯人,就不能开得再安全点吗?毕竟汽车和自行车的速度是有差距的,能不能别用和自行车一样的方式操纵方向盘啊。
“侦探先生,你是不是认为死掉的猫应该在家里呢?”
“你说过,它跑进家里后就没看见它再出来过。”
若这个世界上有尸体只能活动一次的常识的话倒是说得通的。可是,若真有这种事的话,那么最近所有的尸体都能活动了。呃。
“是的,是的。要是没饿着它就好了。”
折口太太深深担心道。若是我的话,会更怕它变成怪物而每晚担惊受怕。
“那只猫叫什么名字?”
“诶?”
折口太太没听清似的呆呆问道。似乎是因为耳边不断持续着车子疾驰的声音而导致她没有听清。迎面开来一辆正要进超市的车子,折口太太的车简直是跟它零距离般擦身而过,之后我再度问道。
“我是问猫的名字。”
“啊啊,啊啊……叫什么来着呢?”
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让人担心的话呢?我觉得比起猫,我现在更担心折口太太。
“姐姐经常叫它的名字,等一下你问她吧。”
“哈……”
我似乎知道了折口太太为什么没有在家找到猫了。
从超市回到旧市街的路上,穿过公路就是折口太太的家了。在她家对面有家布庄,生意似乎不是很好。只有一个大叔独自坐在里面无聊地抽着烟。
折口太太的家,让人看了很想把大豪宅中的“大”字和“豪”字给去掉。就像把名侦探的“名”字给省掉一样的。说到底,也就是普通的日本房子。道路两旁栉比鳞次的房屋,像被肥皂洗刷过似的清贫。有些老旧,但却很干净。庭院里生长着的松木,越过雅致的日本庭院延伸到院墙外去了。
房子似乎整修过,混合了西式风格。
车子冲进折口家的车库。那里可容纳两辆竖着停放的车子。眼看着车子就要撞上车库了,我不禁大叫“那个,刹车!”“知道知道。”折口太太一脸不耐烦。
一个急刹车,车速慢了下来,车予在还差一寸就要撞上车库墙壁前停住了。人也因急刹车朝前冲去,安全带紧紧卡住锁骨,装有超市买的东西的包也从座位上掉下来滚落至脚边。
“好歹我也在驾校学过刹车方法。”
“一般不会教别人慢吞吞地踩刹车的吧?”
我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将滚落到地上的洋葱和咖啡什么的捡起来,一边嘟哝道。折口太太却无视我,自顾自地拉回手刹车和排挡后迅速下了车。我开始觉得她并没把我当侦探来签约,而是签了一个丈夫或佣人。我觉得在正式的工作还没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头晕了。
我拿着硬铝箱和购物袋下了车。车库里停着一辆黑色自行车和一辆儿童用的三轮车。三轮车上有随意摆放着小铁铲,黄色的铅桶和已经枯萎了的盆栽。无论哪个看起来都很脏,似乎放置了很久了。这或许是折口太太或是家人小时候的玩具,现在全都破旧不堪了。很不可思议地,我竟然有些许伤感。
“在这边哦,侦探先生。”
折口太太向我招手。态度像是在邀请客人一般。总觉得自己像是折口太太的茶友或是孙子。这让我想起了已经过世已久的祖母。
出了车库,听到了鸟叫声唧——唧——唧唧——以这种特别的间隔有规律地叫着。抬头望去,电线上停着一只乌,那声音似乎就是它发出来的。它正面朝着折口家并警惕地盯着那里。
唧——唧——唧唧——折口太太模仿它的叫声跟在它后面叫遒。
从大门一直到房屋正门的路上铺满了沙粒。折口太太没有进正门,而是左转后沿着房屋走向庭院。庭院里有个小屋,小屋看起来像是被熏过似的,仿佛燃尽的残渣。除此之外,还有刚才看见的成片的松木和柊树。
“侦探先生,正门在这边哦。”
折口太太像在引导迷路的人一样,在正门前朝我喊道。
“不用你说,看就知道了。”
“真不愧是侦探啊。”
“啥,哈。”难不成我是为了让她当猴耍才来的吗?就连委托内容也是那样荒诞可笑。感觉像是来参加如何和老人接触的学习会似的。
折口家的门,是和庭院完全不同的西式风格。颜色过深的茶褐色金属门,周围都是墙砖。可是从整体来看又是日式风格的,只有这正门看起来给人像陨石般落下被埋起来的感觉。折口太太转动门柄打开了门。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侦探先生。”
折口太太微微点了点头。总算不用做跑腿的了,可以进行原来的工作了。我要解开死猫之谜,我夸张地点着头。
“好的,那么首先,让我看看猫的……尸体逃走的地方吧。”
虽然折口太太的证词可信度很低,但这毕竟是解开折口家之谜的关键,应该是的。话说,至今为止,除了这个似乎没有其他线索了。必须像过时的推理冒险游戏一样,主角和助手(折口太太)一起到各个地方去收集相关线索。
“在庭院的走廊,边缘处。猫就从那里嗖地逃进了姐姐的房间。”
进入屋子后,正在水泥地上脱鞋的折口太太就指手画脚地对我说明地方。在我眼前的是条深深的走廊,以及右手边的房间。还有在走廊中间的木制楼梯。屋子里几乎见不到金属制品,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头的味道。比起我公寓里散发的蜡烛味要舒服多了。而且这屋子几乎看不出有人工建造的痕迹。反而像是在绿树成荫的森林里。
“您直接带我进去岂不是更好?”
“可是我要去厨房整理买来的东西。”她接过我手中的购物袋。
“啊啊,好的,请便。那就请允许我自由参观了。”
“随意随意。”
折口太太欠了欠身后,重重地踩着走廊的地板缓慢离去。以她那种体型,应该横着滚反而比较快吧。我目送她离去后,在拖鞋旁边并排脱下鞋。
正门的架子上放着一个木雕的猴子座钟,秒针像抽筋一样在原地徘徊,长短针都停在十一点。此外,还有个像旅游胜地带回来的纪念品,龙形的红蜡烛。不是祈愿用的那种龙,而是西式的双足龙。蜡烛上布满了灰尘,使得整体看起来自蒙蒙的。
走上折口家的走廊,每前进一步,脚下部传来地板吱吱嘎嘎的声音。我记得在我老家也有这种声音,这勾起了我对家的思念。小时候我经常在这样的走廊上来回奔跑,惹得父亲生气,挨一顿打。不止是对家的思念,连这种糗事都想起来了。
这个家虽住着折口太太和她的姐姐,却并不是那么宽敞。即便非常仔细地搜寻,逛完整个屋子也花不了一个小时吧。如果逛完了还是没找到活着的猫或尸骨的话要怎么办呢?是逃到外面去了呢,还是自己回到土里去了呢?
无论是哪种,要追查尸体的下落都没那么简单。前提是如果它真的死了的话。
话说,折口太太所说的姐姐现在是否在家呢?要是不小心碰上了,不知道会不会把我当小偷一脚踹飞呢?听折口太太的口气,她姐姐精神似乎有些异于常人。这个时代,连说这种话都得小心翼翼的,真是辛苦啊。我边在脑中寻思着各种不必要的烦恼,边走出走廊。
紧邻庭院的走廊有着丝柏色的地板,右手边的房间拉着纸门。庭院里没有一个盆栽,和矶野家的构造很像,可惜猫不在走廊上。
走到一半,我俯下身,查看地板上是否有猫的痕迹。地板上会不会遗留下猫毛,猫爪抓过的痕迹,或是尸骨的一部分呢。不过尸骨的话就算找到了我也不想去捡,所以我祈祷没有。
“是谁在那里?身形比加亚要大得多呢。”
隔着纸门,房间里传来声音。是透过映在纸门上的影子知道的吧?声音缺乏水灵,不年轻也不艳艳(这个是我自创的词),宛如沙漠在空中移动一样。干涸嘶哑的嗓音和折口倒是很像,就是声音里似乎多了几道回音。
我从她怀疑我的语气和对折口太太的称呼中知道,她应该就是折口太太的姐姐。
“我是受了令妹委托而来的侦探。不知可否冒昧查访贵宅?”
“侦探……?那个笨蛋叉把奇怪的人带回家了。”
这说法也太伤人了。“我能进去跟您打声招呼吗?”
“啊啊,进来进来。”
对方敷衍道。我便如她所说拉开了纸门。迎面扑来一股老人房间内特有的甜香味,紧接着让我大吃一惊。
“折口……太太?”
房间中央坐着一个老太太,她的下半身盖着被子,半坐起身,那张脸很难让我说是初次见到。虽然我不知道她后面的名字是什么,不过她实在是太像折口加亚了,我不禁惊呼出声。双胞胎真的很像啊。除了在推理小说中读到过以外,我从未亲眼见过。
身穿白色睡衣的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周围的肉下垂。在看见我,并昕到刚才的称呼后一脸莫名地看着我,使得我无法看向她,连偷看都觉得会被她发现。
“折口太太?我可不记得我有这样介绍过。”
从她的反应来看,果然“您是折口太太的……”“姐姐。米亚。”她毫无表情地自我介绍道。“你们是双胞胎吧。”连名字都很像。米亚和加亚。
“双胞胎?你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三胞胎。”
折口米亚唾沫星乱飞,凶恶地否定道。虽然这个事实跟找猫没有关系,但也很难当作没有听到。
“您说三胞胎,折口加亚,米亚?”
“之外还有谁?最小的那个叫诺亚。不过她在半年前已经去世了。”
语气中似乎透着遗憾,但又像想要装阴郁却又装不出的感觉,用了一种非常淡泊的说话方式。之后,折口米亚瞪着我。
“我说,你不要那么随便直呼我的名字。”
“对不起。”跟她妹妹完全相反。
“还有,我怕光,把门给我拉上。”
大刺刺地警告和命令,像是掉光了叶子的树枝般直刺过来。我按照她所说的两点,小心翼翼地拉上纸门,然后在被子旁边正襟危坐。
调整坐姿后,我礼貌地看着折口米亚的脸。
说是有病,但脸色却不错。说话很有条理,也没有觉得语气和举动有什么怪异之处。可是折口加亚却说她的姐姐精神有问题。而且.她们还是三胞胎。
她们姐妹俩,在关于家庭成员一事上说法各不相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折口加亚说的的确是双胞胎的姐姐。若是三胞胎中死了一个人,那剩下的两人就变成双胞胎了?这难道是常识吗?不对不对,一串三色丸子就算吃了一个也不会对别人介绍说这是双色丸子的吧?也就是说,她们之中有一个人观念错误。
是主张死掉了的猫还能自己跑走的妹妹,还是被妹妹说精神失常了的姐姐呢?……我能不能选择两个都不相信呢。不行,折口加亚是我的委托人,怎么说也不能怀疑她吧。
眼下,我有太多问题想要问眼前这个老妇人。可是却无从问起。
尽管我很不喜欢年纪太大的熟女,但要我用话家常的形式来开场白,说“你们二位简直一模一样啊,连脸上的皱纹都没差”之类的话,终究也是说不出口的。就在我烦恼着该怎样切入话题时,折口米亚却先开口了。声音不带感情。
“是加亚说我们是双胞胎的吗?”
“是的。”
折口米驱用鼻子哼了一声。把脚从被子挪出来后张了张脚趾。
“我妹妹糊涂了,你要是把她的话当真的话就是傻瓜了。”
“……………………………………………………”
“平时只要稍微不注意她就一个人晃来晃去的,挺让人担心的。说起来最近都没见到她,还没死呢。”
她用监护人的语气,刻薄地说着和自己有相同脸庞的妹妹。
糊涂了啊,这或许的确是最简单明了的答案。可若真是这样的话我反而更头疼了。我就没法完成这个委托了。最坏的打算是直接回事务所报告陪着老糊涂的老太婆去超市购物了,啊哈哈。但关键是这样的结果无法摆平委托人折口加亚吧。至今我都没遇见过像她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要怎样去说服她。
以上这些都必须在折口米亚说的都是事实的前提下才能成立。啊——真麻烦。明明我只是来找猫的尸体的,现在却觉得正一步步被迫要去解开这对奇怪姐妹的谜团了。
无论哪个都必须怀疑,这种推理是我除杀人事件之外最想避开的。加大精神疲劳可是会不利于健康的,这样我就没有幸福可言了。失去其中一个,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另外还有跪坐的姿势非常不好,脚踝很痛。若我现在提出脚痛不想跪坐的话,说不定会被认为没有毅力。“那就别和我并排坐”,似乎已经可以听见上空传来谜一样的声音。现在我所面临的问题,每一个都很麻烦。
“那么,侦探先生。”
她并不是在叫我的职业,而是把它当作了我的名字。想来,称呼别人为侦探,这恐怕也是折口米亚生平第一次吧,所以她的声音带点不习惯。出于这种无聊的分析,我的回答也平凡至极。
“什么?”
明明是我想提问的,现在却轮到我做听者了。你也太侮辱人了吧,老太婆。
“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我听到后就想行使缄默权的排行中占第二位的问题,现在却从折口米亚口中说了出来。这像水泡一样的问题却一直在我耳边盘旋无法蒸发。
“你干嘛不说话?难不成真的是小偷吗?”
“怎么可能。”只要我这样否定就不用逃了。
于是我毫不避讳地鼓起勇气老实说出了实话。
“我是来找一只死猫的。”
“哈?”
她的表情似乎在说身边又多了个老糊涂。我这种积极乐观的精神并不一定可以扭转局势。另外,跪坐似乎暂时还坚持得住。脚踝被地板的榻榻米给磨来磨去的,代替眼睛掉着眼泪。
“你怎样认为呢?”
“我把所有谜团都解开了哦,太郎。”
“真的吗?埃利奥特侦探!”
我坐在面朝庭院的走廊边上,用手机和埃利奥特进行交谈,在对方说出这句话后,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这个谜团的真相难道真的就像停在电线上的鸟“唧——唧——唧唧——”地发出声音那样容易解开吗?我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耳朵不禁发烫了。
正午的阳光射到我正坐着的走廊上,火辣辣的,似乎连袜子的前端都快被烧起来了。
“折口加亚所说的猫,其实表示的是别的生物的名字。”
“哈?”
“或许是只叫‘猫’的狗,也或许是阴虱。这种称呼是折口加亚专用的,所以你对折口米亚提起猫的事她也完全不知道。”
听完埃利奥特自信满满的推理后,我用手指挖了挖耳朵。在确定指甲上没有沾上耳屎,对昨天挖耳朵的成果感到满意之后,我开始对埃利奥特大侦探的推理进行反驳。
“原来如此。那么所谓的别的生物,有哪种生物是能在死后还能自己动的呢?”
“一旦从多方面进行深究,推理就会立刻陷入迷宫呢,侦探真的是种很难的职业啊。”
他放弃了自己坚持的推理。其实他很想我能多少支持他的推理的。
老实说,我手边还有很多未解之谜,要找出真相真的很难,因为太过抽象。
“可是那个折口米亚不是说家里没有猫吗?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做了解释了。”
“是啊。和委托人所说的差太多了。”
所以我才找埃利奥特商量啊。
下面是五分钟前我和折口米亚的对话,现在以走马观灯的形式回放。
“死掉的猫怎么可能还会动呢?难不成你也糊涂了吗?”
昕完我的话后,折口米亚这样说道。我很想全面肯定她的话。完全如她所说。至今为止,不幸的我很少遇到如此善良并且思维正常的人,而此刻竟然能遇见和我有相同想法的老太太,让我不禁潸然泪下。她为什么不是十二岁以下,否则就十全十美啦,我的心哭泣着。
“再说我家本来就没有什么猫啊。我连见都没见过。”
折口米亚再次提及令我头疼的问题。我实在很不想站在侦探的立场上去面对这个问题,即便我移开视线,那树枝般的声音似乎仍然要从地面冒出来似的。
“……折口米亚太太。”
“叫我折口就好了。”
“折口太太是不是每天都呆在这个房间?”
“怎么可能,我也会经常外出活动身子骨的。”
像是要证明一样,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在和我面对面的方向跪坐下来。扬起半边脸,像是在说“看到没”。我不知道要怎样回应她。
“算了,那家伙脑子不清楚,肯定是看见了普通人看不见的猫了吧?空气猫,空气宠物吧。”
折口米亚耸着肩,嘿嘿嘿地嘲笑着自己妹妹的幻想。我习惯性地朝她笑笑,脑子完全跟不上她的话。
我刚想着要问关于死猫的事情,她却先发制人地说连见都没见过。
关于三胞胎和猫的说法,以及她们对彼此的评价,出入太大了。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不是看图猜谜,图片上的东西会根据不同视角和距离而产生变化。这个家到底怎么了?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要推理上述谜团应该是侦探的本职工作……但在这之前,首先要解决的是猫的问题。走廊上的猫动了起来,跳进了这个房间。
“能不能让我调查一下这个房间呢?”
“为什么?”
“猫的尸体……可能因为某种外来因素而跳进了这里。”
我果然无法坚持猫是自己跳进去的,我不是喜欢大叫“我抗议”的律师,我是不会根据时间和地点来完全相信委托人的。
然后,那个仿佛委托人的镜中人的折口米亚眯起了眼。那眼神并不是要责难我,而像是在怀疑我。
“就是说你相信我那老糊涂的妹妹咯?也罢,随便你查了。”
折口米亚站起身,拉开靠走廊的纸门走出了房间。脚步很稳当,正如她之前所说的,她并没有常年卧病在床。我还没来得及证明我这个人的品行,折口老太太就爽快地让出了房间。一般人应该会很讨厌别人调查自己的房间的吧?
是因为她非常地信任我呢?还是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像我这么蠢的小偷呢?
我调查着这间只有六块榻榻米大小的昏暗房间。房间内摆放着马的装饰品和画有小学生手工画的木雕箱子。还有一套被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就连空调和电扇都没有。房间一角挂有一串坏了的风铃,虽然在转动,可惜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结果,我只查出了架子深处的灰尘。这个可以用来证明猫的生活痕迹和尸体自行移动吗?算了,这根本扯不上关系,还是只报告说没发现有猫的痕迹吧。
轻叩积满灰尘的架子倒没关系,就怕吸入那些扬起的灰尘会呛死自己。
“若硬要往深处想,她们俩之中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埃利奥特的声音很沉稳,像是在启示我似的说了一种可能。可这个可能我已经考虑过了。
“按常理来说,猫的尸体自己会动比较奇怪吧?”
“你处在被说老糊涂的老太太和被说精神失常的老太太中间,按常理来看,就已经很奇怪了。”
正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埃利奥特说得很随意。但却也因为立场客观,也不是不能相信他的意见。可是,要我怎样去相信一个会推理出猫=别的生物的男人昵?
“哪条路都走不通。”
“嗯。”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谎。”
假设她们还有其他隐瞒的事,我也猜不到是什么。
“或许没有说谎呢?”
“怎么说?”
“对她们而言,她们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啊——”是因为她们的脑子〇〇和〇〇〇〇吗?所以她们各自说着自己的幻觉?这个结论让夹在其中的现实中的我无法忍受。
“我觉得这中间的差距一定跟猫有关。”
“我觉得应该先找猫,然后再慢慢去解折口太太这个谜团。”
“嗯……不对,找到了猫之后我马上就回去,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啊。”
现在的谜团之多已经不是仅凭我个人兴趣就能去解开的了,所以我决定夹起尾巴走为上。
“啊哈哈,说的也是啊。那我要是解开谜团了会发消息给你的。”
“我看好你哦,埃利奥特侦探。”
“嗯,我现在马上就去调查死后还会动的生物……”
不安摇晃着尾巴搔弄着我的脸,电话那端话还未说完就断了。我强烈预感到我对他的期待会落空。若解开那两个老太婆的谜团就能找到猫的下落的话,我会更积极地努力去解的。可我觉得正好相反。
找到猫或许就能解开所有谜团,可是解开谜团却未必能找到猫。“我可没有糊涂哦。”“呜哇!”我旁边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折口太太悄声无息地出现了。吓得我从走廊边缘跌落到地上,为了稳住自己的身体,我只得用鞋子牢牢踏住地面,想到这下鞋子铁定弄脏了,不由得皱起了眉。
“您在排练鬼屋演出吗?连脸上的妆容都如此匹配,自然不做作。”
“我看你好像通完话了才出声的。”
完全不顾我的不快,折口太太跪坐着往后挪了挪。从说话口气和服装来看,应该是妹妹折口加亚吧。还有她那神出鬼没的行动,我做了上述判断。
也有可能是换了衣服在扮演她妹妹的折口米亚。若这是推理小说的话,可得戒备了。双胞胎互换角色可是常有的手段。但若现实中也这样来判断的话,那有双胞胎出生的医院岂不都成了杀人事件的舞台背景了吗?可惜我还未被推理小说侵蚀得太深,所以我判断这是普通的折口加亚。像妖怪一样。啊,说起来不是双胞胎,是三胞胎吧?算了。
“你可不能相信我姐姐说的。”
她一本正经,表情僵硬,用近乎生气的语气忠告着我。
“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刚才躲在暗处偷偷听的。”
她丝毫没觉得自己偷听是恶劣的行为,说得轻描淡写,如事后报告般。甚至还自豪地鼻子朝天。
“我姐姐精神失常,所以我不太想见她。”
“关于这件事,我有几点想和您确认一下。”
“只要不是确认姐姐所说的话的可信度,随便你问什么都可以。”
我一下子语塞,她的话像是抡起指缝中夹着钉子的拳头,虽没有要打过来的意思,但也很难让人靠近。从庭院再次踏上走廊,我边检查皮鞋上是否沾有泥土,边故意无视她的话寻思着该怎样问。我决定按自己想问的顺序来提问。
“您姐姐说她并没有见过猫。”
结果,在内心深处潜伏着的侦探职业道德的强烈谴责下,我将有关猫的问题放在了首位。
“姐姐她看不见猫吧?”
我或许是想报刚才被折口太太反击到语塞的仇,故意指出她话语中的漏洞。
“可是刚才在车里您说过,要我去问您姐姐猫的名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当然说过。”
若真要蒙骗我的话,当初就不会说叫我去问她姐姐了。难不成真的是老糊涂了?还是说有什么目的?摸不透这老太婆啊。应该说她老奸巨猾吧。
也有可能她只是单纯地说话不经大脑思考而已,若真是这样反而让我头疼。
“而且,她还说你们应该是三胞胎,而不是双胞胎。另外还有一位名叫诺亚的妹妹。”
“啊啊,对了对了。先别说这个了,我是来邀请你的。”
与其说她是想转换话题,不如说她思维跳跃得太快。她把布满皱纹的双手一合,扭曲着脸。啊,应该是在笑吧。
可是也太强硬了吧。年轻时的强硬还能说是以无谋为食粮勇往赢前,那她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太婆究竟是以什么为动力来强行抹杀别人的意愿呢?难不成是寿命快到了干脆无后顾之忧了?
“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吃午饭啊?”
很抱歉,现在有叫别人吃饭的自在氛围吗?这个家,这个人,这种气氛,还有外面“唧唧——”的鸟叫声。只有最后这个乌叫声让我有种身在森林深处的错觉。可惜我没感觉到森林里的凉爽,闷热的感觉还是没变。
“厨房张有结界,姐姐进不来。”
“结界?”这种字眼我只在液晶屏幕上见过。
“不对,应该说吃饭这件事她自己拒绝进来。”
她口中嘟哝着我完全不明所以的话。这种像是掉了牙下巴脱臼般的说话方式,一时使我怀疑她刚才是否是真心邀请我共进午餐。 ,
“我很高兴您邀我共进午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想再多在房子里转转。”
可惜现在并不是在奶奶家享用午饭的时候。我不是来这里享用美食的,而是应该为找猫而来的。
“那真是太遗憾了。”折口太太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脸上丝毫感觉不到遗憾的神情。说完,她伸展开膝盖,像折叠自行车般依次展开各关节,她的双脚终于从那圆圆的如蔼老人般的可爱身体下露出来了。
随后,她踩着重重的步伐转身离去。那脚步声宛如铁球砸在地上一般。我朝着她离去的背影再度提问,留住了她。哥伦布是刑警,所以不是侦探游戏反而更好。
“折口太太,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什么?”
重叠词和问号的组合有种微妙的不协调。算了,管它呢。
“你就算问我姐姐的事我也没法回答你的。”
“啊啊,不是那个问题。”我摇了摇头,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提问,我将一个直戳对方软肋的问题抛了过去。
“我想问您的是,饲养的猫为什么会死?”
这是攻击,并不是用来攻击人的,而是为了突破现在这种被逼入绝境的僵局。来吧,我等着那像戏剧般的场景的到来。
“谁知道呢,等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应该是寿终就寝吧。”
她反应得非常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话直刺了她的要害。可是她的台词并未就此结束,而是将她所想到的事情一连串地说了出来,就如同想把满嘴的鸡胸肉全部吐出来般。
“或许,是被鸟杀死的吧。”
“鸟?”是那只唧唧——叫的鸟吗?我指着天空问。折口太太点头。
“我家的猫喜欢捕食鸟来自给自足。”
折口加亚这样对我解释她家猫的生活方式后,然后转身朝正门的走廊而去。
折口加亚和米亚两人的走路方式稍有不同。加亚走路很用力,是每一步都很用力。米亚走路很稳,像是拄着橡树拐杖似的。
“……鸟啊。”
我在走廊边缘盘腿坐下,抬头仰望天空。唧——唧——唧唧——从这里看不见电线,可是却听的见那个鸟叫声。倾斜的日光让我产生错觉,那声音像是在呼唤漆黑的暗夜。不过没有不安,反而让人很安心。
或许是因为那个声音连接着折口家和围墙外的世界吧。在这个家里的我就像是在森林中徘徊的迷路人,但在那个声音的引导下,我似乎能走出去……我内心充满了这种感觉。我就像是童话和画册里的孩子那样。我张着嘴安心地发着呆,口水差点没流出来。像是正进行着光合作用的植物一般,又像是懒洋洋地沐浴着阳光的动物。
想必猫的尸骨此前也在这里沐浴过阳光吧。
猫会在虚弱的时候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的。因为一旦被别的猫发现了自己的弱点就会被欺负。有可能因此而装死也说不定。若是接近饲主就会想要撒娇,而且躲在暗处更利于观察……好像。我没有养过猫。
小时候的那只并不是我饲养的。每次想到就揪心,左边的牙齿会疼。正因为那件事而坚定了我走侦探之路的信念,但那是我痛苦而黑暗的回忆,并不是满怀希望的成长旅程,因此每当我想起时都会无比痛苦。
“该走了。”说完我便站起身。顺便看了一眼庭院,哪里都没有猫潜伏着的迹象。至少它应该不是那种会对我的脚步声有反应而现身的笨蛋吧。猫的听觉要远远比人类灵敏得多。要分辨是不是饲主的脚步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调查完折口米亚的房间后,我顺便穿过她的房间拉开她刚才走过的纸门,静静地走在走廊上。潮湿的空气像泡泡一样残留在空中,然后碰触到肌肤。可是它碰到我的肌肤后并不会破,反而紧贴着我,让我感到不快。
稍微观察了一下走廊的柱子,上面到处可见爪子划伤的痕迹。可是,那些痕迹的高度却很奇怪。对猫而言,这个高度太高了。差不多有到我胸部的位置这么高。难道是被某人抱着而在这里留下爪痕的吗?即便柱子被抓坏也无所谓吗?这个人看起来很不拘小节。
走廊尽头似乎就是厨房了,折口加亚正站在洗碗池边,手上抓着海螺。“啊呀,侦探先生。你要吃饭了吗?”
“不是,我正在搜查。”
我像是来修理电器的修理工似地快速在厨房转了一圈。但厨房很小,只走了几步就完了。我连上面正在运转的换气扇也仔细检查过了,可惜连根猫毛都没见着。猫应该不在这里。
最后,我夸张地把冰箱都打开看了。里面只有几瓶补充维他命的营养剂。等冰箱里漏出的冷气去除了身上一部分潮气后,我关上了冰箱门。
“这里我也查过了哦。”
“您那是昨天查的。说不定今天就逃到这里来了呢。”
不管怎么说,它都是死了还能动的猫,可不能看漏了,不是吗?
折口太太像刚从梦中醒来似地愣了一愣,立刻一脸赞同地摆出一副财神爷的表情点头道:“说得也是啊。”她圆滚滚的体型看起来真的很像七福神里的一员。但这个无关紧要。
我出了厨房,去看了一楼的盥洗室和浴室。猫既没在洗澡也没在洗脸,无论哪个都是空的。没有猫。顺便我还敲了敲厕所的门开门看了一下,是日式风格的,没有猫。
回到走廊,进了一间看起来像客厅的十二块榻榻米大小的房间。这里也没有灯光,很昏暗。能感觉到像是在播放旧片似的断断续续的光以及暗淡模糊的色彩。这气氛太像我的老家了,这让我很不自在。但我仍仔细查看了黑色桌子下面和电视机后面。“噢!”我在电视机后面发现了几根猫毛。是茶褐色的。可是那些毛上面蒙着一层灰,可见并不是最近才有的。
“不过已经可以确定这里曾经的确有猫。”
也就是说折口米亚的话有误。到底是存心骗我呢,还是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呢?看来对答要比妹妹有条理的折口米亚的话也不能全部相信啊。不过,我并不需要对怀疑的证明。
我只想快点按照可信度较高的委托人的话尽快把猫给找出来而已。
我弹指抖掉了手指上的灰尘,离开了客厅。一楼就只剩庭院还没去过了。于是我决定先去二楼查看。再说外面日光还很强烈。
我快步穿过走廊来到正门,刚进这里时看见有楼梯,那是通往二楼的入口。刚想踏上楼梯,手机却响了。是短信铃声。
我看了一眼发送者,是五个片假名。埃利奥特。
“我再次把所有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哦。”
“……真的吗?埃利奥特侦探。”
能把“所有”二字说两遍也确实很了不起了。发送短信时何不用“第二次所有”这一看似含义深刻的标题,岂不更震撼吗?虽然我并没抱有很大希望,不过还是先打个电话听听他怎么说吧。
“不,我是安乐椅侦探。”
“会计同志,快详细告诉我谜团的答案。”
“嗯,事实上有两个折口家哦。”
“晗?”我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弓着背偷偷讲着电话。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地惊叫太过大声而感到害羞。
“折口加亚和折口米亚分别住在两个家里。而且她们两人其实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同姓的两个家庭而已。所以才会有双胞胎啦、三胞胎啦、死猫会自己动啦、不在家啦之类的谜团。”
喂喂,你后面两个谜团说得好像已经解开了一样。究竟为什么尸体会动呢。你已经连家里家外都分不清了啊。
“她们两人的脸可是一模一样昵。”
“肯定是整容过了。”
“说得真肯定啊。那为什么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折口米亚会睡在这里呢?”
“只是碰巧睡在被子里而已。”
“……那为了证明上述推理是正确的前提必须是,有以时速超过两百公里的速度在公路上驾车飞驰,并且五年左右没发生交通事故,也没违反交通规则的超好运和偶然性。”
“哎呀,这只是个骨架,之后只要顺利地贴上皮肉,完成太郎式的推理就好了嘛。所谓的推理,只要别人能接受就算不是正确的答案也无所谓。”
“我明白。推理的正确答案没必要只有一个。”
可是答案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供求可真是不平衡啊。
“好了,下次我再解开谜团的话会再给你短信的。”
“虽然我并不想这样说,可是我觉得至今为止没有一个谜团解开过啊。”
我感觉只是把所有线索扯在一起消磨时间而已。
挂了电话后台上手机。“看吧,没有猫吧?”“呜哇!”从楼梯正面突然冒出一张脸正以极近的距离抬头看着我,从说话方式和外表来看应该是那个令人害怕的折口米亚。我从第一节楼梯上跌落,险些屁股撞在地板上。好在我及时抓住楼梯扶手上的柱子,避免了屁股剧痛的悲剧。
这对姐妹简直就像被电波召唤的妖怪一样。妖怪——?……会对电话的声音有反应。说起来去年好像也有寻找这样的猫的委托呢。
“对加亚说的梦话你也差不多该腻了吧?回家去吧。”
和加亚体格很像的二号丸子,折口米亚明明站着,视线却和坐在楼梯上的我在同一水平线上。连身高都跟她妹妹差不多。典型的一听到双胞胎就会想到照镜子。不知为什么,从她身上一找到和她妹妹相像的地方,我就会像把拼图游戏全都拼出来一样兴杳不已。
“我刚才找到了猫的毛哦,这里真的没有猫吗?”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说至少我没见过而已。我说了没有吗?”
句尾以挑衅的上扬声调结尾,像是在质疑我的记忆力般严厉责问道。她确实没有那样断言过,好吧,是我判断错误。不过“为什么米亚太太会没见到呢?”“我怎么会知道?还有,你得叫我折口太太,别用后面的名字直呼,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好的,对不起。”这样的话很难区别你和你妹妹啊。
“别找什么猫了,赶紧回去吧。”
“那可不行啊……这是我的工作。”
折口米亚用在看下等物品似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后,用下巴指了指二楼的方向。然而她下巴背面的肉却隐藏着不希望我去二楼的意思。我只是这么觉得,不确定。
“加亚也经常去二楼的,你小心点哦。”
“好的……小心点?”
“可别吵架哦。”
对于我的疑问,她用我更不明白的话语来回答。说完她便转过身,恶狠狠地说道:“别随便到处逛别人家,怎么每个人都这样。”
我歪头思考了一下她刚才那令人费解的话语,可是想不出答案。我对自己的脑细胞不抱什么期望,所以干脆停止沉思,站起身,上了楼。
折口加亚经常来二楼……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她的私人卧室吗?
爬上一段台阶高度颇高的木造楼梯后,我发现二楼只有一间房间。爬完最后一阶楼梯后马上就看见一扇玻璃移门。锁是装在里面的,似乎本来是窗户。门敞开着,于是我就这样进去了。
房间差不多是四块榻榻米的大小,地板上铺着蓝色的地毯。墙上凌乱地贴着木材,右手边有窗户。窗外的天空有电线和云,还有飞机。我的目光对上停在电线上的鸟。
“不是那只会唧——唧——叫的鸟啊。”还有好几只,是一个小麻雀集团。
房间里放置的家具只有与普通家庭毫不相称的钢制桌椅。角落里没有灰尘,似乎被打扫过了。打开抽屉查看,里面什么也没有。“现在这样真的像小偷了。”我自嘲道。
虽然报告勘察这个狭窄房间是件很无聊的事,不过还是要报告一下:没有猫的身影。桌子下面也看过了,没有任何痕迹。连老鼠粪都没找到一个,无味无臭的房间。
“……好了。”在进行了一番相对简单的仔细搜查后,并无特别发现。架子上没有能塞进死猫尸体的地方。应该不在家里吧。
若是逃出折口家或是被带出去了,那我就得回一趟事务所,手拿猫咪探测器上街进行搜寻了。可是猫的尸体靠着自己的意志来行动的话一定会去其他猫聚集的地方吧。头脑聪明的僵尸可是所向无敌的啊。
“话说尸体会动这件事本身就不可信吧……”
刚进屋时就打开了窗户,可不知为何,这间房间空气不流通。在这间连换气扇都没有的房间里,比起坐在椅子上对着墙壁,像现在这样坐在窗边反而更舒服。
“三胞胎,双胞胎,猫,尸体,会动,唧——唧——唧唧——……”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口中念着这些关键词。可是即便将这些关键词都结合起来,也不会出现能将点连成线的启示。这是当然的,若是只凭口中念着几个单词就能把事情解决了的话,我的英语长文考试的成绩也就不会那么差了。
“唧——唧——唧唧——”
鸟儿们的生活还真辛苦啊。连个安全的住所都没有。赖以为生的鸟巢都会被轻易破坏。站在电线上默默看着这个家的小鸟们也很羡慕我们有个家吧?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鸟……”可是为什么小鸟们只是一直看着这个房间却动也不动呢?
突然很介意这个问题,于是我脱下袜子爬出窗外,外面是屋顶,脚下是瓦片屋顶。倾斜的屋顶,若是跑起来的话立刻就会滚落到一楼庭院。于是我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走到屋顶边缘。从边缘朝下看,感觉那个高度是跳下去也不会事的。
若是抓着屋顶边缘慢慢放下身体后再放开手的话,再怎样着地失败充其量也就是扭到脚脖子而已。我站在原地朝电线伸出手。“……够不到啊。”若是有一段助跑再跳过去的话或许可以抓住,可是我这种年纪没有兴趣把所有的社会信用倾注到助跑中去模仿泰山。所以我老老实实地收手,然后,撤退。
为了不引起路上行人和周围住宅里的人们的注意,我暂时退了回去。从窗户回到房间里,我用手擦了擦脚底,再次坐在窗边。然后继续和鸟儿们大眼瞪小眼。
鸟儿们在眺望着这个房间。要说乌儿们是在戒备的话,那只能是这个房间里会出现觊觎鸟肉的猫吗?我趴在地板上查看,别说猫毛没发现,连人的头发都没有。是打扫得太彻底了吗?不不,只凭鸟儿们的视线是无法成为证据的。
搜寻了整个家都没找到,那猫究竟在哪里呢?要是逃进了阁楼的话至少应该听得到脚步声吧。难道是在庭院的隐蔽处?
不过令我有些在意的是这个房间的门口和开着的窗户。是为了让谁进出吗?叉或是为了让无法自己开窗的人而打开的呢?若是这样的话,这里果然是会出现猫的,也许。如果折口太太在猫死后还开着门窗的话,这里应该就是猫的活动场所,甚至应该称为猫窝了。
“双胞胎变成了三胞胎,死猫活了还能动,鸟叫声,唧唧——”
最后那个应该没关系。可是,我好像挺中意这鸟叫声的,变成了口头禅。
“……嗯?啊呀?”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给我的启示,短信的铃声又响了。十有八九是埃利奥特大侦探吧。真希望假装成安乐椅侦探的同事的推理有朝一日能变得有名,可现在要他引导我走出这个迷宫还是不可信的。不过我还是点开了他的短信。
“……哦。”
这次他似乎发了条看似正确答案的短信。就这样可以吗?
就这样公布这条短信了结这件案子真的可以吗?不,看起来还不会结束。埃利奥特短信中没有写最关键的猫的下落。老实说,这件委托除了让埃利奥特享受到了推理游戏的乐趣之外毫无任何意义。真相无法解决案件,这的确很少见,不过就现实中的某种意义而言,它却又是极为普通的事情。所谓的推理小说,就是就算谜团解开,合上书本,书中的登场人物消失了,可是我们的人生却还是依旧继续着。
啊——真是的,猫到底在哪里啊?只有去庭院看看了吗?好吧,我去就是了。
“思考真是件麻烦事。我要找捷径,只要能走捷径,不管什么方法都行。”
赤脚正好,我扔下硬铝箱跳出窗外,蹬了一脚屋顶瓦片。只蹬了一下,我的右脚脚尖就很不幸地踏到了屋顶边缘。收不住势了。若勉强刹车的话,就会闪着腰。
所以我就势沿着屋顶边缘跳跃下去。若我选择下楼穿过走廊,再从走廊边缘走到庭院的普通方式的话,会错过一些东西,而且我以这种方式下去说不定会有突现的灵感。“难道不是吗——!”我大叫着。硬是改变周遭环境的话,人也是会适应的!格地一声,脚踝附近传来声音。
着地的瞬间冲击分成两道箭贯穿了脚底,腰间,背脊,直到颈椎部位。我往前翻了几个跟头故作轻松地念叨:这可不是普通的冲击啊。接二连三的跟头滚得我头脑发胀。
幸好面朝庭院的房间纸门紧紧关着。要是折口米亚回到房间看到我这副糗样的话,我就颜面尽失了。剧痛使得我呲牙咧嘴,像是在怒斥:现在是装腔作势地说这种漂亮话的时候吗?
我倒在庭院中身体呈大字型,望着天空中的太阳。于是我在空中看见了云以外的东西。
“啊。”
是猫。虽然我并没有见过猫的照片,可是我却记得那个毛色跟电视机后面找到的猫毛颜色相同。
在我跳下来的屋顶的上一层,还有一个屋顶,上面有只猫一直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整个庭院。不对,应该说它在瞪着那群鸟儿们吧?从它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实在无法想象它扑向猎物时的狰狞样。它像是在沐浴阳光般地钉在屋顶瓦片上。
“呜哇——”
除非躺在庭院里,不然抬头看也看不到的地方竟然藏着猫。“哈哈。”真够愚蠢的。
不过,走捷径取得功效的心情是非常特别的。这种心情抚平了我心中波纹般的小小冲击,就连从地上爬起来都不觉得那么难了。我把脚上的泥土弹掉后跳上了走廊,随即在走廊上奔跑起来。我朝着有楼梯的正门方向直奔而去。
穿过走廊,与正从厨房出来的折口加亚撞个正着。看着我来势汹汹的样子,折口太太不禁倒退了半步,强装镇定道。
“侦探先生,你在干什么呢?”
“我找到猫了。”
“诶?”
“可以的话折口太太也一起来吧。不,请务必跟我一起来。”
我伸出手。可是她似乎对我握着她的手像服侍公主般的一起上楼的事有所顾忌,于是立刻退缩回去。她歪头看着我的手进退两难。
“在交给您猫的同时,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哈,你要问什么呢?”
我对折口那走调的疑问报以暧昧一笑,却不说明具体问题。然后我朝着楼梯跑去,仿佛在告诉她,现在最重要的是猫。
接下来的就是侦探固定模式的解谜问答了。
我将自豪地把事务所的会计所做的推理一一道来。
把猫抓住倒没费什么力气。可是要爬到猫所在的屋顶却很辛苦。我不是和猫一样擅长爬高的生物,要再多爬一层屋顶竟出乎意料地辛苦。
已经是第二次了,因摸到那些老道的鸟儿们拉下的粪便而险些滑落,这在我的人生中添上了耻辱的一笔。好不容易爬上了折口家的最高处,抓到了猫。抓猫过程很轻松,刚开始还担心猫的警戒心太强肯定很难抓,却没想到它连逃都不逃。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心底涌上的成就感让我有了动力。脚踝还是有些疼,我小心地爬下屋顶,背朝着鸟儿们爬向窗户。
回来的过程,让我觉得像是胆战心惊地走在回荡着唧唧声的森林中似的。
回到窗口,迎接我的是一双手。像两根干枯的树枝延伸过来似的。急于从我手中夺猫的折口加亚干枯的嘴角扬起一丝略带光彩的笑容。
抱过完全有生理反应的猫,折口加亚发出了如少女般的笑声,娇滴滴的声音满是皱纹。
“非常感谢你找到了我死去的爱猫。”
“不对。”
我口中冒出的否定像撞钟一样回荡在耳边。
哐哐地敲着让我想吐。唧——唧——唧唧——
记忆中没有的森林的景象,眼花缭乱地在我眼前跳动。
那只猫还活着。所以,也就是说,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总结刚才发过来的短信。
“我有灵感了,太郎。不只是人,连猫都是双胞胎。而且所谓的三胞胎是—一”
啪地一声,我合上了手机,阻止短信继续显示。按照推理小说的顺序,这之后的事必须先由我来证明。
猫有两只,而且还是双胞胎,这个念头其实早在我出事务所之前就想到了。可是我觉得那样太简单了。一只死了,另一只还活着,在旁人看来就是会动的尸体了。
而且猫的脸要比人类的脸更难以区分。
“直截了当地说吧,其实很简单。”
怀抱茶褐色的猫,折口加亚对我的独白很困惑。假装糊涂地耷拉着眼睑微张着嘴。我直直地和她对视着。
窗外的风吹不进来,在这空气不流通的房间里,只能自己来推动停滞的气流了。
“我现在明白了。你在说谎吧,折口加亚太太。”
被委托人欺骗的事也很常见,因为有些人总是有难以启齿的隐情。可是这次又要比以前那些人恶劣了一些。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那只猫其实并没有死。”
所以它才会跑来跑去,逃进家里。
“我能借一下那只猫吗?我想确认一些事情。”
我伸出双手,可是折口太太的上半身好不配合,一动也不动。
“折口加亚太太也可以一起来,您要一起来吗?”
“我不要。”
她满脸笑容可语气中却透着一股恶心到要吐的厌恶感,一口拒绝去见她姐姐。然后将一直看着外面日光的猫交到了我手上。折口太太放弃了,应该说事已至此,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所以没有反抗。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侦探。”
她对我作了这种对我而言是感到很屈辱的评价。她看着已经谙熟于她的毒舌的我的反应,笑了起来。
“虽然这也不是我的做事风格,不过不分清黑白就完成委托的话,我是没法安心收取委托费的。”
我抱过猫,毛的触感有些扎人。猫乖乖地让我抱着,昏昏欲睡地半合着眼。我现在要带她去见折口米亚太太。之后,折口家的谜团应该都能解开了。
“您要一起来吗?”
“呵呵呵。”
她仿佛我在开玩笑似的笑着,可是目光却像利剑一般。若我现在转身背对她一定会被她杀掉。最近的老太太们可都是行动派的,这不,都能自己来侦探事务所了。
我夸张地转过身,摇了摇猫那条垂着的尾巴。以四十五度抬腿像阅兵式的军人那样迈开步子。我感觉若我不用这种滑稽的走路方式的话,会很难背对她。
“啊啊,对了。若我再问一次的话不知能否回答我呢?”
我极不情愿地夸张地回过头,折口太太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半笑着。
“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这次她没有装傻充愣,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姐姐叫它加亚。”
“哦,这样啊。跟我想的一样呢。”我稍稍有些自豪。但其实这部分在埃利奥特的短信中有写着。而我现在要去确认那封短信的后半部分推理。
“米亚现在应该在卧室里。”
“多谢提醒。”
我下了楼,按她说的,朝着第一次见到折口米亚的房间走去。走廊上那残留着抓痕的木制柱子突然进入视线,看着那像是被划在人的皮肤上的抓痕,我不禁皱眉。
我把怀中的猫靠近那根柱子,可是它没有任何反应。我感到一抹不安,亦或是失望,再次举足急奔向卧室。
我没有拉开靠近庭院的纸门,而是绕了一圈从走廊一侧的门里进入卧室。我俯视着裹在被窝里的折口米亚,叹了一口气。
“折口米亚太太。”
我朝着背对走廊而坐的折口米亚喊道。
“不要叫我全名,你那样一叫我寒毛都竖起来了。真是的。”她态度恶劣地说着,扬起一阵像摩擦着门牙似的笑声,回过头。视线的焦点集中在猫脸上。
同时瞳孔放大,像是对黑暗有反应的猫一样,闪烁着眼珠。
“啊呀啊呀,”一瞬间,老太太放松了脸颊的肌肉,嘴中漏出放松戒备的声音。
然后,就从那张嘴中,一一解开了折口家的谜团。
“这不是加亚嘛。怎么?这个自称是侦探什么的可疑男人,其实是你钓到的小白脸吧?”
她对着乖乖呆在我怀里的“猫”这样说着。眼前这幅光景让我无法对她说我是小白脸而生气。我默默屈膝在地板上,将猫放下。
猫就那样窝在榻榻米上,动都懒得动。或许,它是真的太困了。折口米亚丝毫不顾及想睡觉的猫,粗暴地一把抓起猫将它提了起来。猫的尾巴像是在抗议似的左右晃动着,可惜它的抗议被无视了。
“你还没死呢?诺亚都死了,我想你也差不多了吧。没想到你还挺长命的。”
她一脸戏谑地朝猫亲切搭话。她张开四肢趴在地上,模仿着猫的姿势和它说话。猫对凑在自己鼻尖的老太婆的脸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
“这就是三胞胎的真面目吗?”
折口米亚和两只双胞胎的猫。怎样算都算不出三个人或三只猫的。
因为这对姐妹都说了谎。
“加亚啊,你也上了年纪老糊涂了,可是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啊。你要让别人怎么找死猫呢?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可是真的会被别人认为你精神有问题的哦。身为你亲人的我也就算了,要是连周围人都这样认为你可就完了啊。”
她对着一只猫,像是在教它一门手艺似的,一脸认真地重复着她诚恳的劝告。
眼前这一人一猫不由得使我背过身,走出房间。
独自一人沉浸在人声和怪声中的老太太,她的声音像道结界般,使我无法继续忍受而逃到了外面的阳光下。
我在屋檐前盘腿坐下,耷拉着脑袋。
脑中想起了在老家举行祖母葬礼的那天。
低头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耳膜被一阵一时沉寂了的鸟叫声再度拉回现实。拾起头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折口加亚和那只名为“加亚”的猫。
而背后那令人心痛的带刺的声音已不知在何时停止了,消失了。
猫在折口太太的膝盖上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安稳地睡着。是从米亚手上抢过来的吧。
“米亚太太呢?”
“在走廊上磨爪子。”
“啊啊,那个抓痕……”
我不由地想起了走廊柱子上的抓痕的高度。那可真是个令人讨厌的位置啊。我今后无论看见哪里的木柱子都会想起那些抓痕。
“在折口米亚太太看来,这只猫就是加亚太太吧。”
我小心地指着猫的额头。猫的额头真的如俗语中说的一样很小啊。我小心地不再往下说,以避免涉足过深。
若是我集中到一点上继续挑明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我似乎就会输得很惨。
“啊呀呀,她说不定是把猫当成妹妹了。”
“她说的三胞胎的诺亚就是指你养的孪生猫中的另一只吧?”
折口太太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值得微笑的话,可是若她悲叹着伤心的话也就不会招来我这种外人了。
“把猫看作人,当人来对待,这就是谜团的答案啊,太过残酷了。”
“我不是说过,她精神有问题吗?”
“……的确。”
关于这点,折口太太并没有说谎。看起来最虚假的地方却恰恰是事实,真是够讽刺的答案。制造了这对姐妹谜团的人一定也在草丛里偷偷哭泣吧。
“我还是跟您确认一下吧,您说猫的尸体会动是假话吧?”
“那还用说吗?”
她像是在和别人谈笑风生般地挥着手,好像在说:你可不能戏弄老人家哦。人类,随着年纪膨胀的或许只是体型而已,我看着她这样想着,突然涌起一丝厌恶。
“可是你养的猫死了这是真的?”
“真的哦。”
那真是遗憾。
“……那你原本是打算装糊涂跑来委托寻猫,等我找到后就一口咬定那是死猫,然后就这样得到这只猫吗?”
我直捣黄龙中心。但我却激动不起来。下将棋时,我的王将总是破罐破摔。就算胜负已分铁定输棋,我还是会向前挺驹反抗。现在我也是这种心情,没有丝毫即将揭开真相的兴奋感。
其实我心中是希望折口太太继续装傻充愣的。然而我的愿望却无法实现。就像和桃姬的婚礼在梦想的彼端那般遥远。
“如果让你认为我是个把精神病姐姐放在家里置之不顾的丑老太婆,从而对猫或姐姐产生同情的话就难办了。而且,要你这个有正常判断力的人在看见这一切后,还要装作没看见的话,也很难吧。所以我想,若连我也老糊涂了扭曲现实的话,你或许就能事不关己地离去了。”
“…………………………………………”
“我很肤浅吧?”
“很深奥哦,我像是在窥视着一个很深很深的洞。”
并且,那个洞不是开在地面上的,而是在人类的肌肤上。在肌肤上开个洞,并且里面不是红色的,而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到,哪怕是一个细胞。
“你就那么想要得到这只猫吗?”
“这孩子若是给了姐姐岂不浪费?”
也可能相反,她把它当妹妹看待,说不定会比任何人都疼爱它。况且米亚嘴上很恶毒,可内心似乎并不讨厌这只猫。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可以,已经没什么事好隐瞒的了。”
她淡淡的口吻听起来反而像假话。不过我也是一直在说只问一个问题却又一个接一个地问,扯平了。自己说的却做不到和对方说假话性质是一样的。我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我大概明白了,是米亚太太把猫从你眼前抱走藏起来了。不然也没必要找猫了。可是,我不明白,你只要跟着米亚太太就能立刻知道猫的藏匿所了。那你又为什么要特意跑来侦探事务所委托我们呢?”
动机证明是一名侦探推理常规中的一环,我采取了直接询问本人的手法。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扮演犯人角色的折口太太毫不犹豫地向我道来,走这条捷径简直轻而易举。
“猫的下落我大概知道。”
看吧,所以一直暗示我,跟我谈论鸟的话题。
“可是如果我和姐姐碰面的话我会被她杀掉的。因为她认不出我这个妹妹,只会看穿我是要和她抢猫。她曾经拼命反抗,并那菜刀砍伤我肩膀呢……我没必要为了一只猫而搭上自己的命。”
“……那搭上我的命就没关系了吗?”
“那是当然的,不然我付的钱就没意义了。”
她非常干脆地说道。虽然我并不认为我的命比纸薄,但忽然想起了和折口太太在超市买东西的情景。“说起来,”我以此为开场白,“牛奶和海螺,咖啡和洋葱。这些不都是不能给成年猫吃的食物吗?虽然我不怎么确定。”
“正确。”折口太太用千涸的声音回答道。话语中丝毫没有赞赏的意思。不过这种常识只要稍微查查就知道了。
“如果放有这些东西的话,姐姐会以人的知识去判断然后再以猫的姿态对这些东西产生厌恶,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轻易去偷吃冰箱里的食物了。”
不把姐姐当人看的妹妹,用一种兴奋的声音说明着买那些东西的作用。让人觉得她的喜悦异常扭曲。她内心的黑暗本性油然而生,压制住了她的其他感情。
“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有一只和自己爱猫一模一样的猫,一定会想要养它不是吗?”
她的笑容太频繁,我连看都懒得看。
我再次低下头,被回荡着鸟叫声的森林幻境所包裹。
即便帽子掉在地上,我都提不起劲儿去捡起来。
“你真的不要钱吗?”
“是的,因为我并没有完成委托找到猫的尸体。”
若对工作内容无法认可就收了钱的话,事后我肯定会被正义感所谴责的。
我对看着我在折口家门口穿鞋的折口加亚说道。她手上紧握着一个看起来很厚的信封,一脸歉意。不知是表情所致还是上了年纪所致,她脸上的皱纹像树木的年轮一般冒出来,当中装饰着鼻子。与其说人的脸像树木,不如说是树木上刻着人脸比较好。
“把年轻人的时间浪费在老人家的无聊嗜好上了,真抱歉。”
“没什么,哈哈哈。”能把无聊这个词说得这么干涩也真是罕见,哈哈哈。
“被你讨厌了吗?”
面对折口太太温柔的微笑,我到了嘴边的话又像海底漂浮的海藻那般飘忽不定了。映入视野中的正门架子上装饰着的猴型木雕时钟,和我刚来时一样,上面的时间没有改变分毫。秒针仍然不自然地抽着筋,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指向正午。
“与其说是讨厌,我觉得更像是目击了高龄化社会的恐怖。”
我紧紧握了握手中的硬铝箱,努力维持语气的柔和。自从和桃姬同居之后就一直碰到怪人,不过像这种与杀人毫无关系的奇怪老太太却是头一次。所以我无法预测她的行动,直到最后都不敢放松。折口太太现正对着我微笑,然而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人住在这个家还能这样安稳地微笑呢?
而且她若真是如此讨厌姐姐的话,分开住不就好了吗?无法这样做是因为心中还另有隐情吗?
“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老人的。”
“是啊,所以我很害怕。”
我微微透露着心中的恐惧,看着正门。那是一扇颜色类似蟑螂的门。从门的那一端传来一阵阵很有规律的鸟叫声。
我隔着一扇门尚且能感受到门外生物的呼吸和气息。
可是站在背后的折口太太的呼吸和声音却让我感觉不到“生活”。
“你要是不收钱的话,至少在这里吃个晚饭再走吧?”
要吃个晚饭再走吗?不不,还是算了。我还是想有选择地挑选邀请自己的对象的,即便我没有这个权利。
而且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不想在折口家浪费几个小时的时间。
“很遗憾,我家还有亲手做好饭边看漫画边等着我吃饭的爱妻。”
“啊呀,你已经结婚了啊?”
“顺便问一下晚饭吃什么?”
“烤海螺,洋葱吐司。牛奶或咖啡,以及——”
“以及?”
“主菜是猫粮怎么样?”
“哇哈哈。”
“哇哈哈哈哈。”
“我回去了,再见。”
右脚的鞋带只系了一半我就站起了身。折口太太也隐去笑容沉默着。
我握住那已经褪色了的门把推开门。刚进屋时我就感觉到这个门没有锁,只轻轻推了一条缝隙它便自动打开了。外面的空气吹进了折口家。感受着这股空气,一股吃完铜锣烧后一口气喝光柠檬汁一样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而眼下我需要的就是打破僵局。
正当我要离去时,再度被折口太太挽留。
“那个,侦探先生。”
“叫我花咲就好。”
“侦探先生,我想说关于钱的事。”
像是要引起我兴趣似的说法,让我不由回过了头。折口太太把钱的一角露出信封,像扇子般展开。我闻不到金钱的味道。
“能否收下封口费呢?”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眼眶的周围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沙土一般僵住。随着睫毛的碰触,似乎能听到沙沙的硬质的声音。
她很善于找个好借口来利用金钱,我对此相当佩服。
因此我也用公式化的微笑来回应,摇头道:“我有严守秘密的义务,所以请放心。”
我关上门。突然想起忘记跟她说请把那笔钱用来作猫的抚养费了,可惜门似乎不会再开了,所以我只能在心中默念。虽然没有给她名片,不过这次不做推销也没关系吧?毕竟我不想再找猫的尸体了。
从折口家的大门口向前走了几步,我抬头寻找那只唧唧叫的鸟。两根电线上停着一群麻雀,而那只鸟便混在其中。一副悠闲的样子。
天空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黄昏覆盖。轻拂过额头的风很舒服。我甚至感觉干燥得有些疼痛的肌肤细胞开始复活了。我确认了大门不会从里面打开后迈步离开了。
我眺望着冲进折口家车库的那辆轻便汽车,来到了公路上。我感到双腿疲惫不堪,甚至想要拦截过往的车辆顺路搭载。我想回公寓,可是在那之前得先回事务所取自行车。明天再爬三楼去跟所长报告“今天没白跑,一天过得很充实”吧。
之后的麻烦事明天我会想办法应付的。
“喂,等一下。”
空中传来人声。我被那像纸屑卡在喉咙中一样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抬头一看。
折口米亚正趴腿坐在围墙上,她把手放在两腿之间的围墙上。那坐姿简直就像是四脚爬行哺乳类,特别跟猫奇像无比。虽然我被她意外的出现给吓了一跳,但更让我吃惊的是她那跟折口加亚一模一样的脸。在我吃惊的同时,从硬铝箱里传来了声音。
“不好意思,有短信来了。”我向她打了个招呼后拿出手机查看。是埃利奥特。标题为“我再次把所有谜团都解开了哦。”真的吗?埃利奥特侦探。短信来得太晚了。
不过,我还是打开文本看了短信内容。“………………………………………………”哈?
“这两个名叫折口的老太太其实不是双胞胎而是同一个人。”
嗯?继三胞胎双胞胎之后这次又来了个同一人?
“也就是说,她在太郎你面前一人分饰两角。她一个人演独角戏,用死猫之谜做饵把你引去她家。猫的尸体什么的只是她的胡说八道,目的只不过是想打发无聊的时间吧。所以她家养的猫其实也不是什么双胞胎,本来就只有一只,而且活着,你怎么找都不可能在家里找到尸体的。我说对了吗?”
“………………………………”哎?怎么?也就是说在这栋房子里住着个换衣服异常快的老太太?确实很可怕,可是你说得太晚了,埃利奥特。可能的话,我希望在我找出“真相”之前能收到你的这个假设短信。
如果这个推理是正确的话,那我得在折口家丢多少脸啊。
而这个老太婆又是多么的投入啊。不断地抢在我之前去做准备,拼命地一人分饰两角?当我从二楼跳下去的时候,难道她是从窗户跳下去后绕回庭院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后钻进卧室的被子里的?简直无法相信啊。
这对孪生老太太的确没有同时出现在我眼前过。可是若要选择玩的对象的话也该是自己喜欢的对象吧?貌似她比较中意埃利奥特啊。那也应该是让他来而不是让我来才对。
……算了,只能说也不是完全没这种可能性。我对真相的大逆转没什么兴趣,不想去推翻什么,打算就这样直接离开。
“你说你是侦探吧?”
“是的。”
“那你在回去之前给我把加亚找出来。”
我想不出要用什么表情去接受这个委托,因此只能让我的脸顺其自然。我不确定我究竟摆了怎样的表情,不过折口太太似乎毫无顾忌地继续说着。双眼眯成一道缝,朝着家的方向望去。
“刚才还在的,现在却怎样也找不到了。我觉得它肯定还在家里。”
“………………………………………………”
我脑中思考着很多事。错综复杂。可若我将那些事一一道来的话,这个故事将还要继续下去。那是我非常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和奇怪老太婆的游戏应该就此画上句号。是该收手的时候了。
我偶尔也会有太想逃走的时候,即便放弃想得到的东西也在所不惜。作为一名谨慎的侦探,为了生存下去,更重要的是要学会失去。所以我不会去把已经解开了的谜团再像鉴定美术品一样拿来细细回味咀嚼。我不在乎真相的表里。难不成你两面都想要吗?又不是杂样煎菜饼,两面都要顾虑到。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因观察角度不同会变得不同而已,这种事无所谓啦。男人就应该从正面迎击!
所以,我恢复常态,面对眼前这种委托,心中只萌发出一个答案。
“不好意思,我不擅长找人。”
拒绝后我便迈步离开,和刚才在大门口时一样毫不回头。
你妹妹是人,你也是人啊——
唧——唧——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