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呀,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啊?』少年A说。
……叫人家少年A似乎很难记,还是给他起个假名,叫『太郎君』好了。
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是国三生,也知道他们是学校地下不良帮派的小喽罗,可是名字听了好几次,还是记不起来。
因为他们都一样染褐发、穿着内里缝着超俗气刺绣的制服西装外套,然后再配上滑溜溜、会反光的高腰裤。
这就是乡下不良少年伤脑筋的地方。我所认识的横滨不良少年,还比他们有品味多了。
他们八成以为自己是少年漫画杂志中的小混混吧?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哪有可能说出口?
对手有五个人,我只有一个,又不高大,也不会空手道,更没有什么必杀武器……呃,应该也算有啦。
我的制服暗袋里放了把超小型的麻醉枪,可是,不能拿这把枪射击普通的不良少年。
这样的话,就一般情况而言,我将逃不过挨一顿揍的命运……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厌到害怕。
为什么?因为绫乃此刻正在我的身体里头。
——别担心,我已经叫条威和海人过来了。——
她这么说着,为我打气。
一个月前,绫乃转入我就读的桔梗之丘国中。转来后不到一个礼拜,她已经吸引住全校男同学的目光。
因为绫乃是黄色炸药等级的美少女,让人觉得这样的美女不应该待在这种乡下国中。
我会被这群不良少年包围,事实上也是因为绫乃。
像我这种不好不坏的普通人——根据不良少年们的说法是『像我这种普通到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和绫乃看来很亲密、很开心的样子,让他们不爽。
绫乃在班上坐在我的隔壁。只是巧合罢了。
不过,我们也因此总是很要好的在一起——这是周围大家的想法,事实上他们想错了。
我们,还有隔壁班的当真条威、火室海人,再加上一年级的转学生、中日混血第二代的伯小龙,大家都是经历过赌上性命的超能力对战后,存活下来的伙伴。
『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小子?』
太郎君(假名)揪着我的前襟威吓着。
他鼻孔很大,而且鼻毛还跑出来了。
『不、不是、那个我……』
——不可以,翔,忍住,条威他们马上就来了,你的念动力很危险,足以毁掉整座体育馆,弄不好或许会整死鼻毛男,还会让我们的秘密因此曝光。
说什么忍不忍耐,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念动力——也就是用意识移动物品、破坏东西的能力——我一点也没有!
我甚至连想解决这群不良少年都做不到。
可是,如果我这么想的话,在我身体里面的绫乃就会听到我的真心话,所以我尽可能忍下自己的害怕:心里想着:
哼!你们这些小角色,要是我真的使出念动力,不用两秒钟,就能够把你们全都变成绞肉了!
我话先说在前面,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在我数到五之前……不,数到十好了,你们最好放手。
我尽量数慢一点。
一~~~
二~~~~
三~~~~~~
四~~~~~~~
五~~~~~~~~
『说话呀!喂!』
太郎君(假名)像猩猩一样露出牙齿威吓,低下头,摆出不良少年所谓『头锤』的姿态。
惨了!
就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太郎君(假名)突然做出相反的动作,仰头向后倒。
『咦?怎么了?』
铿!铿!铿!他用自己的后脑勺撞向顶楼的水泥地。
是灵魂出窍!
原本在我体内的绫乃,正附上太郎君(假名)的身体,操控他的动作。
『哇!痛!好痛!谁、谁来救救我!……』
周围的不良少年全都慌了手脚。
『你在干嘛?喂!』
不良少年之一跨坐在太郎君(假名)的身上,企图压制住突然开始发狂自虐的他。
『你这家伙,对他做了什么?喂!』
不良少年集团中的中坚分子二郎君(假名)对我挥舞着拳头。
『给我等一下!』
只听见一个低沉的说话声,二郎君(假名)的手被人从背后抓住。
『……?!』
转过头去,二郎君的脸上立刻毫不留情地挨了一记头锤。
二郎君(假名)发不出声音,跪倒在地,低着头,鼻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你找我兄弟有什么事?』
火室海人擦擦沾到鼻血的额头,瞪着周围的不良少年们。
赶、赶上了!谢天谢地……
他就是『我认识的横滨不良少年』。
薄料衬衫的前襟开到胸前,西装外套的衣领改得比原本的规格要窄些。长裤的大腿部分有点宽,而下摆相反的有点窄。
海人天生的高个子还挺适合这身打扮的。
转来我们学校才一个月,海人与男模风的条威一起成了在地巨星,就连隔壁班,也就是我们班的女生,都为他们疯狂不已。
『你、你这家伙,火室!喂!要干架吗?』
不良少年的动作却与嘴上说的话相反,害怕退缩。
『我们的老大可是百百路树润哦?要打吗?啊?』
百百路树润,是和海人他们同期转来的七名转学生之一。
才转来没多久,他已经在桔梗之丘中学划出势力范围,听说还找了这些恐怖的不良少年帮派成员一个个单挑。最后还把老大大猩猩寺田送进医院,取而代之成为帮派的头头,是个难搞的家伙。
『啊?百百路树又怎样?』
不良少年们提出老大的名号想吓吓海人,但海人怎么可能这样就腿软?
废话!海人可是超能力者耶!
他是超能火人,只要他想要,就能送几颗火球给眼前的敌人尝尝。
无论对方有多强,终究是普通老百姓,如果我们来真的,根本不可能输。
不过,就算对方再怎么坏,我们也不能让普通国中生全身着火啦……
『王八蛋!正合我意!』
『脑袋不想要了吗?哼?要我们捣烂它吗?』
原本退缩的其他不良少年一听到百百路树的名字,就有如神明护体般,全部恢复了精神,肩上扛着不知哪里来的高尔夫球杆,还有称为『特殊警棍』、能够愈拉愈长的金属棒,偏着头朝海人围了上来。
『劝你们住手比较好哦。』
拿着高尔夫球杆和特殊警棍的两人被人从肩膀上拍了拍,他们转过头。
站在那里微笑的人,是条威。
『啊……你……』
正要开口的高尔夫球杆男被条威的掌心轻轻一推,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啊、啊……』
然后就这么双腿无力,再也站不起来。
『你他妈的!』
特殊警棍男见状,开始害怕发抖,同时仍然不忘拼死挥舞警棍朝条威冲过去。
只见他挥棒落空,威风的警棍连条威的毛都没扫到。
而条威只是单手插在口袋里,轻松地摇晃了上半身而已。
条威有技巧的躲开攻击,简直像职业拳击手;在闪躲特殊警棍男的瞬间,他倏地近身在对方的太阳穴送上一拳。
单单这个动作,特殊警棍男便翻白眼倒地,口吐白沫了。
不知道条威『能力』的旁观者看来,会以为他练了什么奇特的格斗技,或者擅长什么拥有中国四千年历史、独门单传的暗杀拳吧。然而,条威的厉害,是有其他原因的。
因为条威是具备千里眼、读心术,还能够预知的天才超能力者。
所谓的『预知』,就是能事先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这是普遍印象,但条威的能力还有更神秘的部分。
他甚至能够看见眼前人物下一秒将如何动作,解读出那短暂的未来。他还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攻击、攻击哪里,就能够击倒对方。
因此,别说是不良少年耍弄的警棍了,连子弹都无法奈何条威半分。
其实,一个月前的深夜,这所学校发生那个『案件』时,光凭他一个人,就在一瞬间撂倒了十多名手持麻醉枪的追兵。
他和我们站在同一边的话,可是一剂强心针,但要是成了敌人就麻烦了。
他就是绫乃所说『最强的天才超能力者』——当真条威。
『还来啊?』
条威微笑着说话的表情,没有丝毫威吓的神色,却反而让不良少年们开始害怕颤抖。
还站着的剩下三人,勉强扶起失神昏倒的两人,一边碎碎念着撂下什么狠话,便目光无种又畏畏缩缩地离去了。
『谢谢你们帮了我大忙!』
我对海人、条威,以及在我身体里面的绫乃说。
『说什么傻话呀,你这怪物!』
海人以手臂粗暴地碰碰我的肩膀。
『如果让你像前阵子那样抓狂发飙,可是会引起大骚动的啊。』
海人所说的,是一个月前以这间学校为舞台的『超能力者大会战』。
『绿屋』送来名叫猛丸的超强念动力超能者,结果他的念动力失控,直接捣毁了预定拆除的木造体育馆。
在体育馆内的我和猛丸奇迹似的获救,而海人他们一直认为引发奇迹的,正是我的念动力。
回想一个月前,自从绫乃灵魂出窍来到我的房间之后,我的生活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在那之前,说起我的生活,不外乎是——
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刷牙洗脸,尽量缓慢吃完面包、蔬菜汁和荷包蛋后,搞得快迟到了,才匆匆忙忙飞奔出门。
然后上课时,我只是呆呆望着老师的手在黑板上移动,脑袋里想的完全是其他事情;内容大概都是自己是个英雄,在魔法与怪物的世界旅游等幻想。
放学后,下课的钟声还没打完,我人已经离开教室,直接回家。
胡乱脱下鞋子,还没说『我回来了』,人已经走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我把上课时想到的模型点子在笔记本上打草稿,然后开始在素描簿上画下形像插图。
之后到晚餐前这段时间,我会拿出自己制作的『翔』、公主、魔导士的人偶模型,在幻想中稍微加进一点点真实,以我狭窄的书桌作为舞台,开始观众、演员都是我一个人的『短剧』……差不多是这样吧。
而现在呢?我已经一个月没玩模型了。
不是我要装大人从那样的游戏中毕业,我自己制作的模型全都慎重地收在我书桌的抽屉里;纯粹是因为正牌的『冒险』不晓得什么时候又会再度展开,因此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幻想上。
『翔,希望你尽可能不要使用你的「能力」,因为你的「能力」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条威说。
……喂喂(汗)。
不论是即将发生的将来,或者是他人的心全部都能知道的条威,竟然还是一样误会我那超级宇宙无敌的狗屎运是超能力。
事到如今,我实在很难开口解释。
原本我想等条威开口说:『他不是什么超能力者,只是普通的国三生。』
这时我再跟着说:『他说得没错,对不起各位,我不是存心撒谎,是你们自己搞错了。』就能够放下肩膀上的重担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架已经打完了吗?』小龙跑了过来。
不爱争吵的小龙八成不想被卷入是非,才故意慢点过来。
绫乃从二楼教室窗口探出头挥着手。这么说来,她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我的身体了。
『翔——!条威、海人、小龙也一起吃便当吧——!』
『知道了啦,别喊那么大声!真是!』
我一方面担心会被那群嫉妒的不良少年瞪,一方面心里又得意得要命。
『太好了!吃饭、吃饭!』海人这么说,打了个大呵欠。
『今天负责准备便当的是小龙吧?』条威说。
『是的。配菜是麻婆豆腐和煎饺唷!条威哥,看,我带来了。』
小龙准备的中华便当,非常正统。
他们四个人一起住在条威用预知能力中的乐透奖金买的独门独院房子里。
料理值日生、便当值日生、打扫值日生都由他们四个人每天轮流负责,这么自由轻松的同居生活,一般国中生根本不可能享受到。
而我,也是他们的一员,放学后跑去他们家,在大人的视线之外度过的快乐时光,吃吃喝喝,大吵大闹。大家就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死党好友。
能够制造火焰的『超能火人』海人、使用气功的小龙、预知能力者条威,还有能够灵魂出窍的绫乃。而我,则被称为『念动力超能者』,意即我的超能力是使用意识移动物品。
当然,我没有这种能力。我只是个平凡的十四岁国中生而已。
只是偶然被卷入超能力者间的战斗,正巧遇上万分之一的奇迹,击退了正牌超能力者们,却因此被他们误会。
虽然我心里很痛苦,但之所以不说穿、继续让他们认为我是他们的超能力者伙伴,是因为只要能多一下下也好……我希望能以他们伙伴的身分待在他们身边。
就算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根本不是什么超能力者,而离我而去……
但是,即使只有现在也好……
『哎哟,你实在太慢了,我干脆直接下来了。』
绫乃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啊,抱歉,那我也去把便当拿下来。』
『你的便当在这里,翔同学。』
说完,同时把我的书包递给我的,不是绫乃,而是真翠纱耶加。她和绫乃同一天转学过来,也是我们班……不,该说是全校的话题美少女第二名。
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眉毛不像有整理过,却左右工整对称:头发不像有染过,却略带栗子色;身材修长,但不是很高;脸蛋小到和一般女孩子并肩走在一起的话,会让人远近感失焦;皮肤白得像不曾晒过太阳。
她和绫乃同样是转学生,所以感情不错;两人一起走在街上时,不论大人小孩,只要是男性,都会震撼到忍不住回头看。
『纱耶加说她也想和我们一起吃……可以吗?』绫乃说。
『可以吧,翔同学?』真翠纱耶加偏着头微笑。
看到那笑容,就算是绫乃也拒绝不了。
『当、当然!』
我这么回答,同时偷看了一下绫乃的样子。我期待在绫乃身上见到恋爱小说里常出现的反应吗?
——干嘛那么做作?——可是,绫乃一点嫉妒的痕迹都见不到,眼睛转啊转的搜寻着大开的便当。
『哦,怎么?你是绫乃班上那个话题人物?』海人说。
『怎样的话题人物,海人同学?』
纱耶加用力、开朗地拍拍海人的背。
『痛!你还真爽朗啊,啊哈哈哈!』
『这样还真不错,连饭都变得好吃了。』小龙也很开心。
条威也在笑——跟着大家一起笑,但——总觉得样子有些不对劲。好像正挂心着某件事。
他留下小龙特地做的中华便当,说:『我有点事,离开一下。』就突然不晓得往哪里去了。
灯山晶伫立在校舍的屋顶上。没有任何动作,她的手指挂在铁丝网上,眺望着远处深蓝色的连绵山群。
她看到当午餐的卡路里饮料罐子上,隐约印了口红印,便用手背抹了抹嘴边。
她以非正职的身分重新回到过去的『工作』,最近偶尔也会把丢在抽屉超过一年以上的口红、化妆品拿出来用。
既然身为女性,穿裙子、搽口红、多少化点妆,在执行秘密行动时,比较不那么引人注目。以学校职员身分回到这间学校时,她通常都会仔细把妆卸干净.今天则是因为来不及。
舌头舔舔嘴唇,感觉到口红独特的香料。
不舒服。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她认真地这么想。
就在这时——
『慢死了!真的是!』
灯山烦躁的把喝完的饮料罐子塞进铁丝网里。
她想和某人在这屋顶上谈事情,不过他们并没有约定。因为没必要。对方应该能够预先知道我有话要找他谈,而自己过来。
他能够看见未来,读取眼前对象的想法。这样的能力,或许会被世人推崇为『神之子』。
那名少年——当真条威——灯山等着他的到来。
『让你久等了,灯山姊。』条威这么说。
明明没有约好却现身,灯山已经见怪不怪了。
使用扑克牌对条威进行预知实验时,也得出百分之百的命中率。
条威预测灯山会抽起哪张牌,并将『预言』写在纸上,摆进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里封起,由灯山保管,再对照抽起的扑克牌。结果,灯山抽的牌果然和信封里的『预言』一致。
『翔他们呢?』灯山转过头问。
『他们还在吃便当。我想快点回去,有什么事的话请尽快说完。』条威说着,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回去做什么?』
『没做什么,和大家一起吃便当啊,现在是午休时间嘛。』
『呵,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事。』
『我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国中生呀,这不是很平常吗?』
『十四岁的国中生会说这种话吗?』
『灯山姊……』条威苦笑着说:『为什么只对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对我和对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当我是小孩子就好,要不然我会变成不良少年哦。』
条威说着,来到灯山身边,斜眼窥进灯山眼底。
灯山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开口:『我为什么没办法把你看作小孩子,你应该最清楚吧!』
『不知道耶。』
『怎么可能?你不是会「读心术」?』
『灯山姊,如果你以为我总是在读取每个人内心的想法、总是能够预见未来,那就错了。我,不是神,我只是个人。』
『扑克牌实验已经测出你有百分之百命中的预知能力呀。』
『那种东西不是「未来」,想提高准确度,只要多多练习,谁都能够办到,就算是灯山姊你也可以。』
『那么遭到敌人——「农夫」他们袭击那一次怎么讲?你可是百分之百准确躲开了子弹,还一击就把高大强壮的男人们打倒。』
『我就说……』
『这么厉害的你,竟然对翔的情况装作不知情?』
『翔的情况?』
『少装蒜了,那家伙哪是什么超能力者啊?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偶然罢了,只是情况正好看起来是他以念动力重击敌人而已……』
『不对。』
『什么?』
『翔是超能力者,而且是非常强的……不对,这说法有点怪,该怎么说?该说是能力非常特殊的……换个角度来说,也是非常危险的超能力者。』
『危险?那家伙?啊?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说的是真的,对敌人来说……搞不好对我们来说,也很危险。』
『够了吧!别再拐弯抹角的说话行不行?』
灯山逼近条威。
『你知道些什么,赶快说清楚!不说的话,我也有我的打算……』
条威在灯山的嘴唇前竖起食指,打断她的话。
『我们别再谈这件事了,好吗?』
『!……』
灯山的心脏狂跳了一下,不自觉挥开条威的手。
『唔!……』
手表的零件划过条威,条威皱眉。
『啊,抱歉,我不自觉就……』
灯山连忙握住条威的手。他的手被零件刮到了,渗出鲜血。
『你怎么不躲开呢?你不是能够闪子弹吗?……』
『很简单,因为我不知道。』
『咦?』
『我能够闪躲敌人的攻击,是因为对方对我怀有「敌意」,就像野生动物天生就有的本能,能够闪避即将发生的危险。我的能力就类似那种本能。嗯,虽然说真实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条威说完,悲伤的皱起眉头,那样看来的确很像十四岁的少年,只是多了点成熟的味道,还多了点雕像般的美……
『刚刚灯山姊的「手」没有敌意,感觉上反而是带着相反的情感,所以我预测不出来。』
与敌意相反的情感?
突然被年纪小一轮的男孩子这么说,灯山尴尬地放开条威的手,与他保持一步远的距离,冷漠粗鲁地开口:
『那一点小伤,死不了的。』
『的确死不了……对了,你要找我谈什么?和我单独见面,不可能只是为了讲这些吧?』
『当然,我有事情想问你。我想知道你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意图?』
『明知道危险迫在眉梢,不但没告诉伙伴,反而袖手旁观的原因。』
灯山直截了当、单刀直入地说。
然而,条威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你指的是和我们同期进来这间学校的转学生吗?』
『看,你明明知道!这个镇上似乎搬来了不少人,这阵子包括你们在内的,就多达十一人。我们调查除了你们四个之外的其他七个人,其中的五人……』
『因为我也不知道。』
『什么?』
『就像是站在上锁的门前,怎么样也进不去;这种时候,我只有等待了。』
『等待?等什么?』
『等着「事情」发生。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条威说完这么句话,便快步离开灯山面前。
灯山目送他的背影,嘴里喃喃说道:『等到事情发生不就太迟了吗?预知超能力者!』
透过复职的『该机关』进行调查后,灯山得知那五人的身分。他们全都是无家可归的少男和少女,而且在转来这间国中之前,全都失踪了将近一年。
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不需要是超能力者,灯山也能隐约有这种预感。
但是,在条威所说的『事情』发生前,似乎只有静观其变了……
我们坐在校园角落的草地上吃便当。
条威说有点事先离开,小龙特地做的中华便当他几乎都没吃就交给海人,不晓得去哪里了。
『真是!那家伙老是这样!』海人说:『原因也不交代一下,就像流浪猫一样跑掉。唉,算了算了。今天是小龙特制的中华便当,我就不客气包下两人份啦!』
『你会不会吃太多了,海人!』
绫乃教训着狼吞虎咽的海人。
『把便当留给条威啦!他什么话都没说就默默地离开,一定是去为我们做什么事了呀!』
『是呀,海人哥,如果你肚子饿的话,我这份给你吧。』
小龙把自己的炒饭分到海人吃空的便当盒里。
海人立刻大口大口吃下炒饭。
『你们这些家伙该不会是被条威收买了吧?他没像你们以为的那么能干啦!他也和我们一样,只是说刚好什么都知道,才必须……』
海人没注意情况就随口说话,绫乃用手肘顶顶他的侧腹。他似乎忘了真翠纱耶加也在场。
海人连忙微笑掩饰,说:『哎呀,哈哈哈,因为那家伙脑袋聪明,算术什么的都很厉害,真帮了我这个笨蛋大忙呢,哈哈哈哈。』
我苦笑。至少也该说『数学』吧?
不过,海人就是这样,因为他可是横滨无法治地区『无国籍街』的不良帮派首领啊!不用说,他应该没上学吧?这件事情我没有问过他或其他人,他们也完全没有想提的意思。
这么想来,条威真的很不可思议。可以确定他应该至少一年以上没上学了,转学来没多久,小考的数学、国文、英文成绩全都是班上前几名。
我问条威,他是不是用了读心术之类的超能力考试,却被他断然否认。这八成就是他真正的『实力』吧?
到底条威之前是?
『翔同学?』
真翠纱耶加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
她打断我的思绪,小声地说:『我听说,当真条威同学、火室海人同学,还有一年级的……小龙同学?他们和绫乃住在一起,是亲戚吗?还是……』
『呃,啊啊,对,他们差不多是亲戚。』
这问题,班上已经有不少同学问过了。大概是因为我常和他们在一起的关系,所以大家才来问我。
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随便敷衍『没听说耶』、『不清楚』。
原来如此,还有『亲戚』这个答案啊,不错嘛。以后就这么回答好了。
既然是亲戚,姓名不同、长相不像、年龄相仿,还有中国人混血儿,也都解释得过去了。
虽然还是有点牵强啦。
『啊,果然没错!有人还说他们会不会是什么奇怪的宗教教派,害我觉得有点害怕。太好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想太多!』
『也对……不过这么一来,教人介意的,就是翔同学了。』
『咦?为什么是我?』
『因为啊,一起转学来的他们是亲戚,所以感情好理所当然,可是翔同学一直是这间学校的学生,为什么会和他们那么熟?如果是宗教教派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啊,不是,那个是因为……我、我和他们也是亲戚啦,和绫乃他们!对,亲戚!』我回答得很勉强。
『哦——这样啊……』
『是、是啊,说起来,绫乃……呃,藤邑同学是我父亲的弟弟的侄女,所以我们才会这么熟,哈哈哈。』
我只有以笑掩饰随口胡诌出来的话了。
『那就好。』
『咦?』
真翠纱耶加突然又靠近了我一些。
『幸好翔同学不是绫乃的男朋友……』
『!……』
她像起飞的鸟般快速离开眼睛睁大的我,往早就吃完便当的绫乃身边去。
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她说……
该、该不会是……
不、不可能,没那回事。
因为她转学来这一个月,我几乎没和她说过什么话。再说,和我这种货色比起来,海人或条威不但帅多了、又长得比我高……
『纱耶加,你和翔鬼鬼祟祟的说些什么?』
绫乃斜眼瞄着脸上表情诡异的我,问纱耶加。
『秘密。』
竟、竟然回答秘密……这下子误会可大了。
『咦——?那是什么意思?喂,翔,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这回,绫乃将目标转向我。
『没、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随便聊聊……』
『这样啊……』
绫乃在草地上躺下,闭上眼睛。
才一躺下,她就身子一软,脸倒向一边睡着了。
下一秒,绫乃已经进入『我』的身体里。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老实说!——
我吓了一跳,努力拼死不去想起纱耶加刚刚在我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告诉你没说什么嘛!
我在脑子里对绫乃回答。
——没说什么的话,告诉我啊!——
只是班上同学在传为什么我会和你们混在一起。
——哦……只有这样?——
咦?为什么这么问?
——只有这样的话,有什么好不能说的?——
那、那是因为……就是……
——给我老实招来!——
绫乃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开。
——快说!不说的话,我就这样……——
绫乃的尖锐声音响彻我的脑袋,不是耳膜。
我、我知道了,我说就是了啦!
——很好……到底说什么?——
就、就是啊……那个真翠同学她……
该怎么回答……不行,我这样想,绫乃也会知道。
真难回答。
——纱耶加说了什么?——
就、就是……
那个……该、该怎么说呢……
——给我说清楚!——
是、是!
她问我,是不是和绫乃在交往?
——什么?——
我没骗你,她真的这样问。
只是语气有点不一样就是了……
——我、我和翔?——
是、是啊。哈哈哈。对嘛,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怎、怎么了,绫乃?
你也有点反应嘛。
原本睡倒在草坪上(其实是灵魂出窍)的绫乃突然坐起身来看着我。接着,她硬是拉起正和小龙说话的真翠纱耶加,直接带着她离开现场。
这、这反应是怎么回事?
和我被传成一对,这么不堪吗?……
呃,还是,该不会其实是害羞?
啊,烦死了。
这种时候如果和条威一样能够读透人心就好了。我一度这么想,不过立刻又换了个想法。
这样子,搞不好很痛苦吧?
以前我说想要手机时,现在一个人在九州工作的老爸曾经这么说:
有了手机之后,马上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从简讯就能简单得知对方的心情。这样一来,就没机会在心里好好咀嚼『好想听听对方的声音』、『不晓得现在对方心情如何』这种情绪了。
……听到老爸这么说,我就放弃使用手机了。
应该是说,我自己先改变了想法,觉得过一阵子再用手机吧。
虽然说多亏如此,我和那些有手机的家伙更难往来了。
能够读心,应该比拥有手机方便多了吧?相对的,享受到方便的同时,也要承受同等的痛苦。
知道了无须知道的事情很痛苦。我想,一定比不知道还痛苦,是吧?
条威……
通知全校学生还有五分钟开始上课的钟声响起。在大家往教室前进时,一个月前转入这间国中的五名转学生,集合在没有人烟的校舍后面。
春日麻耶、天宫将、一色冬子、晓塔夜,还有百百路树润五人,全是『绿屋』训练出来的超能力者。
『差不多该走了吧?上课迟到就太引人注目了。』
春日麻耶这么说完,几分不快地按住被风吹动的日本娃娃型黑发。
『不用担心,我会在剩下一分钟时,把你们四人送到教室附近的角落。』天宫将满脸自信的说。
他要一次带着四个人瞬间移动过数个不同场所——这不是嘴上说得那么简单。就算是对隶属『类别一』、有资格实际上场战斗的超能力者将而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事实上,前阵子的他们,的确不可能办到。可是将的能力,在这一个月中提升到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程度。
原本他还担心自己无法更强,那烦恼现在看来仿佛是一场梦。
不只有将。麻耶也是,她的能力在这一个月中也获得长足的进步。
将紧紧握住裤子口袋里的随身药盒。
他们的能力开发负责人『农夫』生岛荒太暗地里开发了新药。如果他们的能力长进是因为新药的关系,只要随身带着这药盒,就不用担心能力衰退,他们甚至还觉得能力似乎愈来愈强了。
『我要走回去。』
晓塔夜这么说,轻蔑地笑了笑。
『麻耶学姊,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吧?上课稍微迟到而已,不会露出马脚的。』
『你根本搞不懂状况吧,塔夜。对方可是有条威在哟。而且我曾经正面交手过的「野生种」超能力者驰翔也是他们一伙的……』
『啊,总而言之,就是你没胆吧?』
『塔夜!你这一年级的家伙,别太嚣张!』
『哈哈,你说什么傻话?』
塔夜露出冷冷的表情。
『别笑死人了,什么叫「这一年级的家伙」?我们超能力者根本没把国中学级看在眼里!能力强弱,才是这个世界决定地位的唯一根据,所以我们才这么悠哉,不是吗?』
『你这小子……』麻耶开始集中念力。
『劝你住手哦,就算学姊你的能力最近状态不错,也赢不了我的,要试试吗?』
『正合我意!』
『住手!』坐在地上、目光锐利的纤瘦少年说。
他缓缓站起身,开口:『自己先起内讧,是怎样啊?哼?』
冷静的声音,却有着莫名压制人的魄力。
『……我知道啊,百百路树学长。我也不是想来真的。』塔夜说。
百百路树润冷冷地转开脸。
『话已经说完,也差不多该解散了。生岛要我转达的就是刚刚说的那些。终于……开始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
就在这一秒,百百路树的身影消失在大家眼前,只留下一阵风。
天宫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消失了?怎、怎么可能……我记得那家伙的能力是……』
百百路树的存在,直到前阵子为止,都是『绿屋』的最高机密。因为他是『农夫』们搜寻到唯一的野生种『念动力超能者』。
不同于藉药物与电磁波装置开发出念动力的飞鹰猛丸,百百路树一出生就拥有超强的念动力。为了把他带回『绿屋』,过程中还牺牲了不少『农夫』——这些是从生岛那里听来的……
『念动力超能者的百百路树,为什么有和我相同的能力?……』
『刚刚看到的,不是「瞬移力」哦,将学长。』塔夜冷笑着说。
『什么?』
『那是「念动力」哟,他只是利用念动力飞起来而已。』
『怎么可能?他的确是消失了呀!』
『只是看起来像消失了而已,麻耶学姊。他使出巨大能量乘着极速一口气飞往天空,所以眼睛跟不上他的速度。』
『……』
将与麻耶说不出半句话,面面相觑。
『啊,我们也该回教室了。冬子学姊,不快点走,上课要迟到啰。』
一色冬子没有回答。她只是如人偶般没表情的苍白着一张脸伫立在那里,喃喃着咒语般的词汇。
『啊~啊,又来了。算了,我先走,不管你啰。』
塔夜抛下冬子,自己快步往教室去。
冬子注意到塔夜的行动,回过神来,对将与麻耶轻轻点头致意之后,便追着塔夜离去。
『那个男人的力量,你有何感想……真的是「念动力超能者」的话……』
『如果是真的,可就非常不妙了。那家伙……为什么那种一板一眼的怪物会加入……』
为什么要把极度危险而关在水泥牢笼中的『野兽』送到这里?
不对,更重要的是,原本是自由身的他,为什么会听从『农夫』的命令,乖乖地进这间学校?
不问理由、只是听从指示行动的将和麻耶,开始有些不安与动摇。
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将和麻耶都不知情的『大事』。
『啧!这种时候如果同样使用念动力的猛丸也在就好了……对吧?把新药给猛丸吃的话,那个百百路树哪会是猛丸的对手……』
『别说了,猛丸已经背叛我们了。生岛主任不是这么说了?他背叛我们,舍弃我们这些伙伴,跑去投靠敌人——』
『我知道,可是……』
『我们也回教室吧。生岛主任要我们别太张扬的。』
『五个人一起转学进来,还不够张扬吗?』
『话是没错啦……』
『搞不懂生岛主任有什么打算,居然连我们也不能说。』
『……』
麻耶没回答,开始往教室走。
她的心里充满说不出的不安,这是一个月前和『野生种』超能力对战时不曾感觉到的。
但她还是只能听从『农夫』——生岛荒太的指示行动。
不这样做的话,好不容易才得手的强大『力量』就会消失。
如果真的演变成那情况,他们就无处可去了。
没有超能力,靠那力量得到的所有一切也会消失,那么,无依无靠的他们该怎么生活下去?
这想法,时时困扰着他们。
所以说,让他们挺身战斗的,不是善与恶。而是因为他们『迫不得已』。
开发麻耶与将能力的生岛说,建立『绿屋』,是为了创造以他们这些超能力者为中心的社会。
麻耶当然打从心底不相信这名目有多大的真实性。
但可以确定的是,生岛等人打算利用超能力者的力量,改变这个没救的世界。
现在也只能相信这点、完成生岛交代的困难『任务』了。
——麻耶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