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放学后,那个『案件』将我逼入绝望的深渊。
平常这时候,我总是到绫乃他们的家玩,不过今天轮到我去图书室值班,放学后,我便和绫乃他们说再见,往图书室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我走霉运的开始。
去图书室前,我一如往常准备打电话回家,报备大约几点会到家。
没用手机的我,也一如往常的到灯山姊所在的校务员室去借电话。
正在健身的灯山姊说:『叫你家里买手机给你啦!』
说完,轻轻地弹了我的额头。
『跟你说不是他们不买给我嘛,不带手机是我的风格呀。』
我边说边擦着额头,在小按钮的旧型电话上,按下我家电话号码。
『你好,这里是驰家。』
接电话的是大姊。
『啊,姊?我是翔啦。今天轮到我顾图书室,所以会晚一点回家,大概在晚餐前到家。帮我跟妈说我要吃晚餐哦。』
我一口气把要说的事情说完后,大姊不同于平常,阴沉地压低嗓音说:『我问你,翔,你有做什么坏事吗?』
『啊?什么坏事?』
『……就是会让警方关切的事情。』
『你、你在胡说什么?怎么可能!』
对于大姊突然问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有些仓皇失措,回答时声调忍不住高了起来。
『我想也是。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你尽量早点回来唷。』
『知道了啦……再见。』我说完后,挂上电话。
这是完全没印象的诬赖。昨天、前天,甚至更早之前,我都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呀。更何况是会让警方关切的………
不对,等等,该不会是和绫乃他们有关?我并不是说绫乃他们做了什么坏事,而是会不会是有人刻意针对他们……
『怎么了,翔?发生什么事了?』
灯山姊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连忙笑着打马虎眼,说:『不,没什么。灯山姊,谢谢你借我电话。那我要去顾图书室啰。』
我很不自然的敬个礼,飞奔出校务员室,往图书室去。时间不到下午四点,图书室里已经空无一人。里头安静得可怕。
又没『客人』,根本就不需要人顾图书室嘛。
『唉……无聊死了!还有三十分钟才关门……』
我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
『反正都要在图书室度过放学时光了,不如找本书来看看吧?』
对了,看看有没有关于超能力者的书,现在正是个好机会,我一直很在意科学家们怎么解释超能力,或者有没有什么国家级的研究机关。
『……哦,果然有。』
我在『总类』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名为《超能力者》的书。
厚厚硬壳封皮的翻译书,原作者是柯林·威尔森。(注①)
『哦——学校图书室也会摆这种书啊。』
我迅速拿下那本书,朝座位走去。
图书室里有好几张大型桌子,椅子围着桌子摆放,样子有点像餐桌。
学生们大致上是各自拿着自己有兴趣或有需要的书,围绕这些大桌子间隔着坐。每间学校的图书室大概都是这样子,公共图书馆也不例外。
为什么不能做得像教室一样,一个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呢?我想着这些事情,翻开深绿色的封面。
『《超能力者》?』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一个女孩子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我背后,越过我的肩膀,窥着我的书。
是真翠纱耶加。
『真、真翠同学。怎么了?如果你有要找的书,我今天是图书室工读生,可以帮你找……』
『没关系,我只是过来晃晃的……嗯——这书好像很有趣耶,「超能力者」就是指有超能力的人吗?』
真翠把脸靠过来,看着我的书。她飘逸的中长发搔着我的脸颊。
我的心揪了一下,不禁想起稍早她说的话——
『幸好翔同学不是绫乃的男朋友……』
……那应该只是我听错了吧。我们根本很少交谈啊,怎么可能!
过了一段时间,我已经能够冷静分析整个情况了。
现、现在她却这么靠近……
啊——真的是!翔,你这个大笨蛋!你不是已经有绫乃了吗!这个劈腿男……
话是这么说,可是绫乃对我这种货色而言,也是构不着的高岭之花呀!
『喂,我们一起回家吧。』
纱耶加这么说,还突然拉住我的手臂。
『咦?不行啦,我今天要顾图书室,时间还没到……』
纱耶加有些得意地看着我惊慌失措的脸。
『没关系啦,反正又不会有人来,回家也不会被骂。话说回来,最近好多可怕的事件,这时间路上的人又少,我会害怕,你可以陪我一起回家吗?』
『呃、嗯……好吧……』
好、好可爱……该怎么说,从长相来说,她长得比绫乃有亲和力些;绫乃因为有德国人血统,所以五官有点太过细致……啊,我在说什么啊?
我最近太得意忘形了!无论是绫乃或是纱耶加,如果以为她们会喜欢自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一点而已,又没有任何长处……
我的脑子里开始想起有的没有的事情。
纱耶加费劲的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
『回家!』
然后自顾自地把我拉走了。
刚好,今天直通校门的水泥小路上没半个人影,也没见到有任何学生在校园里嬉闹。
『书!我还没登记借书就把它带出来了!』被纱耶加拉住手的我说。
『无所谓吧,』纱耶加说:『反正你是图书馆工读生,明天再去登记不就好了?对了,我们去哪里逛逛吧?看是车站前的麦当劳,还是要去便利商店。』
『嗯,我想一下……』
刚刚打电话说会晚点回家,就是考虑到自己会去哪里杀杀时间再回去。
『走嘛走嘛!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看那本书。』
纱耶加指指我夹在腋下的深绿色封皮的书。
『这本?里面写的是超能力哦,真翠同学有兴趣吗?』
『是啊。你对超能力方面的事情很懂吗?』
『不,不是那种原因。』
就在我们聊着天来到校门口的时候……
『喂,翔!』
我看向叫我的人。看到对方的长相,我一时之间还想不起他是谁。因为他平常总是牛仔裤加T恤的打扮,冬天也差不多如此,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整齐穿着西装、梳好头发的样子。
他是神近守,我大姊铃绘的男朋友。
对大姊来说,会捡到这么帅的男朋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而我自己也只见过他两、三次,一次是他来我家玩,另一次是在路上偶然遇到正在约会的他们。
我觉得他平常应该很忙吧,否则对我姊大概只是玩玩而已。
『神近哥……怎么了?找我姊的话,她在家里唷。』
看到姊姊的男朋友到学校来,原本想说些话酸他。
不过,神近丝毫不在意地说:『事实上,我今天不是以小铃……啊,铃绘小姐的「朋友」身分来找你的。』
『咦?』我心想,有话就直说吧。
这时,待在稍远处的两人走了过来。看来是他们三人一起有事找我。
这三个人当中,只有神近哥长得还算不错,另外两人的长相三舀以蔽之,就是可怕。
『其实,今天,我是以少年课刑警的身分,有事来问你的。』
『刑、刑警……真的假的?神近哥,你是警察?』
我立刻想起刚刚打电话回家时大姊说的话。她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会让警方关切的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抱歉,一直没告诉你。』
神近在意着在旁观察的另外两人。
『我就直接切入正题吧,你可以和我来局里一趟吗?我想问你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不可思议事件。』
『不、不可思议的事件?……』
该不会是条威他们,或是敌人又干了什么事吧?
『怎、怎样不可思议?难道是有人烧起来,或是被吹飞出去?……』
我不小心说溜了嘴。
是海人的造火能力?还是小龙的气功?
神近的脸色大变,另外两人则是互相使了个眼色。
我也看向吓得呆在一旁的纱耶加。如果她对我刚刚提到的超能力话题有兴趣的话,待会儿又必须费一番工夫解释了。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担心这种事情的时候。
两个长相凶恶的人之中比较年轻的那位,突然推开神近逼近我,以恐怖骇人的声音逼问道:『再说清楚一点!』
『请、请等一下!他还是青少年,才十四岁而已,这样会吓到他……』神近说。
这家伙果然一如外表看起来,是个好人。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年轻的凶恶男则是和神近哥完全相反的讨厌家伙。
『这可不单纯只是少年课程度的犯罪啊,已经有人死了喔!而且她还在警察局的侦讯室里,当着你的面,嘴里说着这小子的名字!』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喂,神近哥?』
『请等一下,抱歉,既然他是我认识的人,请让我自己告诉他。』
神近哥以低姿态切进年轻凶恶男和我之间。
『听好了,翔,你冷静下来,我自始至终都不认为你和这事件有关,所以你冷静听我说,然后和我走一趟局里,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可以吗?』
『……』
我的心脏剧烈鼓动着。剧烈鼓动,我只知道要用这个字眼,总之就是一种的紧张感,让人急躁、焦虑,催促着人快点逃走。
『你可能会觉得难以置信……』
先来一段开场白让我有心理准备之后,神近哥开始约略地说起昨天夜里发生的惨剧。
『最近,这附近有不少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陆续失踪,他们都是家庭状况有问题的孩子,因此我们少年课认为,或许只是刚好都选在这时候离家出走吧。可是昨天晚上,我们寻获其中一名少女,奇怪的是,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有数名不良少年包围着,而不良少年们全像遭到大猩猩攻击般倒地不起。』
大猩猩攻击?念动力?……
『总之,我们判断是某人要帮助少女,结果反击得太过猛烈而逃走了,可是事实似乎不是如此。』
『怎么说?』我问。
一定是那名少女的杰作,她绝对是超能力者。
『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到局里再说吧。』
神近有所顾忌的看了看两名烦躁不已的凶恶警官。
『我不去。』我说。
胸口依然剧烈鼓动着。但是我也打算听完详细经过,否则不会离开。
这些事情对前阵子的我来说,只是莫名其妙的怪事,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要一听就能想像那是什么状况、是什么『能力』造成的。
因为我曾经亲眼见识过猛丸惊人的超能力,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听完整件事情。我想现在就在这里把状况搞清楚。
『请在这里把详细经过说完,否则,我不会跟你去警察局。』
『是、是呀,翔同学。虽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是诬赖呀!绝对不可以跟他们去,再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警官。』
纱耶加的怒火好像有点离题了。
不过听到她这么说,我觉得心情比较沉着下来了。
……啊,对不起,绫乃……噢,都这种时候了我还在想什么!
『让我把整件事说完,可以吗?让我们站着说。』
神近叹着气,同时问另一个看起来像大叔的凶恶警官。
凶恶的警官大叔默默点头。
神近再度开始说:『少女受到当时路过的警官保护,后来在局里的侦讯室待了两个小时,原本以为不管我问什么她都不会开口,但她却突然说……』
神近哥接着说的话相当具冲击性。
少女说,把不良少年们打个半死的人是自己,而且她看来好像恶灵附身般,嘴里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相信也无所谓。我啊,可是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哟,强大的力量……』
神近哥走近翻白眼颤抖中的少女,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但是,不知哪来的『力量』把一百八十公分的他弹到两公尺远,然后不夸张,少女的脸像气球般膨胀,最后只清楚地低声说了我的全名『驰翔』,脖子以上的部位就像西瓜摔落地面,整个爆开。
『……』
我无言以对。这种感觉像超级血腥暴力电影情节的事件,我当然很清楚和自己没有关连!
可是,这样的话,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
神近哥再度深深叹息。
『……或许你无法相信,但我刚刚说的事情,就是活生生的发生在我面前。原本这不应该透露给一般人知道,更别说是未成年的你,可是,因为实在太不寻常了……加上之后发生的事情……』
『之后发生的事情?』
『是啊……少女的尸体消失了。在我离开侦讯室去求救的几分钟内,少女的尸体不见了,连一滴鲜血都没留下。』
『……』
太不寻常了!这一定是超能力者所为,要不就是那名少女,要不就是那附近有人使用念动力。
我突然想起猛丸。
要是他的话,的确有可能办到。那个能够摧毁整座体育馆的猛丸。
……不对,人是活的东西,体育馆是老旧建筑,两者不同。
以前海人也说过,他的造火能力要烧掉东西很简单,却无法使人燃烧,除非是烧自己。
常听见的『人类自燃事件』,就是因为自燃者本身其实是造火超能力者,却不小心烧到自己的关系。
由同样道理推测,少女的头会爆开,也是少女自己造成的。
『够了吧,神近巡查(注②)?』
年轻的凶恶男说完,便抓住呆呆站在原地的我。
『走吧,我们已经按约定告诉你来龙去脉,连平常不可能会提的也说了,来局里一趟,换我们问你话了?』
不要!我不想去!
这一刻我真的这么想。
你们放开我!消失吧!
然后就在这瞬间……
『呃啊!』
年轻凶恶男发出惨烈的呻吟,同时被弹飞了五公尺远。他撞上电线杆倒下。
『……咦?』
即使距离很远,还是看得出来那位警官的脑袋凹陷了一大半。转眼间,他已经倒卧在血泊之中。
怦怦!我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死了吗?就这样当着我的面……
怎么会?
另一位年长的警官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显得惊惶失措。
神近哥稍微冷静下来,弄清楚整个状况后,对我说:」这……是你干的吗?』
我摇头,拼了命地摇头。
不是!绝对不是我!……
我才不是什么超能力者!
我……
『快逃吧!翔同学!』
我听到有人叫道,然后对方拉住我的手开始跑。
啊!真翠纱耶加,我忘了她也在。
我的脚莫名其妙也跟着动起来。
我和纱耶加一起逃了。
感觉没有人追上来。
拜托,别追我!
我真心诚意的祈求着。
如果刚刚……『杀了』那名年轻警官的,真是我……
我等一下搞不好会失手杀了铃绘大姊的男朋友、神近哥你啊——
我一边想着不该去想的事情,一边跑着。
我和真翠纱耶加死命地狂奔,仿佛恶作剧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样……
注①:《The Psychic Detectives (超能力者:超能力与超感觉的世界)》,作者Colin Wilson。
注②:日本警官阶级最低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