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这里……不是牧场吗!?」

  洛依德因太过惊讶而停下了脚步。

  在洛伊德平常上学所走的山路途中,有个叉路。直行通往西边森林,若转进另一条,则是迪赛安的牧场。

  本因听说吉尼亚斯要和朋友会面,他才跟来。但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是会到这种地方办事。

  「……你口中的朋友,该不会是迪赛安吧?」

  「怎么可能?我朋友是很久以前,就被带到这个牧场来工作的人……」

  吉尼亚斯说着便低垂下眼。

  「是、是吗?也对啦!大部分的迪赛安都是半妖精。不可能会跟身为妖精的你交情很好的嘛!」

  看见此景的洛伊德慌慌张张地说。

  「……嗯,洛伊德你如果不想跟来。先回家也没关系的。」

  说完,吉尼亚斯在口袋里沙拉沙拉地捞,接着掏出一个用纸包住的东西。

  「等等我还想跟那个人说电话。把这个给他以后,才会回村子里去。」

  洛伊德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纸包里的东西是一个看起来很硬的面包。

  (……那不是营养午餐的面包吗?这家伙,很常来这里吧。)

  迪赛安和伊榭利亚缔结了不可侵犯条约。牧场周遭区域是严格禁止靠近的。虽然洛伊德没住在村庄里,但也时常被洋戴克严厉地告诫这件事。

  「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说不定,刚刚来村子的那些人也在里头。」

  大概为了防止人类逃亡,他们所步行的道路变得越走越狭小,不仅如此,两旁还都是险峻的悬崖峭壁。

  但吉尼亚斯似乎已经很习惯这条路,已相当快的步伐径自走在前头。

  走路一小段路后,两人眼前出现一面巨大的墙壁。以无机质材料为建材形成的冷酷颜色,让洛依德感到十分不安。

  「那是牧场大门,是用钢铁建造的。」

  吉尼亚斯对洛伊德说明:

  「别再靠近哦,洛伊德。这设施似乎到处都有动过手脚……我们绕过去吧!」

  说完,吉尼亚斯不在往门靠近,反而跳进种植在路面宽广处的树丛当中,这些树丛绕着设施的周边分布着。

  「……这边,洛伊德。从这里可以看到里面的状况。」

  「是喔,牧场里是什么样子啊……!」

  从树丛里探出头的洛伊德,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在满布设施四周的大片铁丝网后方,似乎是个建造特殊的庭院。

  建筑物的四周有近百名人类聚集。所有人均穿着灰色的衣服,瘦骨嶙柴而且毫无生气。

  他们正在搬运着和他们体型差距甚远的大型物品。

  「还在磨蹭什么——!给我快点!」

  一个迪赛安跳起身,朝一个被巨大矿石压住而无法前进的男子一鞭挥了过去。

  「哇啊啊啊啊!!」

  男子的背后想必出现了一道焦黑的伤痕。

  (太、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在已经呆愣住的洛伊德身旁,吉尼亚斯悄声呼喊一个人名:

  「玛布尔!」

  突然间,有个老婆婆立即脱离她的同伴,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吉尼亚斯,谢谢你又来了。」

  这名唤玛布尔的老婆婆,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后才和洛依德对上眼。

  「啊,我叫洛伊德。是这家伙的朋友。」

  「这样啊……请多指教。洛依德。」

  老婆婆的脸上虽然明显透露出身体的疲惫与衰弱,却依然对洛依德露出了个微笑。

  「玛布尔,你看到了吗?神谕。」

  「当然看到了。刚刚在那里工作的时候,看得见那座高塔。希望这次能够成功啊……」

  吉尼亚斯边听边点着头,一边把刚刚的面包塞进老婆婆的手里。说完「我会好好享用」之后,老婆婆迅速把面包藏在衣服下头。

  「吉尼亚斯,谢谢你一直带面包过来。虽然听说前一位神子在再生之旅途中被迪赛安给杀害了。希望这一次能成功。……」

  「柯蕾特没问题吧?」

  洛伊德低语完,目光落向玛布尔手上的某样东西,不禁一阵诧异。

  「老、老太婆你!?」

  是玛布尔婆婆吧?吉尼亚斯说着便撞了洛依德一下。

  「啊,抱歉……只是,那东西是爱克斯菲亚吧?」

  「啊啊……这东西吗?」

  老婆婆歪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圆形物体。

  「爱克斯……是这个名字吗?我们一来这里就马上被装上了。」

  「可是没有要之纹……」

  听见洛伊德所说的,吉尼亚斯提出了疑问:

  「要之纹?」

  「是啊。……虽然,爱克斯菲亚可以引出我们最大限度的力量。但若是直接接触到皮肤似乎会成为一种毒素。但若是不能直接接触,也无法引出它们的效果。所以一般都会像我这样,先用要之纹作一个基台,再把爱克斯菲亚镶嵌上去。」

  洛伊德将自己的左手靠近铁丝网,让玛布尔看他手上的东西。

  「是为了不让矿石出现毒性,才特地刻上可以抑制的咒文。但这过程好想相当困难。而且,要之纹是矮人族的特殊技术……」

  「这样啊?」

  玛布尔笑的有些寂寞。因为,就算被告知手上的东西有多么危险,似乎也没有解决的方法。

  「那可是毒啊!难道,没有可以解决的办法吗?洛依德,你的养父不是矮人族的吗?可以请他做啊!」

  「呃?请爸爸做吗?」

  正当洛伊德被吉尼亚斯以慑人的目光直视时——

  「喂,那边!你们在干什么!」

  三人听到吓得肃立了起来。

  「是迪赛安来了!你们快逃!」

  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玛布尔拼命的朝他们两人大喊着。

  「洛伊德。我们快走!要是被抓到,会给玛布尔和村里的人添麻烦的。」

  「啊、我知道……。对不起,老婆婆。」

  「别管那么多!你们快逃。」

  迪赛安的脚步就快要接近了。他们没有时间走回刚刚那条路上。洛依德和吉尼亚斯跳进可以隐藏住他们身影的茂密树丛当中,躲了起来。

  「臭老太婆!你在这里干嘛!?」

  「……对不起,没什么。很抱歉。」

  「那还不快点给我回去工作!啥!你那是什么眼神,想反抗吗!?」

  「不……我没那个意思。」

  以声音判断,洛伊德猜想迪赛安应该是两人一组的。他悄悄地从树丛的细缝间偷看出去,刚好,这时有另一个迪赛安跑了过来。

  「把她带到里面去!给她点苦头吃!」

  于是,玛布尔毫无抵抗能力的被拖走了。

  「怎、怎么办?」

  「在这里的话什么都看不到。吉尼亚斯,我没爬上刚刚那道大门看好了?。」

  洛伊德迅速搜寻周围有没有可以垫脚的东西。所幸门旁正有个高低差的悬崖。

  「听我说,等一下看到老婆婆,你就开始用魔法攻击。然后,在我引开那些家伙的注意后立刻逃跑。了解吗?」

  「咦咦?可是那换成洛依德会危险了啊!」

  「你放心,我会逃到和村庄不同的方向去。」

  轻拍了死党瘦小的肩膀后,洛伊德从崖壁攀爬上去,站在大门上方。

  他用手攀附着设施的墙,看到老婆婆正在被鞭子抽打的身影。

  「吉尼亚斯,趁现在!」

  终于跟着爬到门上的吉尼亚斯,下定决心的拿出剑玉球,发射出火焰弹。

  咒文发射的火球正中迪赛安他们。

  「呜啊啊!是谁!?」

  趁着他们大叫的瞬间,洛伊德开始在门上灵活地奔跑起来。

  「是那家伙!逮捕他!」

  迪赛安们怒吼着打开正门。

  洛伊德一边用余光确认吉尼亚斯又按照预订地跑向树丛茂密处,一边加快自己的速度。

  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

  吉尼亚斯像是被某个东西绊到脚,整个人跌了一个大跟斗。两个从正门出来的迪赛安这时注意到了吉尼亚斯。

  「遭了。吉尼亚斯。」

  洛伊德迅速地转换方向,飞降到敌人的面前。

  「这家伙在这里!」

  「嘿嘿。这边。这边啦!」

  洛伊德拔出剑,迅速窜身至两个迪赛安的中间。两次挥剑都正中对手的要害。

  「呃啊啊啊啊!」

  虽然当场打倒了两人,身后跟着传来好几十人追赶的声音。

  无处可逃的洛伊德转身看向后头的崖壁。他奔驰起来,自半空中高高地飞越出去,最后消失在敌人面前。

  「弗西迪斯大人,很抱歉!让他逃走了……」

  一名迪赛安向站在崖上观望的男人报告。

  「啰嗦,还说什么废话!喂!给我解析正面大门的记录装置!」

  「是!」

  被称作弗西迪斯的男子,双手叉胸地看着洛依德跳下去的悬崖,以相当严峻的表情静静沉思着。

  (刚刚那毫不费力的跳跃……是一般人类的力量可以做到的吗?该不会……)

  「洛伊德!」

  正在急急奔往森林道路的洛伊德面前,吉尼亚斯突然朝他飞扑了出来。

  「吓!你干嘛啊!还在这里……」

  「对不起!都因为我,你才被他们看到脸。」

  「没关系啦。我已经把看到我的人干掉了……我们快点回家吧。」

  「呃,嗯……好。」

  吉尼亚斯点点头,转过身去时,他豁出去的开口说道:

  「谢谢你,洛伊德。」

  「咦?」

  「谢谢你帮助玛布尔。」

  「白痴,别放在心上啦!要不然,你帮我写一年份的作业好了。」

  吉尼亚斯双肩放松下来。总算露出了个笑脸,跟着朝村子的方向跑了回去。

  「我回来了。」

  一进到森林中的小屋,洛伊德就看到戴克一如往常地坐在作业台前,做着客人下订的工艺品单子。

  「哦。」

  养父抬眼看了养子一眼,洛伊德心虚了一下。

  「那个……爸爸,有件事情想请问一下。没有要之纹的爱克斯菲亚,只要一装上,就无法挽救了吗?」

  「怎么?一回来就问这么唐突的问题?」

  戴克停下手上的工作,站起来伸展身体说道:

  「嗯——我只能说。就算要拆掉那些爱克斯菲亚,也是相当危险的工作。不过是可以用抑制矿石做个饰品之类的,然后使用咒文刻上要之纹吧。」

  「是吗,这样就没问题了吗?那,手环也好,可以现在做一个给我吗?」

  「什么?」

  戴克眼神锐利地盯着洛伊德,虽然矮人族的身体娇小,但有着浓密胡须的他眼神却相当锐利。

  「等一下,你想把拿东西戴在谁的身上?」

  「呃……旅人。对,一个旅行中的佣兵!」

  脑里瞬间浮现出克拉特斯的模样,洛伊德连忙脱口回答。

  「你说谎。爱克斯菲亚只有迪赛安他们会使用。如果是从他们手里夺过来的爱克斯菲亚,应该会牢牢地刻有要之纹!」

  「啊……」

  糟了……洛伊德心想。

  「矮人誓言的第十一条!『说谎是偷窃的开端!』洛伊德,你如果不给我老实说……」

  「知、知道了啦!」

  洛伊德只好乖乖就范,开始告诉戴克刚刚在牧场和玛布尔相遇的过程。

  「什么,你去了牧场?你没被那些人看到你手上的爱克斯菲亚吧?」

  「没事啦,从之前我就觉得奇怪,干嘛需这样刻意地隐藏起来。像我今天在村子里遇到的那个佣兵,还不是光明正大的装在手上?」

  洛伊德把从小就在戴克命令下用布缠起来的左手,举到养父的鼻尖前。

  「你这笨蛋!」

  戴克突然揪起洛伊德胸前的衣服。

  「你给我听好!你的爱克斯菲亚是很特殊的……是代替你亲身母亲的!那天,在牧场附近的崖旁捡到你的时候……你的母亲已经快没有呼吸了!」

  「你在说什、什么啊?」

  「我想那一定是迪赛安下的手。他们为了要夺回这个,才下手杀了你的母亲!」

  「!」

  太过惊讶的洛伊德,连推开养父的手都忘了。他双眼眨也不眨地大大睁着。

  「对不起……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但是如果一告诉你,依你的个性一定会冲到迪赛安那去,当然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戴克渐渐站起来离开儿子,有些尴尬地用着粗暴的口吻继续说。

  「救赎之塔出现了……接下来就只能交给柯蕾特那个女孩子了吧。这样一来,迪赛安就会灭绝……你千万不要和迪赛安牵扯上什么关系。」

  「爸爸。」

  戴克静静地注视着儿子的眼睛。

  「你要多珍惜你自己。你母亲是用生命换取你和爱克斯菲亚的存续。」

  「好……」

  洛伊德点了点头,又有些焦虑地问:

  「那,你会帮我做要之纹吗?」

  「笨蛋!」

  戴克一拳就往洛伊德的脸扫去。把洛伊德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很痛耶——干嘛打我啊!」

  一站起身,洛伊德不满地冲出玄关的大门外。

  「啊……!」

  正当他反手关上门,微暗中,他看见两张熟悉的脸,不禁低语道:

  「柯蕾特……吉尼亚斯。」

  他们两个人似乎是来找洛伊德的。在他们的后方,还有琳菲尔和克拉特斯的身影。

  「你们……该不会听到刚刚的……」

  「洛伊德!」

  没有回应洛伊德的话,琳菲尔往前踏了一步。

  「我会以护卫神子的身份,一起参与世界再生之旅。」

  「嗯,我知道。老师。」

  洛伊德一边回答,一边看向克拉特斯。

  克拉特斯这时冷淡地别开视线,洛伊德心里突然有些不高兴。

  「你要不要和柯蕾特单独告别一下?我们也跟戴克打声招呼。」

  「嗯……」

  听完琳菲尔说的,洛伊德才想起。明天之后,柯蕾特就不在这里了。

  「洛伊德,我们去那边吧。」

  柯蕾特拉起洛伊德的手,将他拉往庭院一角的某张老旧长凳附近。

  「好令人怀念啊——这张长凳。我小时候有一次从这里跳下来,还弄伤了脚呢。」

  「对啊。你从小就……」

  对突然停住口的洛伊德,柯蕾特歪着头问:

  「怎么了?肚子饿了吗?这里是吉尼亚斯送我的生日饼干,要吃吗?」

  她接着把饼干从蕾丝纸里头拿出来。

  「啊……对不起!我说要做首饰给你,但……」

  「没关系啦,那个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啊~」

  柯蕾特笑笑地说完,便坐了下来。

  「真的是太好了。我可以活到今天,而且洛伊德还在身边陪着我。」

  「柯蕾特,你干嘛这样说……你还会一直活下去啊!不是要去世界再生之旅的吗?」

  「是啊。」

  柯蕾特双手交握在紧闭的双腿上。

  「等解除封印,变成天使之后就……。」

  虽然柯蕾特的嘴巴微微地动着,但洛伊德已经听不到她说些什么了。

  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次,他抬头看着天空。

  眼前刚升起的新月,隐约透着银白色的霞光。

  到底一起看过这个月亮多少次了,洛伊德暗暗地心想。

  「……嗳,我问你。我真的不能一起去再生之旅吗?」

  「与其说不行,应该说,这可是被迪赛安狙击的危险之旅呢?」

  洛伊德闻言叹了口气。

  「你也听到刚刚的对话了吧?我的母亲是被迪赛安杀死的!你叫我像现在这样继续生活下去,我做不到!」

  「洛伊德……」

  柯蕾特稍微想了一会儿后,说:

  「我懂了。我们明天中午出发。到时,你可以来村里一趟吗?」

  「真的吗?我一定去!」

  洛伊德的脸瞬间亮了起来。

  「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你变成天使的整个过程了。」

  「嗯……」

  此时,琳菲尔开门走了出来。

  「差不多了吗?」

  「啊,是!老师,我们走吧。」

  柯蕾特慌慌张张地站了起身,重新转向洛伊德。

  「掰掰,洛伊德。」

  「明天见。」

  「嗯,再见。」

  柯蕾特那白皙脸庞上的笑容,渐渐地隐没在周遭昏暗的夜色之中。

  「对了,我明天会把首饰给你!会在今晚前赶出来的。」

  一想到可以跟着去世界再生之旅,洛伊德不禁兴奋了起来。

  他完全忘了刚才被戴克揍了一拳的事,用轻盈的脚步蹦蹦跳跳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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