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洛伊德整理墓石时,太阳已经高升到头顶上,四周却仍残留着朝露湿冷的气息。

  洛伊德静静地跪在家中庭院的母亲墓前。

  难得早起,其实是因为太过兴奋而睡不着觉。洛伊德昨天夜里一丝睡意都没有。

  「妈妈……请您在家里稍等我一下。但不要为我担心。我都不知道妈妈是被迪赛安杀死的……我……绝对会彻底地消灭那群人!」

  洛伊德松开紧握成拳头的手,将手放在胸前。衣服的内袋里,放着昨晚赶工到半夜,要送给柯蕾特的首饰。

  「我要和柯蕾特一起去旅行。等世界再生之后,我一定会再回到这里的!」

  此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洛伊德夙地站了起来。

  「早、早安。爸爸。」

  戴克不发一语,只是看着墓碑和洛伊德。

  收养了洛伊德,把他死去的母亲葬在这里,并造了这个墓的,不作他想,正是戴克。

  「那个,爸爸。」

  「拿去吧。要之纹。」

  戴克在儿子的手上放入一个做工精细的手环。

  「我已经劝告过你了。那,要怎么用这个东西,之后就是你自己的自由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只是执行矮人誓言第二条:『看到有困难的人一定要倾力帮忙』如此罢了!」

  「爸爸……谢谢!」

  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深爱他的养父身边,洛伊德胸口感到一阵灼热。

  「我有些话想跟爸爸说。我……要出发去旅行了,和柯蕾特他们一起去使世界再生。杀害母亲的仇——我一定要讨回来!」

  戴克听完一阵语塞。

  「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他叹了口气,接到:

  「但,洛伊德。别忘了这里是你的家。虽然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你还是我的儿子。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嗯。」

  「带诺修一起去吧,他还在小屋子里。」

  (爸爸从今天开始就要变成孤单一人了——)

  但,洛伊德只能快速挥掉脑中浮现的想法,开口喊道:

  「诺修,过来!世界再生之旅启程咯!」

  咕~的一声,诺修用鼻子哼着声音跑了过来。

  但比诺修更快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吉尼亚斯。

  「咦!?什么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伊德!你!你怎么还、还在这里啊……呼。」

  喘着气的吉尼亚斯看到戴克站在一旁,急忙地打了声招呼:

  「您好。」

  「对了,你来的正好。爸爸已经把玛布尔婆婆的要之纹做好了。」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但是,洛伊德。你怎么没有来送柯蕾特离开啊!」

  「咦?」

  洛伊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吉尼亚斯。

  「因为,不是中午才要出发吗?我也要一起去再生之旅啊。」

  「你说什么梦话!柯蕾特和姐姐早就出发了啦!都是因为你迟迟没有出现,害我一直用这种表情送姐姐他们离开!」

  吉尼亚斯用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着。

  洛伊德终于听懂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抛下……我走了——?)

  「这怎么可能!」

  「洛伊德。赶快去村子里看看!」

  戴克朝洛伊德的背推了一把。

  「但是,爸爸……」

  「对啊,洛伊德。快点去啊。」

  在两人的连声催促下,洛伊德只好立即爬上旁边甩着耳朵的诺修背上。

  「我知道了。吉尼亚斯你也上来吧,快点!」

  「啥?呃、嗯……但我坐得上去吗……?」

  戴克突然一把抱起吉尼亚斯,把他放到诺修的背上。

  「谢谢你,戴克叔叔。」

  「爸爸对不起。这么匆忙的离开。再见!」

  戴克只是默默地对着他点了好几次头。

  洛伊德正准备在诺修的背上跨稳,但诺修却一改平常悠哉的态度,朝村子方向开始全速狂奔。

  接近村子后,洛伊德他们和吉尼亚斯把诺修留在茂密的树丛里,便从南门进入伊榭利亚。

  神子踏上旅程时,似乎全村村民们都出来夹道欢送。大家都还聚集在原地,一脸不减兴奋的热烈讨论着。

  「总之,我们先去法兰克叔叔那里看看吧!」

  「嗯,喂,吉尼亚斯。你也送老师离开了吧?当时,柯蕾特是什么样的表情?」

  走往柯蕾特家时,洛伊德一边如是问着。

  「怎么样的表情?这样说来,她好像有点异常开朗耶!还说『我会加油的!』当时我还在想,为什么洛伊德没有出现,她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这样啊……」

  (那家伙,从小只要心里难过。就会故意表现得格外开朗……)

  走进柯蕾特家中,法兰克和法托菈正坐在起居室的桌前。

  「叔叔,关于柯蕾特的事……」

  「啊啊,洛伊德。等一下哦。」

  法兰克看了法托菈一眼,老婆婆这时对着洛伊德递出一封信。

  「这是神子拜托我转交给你的。」

  「柯蕾特要给我的?」

  洛伊德一脸疑惑地打开那个信封。

  信上并排着有柯蕾特特色,小小而令人怀恋的笔迹。

  『给亲爱的洛伊德:

  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出发去旅行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是因为已经有相当多的神子,在世界再生之旅中失败了。这是一趟十分危险的旅程。

  我不想让我最喜欢的洛伊德也卷进这场危险当中——

  所以我会努力镇压住魔物和迪赛安们,请洛伊德你在再生后的世界里平安地活下去。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对我这么好。

  能和洛伊德你相遇,我真的很幸福。

  再见了。

  柯蕾特』

  「她说……再见了?」

  洛伊德神情木然地垂下拿着信的手。

  (这样说来,昨天那家伙也是对我说「再见」。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吗……)

  「洛伊德,你还好吧?脸色不太好耶!」

  担心的吉尼亚斯开口问道。

  突然,外面响起好几个人的惨叫声,和东西轰然倒下的巨响。

  「怎、怎么了!?」

  「我们出去看看!」

  两人飞奔出柯蕾特的家,到广场去一探究竟。

  「啊啊!」

  吉尼亚斯发出 一声哀嚎。

  广场的对面已被大片的火海吞噬。身穿着那套迪赛安制服的男人们,朝身上着火逃跑的人挥鞭,并毫不犹豫地拔剑刺杀他们。

  「为什么……要放火烧房子……?」

  洛伊德狠狠咬着嘴唇,村长这时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请、请你们住手!这样下去所有的人都会死!」

  但,站在那里的迪赛安男子一把推倒村长,高声大喊:

  「洛伊德·亚温,快给我滚出来!」

  陆续崩塌的房子不断传出新的哀嚎。

  「混账!」

  洛伊德忍不住冲了出去。

  在数十名迪赛安聚集的前方,他放声大吼:

  「你们住手!我在这里!你们又是要来攻击村子的吗?」

  「又、要?」

  一个下属士兵用鼻子哼笑着。

  「呵呵呵,别说笑话了……你们让开!」

  拨开身穿制服的迪赛安男子走出来的,是一个单眼戴着眼罩、手上装备有大型战斗用机器的高大男人。

  (这家伙……是头目吗?)

  洛伊德不敢掉以轻心。吉尼亚斯紧跟在他的身后。

  「你这杂种,给我听好!我名叫弗西迪斯,是迪赛安的五圣刃之一。」

  名唤弗西迪斯的男子,用全村几乎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声喊着。

  「我是身为优良品种的半妖精,也是培养你们这些低等人类的牧场主人!」

  「半妖精……优良、品种……」

  吉尼亚斯低语着。

  「洛伊德啊!你身为人类,却破坏了不可侵犯条约的罪。你擅自和培养体F192号接触,还消灭我们的同志。这些罪名都已经透过记录装置确认过了!」

  「噢噢,这怎么回事啊!」

  村长趴在地上抱着头叫着。

  「所以洛伊德!我们迪赛安要来制裁你跟这个村庄。」

  「等一下!」

  吉尼亚斯站到洛伊德的面前说:

  「你们也同样违反契约不是吗?昨天,你们不是开始狙杀神子的吗?」

  「我们攻击神子?哈哈哈,这就好笑了。是『那群家伙』攻击神子的吧。」

  「那群家伙?」

  洛伊德发现事有蹊跷。

  「昨天,袭击柯蕾特的迪赛安,不是你们的同伴吗!」

  「切。跟你们这种劣等品没什么好说的。」

  在弗西迪斯旁,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村长瞪着洛伊德。

  「洛伊德。我们不是一直警告你要注意牧场相关的条约吗……!」

  「……对不起……」

  洛伊德无法反驳。正当他垂下头的同时,靴底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震动。

  「怎、怎么回事?」

  「洛伊德啊!我们特地为你准备一个和你犯的罪十分相称的对手。你就好好尝尝被撕裂的感觉吧!」

  看到前所未有见的怪物朝自己而来。洛伊德惊愕得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虽然是用两只脚走动,但怪物的头因为丑恶肿大而无法取得平衡。每走一步,他的全身就会剧烈摇晃。红色大爪的手脚从灰色衣服下伸出来,关节也都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角度。

  「混账!」

  洛伊德一边看着怪物没有口鼻的脸中央好像埋着一个东西,一边把手放上自己的剑柄。

  (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是爱克斯菲亚?)

  一名迪赛安在洛伊德拔出剑的瞬间叫了起来。原来洛伊德包住左手的布条掉了下来,手上的爱克斯菲亚正闪耀着光芒。

  「弗西迪斯大人!那个小鬼有爱克斯菲亚!」

  唔……弗西迪斯点头应声。

  「果然,那正是我们在搜寻的天使计划的东西!交出来吧,洛伊德!」

  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咆哮。洛伊德边往后跳,边遮住自己的左手。

  「才、才不给你!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是你们杀死我母亲的!」

  「你在说什么?你的母亲是……」

  弗西迪斯直视洛伊德的单眼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他再次挥舞起他的手臂。

  那一瞬间,怪物也开始拖着脚朝洛伊德移动而来。

  「可恶,只能先攻这边。」

  「洛伊德,我也一起战斗!」

  听见吉尼亚斯的声音。洛伊德为了吓阻而朝怪物拔出了他的剑。

  但怪物一点都不显得害怕。他发出咕噜喃喃自语的声音,继续朝他走来。

  「喝呀!」

  洛伊德接连挥动着剑,往怪物的胸口和腹部挥出斩击。

  「岩石爆击!」

  吉尼亚斯同时使用剑玉球,地面喷出大量攻击的石块。

  怪物的头部被瞬间直击,为了掩护,他举起自己的手。

  洛伊德顺势用魔神剑追上,丝毫不间断地持续攻击,把怪物击倒在地。

  「哈,如何!接下来换你了。」

  当洛伊德把剑转向弗西迪斯前,怪物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洛伊德!」

  吉尼亚斯急忙发出警告。这时,两人听到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

  『吉、吉尼亚斯……洛……洛伊德……快逃……』

  「什么!?这声音……洛伊德你听到了吧!」

  「嗯。」

  两人惊讶地抬头看着怪物。

  『快……逃!』

  不会错!虽然有些含糊,但是他的确听过这个温柔的声音。

  「该……该不会是……玛布尔!?这怎么可能!」

  『呜……呜呜呜呜……快!快离开!吉尼亚、斯……』

  怪物很痛苦地扭曲着身体。

  『这就好像有了一个新的孙子……遇到你……真的很高兴。再……见……』

  就这样,怪物一边朝着弗西迪斯接近,用力抱住了他。

  「呜啊!放开我!」

  激烈的爆炸声瞬间响起。怪物的身体被炸得四溅粉碎。

  「啊啊啊啊!玛布尔婆婆——!?」「危险啊!吉尼亚斯!」

  大叫的洛伊德卯足了劲,从后方扣住一直想朝粉碎的玛布尔奔去的吉尼亚斯。

  等爆炸声终于停下来,迪赛安们狂叫着弗西迪斯的名字,一边奔向已经倒下的弗西迪斯身旁,把他扶了起来。

  弗西迪斯受了重伤,脸上也挂了彩。当场判断出继续战斗会更加不利。

  「洛伊德。只要你左手配着那个爱克斯菲亚,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会追缉你的!给我记住!」

  烙下了一句狠话,他和属下们一起离开了。

  「那些家伙……」

  这时,洛伊德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滚动着。那东西就像有自我意志一样,在吉尼亚斯的脚边停了下来。

  「爱克斯菲亚……那是玛布尔婆婆的爱克斯菲亚!为了保护我们,她选择了自爆……」

  洛伊德握住一捡起爱克斯菲亚,眼泪便止不住啪啦啪啦滴下的死党的手。

  村里的迪赛安们一离开,幸存的村民便手忙脚乱地进行灭火工作。但着火的房子几乎都已经烧光了。

  「给我滚出村子!洛伊德!」

  村长的话语因为太过愤怒而难以辨识。

  「迪赛安已经确定你说他们的敌人。只要你在的一天,这个村子就不会有平安的日子过……已经有很多人失去生命和家园,再这样下去……」

  「请稍等一下!」

  还还没擦干泪水的吉尼亚斯站在好友面前,为了保护他而张开双手。

  「为什么要赶走洛伊德?这不是洛伊德的错!虽然他去了牧场,但洛伊德帮助了玛布尔婆婆啊!」

  「我们才不管事情经过。任何和牧场相关的事情都是禁忌,没有例外!」

  吉尼亚斯的脸垮了下来。

  「那我问你,如果为了守护村庄,让牧场的人全死了耶没关系吗?」

  一个村民马上接着回答:

  「那当然!牧场里的人类,就是死在牧场里的宿命!」

  村长也点头说,没错,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你们多管闲事,就只有刚才那个怪物会死!洛伊德本来就不是村子里的人……只是矮人族捡来的孩子。」

  吉尼亚斯低着头咬着下唇。

  「人类……真肮脏。你们这些人类……!」

  「吉尼亚斯,算了!是我不对。」

  洛伊德拍拍死党的肩膀,走到村长的面前去。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会马上离开村子。」

  「这样的话我也要离开这里!我也是共犯……不,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找洛伊德一起去的。」

  村长似乎很仔细地思考要如何处置吉尼亚斯。

  他是村里最聪明的孩子,又是老师的弟弟——。更何况迪赛安并没有敌视他。如果琳菲尔还在的话,或许情况就会改观了。

  「……好,我决定了。依照目前的状况,我决定判洛伊德和吉尼亚斯同时接受放逐的处分。你们两个都快点给我离开村子。」

  身旁响起一阵哗然。到处都可以听到叫他们「滚出去」的吼叫声。

  「吉尼亚斯,你……」

  「无所谓的。我们走吧,洛伊德。」

  像是为了尽快离开这令人不快的气氛,他们两人加快脚步离开。

  直到四下无人之处,洛伊德才开口道:

  「呃,吉尼亚斯。刚刚那个爱克斯菲亚你可以用哦,我有要之纹。」

  「……我吗?」

  「这是玛布尔婆婆的遗物不是吗?」

  「嗯,是啊……」

  吉尼亚斯点了点头。

  此时,有人喊着洛伊德的名字。

  洛伊德抬头一看,法托菈和法兰克站在那里。他们两人似乎逃离了灾难,在这里等着他们两人。

  「洛伊德。神子他们一行人,应该是往南方那片广阔的特里叶特沙漠去了。」

  「奶奶……对不起,让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法托菈只是微微笑着。

  「如果你是那样想的话,不如追上神子替我保护她。如果你拯救了这个世界,大家的想法也会有所改变吧。」

  「啊啊……。我会偿还这一切的。就算要赔上我的性命,我也会保护柯蕾特平安无事的。」

  「洛伊德,吉尼亚斯。我会为你们祝福,祈祷玛提尔的守护降临你们身上。」

  听了法兰克的话后,两人都说了声「谢谢」后,脸上重新泛起了快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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